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我都看了,媒体这档事,就是无风也起浪,好在来得快去得也快。你挺住一个月,就是什么都不做,这
事也就过去了。”
老薛把昨晚的事大概说了。
付总点点头:“那行,我帮你找找人,让它过去得快一点。”
老薛回到办公室抽了几根烟,觉得光坐着挨打,不行。
联系到自己熟悉的律师,商量了一下,舆论反击还是得从根源来。由律师出面,预约了一个网络团队,报价颇
超出老薛的想像。但是这种方面他从不含糊,当断立断得拍板了。
只有一个要求。
一个礼拜,一个礼拜之内,洗白董超。
整个事件真正过去,比预计地要快。
多管齐下,诚如付总所言,一个月之后,大家已经完全遗忘了这码事。赔款只是象征性的,机器毕竟没有完全
损坏,谁都心知肚明,维修费评估是摆不到台面上的,关键还是面子。
给足面子,各退一步,都好做人。
老薛的日常生活慢慢恢复了正轨,只是那个人,再无声息,完全销声匿迹一样。
老薛养成了转手机的习惯,没事的时候都在把玩,通讯录上没有董超的号码,但谁也查不到他脑壳里去。
时间一长,每次拨出去都有心理准备,好像就为了听听中国移动的自动答复。他甚至觉得,再这么下去,就快
爱上这姑娘了。
冰场的项目一期完工,两个单位联合举办了一场庆祝会。
老薛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出席了。陈妍好胜,知道会有媒体在场,把三个人都着实打扮了一番,自己到影楼化了
个妆,衣服鞋子花了不少钱,可效果很好。这种无声的反击,胜过万语千言。
老薛远远看到李晓对他举杯,翘起大拇指,他不知道这是夸奖还是讽刺,一时间只能隔着人群瞪视着对方,做
不出任何反应。
和谐景象永远只是流于表面。
真相是他知道陈妍开始看心理医生。换了好几个,最近在看的是一个台湾来的,据说口碑还不错。
丧母期痛苦不堪无比软弱的陈妍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坚硬起来。对自己的迫切需要也在几次性生活的失败尝
试后变淡变无。外界的重压固然能够凝聚两个寻找依托的灵魂,可等那些荡然消失后,也足以让大家醒悟,这
不过是互相利用式的慰藉。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开始分房了。早出晚归,也只有餐桌上一点会晤时间,并不难熬。
老薛分摊了部分家务,夫妻俩没太多话说,自然也没什么争吵。
有一次听到陈妍不知道跟谁打电话,老薛别的没记住,就记住一句,现在房价那么贵,就当交房租呗,不然怎
样。
老薛握着拳站着,然后又无力地松开。
婚姻存在的常态,就是委屈求全。
每个人都逃不开的,所谓百忍成金,习惯成自然了,大概就能撑到金婚。
老薛差不多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的未来了,如果不是接到泉州市某区派出所的电话。
陌生的男人严肃且无礼地问着:“你认识一个叫董超的人吗?”
老薛按要求带上自己的两件衣服,用最快的速度买了机票,几乎是屁滚尿流地赶到了。
民警同志鲜有碰到效率这么高的对象,看着他矫舌难下。
“你是怎么来的?坐火箭啊?”
“我打飞机来的。”
满堂静了一下,然后爆发出轰然的笑声。
老薛心慌意乱,赶得太急,话出来才知道错了,差点咬着舌头:“打打打飞的。”
一屋子上下打量他,实在不象家长。
“你是他什么人啊?”
“……那是我弟。”老薛不敢乱说话:“人呢?”
董超在角落里垂着头坐着,身上就穿了条内裤,明明听见老薛的声音,却并不抬头看看。
“怎么会这样?”老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民警同志很同情他:“你这个弟弟,你要好好教教。这么大人,聚众赌博,输得就快光屁股了。连身份证都押
给人家,还是我们帮着拿回来的。问了半天,他才说没别的亲人。你要不来,我们还真不知道把他收哪儿去。
”
老薛听到赌博两个字,脑子里就嗡一下。他一路过来设想了无数可能性,唯独没有这个,过去钳住董超胳膊拉
起来没头没脑地给他套衣服。
董超也很听话,配合着穿好了,只是全程都垂着眼睛,不看老薛一眼。
“戒赌。”
老薛满腔怒火,太愤怒了,声音反而很平静。
董超低着头一言不发。
老薛等了一会儿,闻到一股恶臭,看眼前的脑袋也不知道多久没洗,头发脏得都打绺了,不觉一阵恶心。
“你他妈给我说话,不戒赌斩手指!”
这下董超迅速抬起头来,毫不退让地把手往桌上一拍:“好,你来。”
老薛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将了一军,骑虎难下。董超眼神凶狠地盯着,全无悔意。他一时血往上冲,扭头对民警
吼:“给我找把刀来!”
整个羁押室的人都凑上来看热闹,有好事者立刻递过来一把水果刀。
老薛说归说,真拿着刀,举起来,怎么砍得下去。
正想再说点什么震慑一下,董超不耐烦起来,抓住他手就往下猛地一按。
惊呼声中,老薛反应不及,他好像听到刀锋入肉的声音,把手堪堪顿住,反方向迅速提起。
鲜血涌出,流了一桌面,丢出去的刀上滴滴嗒嗒地甩出一道红色的抛物线。
脚步声慌乱地响起,女民警得到通知抱着医药箱跑进来清理包扎。
老薛反而被推到了外围。
事发太突然,几个民警过来拍拍他肩膀:“你也不要太冲动,出了意外就不好了,要注意方式方法。”
女民警过来:“差一点就断了。”
老薛惊魂未定,什么都回应不出来了,心头茫然地按照指示办好手续。来接董超的时候,他手上已经被包成了
一个醒目的白萝卜。
走出派出所,太阳西下,楼宇迭起的天际线上方全是浓重绚丽的火烧云。
金红色的光线里,晒得漆黑的董超穿着不合身的衣裤,赤脚夹住不知道是谁匀给他的拖鞋,左右脚不同款式,
一高一低。
老薛长叹一声,带他去洗澡,特意交代用塑料袋把手包起来。
交钱的时候,搓澡的师傅过来要了双份的钱,老薛也没反驳。
跟着去买衣服,董超旁若无人地当众就换,老薛吓得赶紧把他推进更衣室里。
最后才去了发廊。老薛在门口抽烟等着,董超出来的时候,他一愣,这几乎就是个光头。
眉宇中平添了几分彪悍的董超,看起来有些陌生。
象是回应他心中的疑问,董超笑了笑:“重新做人啊。”
老薛心里被蛰了一下,跟着又一下。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牙咬得太久,他头皮一阵发紧,终于什么也没说,迟钝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坐在临街的饭店里,这里的天气还带着雾湿的炎热,饭店的玻璃窗全大敞着,厅头打着高瓦数的强聚光
灯,菜还没上来,汗先流了一身。
老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董超离开后的情形,面前茶盅里碎碎的一团黑芒,他喝了几口,淡而无味,拿过纸
巾把舌头上的残渣一一抹掉。这件事忙完,只上了一盘凉菜,董超要了碗饭,就着菜吃的一粒米都不剩。
老薛注视着他亮出来的头旋看了一会,又看了看碗边那只扎眼的白萝卜。菜上来了,他没什么食欲,点根烟看
着董超狼吞虎咽地吃,吃得太过投入,嘴巴周围的汤油汁水都伸长舌头舔干净了。
“你有什么打算?”
董超歪了下脖子。
“等时间到了,回学校吧。”
“……好啊。”
老薛本来打好腹稿,要跟董超说明自己如何为他肃清了网路上的负面信息,好让他放心地回去,但被对方这样
痛快地答应下来,一时间倒反而有些失力了。
他尴尬地笑笑:“怎么会……晒这么黑?”
其实是想问“怎么会这么脏”,但怕这话伤人,硬是中途刹车,变轨。
董超浑不在意地说:“哦,路过一个盖自建房的,找我看了几天房子。后来缺人手,我也帮着垒了几天砖,又
糊了几天水泥……”
话匣子一打开,董超谈笑风生地,老薛慢慢放松下来。
气氛不再僵硬,两人甚至要了冰啤,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来,解渴降温。
买完单,老薛去上厕所。
走到一半怕把手机掉下去,转回头打算放放好,没走几步就僵在当场。
董超正拿过他放在桌上的钱包,快速翻动了一遍,然后抽出一沓纸币,放进兜中。
老薛觉得自己象在做梦,可额上的汗蠕动着爬下来,划过眉心,滴在嘴里,咸咸的腌渍过的清醒。
董超站起身,一抬头,撞上老薛的目光。隔着几桌客人,两个人互相定定看着,好像隔着一个黑蓝色的海。
其实只是电光火石,不知道是谁先动了,董超消失在店门口,老薛挤到桌前拿起钱包,紧跟着追了出去。
很多年以前,他们经常一前一后地奔跑,戏耍般地追逐,心情愉悦。有时候也并肩跑动,汗水的气味混合在清
新的露水中,各自交换对未来的憧憬。
你追我赶从来不曾象现在这样贴近字面意义,老薛不顾一切地向前跑着,也不看路也不看人,仗着自己的体格
,撞着了最多飞补一句对不起,脚步不停。
董超占了先机,抢到街口伸长胳膊。老薛咬牙急奔,跟出租车争分夺秒,终于以略微的优势险险胜出。
他抓住董超再不放手,但是血液急速上涌,喘得说不出话来。
董超用力挣扎了几下,还是没能上得了车。出租车司机不敢多事,被老薛粗暴地拍了拍车门,疾驰而去。
他用手肘钳住董超脖子,几乎是半揽住了,单手去解皮带,抽出来动作利落地把自己左手跟对方右手绑了个结
实,才放开他。
有好奇的行人,边走边扭头看着他们,低声的嘀咕传过来:“便衣……执勤……”。
老薛终于平息了一些,瞪着眼睛吼:“看什么看!”
转过脸来,董超双目燃火地怒视他。
他瞪着眼睛继续吼:“看什么看!”
伸手掏摸,把钱拿回来放入自己口袋,跟着使劲一带,牵着原地不动的董超费力地离开。
两个人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走了一条街,老薛才把外套脱下来,连着手的地方不好脱,就这么胡乱裹上去,总
算不那么显眼了。
没有热身的陡然过度奔跑,后遗症是腿抖和口渴。
老薛买了两瓶冰茶,拖着董超坐在街心花园的长凳上。自己喝了一瓶,又把另一瓶也喝了一半,才递给隔壁。
低着头看地面,感觉对方僵硬了一下,过了一会,还是传来咕咚咕咚的下咽声。
老薛的心这时候才隐隐有些疼的感觉反应出来。
“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人家也没说,我没捞过人,钱是我自己大概估计的,一直很担心,不知道够不
够……”
老薛淡淡说着,好像说话很费劲一样,每一句之间都带着很大的间隙。
董超把空了的饮料瓶咯拉咯拉地捏扁了。
“你要缺钱,我这有张信用卡,你可以拿去,不用密码的,随便刷”,老薛声音忽然严厉起来:“但是,你要
想着去翻本什么的,就他妈绝对不行!!”
董超把瓶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我输掉的,我一定要拿回来。”
老薛一肚子冰茶都要沸了,没控制住,反手一巴掌抽过去,董超仰翻下巴,好半天都保持着这个姿势,象是懵
了。
“你比赛怎么没这股劲?!”
老薛浑身颤抖,心痛还犹胜手痛。
“你再这么下去,人就废了,你知道吗?!”
站在浴室冲淋的时候,老薛还沉浸在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中。
一只手洗澡颇花了些时间,但宾馆的门锁外不锁里,老薛百般无奈,还是不敢松绑。
董超肿着半边脸站在浴帘外,手被动地伸出,过了一会儿,白色的气体蒸腾上来,嫌浴帘碍事,干脆一把拉开
。
两个人就这么吊着一只手,隔着浴缸,一个洗,一个看。
“你这是在诱惑我吗?”
“……”老薛哪有这个心情,粗声粗气地说:“诱惑你奶奶。”
“你放开吧,我不跑。”
“我信你才有鬼哩。”
“我累了,我想睡觉。”
“等我洗完。”
“等你洗完,我就硬了。”
老薛半天没说话,匆匆结束,关掉水,自己拿毛巾擦了,又拿了一条劈头盖脸扔在董超头上。
“那就自己弄软它。”
两个人肩并肩躺在床上,手贴手,皮带束缚着,谁也不敢多动一下。僵持了半天,一开始还能听到对方不规则
的呼吸声,跟着是不规则的心跳,慢慢地平静下来,困倦疲累一一爬出,一下子就跌入了黑甜乡。
老薛觉得自己要上厕所,总共上了三次,每次都是爬起来去了,又回来躺好,努力睁开眼皮发现自己根本还没
动过。到了第四次的时候,他想不行,这次一定要成功,要真正地起来。
手脚一动,才觉得不对,手抬起来没有原来的重量,伸手去摸旁边,伸不过去,自己的手被绑在床头。
“小超?”
他惊慌得一下子清醒了,在黑暗中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
“小超?小超?”
他心里发凉地又连喊了数声,还没喊完,听到重重的关门声,跟着嘴就被堵上了。凶狠的吻激烈地侵占了口腔
,牙齿碰撞着啃咬,让人窒息的吮吸。
老薛往上挪了挪,挣扎着要把头移开,又被大力地钳住了脖颈。
“我不跑,你也别跑。”声音低哑,带着自暴自弃的焦躁。
董超固定住他另一只手,开始疯狂地舔噬喉结。
老薛被压制住,再怎么努力也逃不开颈上的濡湿触觉,干脆放弃了,只是低声说:“我跟我老婆一起去看过医
生。”
身上的人不为所动。
“……我是……正常的。”
董超顿住了,跟着冷笑了一声:“你自己信吗?”
老薛有了片刻的沉默,然后说:“……李晓……是个好姑娘。”
“……我操!”
董超象是最后的忍耐也被点燃了。
再不留情。
三下两下扯掉衣服,毫无预警也毫无准备,就象老薛曾经对他的那样,干涩艰难地顶了进去。
老薛的反应颇象他有次笨手笨脚地给活鱼去鳞,他强硬地按住,不顾挣扎地继续凌迟。
没有人说话,甚至呼吸都是时有时无的。
老薛这辈子还没遭受过这些,他所了解和体验的性爱里不包括这些,哪怕他曾无知也毫无自觉地亲自施行过。
那种痛不太象是从下而上,倒象是自头顶灌入,要将人劈成两半。
他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在黑暗里,一点一点感觉自己被强行挤入,屈辱涌进眼眶,又被猛地一下全扭了回去,
尾随而来的撞击声让他无地自容。
就在头顶和床板的碰撞间,董超的声音带着喘息,断续又压抑地响起,恶狠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