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会在光禄寺设宴,准时开宴!”
周围顿时一静,都注视着中央那袭跨马的红衣,举起的衣袖在风中艳色一帜,势不可夺。渐渐混乱的人群都有序
地按令行事起来。李骘欲打马上前,司筠伸掌做了个止的手势,道:“李将军,皇上伤的不轻,我先护送他回宫
,余下半个京城的秩序就交给将军了。”说着调转马头,司绝尘一扯马缰默默跟上。
李骘看那两骑夹在御林军卫内朝内城驰去,申璧寒一直低着头,似乎已经昏迷过去。
身后一名亲卫模样的军官信缰走上,道:“没想到皇帝身边还有这样人物。”
李骘回看他一眼,道:“都尉大人服了么?”
李都尉摘下盔帽,道:“我没想到皇上如此不堪一击。然而文臣尚能如此,武将该是怎样气候?将军大人为何不
抢先一步持了皇上?”
李骘笑笑,脸上胡髭抖动,道:“都尉大人恐怕没有见到,当年皇上振臂高呼挥军攻城的气魄,和诛杀前朝余孽
的气势,当是此生憾事。你难道真的相信他受了伤?”说着拍拍李都尉的肩膀,转身布置善后,“在京城这样的
地方,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只由眼睛来判断。”
拓跋公主岔开人群,熟练地驭马与司筠平齐,看着一动不动的申璧寒神色忧急道:“陛下没事罢?”
司筠礼貌地回道:“回皇后娘娘,只是失血过多引起的暂时昏迷,没有大碍。”
这时队伍进入内城甬道,乾极殿已经遥遥在望。司筠道:“娘娘请在玉清宫内稍作休息,稍后还要主持诸多内宫
事务,务请珍重。”
司绝尘一直默默随于身后,面无表情。
在蟠龙殿内,司筠扶申璧寒躺在床上,大舒一口气,瞥见匆匆进殿的王总侍,道:“我随王总侍去传御医,”他
抬眼看一路一言不发的司绝尘,字字铿锵道:“你在此看顾皇上。”
司筠和王总侍出去以后,申璧寒幽幽睁开眼来,冷眼看着站在床前的司绝尘,看得一刻,低哑地道:“绝尘,连
你也要杀朕?”
司绝尘的脸从未有过的苍白,他慢慢地开口:“皇上,父子一脉相承,你现在有充足的理由调查我的父亲。而我
的父亲,他也永远失去起事的机会了。”他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我只希望我死后,能赦免他的性命。”
“你……”申璧寒撑起身子,皱皱眉头,别过脸去。
司绝尘屈膝跪在地上,道:“求皇上成全。”
“皇上!我愿和他一起领罪。”
殿内两人齐齐向殿门看去,一个灰衣瘦长的身影带着寒风的光影站在那里,手中捻着一串佛珠。那人一步步地走
近,和司绝尘并排跪下,低眼敛眉道:“嫣如婕愿和他一起领罪,同生共死。”
已过而立之年的嫣如婕,在秀美之外又带了稳稳如岩的风致,他静静屈膝于地,如玉山一角,泛着温和寂寥的光
芒。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司绝尘有些呆怔地注视他白皙的侧脸,忘了身份和该有的反应。嫣如婕却不看他,只痴痴注
视着申璧寒的脸,待看到他胸前一大片的暗红色时手指一紧。
“仲父这是做什么?”申璧寒下榻欲扶嫣如婕,正在此时,玉儿神情焦急地出现在殿门,她喊道:“皇仲父大人
,清净殿……清净殿着火了……”说着带着哭音踉跄着跑进。殿内三人都是一惊,玉儿脚步凌乱,仿佛不能自控
地冲出几步,越过嫣如婕,撞在申璧寒怀里。
跪在地上的嫣如婕眼神一厉,说时迟那时快,便去抽司绝尘腰际的短剑,却一时未能抽出来。他索性连鞘一并掷
出,正中玉儿左边的肩井穴,玉儿左边身体一麻,右手却仍然坚持扬起,银簪的亮光一闪而逝。而司绝尘已经猱
身而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出手,玉儿猝不及防受了一掌,跌飞出去,落在几丈外的地上。
她撑手抬头,再看一眼申璧寒,吐出一口鲜血,突地凄厉地长笑起来,断断续续道:“皇仲父……您给了玉儿命
令……又为何阻止玉儿?您不是爱这个人爱得……快疯了么,您不是想得到他,想疯了么……为什么……”声音
渐渐微弱下去,终于归于静寂。
申璧寒的眼光深幽起来,身形不见半点滞塞,依然向跪下的人伸出手去,他却不肯起身,神情有些哀伤,语调缓
慢低回:“你没受伤……那就好,那就好……”
申璧寒蓦地微笑了一下,道:“仲父,这几日你抄的什么经?”
嫣如婕苦笑,杀戒淫戒,佛家八戒,早犯了二条之多,我早已经没有触摸佛言的资格了。申儿,你是明知故问么
?
申璧寒挽起他的手,抚摸着他指上透明而柔软的茧,道:“你太不适合尔虞我诈的宫廷生活,然而当初和你说过
,共享这天下,朕怎能反悔?”他迎视嫣如婕恍惚的眼光,道:“司筠已经安排了一切吃穿用度,在户部籍贯上
给了你们一个新身份,殿外有两匹马,你和绝尘,爱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一旁始终静立不语的司绝尘失声道:“不,皇上,我不能走!”
申璧寒站起来,声音冷然:“此刻,嫣如婕和司绝尘都已死,你留在这里也无用。”
司绝尘急急上前一步,“可是……‘司命’怎么办?我父亲怎么办?皇上!”
申璧寒转头对他微笑,“司命没有你就无以为继了?司绝尘死后,你父亲夺了这江山还有何用处?还是,你真希
望和朕抢这个皇帝?”
司绝尘白了白脸,嘴张了又合,最终低头沉默。
嫣如婕一直凝视申璧寒的侧脸,脸上神色寥寥,终而慢慢起身道:“绝尘,我们走罢。”他说完即转过身去,在
经过玉儿的尸体时蹲下身来,轻柔地阖上少女的眼皮,喉结一紧,随即迅速步出大殿。
司绝尘待他走出视线才低声缓缓地道:“子寒,我能这样最后叫你一次么?”
申璧寒定定站着,没有吭声。司绝尘看着殿门处挂着暖帘的屏风,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很远的地方。“如婕那样痴
恋你,怎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我知你做事一向决绝,你却何苦用这样的方式逼他?”
“我已经习惯他为我牺牲,我再不逼走他,总有一天,他会死在我手里。”申璧寒声音里难得的有一丝怜惜,“
我实在不想有那么一天。”
司绝尘笑了笑,“子寒,”他眼里忽然有些湿润,许久没有的湿润。“虽然深谙帝王之道,你毕竟不是绝情绝性
之人。”他停一停,“我走以后,你要珍重自己。”说罢也干脆地转身,在行到殿门时,申璧寒在身后唤了一句
:“绝尘,别负了他。”
司绝尘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到的是他明黄的背影,在荒寂的大殿里孑然而立,让人想起南川上开得最早的水仙。
第四十章:天涯海角(1)
天色将晚,京城各处都掌起灯来,而清净殿的火光更是照亮了半个宫城。大部分宫人都聚集往光禄寺为即将开始
的晚宴准备,奔走救火的宫人却只十数个,蟠龙殿外,境况更加冷清,眼睛感受着朦胧的火光,嫣如婕长身而立
,还是,都结束了。
他抚着胸口,脸上还是有湿凉的液体迎风掉落。耳中听到司绝尘的脚步,忙举袖拭去。
司绝尘牵来马匹的时候,王总侍和御医从侧廊鱼贯而入,一紫衣的俊秀男子和一个高大的异域面孔夹于其中,司
筠尾随于后,在殿门处站定,向司绝尘所在的地方望来。
一眼之中,意会了兄弟两人各奔天涯的命运。司筠跨入殿里,关上门。
司绝尘搀住甫走一步便是一跌的嫣如婕,柔声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走到蟠龙殿来的,眼睛虽然能感光了,视
物还是很困难的。我扶你上马。”
嫣如婕忆起第一次见司绝尘时,他也是微笑着在马上伸出手来,说,和我共乘一骑。往日少年的一颦一笑突然在
心中变得如此鲜明,于是微低下头去,露出一个淡不可察的笑容。他握紧司绝尘的手指,道:“绝尘,我有没有
说过我爱你?”
他感觉到司绝尘的身体微微一僵,被握紧的手指也颤动一下。
“今晚晚宴过后我们便出城,”嫣如婕顺势偎在他怀里,笑容慢慢扩大:“我一直没有见过我的家乡,”他眼神
如星辉般熠熠,“我们去湖州,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买一处不大不小的房子,若是有心,还可以收养一个穷
人家的孩子,我教他读书习字,你教他武艺防身,闲暇时躬耕田亩,养些鱼儿买卖,天气好的三四月,陌上花开
更可以携纸鸢缓缓而归,你说,这样的生活,好不好?”
呼呼的风声里,司绝尘把身上的长袍往嫣如婕身上裹紧,声音低沉而沙哑,“好,你去哪里,我都是陪你的。”
此时,幽州城外的官道上,徐徐行来一行车骑,马儿的喷嚏在空气中旋出一阵阵的雾气。还隔着外城城门很长一
段距离,便被层层守卫的兵士拦下。一年轻统领打马从队伍后面上前,道:“我们是奉皇上亲卫的命令送人入京
,谁敢阻拦?”说着从腰间掏出令牌来一亮。
那兵士不为所动,喝道:“今日皇上册妃大典出了刺客,李将军有令,封锁京城,私自放人出入者,斩!”
“你看清楚了!我就是京城御林军右军统领燕羽!耽误了这人进城,你的脑袋更保不住!”
拦阻的兵士迟疑地拿过令牌又仔细看看,和身边同伴私语几句,道:“好,燕统领,我放行,不过还得看城门的
守卫放不放您。”
坐在车中的白衣男子听到“刺客”两字时眼皮挑了挑,抬起头来。一旁的玄衣人一直观察着他的动静,笑道:“
你在担心谁?”白衣男子不语,看也不看他,又低下头去。那玄衣的中年男子却挨近去揽了他的腰,在他颈间厮
磨片刻,道:“伤总算好得差不多了,人也丰润了些,总算没浪费我一月来的苦心。”说着手就顺着腰际往下摸
去。
翻过厚袍触到两腿之间时,白衣男子抓住他的手,终于凉凉抛出一句:“等进城后再说。”
虽然由燕羽处得知了清晗的真正身份来历,还是一路上为他疗伤驱寒,守之以礼,颇为忍让照顾的萧深水却突然
坚定起来,灵巧的手掌强硬地伸入清晗的深袍下面,隔着亵衣握住那株青芽,不算轻柔地抚摸套弄起来。
清晗闭上眼睛,不阻止他,也不给任何回应。
萧深水笑意不改,道:“如果现在坐在身边的是申璧寒,晗弟会不会热情一些?”说着另一只手凝了真气,在他
腰臀处不轻不重地游走。感到腰腹间的热流,清晗谓睁开眼,轻声道:“萧大哥很在意?”
萧深水感到手下的青芽起了微弱的变化,一边持续娴熟地挑逗,另一只手一边从后面伸进袍子下,毫不客气地褪
下亵裤,仍是带着真气的暖意蜿蜒到那处最隐秘的地方,慢慢地旋入一指,耐心地拓展着收缩上来的紧密。他靠
近他耳廓,沉沉地道:“你的热情,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够了。”感受到下方越来越放肆的手,清晗终于不能忍受地转头看向萧深水,“萧大哥应当明白,现在已经不
是纵情声色的时候。”
萧深水点头,微微冒头的胡茬在清晗的颈侧蹭动,道:“人生得意须尽欢,我很想知道,在申璧寒的眼皮底下和
他的世修君纵情声色,是什么滋味。”他语气有些冷意,手下拿捏却越发技巧老到。
没了内力,更难抵抗身体的本能,呼吸有些紊乱,情热渐渐染上清晗的脸,他的眸子里却是凌凌的清冷,他忽而
扯出一个笑来,“我和他没有关系,和世修君也没有,其实如今的清晗,和十二钗里最低贱的妓女,并没有本质
上的区别,萧大哥恐怕会失望了。”
萧深水心头一窒,听到清晗这种自践之语的莫名心悸让他自己也感到诧异,他慢慢停下了动作,抽出手来在一旁
的锦帕上擦净,帮清晗把袍子掩上,长叹一声道:“你果真是一个连自己都不放过的人,你的背叛我本不想认真
追究,只是如今的情势已由不得你我。”
夜色笼罩下的皇城肃穆无比,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然而从冷清的东华门远远望去,仿若提前来到了上元节
,沿路灯纱轻笼,暖如蛾火,华如红丹,光禄寺的热火朝天更是如怒放的灿烂金花,引得被御林军卫禁足在户的
平民百姓偷偷仰望遐想。
大殿上,秀女的舞袖送来熏风如兰,左相司酋坐在上首,半眯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司筠在对座和太常寺卿、大理
寺卿、左都御史等一干官员举杯寒暄,轮番敬酒笑谈,然而大多官员却是都有些勉强和拘束,有意无意暗暗注意
上座脸色灰白的申璧寒。
满座看似欢乐繁盛的光华下,皇帝一人独坐在那张矮榻前,只开宴时敬了在场官员一杯,便示意各人随意,他坐
在那里一动不动,由于面色的惨淡更显得像是一尊完美的雕像一般。
正在殿中气氛微妙处时,丝竹声缓缓低沉,秀女们都低头退了下去。一道朗朗清越的女子声音从侧殿传出:“中
宫拓跋吕率族内勇士为皇上及各位大人献舞一曲。”
在场官员个个脸上都是惊诧和茫然,这晚宴本是只许男性参加,前朝的宗室都或杀或逐,便只是朝中官员和君王
“联络感情”,而皇后不但出现了,还要在臣子面前献舞,这恐怕是前无古人的破天荒头一回。
申璧寒还是稳坐如磐,见皇帝没有阻止的意思,众人只得都安静下来。
细密的鼓点从乐师帐下传出,渐渐转向高昂,如千军出阵前的潜伏,好似下一刻就会响起号角,兵戈出行。除去
立在皇帝两侧的青衣亲卫;殿中的李骘和其下属,其它的文官,尤其是未和刑狱打过交道的几位脸上都现出惶惑
来。
随着鼓声,渐渐响起男子雄浑的低唱,唱的是柔然的语言,鲜卑族里最尊贵的拓跋部勇士在领头身着骑装的少女
带领下,携着乐器踏步而出。
少女轻纱蒙面,一走到殿中便踮起脚尖,跃上半空,弯腿下地后单脚旋转,长辫如风,四周的拓跋勇士围拢后又
“呔”地一声散开。居中的少女已经骤停,她柔软的腰肢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左腿笔直指天,右腿堪堪支
撑全身重量。保持一瞬这个姿势,她蓦地一个翻身,两脚换位,两肩微送,双臂如无骨般抖出又回转,跟着鼓点
的节奏将身体倾斜下去,在将要触地之时伸指一点旋起,在空中翻滚两圈稳稳着地。四周的低唱随着她的动作起
承转合,竟然是天衣无缝。
两边的官员几乎都被这一连串优美而惊险的动作夺了神去,张口结舌。鼓点的节奏忽而一变,场中盘桓响起少女
清扬的嗓音。她唱的竟然是流传在河西将士之中的一首凉州调,虽然有些地方咬字不是很准,却是高亢嘹亮,荡
气回肠,气势不输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