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夏安宁的表情严肃到扭曲:“只要是他说的话,我都信。”
谷梁到底还是夏安宁回了家,被当成替身也好,什么也好,他需要有个人陪着他,既然夏安宁愿意,他没什么理由反对。
再说,他是喜欢夏安宁的。
回到家,夏安宁立刻张罗起来,先把自己床上的褥子又加了三层,确定够软够舒服,才小心翼翼地让谷梁躺下。
谷梁征苦笑:“夏先生,我都没事了啊。”
“谁说?”夏安宁板起脸:“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你没事就躺着。”
“我明天还得上学呢。”
“没事,我送你去。”
晚上,夏安宁规规矩矩地帮他擦了身体,然后扶着他回到床上,小心地从另一边上了床,关灯之前还嘱咐了一句:“要是不舒服就叫我啊!”
那一夜,谷梁征一直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他知道,夏安宁躺下没多久就翻过身来,看他看了很久,然后,轻手轻脚地吻了他一下,低声说了一句:“小茶,你让我找得好苦。”
第二天一大早,夏安宁就把他从睡梦中唤醒,看着围着围裙端着早饭温柔笑着的男人,谷梁忽然鼻子一酸,眼圈不由得就红了。
“怎么?”夏安宁慌了,“哪里疼吗?”
“嗯……”谷梁克制着自己:“刚才疼了一下,没事了。”
“不舒服要说。”夏安宁皱着眉,小心地把他扶下床,“今天还要去学校吗?”
“要去的。”
第十六章
被温柔的恋人送到学校,谷梁有点蹒跚地向教室走去,半个月没来上课,不知道老师是不是点名了。
正走在路上,谷梁感觉旁边的阴影里有个人。
他扭过头去,看见亓官济神情复杂地盯着他。
他停下脚步,尽量挺起胸膛,与他对视。
亓官济踌躇了一会儿,走上前来,目光闪烁:“你的东西还在我那。”
“嗯。”
“你还回来么?”
“我……”正在想要如何回答,后背却被一颗飞来的足球撞到,扯到受伤的地方,谷梁一个趔趄,痛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小征!”亓官一把扶住他,哪知道正扶在他受伤的肋骨附近,谷梁吃痛,哆嗦起来。
亓官济摸到了衣服下面的纱布,面色惊恐:“你受伤了?”随即又愤怒:“是不是那个男的?!他打你了吗?还是你这些天都被囚禁了?”
“济!”谷梁失笑:“你真能想,这是意外,跟夏先生没关系。”
“……”亓官愣了愣,双手垂下来。“那你是不是就住他那了?”
“……嗯。”谷梁征点点头,看看亓官济,鼓起勇气:“济,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这样的人,可是,我没办法,我天生就是这样,我们这种人天生就是这样。”
“不能治吗?”亓官的眼神很悲切:“我听说……”
“济,”谷梁打断他:“你会喜欢男人吗?”
“啊?”亓官愣了一下,气急败坏地否定:“我当然不会!我……”
“那就是了,”谷梁苦笑了:“我也不会喜欢女人,我面对女人,就好像你面对男人一样,这不是病,是天性。”
上课的铃声响起,谷梁征微笑了一下,“我的东西我会尽快取走,你找别人合租吧。”
说完就忍着闷痛,一步一晃地往教室走去。
生活似乎步入了正轨,夏安宁尽职尽责,温柔地照顾他,有时会跟他接吻,有时也性致勃发,但他始终没对谷梁做什么。
谷梁打了几次电话给亓官济去取东西,对方却都说不方便。
这天下了课刚出教室,就看见夏安宁玉树临风地站在门口,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夏先生……”谷梁皱了皱眉:“您……这么早下班?”
“自己的公司,老板有特权。”对方笑笑:“今天庄子程做东,请你、我还有封然。”
“……”想到封然,谷梁的嘴抿了抿。
“是要跟你道谢。”
“……哦。”
在餐厅坐了一会儿,庄子程和封然才姗姗来迟,封然看见他,表情……说不上来的奇怪。
“哟,来得好早。”庄子程打着哈哈,拉了椅子坐下。
“嗯,看了一遍菜单,把最贵的都找出来了。”夏安宁笑得温和,抬头看着封然:“怎么样,你都好了吧?”
“嗯。”
封然低头,紧咬着嘴唇。
精致的菜品摆上来,夏安宁举起一杯红酒:“来,庆祝你们两个没事。”
谷梁跟着举起酒杯,封然也端起来,手却在微微发抖。
“……”
“然然?”
“我……受不了……”
“然然!”
“你凭什么……你根本不爱他……”封然的手抖得厉害,大眼睛里蓄积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封然!”庄子程声色俱厉:“不要胡说!”
“就凭那句话对吗?!”封然终于决堤,瞪着通红的眼睛,逼视着夏安宁。
“你……怎么知……”夏安宁有点蒙,“只有我……”
“是只有你和茶哥知道的约定对吧?”封然抽了抽鼻子,自嘲地笑起来:“我当然知道!因为那是茶哥告诉我的!”
“封然!别说了!”庄子程拉住他的手用力捏:“你想让安宁死吗?!”
“让他说。”夏安宁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发抖:“子程,让他说完。”
第十七章
“那是茶哥骗你的。”封然神色凄楚:“他怕你跟他一起死,才编了'附体'的约定来骗你的。”
“不可能。”夏安宁面目扭曲:“小茶不可能骗我。”
“哈,你们一共约定了三句话对么?”封然残忍地看着他:“第一句是:'我不会再见你了,可是,我还是喜欢你',第二句是:'我会变成你最喜欢的太阳,一整天一整天陪着你',还有第三句,”封然紧紧握着拳头,眼泪泉涌而出:“你一定要,比我多活一岁,不许在我前面死掉……”他抬起头,怨恨地看着夏安宁:“茶哥告诉我,我只要跟你说了这三句话,你一定会爱上我……可我、可我……”他抽泣着“可我……不甘心做他的替身……我不甘心!”
夏安宁震惊地看着封然,半晌才平静下来,缓缓端起酒杯,“小茶不会骗我。”他抿了一小口:“一定是你当时在门外偷听的。”又拿起筷子给谷梁征布菜:“乖,不要听他瞎说,菜都凉了。”
封然还要再说写什么,庄子程已经起身告辞:“安宁,我带他先走了。”然后强拉着还在挣扎的封然离开餐厅。
谷梁征什么都没说,一口一口地吃着夏安宁给他布的菜,安静极了。
到了周末,夏安宁一早就精神满满,带着他到医院检查,确定没事了后,中午吃了龙虾大餐,下午看了场电影,晚上神秘兮兮地开车带他往郊外去。
“去哪?”
“去你最喜欢的地方。”
谷梁微怔,然后开心地点点头:“好啊。”
开了半个小时,面前是一个山谷,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跟我来。”
夏安宁伸出手牵住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
走了大概十分钟,前面路一转,出现一个天然的水潭,悠黑的水面反射出一整颗圆圆的月亮,就好像黑丝绒上的巨大宝石,亮的有点晃人眼。
“这……”
“小征”,夏安宁转过身来,“这是我的礼物。”说着,他单膝跪地,手里举着一个打开的丝绒的盒子。
里面是一枚戒指。
“跟我结婚吧。”
夏安宁牵着他的手,轻声说。
“夏先生……”
谷梁征慌了。
“我会一辈子照顾你,不让人欺负你,对你好。”
“……”谷梁征呼吸紧促,他被夏安宁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里,动都动不了。
然后,他慌张地抽回自己的手,“不……夏先生,你误会了,我……”
夏安宁看着他,目光中的喜悦渐渐瓦解:“你……”
“夏先生,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完这句话,谷梁好像被什么东西追逐一样,落荒而逃,他不认路,跌跌撞撞地顺着来时的记忆往外跑,后面是夏安宁声嘶力竭的呼喊:“小征!”
第十八章
他在夜色中的奋力逃跑成功地甩掉了夏安宁,似乎方向跟来时不一样,可是他也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跑,直到嗓子发甜,胸腔疼痛,才靠着一棵大树,缓缓地坐在地上。
他刚才都干了什么?
夏安宁向他求婚,他却逃了。
谷梁苦笑,自己跟一个死人较什么劲呢?虽然夏安宁爱的不是他,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就不是被小茶“附体”了呢?要不然怎么会鬼迷心窍地去酒吧街,进了那个酒吧,又鬼使神差地遇见夏安宁,说了那句话。
这一切,要不是有鬼神之力,又怎么会发生?
就算不是,被夏安宁一直温柔地爱着,有什么不好吗?
自己又为什么那么执着。
执着些什么。
搞得现在像丧家之犬一样。
谷梁抱着双臂,在漆黑的郊外山里打着哆嗦。
手机没有信号,周围一点灯光都没有。
如果他不见了,有人会来找他吗?
如果夏安宁生气愤怒了不管他,他就算在这山里饿死冻死也没人知道吧?
他听着山里偶尔传来的声响,开始胡思乱想。
小茶,会不会来找他?
会不会怨恨他伤了他最爱的人?
山里有没有野兽?这里是观光区吗?白天会有人来吗?
他挨得过这一夜吗?
他会死吗?
如果他死了,会有人想他吗?
谁会想他呢?
谷梁征仔细地想了一圈,似乎……没有。
没有父母,亲戚也走动得不勤,栾绅跟他分了手,亓官看不起他,夏安宁爱的是别人,封然……应该很高兴他死掉,也许庄子程会叹息一声,不过也只是那样了。
连谷梁征自己都觉得这十八年白活了,其实死了也就死了。
可是,他不想死。
他还没找到一个人,在自己死后可以思念自己,如果不能像夏安宁思念小茶一样地思念他,至少,能给他立一块碑,烧两张纸,为他流几滴眼泪。
他一个人在漆黑寒冷的夜里,听着猫头鹰的鸣叫,抱着双臂,硬生生地扛过了一夜。
天亮之后,谷梁征辨别了一下方向,他知道这座山在城市的西方,那么一直朝着东方走,就一定能走出去。
他一路向东,尽量沿着山间溪水,渴了就喝点身边的泉水,饿了,就找些看起来能吃的青涩野果,结果没走一会儿就感觉到腹部的绞痛,知道自己吃坏东西了。
明明不是什么危机的困境,却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变得危险起来,谷梁觉得自己有点发烧,迷迷糊糊的,吐了两次,吐得苦汁都出来,身上冷得要命。
没办法,只好又靠着树木坐下来,上下眼皮一个劲地往一块粘。
明知道这时候不能睡觉,可是身体却无法继续熬下去,他还是睡着了。
梦里又冷又热,无数光怪陆离的人影和鬼影闪过他的面前,他一个劲地想醒过来,可是就好像被牢牢压住,困在梦里,怎么也逃不出去。
疲惫的他终于决定放弃,就算逃,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
于是,在那种恐怖的环境中,他一个人静静地蹲下,抱着头,然后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谷梁觉得自己的身体越变越轻,飘飘忽忽地。
突然之间,身体又变得很重,一下子下坠,谷梁吓得几乎尖叫起来,可是声音卡在嗓子眼里,怎么也出不来。
然后是胸前的剧痛。
“啊──”谷梁恢复意识的时候,听见有人大声叫着:“活了!”还没等他睁开眼,一股浓浓的烟草味就冲到他的鼻腔。
是亓官济。
谷梁稍稍放心了下,就又晕了过去。
第十九章
这次的昏迷并没有持续很久,救援人员用担架把他往外抬的时候他就醒了。他看着身边跟着走的亓官济,伸出手。
“嗯。”对方拉住他的手,安抚地握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
“你的意外情况紧急联系人是我。”
其实谷梁征的位置并不是很难找,只不过他误食了有毒的东西,又连带着冻了一夜,喝了生水,由急性食物中毒引起的休克让他险些丧命。好在他把大部分东西都吐出来了,才撑到救援队发现他。
等到了山外面,他才发现,不仅满眼血丝的夏安宁在,连封然和庄子程也在。
救援队的负责人跟夏安宁打了个招呼,也就没再说什么走了。医生给他打了针,开了点药,看他已经没什么大碍,于是嘱咐了两句多休息,也离开了他们。
“先回去吧。”夏安宁拉开车门:“子程,你带着封然送亓官回去,我和小征直接回家了。”说罢为谷梁征打开了车门。
“夏先生,”谷梁还是很虚弱,但是却低着头不肯上车。“我想回学校。”
“嗯?”夏安宁愣了愣,又微笑地看着他“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今天办?我陪你去。”
“不……”谷梁征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我就在宿舍里好了,不要每天麻烦你。”
“……”夏安宁眉头动了动,又笑了:“小征,我昨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
“我跟你道歉,以后我不会那样了,我有点太心急,所以才……请你原谅我,好不好?”说着,夏安宁伸手来拍他的肩膀,谷梁却下意识地躲开了。
夏安宁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悬在半空,几秒钟后,他又笑着对谷梁说:“小征,你别生气了好吗?跟我回家,嗯?”
“夏先生,”谷梁闭上眼:“我真的,不是小茶。”
夏安宁脸上还带着笑,上前来想要抓住谷梁的手,“小征,别怄气了,对身体不好,啊?”
“我不是他。”谷梁终于抬起头,他也微微发抖:“夏先生,我是谷梁征,不是小茶,人死了就是死了,没有灵魂,没有附体,小茶他只是骗你……”
“胡说!”夏安宁突然暴怒起来,居然扬手打了谷梁一个耳光,“他不会骗我!”
“喂!”亓官济立刻挡谷梁身前,怒得眉毛都快竖起来:“姓夏的,你凭什么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