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九个人,各有所长,却同时有着双重身份。
就像九湖,丝绸庄的老板娘。谁也不知道,这女子美如妖姬,却身怀绝技。
他们行动形如鬼魅,往往在你还未觉察之处,便已结束任务。改头换面,他们又是在菜市场上为了生计叫卖的平民百姓。
一年前的那场刺杀,惊心动魄。幸亏有了在朝中当差的九蓝,否则现在的从越王恐怕早已换人。
现在跪在萧祈白面前等他发号施令的,正是此次要陪同他去北冥的九蓝和九湖。
九湖长相娇艳美丽,实则轻功了得,她在没有开丝绸庄以前,是青楼舞女,身轻如燕,以有名的“飞燕掌上舞”而闻名,性格随性泼辣,敢爱敢恨。因为腻了长时间的卖笑生活,赚够了足够的钱财之后,九湖想要赎身,过上自己的生活。
她本名文莺儿,音喉也的确如黄莺般动听。青楼老鸨哪里舍得这样一颗摇钱树?说什么也不放她离开,最后还是萧祈白出面,将她保了出来。
九蓝,当朝做官,只不过做的官很小,御医的小跟班罢了。但他见多识广,又懂很多其它人不知道的秘术,自然大有用处。加入了暗影之后,改名为九蓝。
九湖九蓝,都有一个九字,而萧祈白,在暗影中的身份则为公子九夜。
暗影中武功最高的九耳听说萧祈白要走,执意也要跟着。他对九蓝和九湖实在放心不下。
“不用了,我是去谈判,又不是游玩,不做逗留很快就能回来了。”
“可是……”九耳欲言又止,他担心的不是这个。
九言摸摸胡子:“唉……久闻北冥王残暴好战,此番攻打从越又志在必得,只怕公子你去会很危险啊。”
“九言你认为我这次出使,说服他的成功率能有多少?”
“几乎为零。”
“呵呵,几乎为零?”萧祈白微微笑了,“就为了这零的几率,难道还要多陪上你们的命?”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一次凶多吉少?
北冥国内。
金丝缠绕成的香炉,缓慢的散发出一种沉重而又腻厚的气息,烧的发红的炭火把它周围一圈的东西全部虚化,看起来摇摇欲坠。
全身散发出暴戾之气的男人,裹着火红色的袍子,正有些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每一步,都沉重的仿佛踏在跪在一边的臣子心上。
为什么会如此的焦躁不安?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当他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时,有了一种想撕碎周围一切的冲动。
重新走回到案前,上面摊开的正是一张画轴,微微发卷的纸边可见已经传阅了多人之手,一想到这个,他心中的怒火又重了几分。
“你说!他叫什么?”
“萧祈白。”匍匐在地的人依旧不敢抬头,怕那狂暴的气息变成火将自己点燃。
正细细端详着画中人的眼睛微微眯起,扫过之处,那种压迫感又让其它人的身体剧烈抖动。
亓元宏的嘴角略微勾起了些弧度,看上去,他对画像中的人物兴趣十足。
“你说——”他拉长了声调,不紧不慢的说着,趴在地上的人连忙拉长了耳朵,“他就是从越第一美男?”
“是是。”张夏生一叠声的回答,生怕自己怠慢了。
“哦?”尾音上扬,透出股不屑,亓元宏竟然难得好心情的逗弄起臣子,只不过这逗弄,就像是猫玩弄老鼠一般,是一个危险的游戏,“也不过如此嘛。”
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而下,眼前的北冥王,他们王,举世无双的俊颜自然可以傲倪天下。
张夏生颤抖的身体像风中的树叶,讨好的开口:“陛下,这萧祈白虽然生得美貌,但听说他生平最恨别人说他美丽,性格温柔却也有时候性格倔强。”
“倔强?”亓元宏并没有提出任何反驳之词,翘了翘脚示意他说下去。
“今年19岁,是萧丞相的独子,但因为爱民,所以很得民心。”
19岁?亓元宏阴冷的目光又落到了桌上的画卷,一张风华绝代的脸,看上去是那么的清高。
该死的清高!你以为你有资格清高吗?
你怎么不想想你那卑贱的身体里流淌着的卑贱的血……
“哼。”他不屑的哼了一下,让跪地之人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又是一阵冒汗的紧张。
那双眼睛,眼睛……亓元宏的视线转移到萧祈白的双眸时,心里的戾气又大了几分。
竟然如此的相似!真想看看如果能将他的眼睛当场挖出来,他跪地求饶的场面该是怎样的有趣!
嗜血的气息让周围的气温骤然下降几度,连原本重重的帘幕也在空中舞动了几下,又纹丝不动了,就像是垂死前的挣扎。
地上的人暗自强咽一口吐沫,生怕对面可怕的人会将怒气莫名的撒到自己的身上。今天走运,则升官加爵,要是不走运……他苦笑,恐怕连脑袋都没有了。
“从越答应我的条件了?”亓元宏突然不再纠结画中人的情况,漫不经心的换了一个问题,这让张夏生大松一口气。他大气也不敢出的急急回报:“是的,据那边的线报,萧祈白已经于今日出发。”
就知道从越那老头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别说一个萧祈白,就是要他的妃子,他恐怕也会双手奉上。
“很好。”修长却粗糙的手指轻轻摸上比他手指还要冰冷的镇纸,咬牙切齿却带着轻笑的声音从他齿缝中传出。
“准备准备,好好迎接我们的贵客。”
“祈白哥哥祈白哥哥!”萧祈白收拾好东西,看着打扮成随从模样的九蓝和九湖,正要离开,突然一个身影冲了过来。
萧祈白没多想,伸手就承受住了扑到怀里的重量。
后面喘着气叫嚷的侍女这才匆匆赶到,上气不接下气:“茴儿公主,茴儿公主,你不能乱跑!”
看着姗姗来迟的人,萧祈白低头微笑:“茴儿公主,你又偷溜出宫了。”
赵茴儿抬头,通红的脸上因为剧烈的奔跑而布满了汗珠,她撅嘴:“因为没人理我嘛,你又不来找我玩!”
“哥哥最近很忙,所以没有时间陪你。”
“我知道我知道。”赵茴儿没好气的叉腰,好像很无奈似的,“听二哥说你要出使那个什么北冥国?”
“对。”萧祈白刮了她的鼻子一下,被她一副不胜烦恼的模样给逗笑了,“茴儿现在长大了,知道的多了。”
“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个哦!”赵茴儿得到夸奖,得意的差点飞上天,她神秘的冲萧祈白勾勾手指,“你知道九夜茴的故事吗?”
“九夜茴?”萧祈白失笑,那不是传说中的花吗?
香气袭人,瑰丽妖艳。它是一直流传于从越的神话。
“我听说哦,那朵花每九夜就绽放一次,又香又好看,还可以说话安慰人呢。”
花会开口说话?也只有眼前的小公主想得出来了。
萧祈白看着赵茴儿神采奕奕的笑脸,不忍心出声打断她。赵茴儿虽然是个公主,却也和他一样从小没有娘。母亲是一个没有名目的人,孩子自然也不会得宠,没什么兄弟姐妹陪她玩耍的公主,也只有他和赵茴儿的二哥对她好一些了。
所以,想得到安慰的人,就是她自己吧?
“你二哥呢?”
“父王最近的脾气差极了,昨天还差点打了我二哥,我都不敢和他们说话。”赵茴儿耸耸肩,又把小脸拉了下来。
赵茴儿口中的二哥,就是从越国下一位继承人。不过一向最受宠爱的王子都被骂了,从越王最近究竟怎么了?
“公子,该走了。”一边的九湖不得不出声提醒正在说话的两个人,时间已经不早,天边的火烧云也爬满了天际。
萧祈白回过神,冲九湖抱歉的一笑:“好,我现在就走。”
“祈白哥哥!”跨上了马的萧祈白身姿飒爽,让人移不开眼睛。赵茴儿突然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萧祈白:“这是我和我二哥要的草药,可以醒脑提神,还可以避开毒虫,给你哦。”
接到手里的,是一个香囊,角落里一个歪歪斜斜的字“茴”,就像是赵茴儿不好意思的笑脸。
赵茴儿扭捏:“第一次绣,所以很难看。”
“谢谢了。”萧祈白把东西收入袖口,策马消失在路的尽头。
赵茴儿却还站在原地,迟迟不愿离去,口中喃喃:“要早点回来哦,要想茴儿哦。”
没有了萧祈白的生活,又会变得苍白无力起来。
3.离人归
“公子可真疼爱公主。”九湖一边鞭策着身下的骏马,一边偷眼看着跑在最前面的萧祈白。嘴里的话却飘出浓浓的酸味。
九蓝慢悠悠的笑了:“九湖,你怎么连公主的醋都吃?”
“切,14岁的小丫头。”九湖从不把王室放在眼里,在她看来,只有萧家最值得尊重,“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说着,她还故意抬了抬自己的确不小的胸脯。
萧祈白也被逗笑了:“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待,自然疼她。”
“真的?”九湖惊喜道,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因为萧祈白似乎不愿意再多说话了。
她一脸的泄气,无聊的扯过路边的一片叶子,放在唇边吹奏。
悠扬的音乐声传来,围绕着三人,久久没有散去。九蓝吃惊:“没想到你还会这招!”
“那当然,你不知道的多了。”九湖眨眨眼,“我小时候常常这么吹着玩呢。”
“这是什么调?听起来可真哀伤。”
“你也懂哀伤?”九湖叉腰大笑,“我还以为你就懂得吃呢!”
“吃,乃人生一大要事。”一向讲究食疗的九蓝摇头晃脑起来,只要说起他擅长的,说的那是头头是道。
九湖懒得理睬他,又摘了片新鲜的树叶,重新放回唇边。丝丝缕缕的音符传出,像是一只手,在似有若无的揉捏着人心,让他们仿佛被蚕丝紧紧束缚,渴望着迸发出内心的情感,却又被无形的扼住,无奈的叹息。
“这是什么调子?”萧祈白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一听是公子发问,九湖立马毕恭毕敬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家乡的小调,叫离人归。”
“离人归……”萧祈白慢慢的咀嚼这三个字,又陷入了沉默。
一连大半个月的赶路,让每一个人都显得风尘仆仆。因为随身行李带的少,又只让九蓝九湖跟着,原本一个月的行程缩短成了大半个月。
进了漠北的城门,九蓝就打了一个寒战:“这里的鬼天气,真的冻死人了。”
“这里地处北方,自然比我们那里要寒冷许多。”萧祈白挥挥马鞭,指着路边的商店道,“我们的衣物不够,还是买一点御寒吧。”
九湖开心的拍手:“一路上荒郊野林的,总算见到个人了。”
这里还只是北冥国的边境城市,天气却已经冷的让萧祈白三人止不住发抖。一路上急速的策马奔跑并没有让他们身上暖和过来,反而连关节都僵硬了。
走进暖暖的商店,温暖的炉火让他们一瞬间感到复活。
“老板,请给我们一些厚衣服御寒。”九湖身上穿的还是她最引以为傲的绸缎锦服,现在全都紧紧的贴在身上,让她说话都牙齿打颤。
老板收了钱,看着九湖身上花里胡哨的布料,眼睛里突然爆出精光。
哈着腰殷勤起来:“几位是南边的人吧?”
“正是。”
“看你们那上等的绸缎,真的让人爱不释手啊。”老板羡慕的又看了看九湖身上的布料,“可惜咯,这里的天气,并不适合穿它们,卖也卖不掉。”
“原来老板喜欢丝绸?”九湖笑起来,“我可是绸缎庄的老板娘哦。”
“怪不得怪不得。”老板继续点头哈腰,“几位可有地方歇息?要不要小店给你引荐引荐?”
九蓝渴望的看着萧祈白,九湖也眼巴巴的看着那火烧的正旺的炉子。
萧祈白扫视自己三人一眼,破破烂烂,是该好好歇息一下,便点头表示感谢:“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老板嘿嘿一笑,凑到九湖的面前,再一次的咂咂嘴。
从这里距离北冥的都城,快马加鞭还要三天的路程。萧祈白心下计算了一下大致的时间,差不多整整一个月,就可以见到传说中的北冥王了。
九湖眼睛转了转,突然抓起一件纯白的貂裘大衣,披在了萧祈白的身上。
“嘻,真好看,像贵人一样!”九湖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又回过头去,寻找自己中意的颜色。
“老板,你这里怎么连一点红色都没有?”
“嘘!”老板紧张的左右看了看,示意他们靠近一些,“红色那是皇室才能用的颜色!”
“哦……”原来和从越一样,等级也是分颜色的。
只不过向来朱邪紫正,不知道这北冥王是如何想到要用红色的。
萧祈白摇摇手:“天色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快些带我们去客栈休息吧。”
是夜,一人匆匆进宫,像是有什么事情要禀报。
他低着头,几次差点撞翻提着宫灯巡夜的宫女,冻得有些发麻的脚机械的急速向前,生怕耽搁了事情。虽是这样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心里却早把他们的王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给他什么差事不好,非要他负责从越使臣?
朝中上下有谁不心知肚明这一次是北冥故意使颜色给从越瞧瞧?
竟然还让他时刻注意着使臣的动向,以便随时禀告。
站在殿檐下缩着脑袋躲着脚的,是亓元宏的贴身侍从。他老远就看见了一人匆匆赶来,连忙迎了下来使眼色。
“陛下休息了?”
“还没有……”侍从冲着殿里微微一点头,“不过现在不宜打扰。”
“哦……”张夏生静默,给亓元宏办事办了这么多年,真不知道被折寿了多少岁。
两个人都站在宫灯照不见的阴影里,偶尔轻微的跺脚,却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天又下大雪了。”张夏生抬头,五瓣的雪花飘落下来,沾在睫毛上也是雪白一片,“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开春。”
“开春也是一样的冷吧。”侍从对着红肿的手哈了一口气,“这里从来就没有暖和过。”
“是啊。”张夏生喃喃,“南方的春天,可是很温暖的。”
此刻的他,看上去平静的很,一点也没有了平时面对亓元宏时的惊慌失措。
侍从好奇的睁大眼睛:“真的?你去过南方吗?那里很暖和?”
“何止暖和?阳春三月莺飞草长的时候,才是最美丽的。”他摇了摇头,“这里却只有终年不化的冰雪。”
显得那样的……冷酷,和没有人情味。
“真好,我还没见过南方的春天呢。”侍从的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
殿内的棒子突然被敲了三下。侍从突然从谈话中惊醒。他低头:“陛下完事了,你听我叫你就进去。”
张夏生答应。
又是一阵摇铃声,清脆悦耳。而张夏生看见的场景,却没有那么赏心悦目。一条长长的毯子,卷成一个长条,只看得见一些撒乱的发丝从毯子的一头冒出。一群面无表情的人抬着那张大大的毯子,从张夏生的身边走过。毯子里的人没有任何声响,就想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