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鲜血缓缓地流下我的喉咙,我知道自己是被诅咒了,于是我微笑着,品尝这痛苦生活中唯一的欢乐。
第一章 奇怪的遗产
1886年秋天,我终于结束了在印度的任务,光荣地顶着上尉的头衔从英国皇家陆军驻孟买部队退役,回到了久
违的伦敦。
对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而言,我现在最该做的事情就是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然后向一位淑女求婚,组成一个
美满的家庭。可是非常不幸,我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从印度带回来大箱大箱的财宝,除了少得可怜的退休金就
只有一身被晒成蜜色的皮肤和“大副”——它是一只两岁大的恒河猴,它的母亲在我们驻地被捕兽夹给弄死了
,我把这只还在吃奶的小家伙收养起来,给自己作了个伴儿。
我知道凭着这两样东西要达成自己那朴素的愿望恐怕很困难,不过好在我还有一副称得上漂亮的外表,加上一
点点英雄般的军队往事,也许对某些单纯的姑娘还是有一定的吸引力。
但上帝是仁慈的,他知道我从小开始就没有摘下过脖子上的十字架,总是定时做祷告,也知道我不错过任何一
次弥撒,因此当我花尽了口袋里最后一个铜板儿,准备迎接财政赤字的时候,一封电报让我及时摆脱了窘境。
那是菲尔德律师事务所的一封公函,据说是要我接受一笔遗产。
因为父母去世后我离开英国整整七年,和许多亲戚都失去了联系,所以我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有谁会在遗嘱中
提到我。不过在金钱的感召下我决定无论如何先去了再说,哪怕是一英镑的东西也好,至少可以让我不会为第
二天的早饭发愁。
于是我穿上最体面的一身衣服,带着大副去了里莱大街67号,一幢古老的两层楼建筑。我估计这是乔治陛下时
期的房子了,敲门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一位戴着古板头巾的秘书小姐把我引上了二楼,一个腆着肚子的矮胖
男人很高兴地招待了我。他搓着双手,把我请到靠背椅上坐下来。
“您知道,格林先生,这件事真是太突然了,我非常遗憾。”他留着大胡子的上嘴唇一动一动的,“可是我还
是得请您过来,这是我的工作。”
“是的,菲尔德先生,我明白。”大副蹲在我的肩上,我尽量做到彬彬有礼,“事实上,呃,应该说我很感谢
您。”
“啊,啊,那么我先告诉您大概的情况好吗?”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晃了晃。“请原谅,因为遗嘱里的继
承人没有来齐,所以我不能公布内容,但我想您应该知道是谁这么善良地考虑到了您。”
“我也很好奇。”
“您认识莉里?布鲁克斯夫人吗?”
我抚摸着大副的爪子,露出一幅茫然的神情。
“啊,她在第二次婚姻之前是被叫做格尔密斯太太的。”
“哦,是的,”我叫起来,“是的,我认识她。她是我的……呃,我的姑母。”
那是一个性格孤僻、脾气古怪的老太太,总是穿着深色的衣服,披着黑色的头巾,发起火来喜欢用拐杖打人。
我记得自己和父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不遗余力地虐待一只可怜的波斯猫,用羽毛垫子敲它的头。尽管
她很有钱,非常有钱,可是亲戚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去找她帮忙的,因为我曾经听父亲私下跟母亲说过,她
是个“魔女”……当然了,我认为也许这多半是指她的性格而言。
是她把遗产留给了我一份吗?
可她恐怕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这件事还真是有些蹊跷。
就在我想再多问问情况的时候,秘书小姐进来通报说又有一位继承人来了。律师先生客气地请我先到小客厅里
坐一会儿,我很有礼貌地同意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后所有的继承人都到了,我坐在一个单人沙发上,悠闲地看着他们陆陆续续进来,律师先生
为我们作了介绍。
一共有五个人,都很年轻的样子。最先进来的是一个黑色头发的姑娘,叫诺拉?帕尔默,长得很漂亮,可惜皮肤
苍白到有些泛青,她穿着高领的棕色裙子,戴着网状面纱,在看到我以后很友好地笑了笑。
然后是一对年轻夫妻,男的是安德森?奥斯汀先生,高个子,金发,很英俊,穿着非常时髦,戴着灰色的礼帽和
小羊皮手套,手杖头上镶了很大一颗绿宝石;而奥斯汀太太却相貌平平,不过打扮浓艳,倒也有些姿色。她的
宽边帽子上有几根硕大的白色羽毛,走过我身边时蓝色的塔夫绸长裙沙沙作响。
还有一个是看上去钱包窘迫的青年卡尔?杜威,他穿着灰黑色的咔叽布外套,手里捏着便帽,黄色的头发乱糟糟
的。他那双绿色的眼珠如同善良的小鹿一般透露出温和的目光,让我立刻对他产生了好感。
坐在他身边的则是一个讨厌的男人,留着小胡子的特伦斯?布鲁克斯,他的穿着就像一个爆发户,方方正正的脸
上却长着一对老鼠一样的眼睛,趾高气昂地从我们每个人身上扫了过去。他不停地掰手指,弄出啪啪的声音。
我真担心下一刻他的手指就会断掉。
菲尔德律师拿着那叠文件请我们都坐到了一起,然后关上门开始他的工作。这个快五十的中年男人把单片眼镜
带上,小心地打开了一直抓在手里的文件。
“各位先生,还有小姐。”他公式化地开了头,“请原谅我让你们等了这么久,现在我们终于可以郑重地宣布
莉里?布鲁克斯夫人的遗嘱了,愿上帝保佑她的灵魂得到安息……这位仁慈的夫人没有孩子,所以她为大家留下
了超过一百万英镑的遗产。”
我倒抽了一口气,不意外地发现其他人眼睛里也或多或少地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按照布鲁克斯夫人的意愿,她把银行里的五千英镑现金捐献给教会,有价证券则平均分给临终看护她的护士
裘克太太和老管家汉斯?路德先生。他们两位现在无法到伦敦来,很遗憾。”律师先生推了推他的眼镜,“但是
,各位,以上只是遗产的百分之二十,还有百分之八十是指那座古老的佛洛尔斯庄园。按照遗嘱里的要求,你
们各位都有继承资格,不过只有在那座庄园里找到‘百合纹章’的人才能成为正式的继承者,拥有佛洛尔斯庄
园的产权,而其他人则会被淘汰出局。”
他的话让我们面面相觑,似乎大家都被这古怪的遗嘱给弄得有些糊涂——我摸摸大副,倒不是很惊讶,如果敬
爱的姑母轻轻松松地给我们那么大幢房子我才奇怪呢。
首先坐不住的是特伦斯?布鲁克斯先生,他像被开水烫了一样跳起来:“哦,上帝,这是什么遗嘱?难道说她没
有把该给我们的东西留下,而要我们去玩寻宝游戏?”
“布鲁克斯先生……”菲尔德律师有些尴尬地想让他平静下来。
“而且,我为什么要和这么多人来平分我继母的财产——”他傲慢地看了我一眼,“——尤其是那些见都没有
见过、连胡子都没长的小白脸!所有的东西原本都是属于我的!”
我真是哭笑不得,长得好看并不是我的错,而且没有蓄须的习惯是从在军队里就开始的,他未免也太挑剔了吧
。大副在我肩上不怀好意地冲那位刻薄的先生呲牙,我从果盘里拿起一瓣苹果塞给它。
“那么婶婶的意思是说我们必须在庄园里找到她说的那件东西,才有可能得到……得到她的馈赠咯?”奥斯汀
太太小声地问到。
“完全正确,夫人。”律师先生点点头。
杜威先生小心地想了想:“但是……什么是‘百合纹章’?”
“我不知道,先生。”胖胖的遗嘱宣读者掏出手巾擦了擦额头,“布鲁克斯太太并没有明说,她认为你们会明
白的。”
“可我们一点儿也不明白。”发出疑问的是脸色不好的帕尔默小姐,她看上去很迷惑,“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
什么‘纹章’。”
“啊,不用着急,”律师先生拿起遗嘱,“布鲁克斯太太也说了,各位可以在庄园里住一个月,仔细调查和寻
找,只要在这一个月内找到就可以继承庄园了。”
“那么一个月内谁也没有找到又该怎么办呢?”奥斯汀先生问到。
“那么这座庄园会进行公开拍卖,然后把拍卖所得捐赠给教会。”
“什么!”特伦斯?布鲁克斯又跳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没找到那玩意儿就一个子儿也拿不到?”
“完全正确,先生。”
“太荒谬了!这是什么破遗嘱?”
律师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请不要置疑,先生,这是经过法律公证的文件。您如果不愿意参加这一个月的寻
找行动,那么可以放弃继承权。”
这个男人立刻变了脸色:“我为什么要放弃!我要去!那是我的东西!”
“很好。”非尔德先生讥讽地笑了笑,“那么其他的各位呢?请告诉我你们的决定。”
帕尔默小姐和杜威先生都没有反对,他们表示愿意去试试。奥斯汀先生低声和他的妻子说了几句话,也决定参
加,然后他们都把目光转向了我。
“好啊,各位。”我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一边不停地给大副喂吃的,“我很愿意跟大家呆一个月,不过希望你
们能允许我和我长毛的朋友在一起,它是个好孩子。”
除了布鲁克斯先生,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并且表示欢迎,大副也高兴地吱吱叫。
第二章 闹鬼的庄园
从伦敦到德文郡其实并不算太远,我们租了两辆马车从里莱大街起程向佛洛尔斯庄园进发。
说真的,我非常幸运,因为同车的没有大腹便便的菲尔德律师和讨厌的小胡子先生,而是娇小美丽的帕尔默小
姐,还有看上去不错的奥斯汀夫妇。有两位女士在总能让人感到身心愉快,而且大副也很高兴。它在车厢的地
板上翻筋斗,逗得大家直笑,奥斯汀太太还把一些小饼干喂给它,临近冬天的空气里已经开始有点寒意了,我
带上了自己所有能御寒的衣物,还有一把手枪。我倒不是存着什么坏心眼儿,但是到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带着
它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就如同我每天早上会刮胡子一样。它就揣在我贴身的口袋里,我不想让其他人看到,
因为这或许会让他们感到不安。
到目前为止除了那个嘴巴不客气的布鲁克斯先生以外,我觉得其他人都很好相处,因为大家都是有教养的人,
不至于为了那座房子而破坏了竞赛的风度。而且我也觉得或许除了我和杜威先生,好象其他人在金钱方面并没
有什么强烈的需要。这让我稍稍感觉有点安慰,我一面让大副做出更加精彩的动作,一边和其他人聊着。
“您在印度呆了几年,格林先生?”帕尔默小姐问我,她对我的军队生涯很感兴趣。
“七年,从我二十岁就开始了。”我告诉她,“因此我和很多亲戚都生疏了。”
“难怪我从来没有见您。”她笑起来,“对了,您去过佛洛尔斯庄园吗?”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去过一次,不过我已经很难想起它的样子了。”
“啊,那个地方可一点也不讨人喜欢。”奥斯汀太太插进话来,她压低了声音说到:“我听说那地方很不太平
,有人说那里有吸血鬼。”
帕尔默小姐惊叫了一声:“不!这不可能!”
“是真的。”披着羊毛绒披肩的太太认真地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那庄园周围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只有一
个荒废的教堂墓地。曾经有附近的村民说,几十年前本来有很多人住的,不过出了吸血鬼,所以大家都走了。
后来布鲁克斯家族的人请神甫杀了吸血鬼,烧掉了它的尸体,这附近才平静下来。”
“上帝啊。”帕尔默小姐飞快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这真让人难以相信,太可怕了,。”
“哦,我也害怕。”奥斯汀太太耸耸肩,“所以我很少来的。只有婶婶才受得了这个地方,难怪别人说她是‘
魔女’……”
“好了,玛莎。”奥斯汀先生笑着握住了妻子的手,“你就喜欢说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这会吓着帕尔默小姐
的。”
奥斯汀太太像少女一样吐了吐舌头,靠在了丈夫怀里。
他们看起来感情很好!我有些羡慕地叹了口气,把头转向车窗外。
这个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光线很不好。道路旁的那些高大的橡树和松树都只是黑乎乎的巨人,低矮的灌木丛密
密麻麻地长在周围,偶尔有一两只鸟儿和蝙蝠怪叫着从里面飞出来,扑拉拉地掠过半空。就在我凝视着这些不
怎么美好的景色时,一个白色的影子飞快地在我眼前闪过,似乎跟我们比肩而行,又迅速隐没在了树林中。我
使劲眨了眨眼睛,却再也没看到什么,这不由得让我怀疑起一贯良好自己的视力来。
大约又行进一个多小时,这条大路开始变得狭窄,然后慢慢地就看到了那座庄园的轮廓。
奥斯汀太太说得对,这地方确实不讨人喜欢:虽然有着宏大而辉煌的骨架,可是佛洛尔斯庄园却明显得透着一
股朽败的气息。从被蔓藤爬满的大门进来就能看到那片很久没有经过修剪的草坪,白色的建筑外墙上全是被雨
水和岁月腐蚀出的坑坑洼洼,连立柱和窗台下的浮雕都已经残缺不全。墙角下有很多爬山虎和石楠花,它们甚
至把根扎进了地基的裂缝里,发疯似的朝上攀爬。三层楼上所有的门窗都关得紧紧的,只有门廊上透出了灯光
。三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那里。
我下了车,搀扶着女士们。菲尔德律师已经在招呼他们了:“快来,汉斯,快把客人们带进去。”
门口那个瘦瘦高高的白头发男人僵硬地朝我们行了个礼,用空洞的声音说到:“晚上好,各位先生、女士,我
是这里的管家汉斯?路德,欢迎你们来到佛洛尔斯。晚餐已经给各位准备好了,请进吧。”
他的样子像个木偶,不过我们都没介意这个,布鲁克斯先生更是如同主人一样大摇大摆地第一个踏进了门。另
外两个女仆打扮的中年妇人把我们的行李提了出来,很麻利地送去了客房。
“啊,这地方真冷。”身边的帕尔默小姐嘀咕了一声,朝我靠了靠,我知道她对这样的环境感到恐惧,于是轻
轻扶住了她,她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向我微微一笑。我高兴地吹了声口哨,大副连蹦带跳地跟着我们进
来了。
看来庄园里接到了菲尔德律师的电报后已经完全准备妥帖了。我们一下马车就有热气腾腾的晚餐在等着,虽然
不算豪华,菜色倒也丰富,显然大家都很满意。
我在卡尔?杜威先生旁边坐了下来,打量着这间屋子:房间和庄园的外表还是有些差距的,这里的装潢很精致,
打扫得也很干净,那些银器擦得闪闪发亮。护壁板和墙上的装饰画都有鲜艳的色泽,看上去年代并不遥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