清荷空出一只手抓头,赫然道:“你第一次送花给我。”别说沉稳的男子不浪漫,浪漫起来吓得让人不知所措。
柳下溪反省,他的确不是一个浪漫的男人。
为了掩饰自己的羞色,清荷把念头转到午餐上,问他:“去哪儿吃中饭?”
柳下溪笑道:“交给我吧,由我来安排。”
清荷讪笑,继续抓头挠耳,“觉得今天很特别。”的确很特别,订了高价对戒,收到喜爱的荷花。身后的柳大哥还时不时发出傻笑声,他今天说话也显得格外温柔。
生性不浪漫的柳下溪笑着这样回答:“细心体会,每天都特别。”他推着清荷进了一家地道的本地餐厅。餐厅大,楼上还有两层。清荷坐轮椅,不方便上楼。俩人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菜单握在柳下溪手里,先叫服务生来一盅老火乌鸡人参汤……点什么菜好呢?这个清荷不能吃……来一份清炒瘦肉片吧。进餐厅才开机的旧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这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接听,手机里响起四哥柳骁骏的大嗓门:“臭小子,搞什么飞机,手机一直打不通。你在哪儿?”
“四哥?!”柳下溪非常意外。
“我跟你嫂子来香港抓你回家,你在哪儿?快报上地址!”
“你们怎么来了?”四哥跟四嫂程双紫来香港了?柳下溪忽然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还有二姐,二姐要跟你说话。”电话的另一头接听者换人了,传来二姐柳月盈(三少柳逐阳的双胞胎姐姐,跟三少长相有些相似,是个大美女,结婚早,丈夫也是军人,育有一子,今年十三岁。柳家的血脉盛产男丁,可喜可贺)清脆的声音,一点也不像三十大几的女人,她说话的节奏很快,让人无法插嘴:“小六,怎么一回事?过了三十年龄也不小了,还让家里人替你操心真不像话。老爷子听说你结婚,喜滋滋地跑到北京。可好,你居然不在家。也没人知道女方是谁,问爸妈,根本没听你提过,三叔三婶也不知道这事。大哥大嫂得知老爷子来了,居然敢躲出来不见面,气得老爷子血压彪高差点进了医院。好不容易逮到大哥,才知道你是为了找国外失踪的邹清荷扯谎请假出国。我就说嘛,当年你跟邹清荷当年要生要死,闹得那么大,怎么才过几年就变心乖乖地娶女人结婚。老爷子也真是,过了这么多年都不肯死心,明明说好不再干涉你们的。老三呢?怎么不在北京?这小子又晃到哪儿去逍遥了?老三找不到人,你五姐也没空。我和老四夫妻听大嫂说邹清荷受了伤,在香港,特意过来找你。敢躲我们,你找死!”
二姐这番话砸得柳下溪头晕目眩。右手握着手机乖乖地听训,左手抚额,脸上浮出苦笑。见邹清荷担忧地看着他,对他摇手指。好不容易等二姐说完住口,才问:“你们在哪里?”
“刚出了海关。你在哪里,我们打车过来。太不像话了,当警察怎么可以说谎骗假……”
见二姐又开始长篇训导,柳下溪连忙报出他们所在的地址,打断她的话。
“正好,我们也没吃饭。”听说地址是在餐厅,二姐吩咐道:“添四个位。”
“姐夫也来了?”
“他没来。小岫来了。”
“他不是在上学么?”小岫是二姐的独生子,全名叫白家岫。柳下溪私以为这个名字起得非常古怪,是二姐夫的母亲取的。也许老人家取名之意缘于“白云出岫本无心”,只是“岫”原意为山穴。白家岫,白家的山穴?
柳月盈叹气,“这孩子闹着要来香港,要去海洋公园玩,要去看演唱会。爷爷奶奶太宠他,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柳下溪知道二姐跟姐夫都太忙,没时间管教儿子。小岫住在爷爷奶奶家的时间长,被两位老人宠上天,个性非常顽皮,像个多动儿。去杭州老爷子家碰过两次面。前年碰面,他还弄坏了清荷的手机。当时家里都是成年大人,懒得理他,他便拖着清荷陪他玩,清荷应付这个精力充沛的小子累得半死。提起小岫的名字,清荷的脸立即皱成苦瓜样,旋即又笑了起来,柳大哥的家人大多都接受了自己,对他很好。呵呵,有点烦恼的是他们性格各异,有时令他难以招架。
柳下溪挂了手机,叫服务员多添四位。原先的桌子小,加四个位需要换餐桌。换了后,柳下溪挨着清荷坐下,抓着他的左手说:“对不起。”俩人又无法享受自在的独处时间了。唉,早知如此不开手机就好了。兄弟姐弟多,有利也有弊。
清荷笑了,右手轻拍他的手背,说:“说起来,我也很想念老家的爸爸和姐姐他们。”
“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回南水县看他们去。”
“好。”
五十分钟后,白家岫手里拎着一袋水果率先冲进来,远远见到他们,大声欢呼:“六舅、小舅,我来香港看你们了。红包,红包,给我红包。去年过年你们没去外公家,把我的红包私吞了。快给我!要补双份!”这孩子身高已有一米五八,读初一了,还在装嫩当自己是幼儿园的小鬼。跑到桌边,先挂在柳下溪的背上,瞟过去见清荷坐要轮椅上,立即撇开柳下溪,蹲下身看清荷的双腿,按了按他的膝盖,小声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仰着脸怜惜地看着清荷,嘀咕道:“小舅,你残废了。”
“啪!”后脑勺被柳下溪赏了一掌。委屈地抱着头,指控他:“六舅,你打我。亏我这么担心,千里迢迢跑来香港看你们。”
被他远远抛在后面的柳家姐弟过来。柳骁骏脚程最快,抢在他母亲前面拎起小岫的衣领把他提到椅子上,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老实坐下,教训道:“别耍宝装乖!”显然这一路,他被外甥耍得团团转,被他烦死了。安置了这个小鬼,才去问清荷:“小邹,你的腿以后不能走路了吗?”接着又鼓励他:“不能走路也别气馁,能活下来比什么都强。”
清荷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看到站起来迎接柳月盈的柳下溪被他二姐揍了一拳,腹部被击中,估计很痛,痛得柳下溪抱着腹部弯下了腰。清荷忍不住抓鼻子,不知道在这个场合该说些什么好。抬眼看过去,只有程双紫结婚多年还是很文静,没受到柳家的武派作风影响,微笑着跟他打招呼。
程双紫坐在清荷的右侧,她是医生,比粗糙的丈夫和不输给男人的大姑要细心体贴,轻声询问清荷的伤势。显然他们都误会了,以为清荷下肢瘫痪再也不能走路了。
番外篇:婚假之演唱会
第一章
得知他是腿受了刀伤,昨晚重新动了手术,等伤好了后就能走路。二姐他们松了一口气。坐在柳下溪左侧的柳月盈忍不住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埋怨道:“怎么不早说?看着小邹坐轮椅,我的心都揪了起来。想着好好一青年大把的年华只能坐在轮椅上,是多么残忍的事。小邹,只管好好养伤,其他的事别多想!”
她这话让柳下溪和清荷很感动。快嘴二姐以前极痛爱这个幺弟,手里有好东西总会给他留一份。只是她所在的驻地偏远,结婚后有自己的家庭要操心,跟娘家的兄弟姐妹来往要少一些。当年,柳下溪和清荷的事在柳家闹开,二姐夫妇保持中立,不反对也不支持,嘴一向很快的她沉默着不出声。当她从大哥那里得得他和清荷在一起的前因后果立即站起来支持他们在一起。
(柳下溪的性向最先知道的是大哥柳承秉,曾采取一系列过激的手法想把他的性向导正过来,用尽法子也搞不掂,才找后母求救。然后闲置在北京的老三柳逐阳也知道了,跟后母关系密切的五姐也知道了。兄弟姐妹中只有二姐和老四柳骁骏被蒙在鼓里。柳家多数人不反对他们在一起,大哥柳承秉出力不少,他是这样去说服不赞成的亲族:老六的性向肯定是纠正不过来了,与其由他在外面胡搞闹事丢柳家的脸面,还不如让他固定一个伴,安分守己过日子。再说,柳家子孙多,也不需要他来传宗接代。这年头也有大好青年嚷着要独身,就当他独身一辈子,由他去。他选择的邹清荷是个好青年,家庭背景简单,人也上进。料理家务方面强过不少女人,头脑不错心眼也好,是他柳承秉预订的左右手。对老六也是一心一意,比其他别有用心的人好。先别急着反对,跟他多接触就会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一个人的人品,只有接触多才能了解。)
跟快言快语的二姐出门,柳骁骏总觉得自己插不上嘴。身为哥哥,也想安慰受伤的小邹几句,话到嘴里兜一个圈出来却变成声音响亮的问话:“小邹,你这伤怎么来的?”
大马的经历在这儿细说不清,邹清荷精简过程简单地说:“碰上职业杀手,他们认错了人,遭到追杀不小心被对方的刀子划伤了两条腿。”
“职业杀手?”柳骁骏倒吸了一口凉气。拳头无意识地捶打餐桌,弄得桌上的菜碟、汤盆、饭碗筷子一起弹跳。这边的动静大,惊吓了餐厅里的服务员们,招惹一堆好奇探询的目光。
程双紫嗔道:“小声点!”
柳骁骏立即缩了缩脖子,望着老婆傻笑。缩回拳头,小声问:“杀手呢?抓到人没有?”
“被当地警察打死了。”柳下溪替清荷回答。
“哼!便宜他了!”柳骁骏在护短上跟老三一脉相承,认为自家人容不得外人欺负。
二姐也觉得这事令人不愉快,放言道:“这国外治安真差,居然纵容杀手横行……(以下省略N字废话)”
白家岫对大家的闲聊不感兴趣,吃饱后围在清荷身边转悠,对他搁在膝盖上的荷花很有兴趣,偷偷伸手想捏花瓣,被柳下溪拍开爪子。
程双紫柔声问:“小邹喜欢荷花?”清荷膝上的荷花她早就看到了,心里忍不住猜测今天是这对同性恋人的特别日子,这花是小叔子送给他的礼物。自己这一堆人跑过来当了不速之客,打扰了他们独处的时间。心里有些抱歉,望着清荷苦笑,希望得到他的谅解。
“喜欢。”想到花是柳大哥送的,清荷的脸泛红了,有些不好意思。
瞧清荷这模样,二姐明白了,是六弟送他的。以过来人的身份拍着柳下溪的肩膀笑道:“老六开窍了,懂得送花给人。”自家的弟弟嘛,无论年龄有多大,在老姐眼里,依然是当年光腚的小屁孩。
白家岫没掂到荷花,睨视柳下溪,刮着鼻梁,扁嘴,小声嚷嚷:“羞羞羞,六舅送花讨好小舅。”
柳下溪觉得自已的拳头很痒,看在二姐的面子上,不跟他计较。
“臭小子,懂什么,男人送花是浪漫。”常给老婆送花的柳骁骏反驳外甥。别看他讲话声音大,做事风风火火性子急,其实很懂“浪漫”。短短的时间内就抢了齐宁的未婚妻进了礼堂,靠的就是打出超速直球,不加掩饰的拼命追求,外加小礼物与鲜花攻势,直白的蜜语终于击中少女的水晶心。结了婚更加开窍,懂得使用朴素的甜言蜜语,把它常挂嘴边,外加时令鲜花与小礼物不停地换着花样讨好老婆。不是他能干也不是他生性浪漫,是他人品“好”,身边有许多铁杆哥们出谋划策,为了让他赢得美人归,抛头颅洒热血当尘泥。聚大众智慧于一体的他,终于心想事成有了家室。而他那一票损友也不必再担心凭他出众帅气的外貌,傲人的家世,急惊风似的有趣性格夺走女友们的关爱。当年他一眼看到程双紫,纯真的男人心如遭雷轰三魂六魄全飘出体外找不着北,晃晃荡荡找了个地方住,没恋爱经验的他不知道如何追求心仪的女子。没找自家兄弟姐妹求救,打电话找最佳损友吐苦水。哗啦啦,两三天内,军营里那些同锅吃饭的铁杆兄弟们来了一个排。
闲聊闲聊,大家继续闲聊,一餐饭吃了三个多小时。清荷喜欢家人多,聊得开心。柳下溪有点怕二姐(她号称曾给柳下溪换过尿片,事实如何,无法取证),干笑着陪聊。眼看就要吃晚饭了,肚子太撑再也填不下食物。柳下溪看表,苦着脸对大家说:“清荷得回医院检查了。”
二姐点头,看表:“嗯,好。清荷的伤需要住几天的院?双紫,你陪他们一起去医院吧。”
程双紫点头。
柳下溪回答二姐:“我们打算在香港再呆七八天。”伍文光的伤修养七八天,应该可以转回内地医院。
二姐沉吟了一下,“七八天?我和老四没那么长的假。最多只能呆四天,你住哪家酒店?”
柳下溪回答:“我住在医院。”
二姐说:“住医院?不方便。把身份证拿来,我给你写房间。等一下去医院找你们。”
清荷看表,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去医院检查完得立即赶去红馆,否则会赶不上老黄的演唱会。不能在这儿继续耽搁时间,也不能让二姐他们等一下去医院空跑一趟。说:“二姐,今晚你们不用来医院了,等演唱会结束我们再去酒店看你们。”
“演唱会?”小岫跳过来,惊喜地抓着他的胳膊问:“浮云的‘群魔乱舞’?小舅,我要去,带我去!”
小岫怎么知道老黄的演唱会?清荷流冷汗,票只有三张,摆明是给小胡、自己和柳大哥。自己可以把票让给小岫,这样对老黄又很抱歉。不知道现场有没有票买……
二姐拉住儿子的手臂,敲他的头,对清荷抱歉地笑道:“别理他。这孩子真是,学人家追星追到香港来了。”
小岫挣开母亲的手臂,不满她说话的口气,争辩道:“浮云的歌唱得真棒,你不会懂得呐。”
柳家老四帮二姐说话,指责外甥:“不是说好明天晚上看演唱会,白天去海洋公园玩么?”
程双紫笑着解围:“首场的票应该难买,我们明天去看吧。”
柳下溪疑惑地问:“浮云很出名?”话一说出口,知道问得太笨,不出名怎么可能在红馆开演唱会?
柳家新来的几位成员瞪大眼睛盯他。小岫抓着他的胳膊嚷道:“不知道还去看他的演唱会?把票交出来!”
浮云就是老黄吧……读大学时,周围的同学都说他的歌唱得很好,果然出名了。记得四年前他说想开演唱会,后来失去了音讯,想不到已经成了歌星。清荷笑了起来,替老黄高兴。对小岫许诺:“等着,晚上给你们送票过来。”
程双紫跟他们俩一起离开,上了计程车后担忧地对清荷说:“听说票很紧张,很难买到。”
“程姐也知道浮云?”
“嗯。”程双紫点头,“他的歌很好听,唱出了现代都市青年的无奈无助与彷徨。怎么说呢,他的歌仿佛有一股魔力,听着听着就被吸引了,欲罢不能。他的音域很广,能把不同风格的歌词意境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听他的歌有共鸣感。”
音痴的邹柳俩人面面相觑。
到了医院,胡莞明守在他们的病房里,见他们回来松了一口气。他不认识程双紫,颇有些讶意地打量着她。柳下溪介绍道:“我四嫂程双紫。四嫂,他是清荷公司的同事胡莞明。”
清荷躺回病床,柳下溪去请医生过来。清荷闲着没事问小胡:“伍文光怎样了?”
“已经醒了。医生说脱离了危险期,再观察一晚,明天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这是好消息。见程双紫不明白他们对话的来龙去脉,解释道:“跟我一起受伤的还有一位。他伤得很重,一直没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