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望着窗外。
火车此时经过的地方没有多少人烟,偶尔闪过一盏橘色小灯,留下短短的残影,消失不见。
说是慢车,其实也很快啊。欧治在心里叹着,总觉得心神不宁,车厢里闷热的空气让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发现欧治离开床铺的杨灿也掀了被子下了床,坐在欧治对面,“想什麽呢?”
“没。”眼神仍是盯着窗外。
杨灿也不再问,起身,收起折椅,爬回自己的床。
欧治,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无法了解……
两人不知道,他们走了以後,那户农家里的老婆婆给自己的妹夫打了一个电话。
“……是,阿灿他来看我们了。他挺好的,你什麽时候去‘那儿’看秀儿的时候,跟她说一声,叫她不用担心。
”
“嗯,是,长高了,比小时候白了。”
“有,是跟一个男孩子一起来的。嗯,长的很干净的孩子,比阿灿低一点,是个医生。”
“还好,他们看起来很开心,那孩子也挺关心他的。嗯,是……”
“给了,700。……不少了,他又不是什麽很出名的作家,已经不少了。”
“嗯,我有跟他说多吃点,那个孩子也不会随他胡闹,放心。”
“嗯,我们都挺好的,不用担心。啊,他昨天跟着他朋友已经回去了。”
“好,知道了,记得跟秀儿说啊,免得她在‘里面’还总是瞎操心,啊。”
“哦,你说老二啊,还行,他媳妇前几天……”
回到居住的县城,两人慢慢地晃回家里。
“赶快收拾收拾,休息一下吧,明天就要上班了。”杨灿交代着,拎起旅行包打开家门。
“你才是。记得煮东西吃,别光泡面火腿肠的。”欧治不确定自己的这番话有没有什麽效果,因为他看到杨灿脸
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傻笑。
杨灿一声声应着,看欧治拎着旅行包进了家门,这才关上防盗门,开始整理东西。但相反於把日常用品从旅行包
里拿出来的欧治,杨灿没有去碰旅行包,反是钻到卧室,在占据着大半个床的衣服堆里仔细翻检着合适的衣服,
即使那堆衣服里基本上除了牛仔裤就是T-恤。
将捡出来的衣服包包好,杨灿又转战书房。
欧治,对不起,我们不能在一起,请允许我在彼此互相伤害之前离开。
如果都付出真心,我们无疑都将鲜血淋漓,而我明白,现在的你我都不能再以玩玩的心情继续,所以,分开是最
好的选择。我不想在彼此伤害後再觉得後悔,请让花在开得最美时被采撷。
旅行回来的欧治忙着上班,杨灿一直没有出现也只当他是累坏了在家休养生息,却不想他这一不出现就是两个多
星期。
太久没见到,欧治终於忍不住第一次摁响了杨灿家的门铃。
“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欧治皱眉。
暗青色的防盗门缓缓打开,“谁啊?”露出一张探寻的脸,却不是杨灿的。
面对一个陌生的女人,欧治不知该说什麽好,愣了许久,就在女人忍不住要关门时,他终於出声,“请问杨灿在
吗?”
女人一脸茫然的想了想,缓缓的摇头,“抱歉我不认识。”
“啊?”欧治诧异地忘记合住嘴巴,“就,他就住这里啊……”
“哦,对了,我说怎麽听起来那麽耳熟呢,我家这房子上次是租了给一个叫做杨灿的人。不过他搬走已经有两个
星期了。”女人好心解释着。
欧治想想,记起杨灿曾说过房子是大学是一个朋友的,暂时借他住,可这个女人此刻的表现却不像是认识他。“
他……不是你的大学同学?”
“什麽?”女人似乎听到什麽好笑的事,“大学同学?我高中毕业就工作了,还什麽大学呢。这房子当时是通过
中介公司租出去的,我根本不认识租房子的人。”
交代完,女人的耐心似乎已然耗尽,看向欧治的眼睛里写满不耐烦。
欧治看得明白,“哦,那抱歉打扰了。”
女人含糊地应着,关上了门。
“……我根本不认识租房子的人……”
欧治嘴角勾起一丝笑,果然还是被骗了吗……杨灿啊,你可曾对我说过真话……爱吗……
听着门外的人在门口站了很久,然後慢慢地挪动步子回到对门,当对面防盗门关上的声音响起,女人拿出手机拨
出一串号码。
“……喂,杨灿,是我。”
“嗯,那个欧治……他刚刚来找你……”
(上部完)
下部
第一章
抬手抚上脸颊,便触到微凉的泪滴,杨灿弯弯嘴角,漾开一个微涩的笑,眼前满是闪烁霓虹的街景,化作一片模
糊的色块。
果然,还是忘不掉那个人吧……
一旁卧室里传来窸窣的声响,杨灿抬手拉上窗帘,翻身将电脑关闭。
如潮的回忆几乎见他淹没,犹记那个有些苍凉的午後,那个太过仓促的离别,那种仿佛将心撕裂的疼痛。
有些无奈地自问,为何四年都已过去,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为何却始终忘不掉那个最该忘记的人。杨灿自
知没有办法回答,苦笑一下,抬脚向卧室的方向走去。
“站住。”一个稍显陌生的声音响起,逆光立在书房门口的人影面目模糊。
杨灿眨眨眼,记得现在的床伴是个女人,那麽这个明显是男人的身影要如何解释?窃贼?强盗?传说中的私闯民
宅麽?然而正当杨灿有些愣愣地盯着那人影思索,那人却已经疾步走近,字字说得铿锵,“让我抓住了,别再想
逃。”
虽说时隔四年,但这个尘封在记忆里的面孔与声线却从不曾模糊,渐渐清醒过来的杨灿认出,眼前的人便是方才
正在想念的人──宇文欧治。
“灿,怎麽还不睡,不是跟你说不要熬到这麽晚的麽。”一个睡意正浓的声音突入,引得欧治回头。
只着一件男士衬衣的女人大方地斜倚在门框,似乎无意间裸露的胸口和大腿,在夜光中也闪着莹白的光。见到两
人却也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只是在阴影里暗自挑了挑眉毛,甚至吹了个若有若无的口哨,“灿,你朋友?怎麽
这时候来了?”说着意有所指地轻笑。
“我不认识他。”
“你是谁。”
同时响起的两个回答却表达着截然相反的意思,女人闻言更是笑出了声,抱臂倚门,却是作势要看戏了。
听到杨灿回答的欧治也瞬间回过头,揪了杨灿的衣领,“你说不认识我?!”
杨灿皱皱眉,“家里所有的现金都在电脑桌的抽屉里,卧室衣橱的暗格里有存折,门口大衣里有钱包,银行卡和
身份证都在里面,密码是生日的前六位。剩下值钱的就是这电脑了,你若不嫌麻烦也可以搬走,只要不伤我性命
就──”
没等杨灿说完,没了耐性的欧治一拳便砸了上去,“闭嘴,你再跟我装傻试试。”
将手伸到腰间,手势熟练地拿出一把乌黑的手枪,没有回头,却将枪口准确地指向了女人的脑袋,“女人,我给
你三分锺,不想死就马上消失。门口的人会给你足够的钱,不要再出现。”
很是楞了一下,女人有些僵硬地笑笑,“杨灿,你什麽时候惹上这麽不得了的人了,我可帮不了你。”话音未落
身影便已先消失,接着便是一阵穿衣的声音,然後很快,一切又归於平静,仿佛什麽都没有发生过。
“怎麽,还想说不认识我?”仿若得意地笑,欧治俯视着杨灿,挑起一边的眉毛。
无奈地苦笑,此刻的杨灿却是想说也没办法了,塞在嘴里的枪管不容他说出完整的语句。
几乎算上是被‘绑架’,杨灿却很配合地没有挣扎喊叫,只是认命地垂着眼,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
待将杨灿带到别墅,松了绑,遣退了旁边的人。两人再次单独相对,欧治一直架着的肩膀与挺直的腰便在一瞬间
垮下。
“四年……你可让我好找。”欧治说得无奈,眼中满是疼痛与想念,全然不见一小时前那初见时的暴戾与嗜血。
杨灿看在眼里,心里不觉生出一丝不忍,眼波闪动却还是很快恢复平静,“如果,我真的不认识你了呢。”
略显颓然疲倦的脸色一变,欧治抬起了头,“你说什麽?”
“我是说,如果,我──”
然而欧治显然不是真的在问,於是很快打断了杨灿的话,“你不可能忘了我。”一字一句说得斩钉截铁,不容辩
驳。
耸耸肩,杨灿答得无奈却也不以为意,“真不知你是哪来的这‘自信’。在你之前,我和多少人有过恋情,发生
过关系;在你之後,男男女女多少个床伴我也懒得一一数给你听,你刚才见到的那个女人就是我现在的床伴之一
。你有什麽特殊?值得我铭记。”
“如果你说得是真的,”欧治不知何时竟笑了起来,“那你更没有忘了我的理由。其他人与你的关系都是单纯的
,为了性或是你口中的爱,但我,更是你赚钱的工具。不是吗?”
“啊,你都知道了。”惊讶地叹着,脸上却全无讶然,杨灿撇撇嘴,“你老头的嘴巴还真是不紧。”
欧治皱了皱眉头,对於杨灿这种算上‘亲昵’的称谓觉出些许不适,“不是他说的,能查出这件事的方法很多,
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我们的相遇,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便是设计好的吗?”
显然觉得欧治的问题没有什麽意义,杨灿翻翻眼睛没有回答的意思。却见欧治又蹙起眉头,只得懒洋洋地嘟囔,
“没那麽夸张,我一开始的确是因为看上你了才去接近你的,是後来我一时好奇调查你时老头才联系上我。”
“是麽。”出於杨灿不理解的原因,欧治释然地笑,“这就够了。”
没有再多说什麽,也没有再去理会多少有些茫然的杨灿,欧治起身走向衣橱。
“这是我的卧室,你住这就可以。”说着扔来一身睡衣,“睡吧,你书房里的东西会有人帮你拿过来,你明天中
午起来後就能看到。晚安。”
说完,已换好睡衣的欧治返身上床,钻进被子里。
“……”哑然捧着睡衣,很久才明白状况的杨灿也了然一笑,抬手开始脱衣服。
空旷客厅的座锺嘀嗒地响着,却被卧室雕花繁复的木门挡在外面。摆动的锺摆折射着金属冷硬的光,低沈地吟唱
午夜一点整的锺声,然後再度沈寂。
曾以为断掉的弦又这样得以再续,却能否依旧奏出乐章。一夜好眠後,明日是否晴朗。
第二章
一夜好眠,杨灿自己都没想到会睡得如此安心。欧治的味道淡淡地飘在空气中,难得安稳的整夜连梦都没有做。
扒扒头发起身下床,果如欧治所言见到了自己的电脑,打印机等等等等,无奈地笑笑,真是说到做到的家夥。
觉得想什麽都没有用,杨灿很是若无其事地拉开椅子摁下了主机上的电源按钮,一分锺後看到桌面右下角两个交
替闪烁的小电脑图案,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
“杨先生,请问需要早餐吗?”好听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摸摸自己的肚子,似乎是有些饿了,随意地应了一声,将电脑待机後便去开门。
前往餐厅方向的路上,面容和气的女管家一直在向杨灿介绍着别墅的大致布局,然而杨灿却显然没有再听。除了
一句“宇文少爷再过一个小时左右就会回来”外,其他的话杨灿疑虑做了选择性屏蔽处理。
嗯,有人做饭有人洗衣有人打扫,有电有网有零食,就这麽在这住下也不错嘛。如此打算着的杨灿很快便决定,
若是被欧治“囚”在这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yo~欧治,你回来了。”正坐在放映室悠闲看着电视,听到外面有走路的声响,杨灿便大声喊了两句,爬起来
从门口探出脑袋,“不是说再过一个小时才回来麽,怎麽这才半──伯母?!”
“真高兴你还能记得我。”邢以菡淡淡一笑,一如四年前的面容,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回过神的杨灿迎出来,“怎麽会,倒是伯母可真会保养,还和四年前一样漂亮,啊不,是更漂亮了才对。”
杨灿的话一半是惯例的寒暄客套,而另一半,则确是实话。
四前和欧治住在那个算上偏僻的小镇时,怎麽说也是在注意穿得朴素低调些,与而今的发型服饰妆容自是没的比
。
而邢以菡显然也是受用,“阿灿的嘴可是和以前一样甜。”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开心,却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当年的离去,和现在身处此处的原因。
於是欧治回家後见到的,便是杨灿与邢以菡在客厅聊得很是热火朝天。
“啊,你回来了。”两人听到动静,同时回头,出声问候。
欧治应一声,坐在了杨灿旁边。
“你今天怎麽有空过来了?”欧治充满敌意的语气引得杨灿侧目,如果他没记错,欧治当初对邢以菡向来是很恭
敬的。
也是邢以菡不以为意,浅笑着应,“没什麽,只是听说以前的朋友到这里来,所以才来看看。”
颇为流利自然的回答让杨灿挑起眉毛,怎麽自己倒成了借口了,虽说是继母,但不过是到自己的继子家一趟也要
这样找借口?
正巧女管家‘适时’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询问着,“宇文少爷,那……”
点点头,欧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就见管家退下去准备碗筷。原来是询问是否要留邢以菡在这里吃午饭。
“不用麻烦了。”却不想邢以菡高声唤住了要离开的女管家,“我这就走。阿灿,改天在来找你聊天。”
“啊,哦。”杨灿愣愣地应着,看邢以菡留下一个微笑,转身随着女管家走向玄关,隐约中杨灿听到管家称邢以
菡为‘邢小姐’,於是更加云里雾里。
等杨灿回过神,两人已经面对面坐在了餐桌前。
“欧治,你跟伯母吵架了?”杨灿尽力扮作不经意地问起,从就近的盘子夹了菜添到碗里。
抬头看他一眼,欧治随口答,“算不上,还是因为她赶你离开那件事。”
“……”杨灿闻言哑然,任他怎麽想也没想过会是这个原因,“你们两个这样已经……四年多了?”
看到欧治理所当然地点头,杨灿无可选择地感到无力,“如果你这样,我会为难的。”无奈地小声嘟囔着,却还
是让欧治听去了。
“嗯,知道了,下次见面就跟她和好。”轻描淡写的回答,杨灿不知自己是该为此感到愧疚还是应该觉得自己很
伟大,於是认命地耸耸肩,低头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