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峰叹了口气,点点头,跟祝章远一起离开了房间。
妇人也终于满意地闭上眼睛,这几句话,几乎耗尽了她的体力。
医生和亓官峰离开之后,亓官济就坐在病床前,那个叫做秦飞的男人走过来:“小济,你回家睡一下吧,今天晚上我守夜。”
“秦叔叔,还是你回去吧,我反正,现在回去也睡不着。”
秦飞看着他,想了一下:“那好,我们俩不能都倒了,我明天早上来接你的班。”
“嗯。”
秦飞离开病房,亓官济静静地坐在床前,低着头,缩着肩膀。
谷梁征感觉到亓官家似乎不寻常,他拉了一把凳子,也坐在床边,陪着亓官济。
漫漫长夜,谷梁征提醒着自己不能睡,可是到了天快亮的时候,他还是不知不觉地趴在床边睡着了。
亓官济一夜未眠。
第二天上午,崔艳芬被推进手术室,门外等着两大两小四个男人,不停地走来走去。
等了三四个小时,只见医生护士不停地进进出出,个个都眉头紧缩,却始终没有消息。
亓官济的眼睛通红,蹲在走廊外面的花坛边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祝章远中途出来了一次,摆着手让他们什么都不要问。
谷梁征跑出去给大家买了盒饭,逼着亓官济吃了几口,他吃着吃着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抽噎着差点呛到。谷梁只能拍着他的后背,由着他倔强地不哭出声来。
又过了五六个小时,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熄灭,祝章远走出来,摘下口罩,面色苍白,虚弱地冲亓官峰点点头,笑笑。
“成功了。”
亓官峰伸手把他抱住,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
秦飞和亓官济跟上手术推车,随着还在麻醉中的妇人一起回到病房。
“今天晚上比较关键,”祝章远嘱咐着:“如果她撑过去,就完全没事了。”
“济。”秦飞看着亓官济深陷的眼窝:“你们去休息吧,今天晚上我守夜。”
亓官济摇摇头:“我睡不着。”
“你至少让你朋友休息一下,”亓官峰看看谷梁:“他也两天一夜没睡了。我和你秦叔叔在这,有事我们会叫你。”
“……”亓官抱歉地看着谷梁:“对不起,我都没注意到。”
“济,我没事。我看隔壁有陪护的床空着,我们就在那睡一下,有事情马上就会知道的。”
“……好。”
谷梁终于说动了亓官,两个人挤着一张陪护床睡了。
这一夜,亓官睡得既不安稳,只睡了几个小时他就醒了,轻手轻脚地回到病房,看见秦飞和亓官峰神色憔悴,妈妈还躺在床上,胸口一起一伏地。
“没事吧?”
“嗯。”秦飞点点头。
“你们回去吧,我在这。”
“好,我们先回去睡觉。”亓官峰站起来:“有事就找你祝叔叔。”
亓官济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前,端详着自己的母亲,回忆起从小到大母亲的不易,心里酸酸的。
妇人仿佛感应到了自己的儿子,缓缓地睁开眼。
“济。”
“妈?妈!”亓官济按了护士铃,不多时护士跑过来,给崔艳芬做了检查。
“没事了。”护士小姐笑笑:“等祝大夫来了,我让他过来看。”
妇人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亓官济没出息地又哭了,谷梁走进房间,刚好看见这一幕。
“崔阿姨,您醒了!”谷梁征走过去:“太好了!”
“哦,妈,”亓官抹了抹眼泪:“这是我朋友,叫谷梁征,这次多亏了他陪我。”
妇人打量谷梁,然后轻轻出了一口气,又闭上眼睛。
“妈,你再睡一会儿,现在还不能吃东西喝水,等……医生来了看过再说。”
亓官守着母亲,谷梁于是出去买了早点,看着他终于知道饿,狼吞虎咽地吃东西,谷梁这才松了一口气。
祝章远的医术果然高明,崔艳芬手术非常成功,虽然因为开刀还是虚弱,但是恢复也只是时间问题。
“然后,那老师就说:奇怪了,怎么这教室里一共才五十多人,一点名能点出八十个?”亓官济学着老师:“我虽然不是教数学的,你们也不能这么欺负我呀!”
妇人微笑着,听儿子讲学校里的趣事,谷梁征端进一盆温水:“济,水来了。”
“哦。”亓官给母亲擦洗,谷梁回避到门外。
“济。”擦洗完毕,崔艳芬叫住要去倒水的儿子:“妈问你点事。”
“嗯。”亓官乖巧地坐下来:“什么事?”
“你老实告诉妈,那个谷梁征,是你的什么朋友?”
“啊?”亓官愣了愣:“朋友……还有什么朋友?”
崔艳芬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你,是不是跟你爸爸一样?”
“不是!”亓官济想都没想就否认:“妈,你放心,我不是!”
“……”崔艳芬点点头:“那就好。”
第二十四章
“还有一件事。”崔艳芬伸手拉住儿子:“你,原谅你爸爸,好吗?”
“……”亓官济听见“爸爸”两个字,低了低眼皮:“妈,咱们不说他行吗?”
“我能理解你为什么恨他,”崔艳芬叹口气:“可是,我想让你知道,你爸爸他,从来没有骗过我,也从来没有不负责任,他就是因为太负责任,才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妈,你干嘛总帮他说话!”亓官济愤恨地咬着牙:“他要是负责任,为什么跟你离婚!”
“因为他爱我。”崔艳芬拉着激动的儿子:“他知道给不了我幸福,所以就放了我。你看,我不是找到你秦叔叔了么。”
“他要是知道给不了你幸福,那干嘛还结婚?干嘛还生我?干嘛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喜欢男人!?”亓官济胸膛一起一伏的,“他倒是可以一走了之,他有没有考虑过我们?!”
“济……”崔艳芬没想到亓官济的反应会这么大,一着急,胸前的刀口又疼起来,皱着眉冷汗直流。
“妈!”亓官济连忙给她拿东西靠住:“妈你别着急,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济,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崔艳芬喘了半天的气:“可是如果说你的出生,这完全是我的责任,我当时,想用你留住他,而他,算是奉子成婚。”
“……”
“那时候,我和你爸爸都年轻,什么都不懂,你原谅我们好吗?”
“妈,妈你别说话了,我知道了,我听你的。”
谷梁征靠在走廊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庭院发呆。
有时候,越是刻意忽略的东西,越像野草一样,疯狂地生长,怎么也阻止不了。
他知道,他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喜欢上亓官济了。
谷梁征嘲笑自己,对于恋爱,他永远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栾绅、夏安宁的例子还血淋淋地摆在那里,他又陷入了一个肯定不会有结果的单恋之中。
“怎么一个人在发呆啊?”祝章远走过来,看他堵在门口。
“啊……祝大夫。”谷梁愣了一下“崔阿姨在擦洗。”
“哦。”祝章远也停在门口,他打量着谷梁征,突然问道:“我们以前,是在哪里见过吗?”
“啊?”谷梁眨眨眼,“唔,可能吧,我老家在这。”
“哦,怪不得。”祝章远笑笑“总觉得眼熟呢。”
谷梁低下头,不知为什么,他从心里有点害怕这个祝章远,他看起来很严厉,不太好说话的样子。
突然手机嗡嗡地震动,谷梁立刻接了电话。
“喂?小征?”
“啊……栾学长!”
“怎么这几天没见你啊?”
“我,亓官妈妈心脏病犯了,我陪他回老家。”
“心脏病?那怎么样了?”
“没事了,手术很好。”
“那就好,如果不确定的话,我认识一个很好的心脏病外科医生,叫祝章远,可以让他看看。”
“哎?祝……大夫?”
祝章远挑挑眉。
“怎么?”
“没有,好巧,就是祝大夫给做的手术。”
“唔,那应该没事了,他很厉害的。那我先挂了,你回来再说。”
回来再说?
说什么?
谷梁征迷茫地挂掉了手机,一回头,正撞上祝章远询问的目光。
“祝大夫,我朋友向我推荐你呢。”谷梁征笑了笑:“说你很厉害。”
“哦?哪位啊?”
“呃……”谷梁有点后悔说起这个话题,不过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他只好硬着头皮说出那个名字:“栾绅。”
祝章远听到这个名字,眼睛突然一亮,他又重新打量起谷梁征,“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啊?谷、谷梁征。”谷梁看见对方那种表情,不仅打了个冷战。
“谷梁征……”祝章远回忆了一下,突然笑了,“对了,你是谷梁征。”
“……”
“我在栾绅那见过你的照片。”
第二十五章
谷梁征震惊地看着祝章远,说不出话来。
“这么说,你和亓官济……?”
“不!”谷梁吓了一跳:“我们不是!”
“你单恋?”
“……”谷梁对于这个人犀利的观察力感到害怕,他勉强挺直了背:“不是,他只是我朋友。”
“朋友啊──”祝章远故意拉长了音:“呵呵,朋友。”
谷梁害怕极了,他急于解释,但是又怕自己会越描越黑。
“祝大夫。”还好亓官济推门出来,祝章远意味深长地看了谷梁征一眼,进病房检查去了。
崔艳芬怕耽误儿子的学业,没几天就开始催儿子回去上学,为了证明自己恢复得很好,还要下床自己走,吓得秦飞直给亓官济使眼色。
于是在秦飞的再三保证下,亓官济和谷梁征这才回到学校。
还在火车上,亓官济就信誓旦旦地对谷梁征说他一定要找个女朋友,谷梁只是笑,拼命地让自己已经僵硬脸维持笑容。
每天跟他同处一室,还要维持好兄弟般的亲密,谷梁征对亓官济的感情一发不可收拾,可所有的感情都只能压抑在胸膛里,一丝一毫也不能泄露,他自从知道了亓官家里的情况,就明白了济憎恶同性恋的原因,亓官能够把他当做朋友,对他来说已经是奢侈。
“小征,今晚上有空吗?”
又是栾绅。
谷梁征搞不懂栾绅到底要干什么,突然之间,对他……就好像,当初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
“我……不行,今晚上有事。”
“那明天呢?”
“啊?”谷梁不善于说谎:“明天,我……去书店买书。”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哎?”
“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下课就去接你。”
“买书还背这么多东西?”栾绅站在教室门口,笑吟吟地,伸手接过他的书包,“走吧。”
一路上,谷梁都沉默不语,只有对方在不停地给他讲笑话。
整理他的领子。
揉乱他的头发。
用双手为他在拥挤的公车上撑出一块地方。
请他吃饭。
抹掉他嘴角的食物。
给他披上自己的衣服。
牵他的手。
谷梁像触电一样把手抽回来,慌乱地看着对方:“栾学长,你?”
“小征,我忘不了你。”
谷梁彻底傻了,他看着栾绅被路灯照亮的脸庞,说不出话来。
“我跟女人都不行……”栾绅伸手抚摸他的脖子:“跟她们上床的时候,我只能想起你。”
“可是、你……你……”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小征,就算我结婚了,我们都结婚了,我们也可以在一起啊,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之前我太懦弱了,我……”
谷梁听着,惊愕着。
“我看见你和夏安宁在一起,我才知道你被其他人夺走的滋味,小征,给我个机会吧,我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啪。”
谷梁用尽全力,对着栾绅那张脸揍下去。
“栾绅,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小征!”栾绅捂着脸,不知所措。
“我真后悔,怎么会喜欢你这种人!”
谷梁征眼里含着泪,一把夺过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地跑回家。
第二十六章
“哎?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谷梁征打开门,看见沙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亓官济。
以及他身边的女孩子。
“哦,回来拿东西。”
他迅速进了房间又出来:“我今晚上不回来了,你们好好玩。”
谷梁征逃出来一样,跳上一辆公交车,毫无目的地在夜晚的城市中游荡。
又到了酒吧街。
谷梁征自嘲地笑了一声,找到那家酒吧,信步走进去。
酒吧里灯光闪烁,各种各样的男人在舞池里扭动,好像传说中的地狱。
“来点什么?”
“果汁。”
天真无邪地冲酒保笑了笑,对方愣了愣,也笑了。
像上次一样,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谷梁巡视着周围。果然,很多人向他投来了探究的目光。
看嘛,即使不是栾绅,不是夏安宁,不是亓官济,他还是能找到同类,不是么?
干嘛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哟,”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还想明天去看看你们。”
谷梁征抬头,脸僵住了。
竟然是祝章远和亓官峰。
“一个人来?”祝章远招呼服务生,拿了一杯酒放在谷梁面前。
“是啊,要不然还能和谁一起来?”谷梁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噫,酒可不是这么个喝法。”一边说,祝章远又要了一杯。
“我喜欢。”谷梁征觉得胃里火辣辣的。
“济呢?”一言不发的亓官峰终于开口。
“在家搞女人。”谷梁一仰头,又是一整杯。
“小伙子酒量不错嘛。”祝章远觉得有意思,一下子拿了两杯放在桌子上。
“你来这里看儿子?”谷梁开始觉得有点晕了,不过他还是把酒杯端在手里:“找济?”
“我找你。”亓官峰斟酌了一下:“我不绕弯子了,我听章远说,你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