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相惜——集萤映雪

若惜收好一切，谨慎的行礼，“太子。”

“免了。”永曜不自在的理了理滚金的袖口，不知说些什么，却不愿就这么放他走，“皇叔呢？怎么没在一起？”话刚出口便觉不妥，却也收不回来了。

“刚刚被人宣到偏殿去了。”若惜垂眉，星般的眼眸始终不曾抬起。

“有些事……我想……”

若惜微微抬头，故意道，“前个的事，太子可曾听说了。”

自是只道他是什么，永曜道，“父皇对筱雅一向殊宠，这些事也是可想而知。”

“太子曾答应过，宫中的事会照看着。”

“你愿意将相儿嫁出去？”他以为无论如何若惜也是不愿和她分开的。

若惜抿抿唇，风吹起耳边的发丝，肌肤越发白得若雪，抬头看着面前的人道，“若惜告退。”他的确愿意将相儿嫁出去，那样总比呆在宫里要好很多。

永曜站在原地，任他与自己擦身而过，青色的衣袂夹杂着杨柳的清新，那个舞龙的灯夜，他还记得他脸上的笑意，偎在自己怀中像只温顺的小猫……

策马故里，何处是往昔……原来不单单自己，如今他也认为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

天渐渐暗下来，明亮的宫灯系满了整片彩带，如今来的皆是王公大臣，后宫等人一并未出席，玄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身边的宫女将酒斟满，递到他面前。

子棋上前微微拱手，神情严肃，“皇上，不知子棋上次说的事可……”

玄文帝笑笑，“今天朕也是为了这事才办了宴席，两国和亲兹事体大，还得从长计议。”

清许起身道，“不知皇上的意思？”

“朕有有六个女儿，如今皆是待字闺中，相儿排第三，如今她两位皇姐皆未出嫁，岂有先嫁妹妹之理？”

“那这门亲事……”

“朕的长公主筱雅，难道真不入皇子法眼？”玄文帝轻抿了一口茶，唇边带着笑意。

清许不禁暗暗皱眉，如此恩威并施倒叫他难再开口，却听见子棋道，“公主固然是国色天香、温婉贤淑。”

玄文帝道，“呵呵呵……这不就好了。”

只要越国的人同意了，一切就都解决了，两国交和益国而利民，边疆的百姓也可少受些苦，本就是一桩美事。

“你干什么？”星辰拉住身边的人，若惜不自觉的握紧手中的杯盏，唇抿得紧紧地，一点血色都没有，“你就这么想让她嫁去越国？”

若惜重坐下身子，轻声问道，“如果我说是，你会帮我么？”

“不会，我为什么要帮你？”星辰冷笑，现在的他没有资格跟自己讲条件。

“既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你又为何要问我？”

看着他故意别开的眸，星辰用力拽住他的手腕，只要是和相儿沾上关系的，他就像一个小豹子一样全身戒备，“你现在想要做什么？”

若惜想要挣开他的手，却终是徒劳，看着前殿，真真是不甘心……

“只是……”子棋跪在殿前，他是越国的皇子，到哪里都是贵宾，如此大礼齐国的人也不免担心起来，“缘分难求，子棋喜欢的是三公主，断不能误了筱雅公主，又负了相儿，望皇上成全。”说完头磕在地上重重一拜。

清许暗笑，看着席下一袭绿衫的人乐得更慌，正色又低低换了一声，“皇兄……”

群臣放下手中的杯盏，不敢再大肆谈笑，一时间席间一丝声响也没有。

“望皇上成全。”子棋又是重重一磕。

见状清许遂也跪下来，“皇上念公主年幼，这些我们也都知晓，只是皇兄……”故意说了一半扣在殿前，断了一切后路。

玄文帝目光凌厉的一扫，事关国体，当如何……有可为有可不为……

第七十六章

殿下的大臣估摸着皇上的心事，只是两国之事，又是越国的皇子跪在殿前，他们也插不上口。

永林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不解他为何不娶筱雅，她是父皇的掌上明珠，对他未来成就一番大业绝无坏处，父皇也是这样想着，才愿意将筱雅许配给子棋，竟不知为何又牵扯出相儿，轻饮了一口酒，看着对面颜色不变的永曜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永启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出声，拉拉坐在旁边的永莫的袖子小声道，“父皇怕是要发火了，太子哥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永莫一笑而过，兀自垂下头别开眼，见星辰也是置身于事外，看来这件婚事众人也都乐成。

大局已定，比起两国邦交之事，一个公主未免太不够分量了……

玄文帝起身，明黄色的龙袍刺伤所有人的眼，在座的人皆也起身敛首垂眉，“传朕的旨意，越国皇子子棋与三公主情投意合，命二人择日成婚。”

“多谢皇上。”

“多谢皇上。”

永启皱眉道，“父皇怎么答应了？”

永莫道，“越国的人行了这样大的礼，不能不答应。”况且已经答应了和亲，就是有意交好，单单是为了筱雅闹得太僵肯定是不能的。

“朕累了，众卿在这继续吧，朕先回去了。”玄文帝拾级而下，贴身太监赶忙上前扶着，“皇上起驾！”

一声高喝，众人伏地，“恭送皇上。”

若惜坐回位置上，伸手拿了糕点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星辰道，“我很好奇，越国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娶相儿？两情相悦……怎么看着都不像。”

若惜的指尖微微发抖，面色不改道，“为何……不像？”

星辰摇摇头，答非所问道，“那你又为何一定要让相儿嫁过去？”

“到那边……比待在这里要好很多。”

“你又如何得知？离乡背井……也许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好。”

若惜身子一紧，他这样说自己实在是不知要如何作答，将微颤的手拢入袖中道，“未必是离乡背井。”这里也并非是他的家。

星辰看着他，却又听见永林道，“想不到会大局已定，一个反对的人也没有。”

星辰看着对面的永曜不禁皱眉，如今他倒是安静的很。

席间饮的也差不多了，众人陆陆续续的散了，若惜跟着身边的人，被后面的人一幢，身子微微一侧，将递到手中的物件紧紧握住……原来沐珂也一直都在。

“熙雪……这些日子可好。”见人都散了，永启开口道。

永曜道，“还好，只是……”

永莫抬眼，“太子将信给他看了。”

“嗯，总不能一直瞒着他。”

永启叹气，“想不到冯相真的跟越国串通了，到底是什么好处，也值得他背上这样的骂名。”

“这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永曜徒步走在前面，“先前是两国有战事，如今你们也看见了，现在越国的人也在这边，如果被人听去了终是不好收场。”

永莫问道，“太子担心有人顺藤摸瓜查到……熙雪，或是……”

“不是说知情的人都处理完了么？怎么会？”永启道，“当初太子哥是如何将他救出来的？”

永曜停下脚步，路边石砌的宫灯点点晕黄的光照到他脸上，一丝暖意也察觉不到，永莫拉住欲上前的永启，示意的摇摇头。

“永莫，明天帮我办一件事。”

“太子吩咐。”

永曜抬脚不疾不徐的前行，一切都要说清楚了才好……现如今究竟又是个什么意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第七十七章

永林放下手中的茶，“父皇进来身体微恙，昨晚还传了太医。”

“很严重么？”星辰问，“问过太医没有？”

“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只是……”

星辰理了理衣袖起身道，“多多留心就是。”

“嗯，这会子还要出去么？”

星辰点点头，“上次的边疆粮草的贪污，皇兄命永启彻查，说是有了些眉目。”

永林道，“父皇近来好像很器重他，我与你一起去。”

宫廷中的斗争向来是这样没完没了的，他不能错过任何一件事，任何一次机会都也可能是转机。

瑞王府。

永曜站在府门口，飞扬的眉间纠结。

“参见太子。”管家赶着迎出来。

“皇叔呢？”

“主子刚刚出去了，太子要见，奴才立刻让人去传话。”

“嗯。”永曜淡淡应了一声，“三皇子住在哪边？”

“他……”

见他踌躇，永曜道，“带我去找他，皇叔回来了让人来传话。”

“是。”

穿过走廊，院中的柳枝越发的碧绿，断断续续的琴声，乱绕着心弦，永曜对身后的人道，“你下去吧。”越走越近，琴声越发的清晰，依旧是曲不成调。

“若惜……”

停下手指的轻弄，若惜转身，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参见太子。”如同刚刚的奴才一样，恭敬的行礼。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永曜直接说道，“你上次与我说的话事什么意思？”

若惜诧然，不动声色的别过身子，“哪一次？”

“你明明记得，为什么又问我？既然当时说了，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刻。”

若惜怔在原地，修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唇抿得紧紧的，什么也不说。

“那声……惜儿，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问过熙雪了么？他怎么说？”若惜回眸，眼底一片清冽，见永曜皱眉不语，又道，“是没问吧！”

“既是你起得头，当然由你来解释。”

若惜冷笑，“你不敢问他，你害怕失望，害怕一切不是你想得那么美好，又怕伤了他。”所以你……只能一味的伤我。

永曜上前用力拽住他的胳膊，“我要你亲口说，只要你亲口说。”

若惜任他抓住自己，疼痛从胳膊上传来，苍白的嘴唇忍不住发颤。

“不要再逼我，我只要你的答案。”这段时间他快被逼疯了，“到底是哪里不对，哪里错了？你给我说清楚。”

“你想让我说什么？”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奢想，花灯是真的，月圆是真的……假的只是我与你之前，不是不曾存在，而是什么都没有。

永曜笑，手上越发的用力，像是要将他捏碎，揉进骨里，“这不就是想要的么？不就是等我来问你么？”

若惜敛了敛唇，声音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传得很远，又像是从远方传来的，“从来都不是我想要就可以的，做主的始终不是我，只要你说个‘不’字，一切就如过眼云烟，抓不住，无声无息……”

“这就是你的答案？”

若惜道，“你还是去问熙雪吧，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你……”

“你们在聊什么？怎么面红耳赤的？”

见到来人，永曜住了口放开他。

星辰走到两人面前，兀自从中间穿过，坐到对面的木椅上，“太子怎么来了？”

永曜道，“不过是许久为走动了，想念的紧，来了王府才知道皇叔出去了。”

星辰冷哼，显然永莫有头绪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一切都是为了将他支开，“永莫没派人去找你么？”

永曜摇摇头，“我一大早就出来的，什么人也没带在身边。”

星辰笑了笑，看着站在一边的若惜，“若惜怎么了？怎么一句话都没有？不舒服么？”

若惜上前道，“有点，我先退下了。”

“去吧。”星辰点点头，接过丫鬟地上来的茶，轻抿了一口，“太子是稀客，今……”

“站住。”永曜叫住他。

若惜愣在原地，腿忘了要向前迈动，“太子还有何吩咐？”

“若惜。”近乎咬牙切齿，不是恨，只愿自己的无奈，“你到底在想什么？又想干什么？”

若惜转身，看着站在桌前的他，不禁又对上星辰阴霾满目的眸，“我在想什么？你会在乎么？如果会……今天你就不必问我。”

永曜看着他，明明不是沟壑，却有往下坠的感觉，深不可测，着无边际……

无关问不问，也无关在乎，明明心里有数，求的不是证实，亦不是否认，求得……就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

若惜转过身，门外阳光射到地面，照的一片光亮，却都与自己无关，亦步亦趋……白皙的脸映着阳光晶莹剔透……

“你今天是特地来找他的。”星辰放下手中的杯子，极其肯定的语气。

“是。”

“找他什么事？”

永曜冷笑，“你问这个作甚？”顿了顿又道，“吃醋了？”

星辰把玩着拇指上戒指的手突的一顿，“显然他不想见你，太子请回吧。”

“皇叔。”永曜勾了勾唇角，“你想要的呢？又是什么？”地位、权利、还是……永曜起身，再未留下只字片语便离开了。

第七十八章

风絮帘招。

天气熏得人有点热，若惜半抬着头看着一处出神。

相儿摇摇他，“哥……在想什么？”

“没什么。”若惜伸出手抚了抚她脸上好的差不多的伤疤，“和亲的事已经定了。”

“嗯。”相儿点点头窝到他的怀里，“我们要好好的，一起走。”

若惜轻声道，“沐珂都准备好了么？”

“她前天晚上来过，说是一切照做就好。”

“那就好，让她小心点，现在朝堂上下都在找她，一刻也没有怠慢。”

相儿握住他的手，“别担心，会好的。”

若惜一怔，转而敛开唇，笑颜如花。

相儿不高兴的嘟起嘴，“我安慰你，就这么可笑么？”

若惜但笑不语，浮生不虚度……就如她说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满腹的心思，都将成为过去，过去一纸甚无，痕迹都会随风飘散。

夕阳无限，单薄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站住。”

若惜脚下一滞，转身一道力道袭来跌倒在地。

永启站在他面前冷声道，“你跟太子哥说了什么？”

若惜抚着被打的脸，樱红的嘴唇微微发白，纤细的身子瑟缩了一下。

永莫拉住又要上前的永启，“这里是宫中，不要闹到世人尽知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