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糟糕,夫人。”我告诉她,我们的临时医生说那女仆是死于大量失血,而且伤口像是小小的咬伤。
奥斯汀太太涂着化妆品的脸一下子变得有些不自然,她攥紧了双手按在胸口:“是这样吗?哦,天哪,天哪…
…真的是这样吗?我以为那些只是传说……天哪……”
“现在菲尔德律师要求管家去报警,或许那会好些,毕竟我们现在只是在瞎猜,必须请警方调查过后才行。”
我觉得自己的话很没有说服力。
奥斯汀太太点点头,和我告别以后回到了房间里。
我慢慢地沿着空旷的楼梯朝三楼走去,沿途的墙上满是那些年代久远的肖像画,画框上布满了灰尘和蛛丝,那
些各式各样的面孔平板地望着我,让我心里一阵阵发毛。我细心地留意着画框上有没有任何镶边儿的装饰纹章
,也注意画里有没有百合或者其他的花儿,可是没有任何发现。
我望着怀里缩头缩脑的大副,苦笑到:“老朋友,或许我们到这里来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无法预料的事情还在不断地发生,当我回到房间以后就听见外面有些沉闷的响声,原本就不是很晴朗的天空被
乌云遮蔽了,蛇一样的闪电和藏在后面的雷声预示着一场大雨的到来。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玻璃上,我看着那
个守在现场的女仆慌慌张张地躲进了屋子,然后白沉沉的雾气也散开了,露出了曾经被尸体压倒的那一大片荒
草,明显地露出了一个人的形状。
而从这个角度观察的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茂密的荒草丛中只有爱丽斯躺的地方被压到了,而旁边的野草却高
高直立着,没有任何折断与倾斜,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那里完全没有挣扎过的痕迹?
即便是爱丽斯是犯病而死,那根据她死前那么痛苦的表情来看,怎么也应该翻滚和扭动身体才对。那么现在这
样的场景未免有些不正常。
莫非她是无法动弹了吗?还是说,她根本已经身不由己?
我陷入了沉思……
快到中午的时候房间里的自鸣钟提醒我该到餐厅去了。我带着大副下了楼,很意外地在长餐桌旁看到了管家汉
斯?路德。
“你没有到警察局去吗?”我有些奇怪地问他。
“没有,先生。”这个男人对我说:“下雨了,路上马蹄会打滑,而且附近那个沼泽的泥水会淹没回来的路,
我们必须等到雨停。”
“是这样。”我半信半疑地坐了下来,看到旁边的位子空着。奥斯汀先生告诉我,他太太陪着帕尔默小姐在房
间里用餐。
菲尔德律师在上菜前用他一贯洪亮的声音说,即使发生这样不幸的事情,我们的寻找活动也不能停下来,因为
姑母在遗嘱中只给了我们一次机会,时间一旦开始计算就不能倒退。
“各位先生,”律师严肃地说,“现在我希望大家都友善地对待彼此,不要让任何胡思乱想扰乱你们的行动。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和我们的目的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或许他不说这些效果会更好。
我抬头望向桌子那边的人。布鲁克斯先生面色铁青地在喝汤,我猜他今天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而且又碰到这样
的意外,心中一定很烦恼。杜威先生没有说话,可他的心情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毕竟检验尸体这一类倒霉的
事情是谁都不愿意碰上的。奥斯汀先生则心神不宁,他一定是把妻子的话和现在的情形联系上了,所以很惶恐
,偏偏又不能明说。
因此这顿午餐大家吃得都不是很开心,这样的情绪也感染了大副,它没有像从前那样蹲在我身边等待我扔给它
的食物,只是抱着一个苹果坐在地上。我索然无味地咀嚼着嘴里的烧土豆,无精打采——从窗户玻璃望出去可
以看到大门前的整个庭院,外面的雨还在下着,而且哗啦啦地越来越大,看来没有几天是停不了的。我突然有
点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了,哪怕是为了钱,我觉得自己浑身像沾了潮湿的青苔一样难以忍受。
我朝着大门的方向叹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在那里,努力挥着手,好象拼命想引
起我们注意。
“看!”我一下子站起来,叫到,“那儿有个人!”
我的声音让其他人都抬起头望了过去,视力最好的奥斯汀先生首先说到:“没错!是个人,他好象在叫我们。
”
汉斯。路德急匆匆地来到门廊那儿,撑开一把伞朝那个人走了过去。我们走出餐厅,远远地望着,不知道怎么
回事。
“还有继承者吗?”布鲁克斯先生口气不善地向菲尔德律师问到,“如果是迟到那就别参加了。”
“不,没有了。”胖胖的中年男人回答,“布鲁克斯夫人指定的继承者只有你们几位。”
“或许只是路过的人罢了。”一直很温和的卡尔?杜威先生说,“看样子是想来避避雨。”
那尖刻的小胡子男人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这时老管家已经撑着伞把那人带过来了,他提着一个小牛皮包,浑
身都湿透了,看上去很狼狈,当他把贴在额上的头发朝后捋了捋,又望向我们时,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第五章 神秘的陌生人
这个被雨淋得湿透了的男人长得简直像个天使,皮肤白得如同瓷器,五官俊秀,蓝宝石般的眸子充满了安详恬
静的气质,漆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身后,用一根白锻带束了起来。虽然他的样子看起来很糟糕,可是大家立
刻就对他产生了好感,特别是当我们看到他白色的硬领和挂在胸前的十字架时,更是感到一种安慰。
“愿上帝保佑你们,先生们。”他笑着对我们说,“我是亚森?加达神甫。非常感谢各位允许我进来,否则我可
能会被淋出病来的。”
“哦,很高兴能帮助您,神甫。”菲尔德律师客气地说到,“您怎么会到这里来?您没有马吗?”
“哦,太不幸了。”他耸耸肩,“我刚刚在德文郡主持了一场婚礼,想回伦敦去,半路上就遇到了这场雨。附
近那个沼泽的水漫过了灌木丛,我的马走错路,陷进去了。我拼命挣扎出来,跑到这里想请你们帮帮忙。”
这是真的!我看见他的裤腿上全是泥水。
“很抱歉,神甫。”老管家摇摇头,“只要沼泽的水漫上来了就不行了,它们会完全把大路遮住,谁都找不到
。”
“奇怪。”我嘀咕着,“我们来到时候可没发现沿途有什么沼泽啊。”
“先生,”老管家从容地解释到,“那是因为它就在灌木丛后面,被树和杂草挡住了,一般的时候根本看不到
,只有住在这一带的人才会了解它的脾气。”
加达神甫很惊讶地看了看我们:“难道各位不是这里的主人吗?”
“不是,”奥斯汀先生笑着说,“但主人会在我们之中诞生。”
菲尔德律师向这位新来的客人说明了大致的情况,于是我们都乐意收留他住几天,直到雨停了以后,沼泽的水
退下去。神甫再次感谢了我们,并且哀悼了他的马。
我很高兴他能呆在我们身边,在经历了幽灵和吸血鬼的恐惧之后有一个神职人员在身边是多么让人放心的事情
啊。其他人显然也这么认为,所以我们和他相处得挺愉快。
因为现在收拾房间是很仓促的事情,我就答应汉斯?路德暂时让他和我挤一挤。而且我们身材差不多,刚好也能
让他换换衣服。
“希望你不介意大副,神甫。”我为他找出白衬衫和长裤,“它很乖的,就是贪吃罢了。”
“当然,格林先生。”这个男人笑着脱下了被污泥毁掉的外套,友善地看了看我的朋友,“我想是这样。不过
我觉得它在这里好象不怎么开心,一般的恒河猴可都是挺活泼的小东西啊。”
真想不到他竟然这么准确地发现了大副的异常,真是个观察细致的人,我有些迟疑地告诉他,这个庄园确实有
些阴森,而且今天早上才有人去世。
“啊,”他有些吃惊地问到,“可以告诉我死者是谁吗?各位有没有调查死因?”
我说死的人是一个女仆,跟大家都不熟悉,可是死因却有些蹊跷。神甫非常安静地听我叙述了那些肉眼看到的
伤口和初步检查的结果,然后又顺着我指的方向望着被雨淋过的荒草丛。当他再转向我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
他的眼睛里露出了烦恼的神色。
“看起来我似乎又卷入了一个麻烦里。”他的口气有些无奈,仿佛经常遇到诸如此类的事情,“格林先生,虽
然您只是告诉我了一些事实,可您心里必定有更多的猜测和推断。我得说,如果您有任何关于邪恶生物的不祥
预感,恐怕都可能成为现实。”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觉察出他的暗示。
“这样吧,”他扣好了衬衫纽扣,“等到了晚上我去看看那位女士的尸体,或许可以帮助你们解决一些棘手的
问题,也当作是对各位好心帮助我的报答吧。”
他开始用毛巾不慌不忙地擦拭头发,我的心底却稍稍平静下来了;从这个陌生人的身上我感到了一种很从容的
东西,还有让人安心的信任,这稍稍抵消了那莫名的恐惧。但我也发现了他似乎与一般的神甫有些不同,虽然
同样温文有礼,但是却又像隐藏着什么——光是听到有人死亡却若无其事就已经很不寻常了。
但愿这些都只是我的胡思乱想吧……
晚餐时我很高兴看到帕尔默小姐回到了我们身边。虽然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但毕竟吃得下东西了,这是一个好
现象。因此连带着让其他人的情绪也恢复了一些,神甫和大家打了招呼,很快融入了我们这个小团体。大概是
因为他跟我们没有利益冲突的关系,连布鲁克斯先生都对他笑脸相迎。在饭后的闲聊中他更是表态,不会帮助
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寻找“百合纹章”,而更愿意和律师先生一样保持中立的地位。等到雨停之后,沼泽的
水退下去,他就会离开。
大约十点钟左右他跟我回到了房间里,然后开始准备我们约定好的行动。我把大副拴在了床头,拿起一个烛台
,拍了拍贴身口袋里的手枪,对那位年轻的神甫说到:“我想可以了,咱们现在就去吗?”
“好的,格林先生。”他点点头,“不过我希望您不介意我带上这个。”他从皮包里取出一小瓶液体,笑了笑
:“圣水,从婚礼上带来的。”
我们下了楼,绕过客房的位置直接去了停放尸体的佣人房间。阴冷潮湿的空气从各个角落包围过来,让我后背
发毛。我估计现在大家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连管家先生和女仆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可是我还是担心,如
果有人突然撞见我们这样表情严肃地走在空旷的走廊上,恐怕还是会产生一些不怎么愉快的联想。
我对佛洛尔斯庄园的熟悉程度并不值得称道,因此我们花了点时间才找到那间被锁起来的小屋子。我正在为没
有钥匙而沮丧的时候,我看见这位可敬的神职人员从他的十字架链子上拆下了两段银质的金属丝,扳直以后拧
在一起,然后伸进了锁孔。只听见一阵细小的卡嚓声,大铁锁打开了。
神甫迎着我惊异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挤了挤眼睛:“这是我少年时代调皮的唯一证据了。”
我勉强笑了笑,很感谢他这个时候能故意让我放松些。
我们举着烛台走进狭小的空间,一股石灰的味道扑面而来。天哪,没有冰块儿的季节就是如此糟糕;我们无法
找到其他的防腐剂。
我忍住想要掩上鼻子的欲望,举起烛台打量着四周:这里的陈设很简单,看上去是空置了很久的地方,在靠墙
的单人床上就放着爱丽斯的尸体,旁边全是石灰。她的皮肤已经变成了靛青色,眼睛还是睁得滚圆,双手像爪
子一样垂在身旁。
我很快掉开了视线。
神甫却走上前去,很专心地看了看死者,然后轻轻揭开她的衣服检查着那两个细小的创口。我一声也不敢出,
看着他用口袋里的一把小刀浅浅划开了伤口附近的皮肤,然后弯下了腰。
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我恐惧地发现他的脸色竟然严肃得让我害怕。
我动了动嘴,正要开口,他却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我知道您想问什么,格林先生。虽然我也很难完全保证,
但我现在也不敢肯定,或许真的有吸血鬼……”
室内一下静得可怕。
如果说在平时其他人——比如说奥斯汀太太——这么跟我说我会一笑而过,但是当受害者就在我面前,而一个
神甫用肯定的语气告诉我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勇敢。
吸血鬼?真的有吸血鬼吗?
就在我惊疑不定的这几秒钟里,一阵尖锐的叫声清晰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那声音凄惨而恐怖,几乎让人的血液
都要凝固了。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神甫已经朝外面冲出去了,他大吼到:“快!声音在楼上!”
我连忙跟着他跑上了楼梯,连蜡油滴在手上也没觉得疼。
那声音起初还在持续,但渐渐就低下去,慢慢消失了,前后不到两分钟。但是这时间已经足以让我们分辨方位
了,我们从一楼冲上去,由东侧直绕到西侧,果然看到帕尔默小姐的房间门大开着,灯光投射在镜子一般光滑
的地板上,赫然印出两个纠缠的人影。
我们朝那个房间跑过去,还没有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随风飘来的血腥味儿,我还没有分辨出哪里不对劲儿,神甫
突然拉住了朝里面冲的我,大叫到:“别过去!”
我在门口硬生生顿了一下,接着便看到了骇人的一幕:一个浑身裹着黑色斗篷的东西把穿着白色睡衣的女人压
在身子下面,它的背上突然展开了如同蝙蝠一样灰白色的肉翅,并且在剧烈地颤动。斗篷下的突出的獠牙咬住
着可怜的小姐的脖子,我看到了从那里流出鲜红的血液,把地板弄得一派狰狞。
第六章 疑云重重
这是第二次见到非自然的生物,我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完全僵在了原地,头脑中一片空白。
神甫的反应却十分敏捷,他一把拽下了脖子上的十字架,高举着朝那可怖的怪物奔过去:“滚开,魔鬼!以上
帝的名义,离开这里!”
那怪物放开了它的猎物,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叫声,然后用尖利的爪子掩着脸,不断地后退,那样子好象是见到
了最畏惧的东西。
我一下子鼓足了勇气,飞快地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手枪,砰地扣动扳机打在它身上。
没想到这下反而激怒了它,它挣扎着朝我冲过来。我手一抖,枪掉在地上,又连退几步抵住墙,一时间竟像木
头似的动弹不得。
情急之下,神甫拿出那一小瓶圣水,用力掷碎在它身上,黑斗篷兹兹作响,冒出了青烟。那怪物凄厉地叫着翻
出窗外,肉翅呼地一下张开,瞬间消失在了黑沉沉的夜空中。
我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盯着洞开的窗口好半天没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