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恋体温——乙竹

第十一章

“我还以为，你只要赢了，就会选我。”夏安宁从封然的背后走上来，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引得后者轻轻地“啊”了一声。

“安宁哥……”封然软倒在夏安宁的怀里，“你干嘛这么向着他？我吃醋了。”

“我哪有向着他？”夏安宁的笑容温柔极了，甚至开始用手抚摸他：“想跟你上床，就是向着他？”

“安宁哥~~”封然不情不愿地瞪了一眼谷梁征：“我带安宁哥出去，剩下的，几位哥哥自己挑。”

谷梁正在诧异，那个在庄子程后面出局的人已经选了别人，庄子程笑笑，拍拍他的肩膀，把他带到另外的房间了。

“庄先生……”谷梁征局促地靠在门边。

“怎么，不是安宁，就后悔了？”庄子程挑眉，“我就奇了怪，怎么我每次都比他早一步，却总是被他领先？”

“……”

“不想跟我上床？”

“……”

“你这样算违规，以后不许来了。”

“……”

“哎？”

“……”

“喂喂！你别哭啊！”

庄子程慌了，连忙拿过纸巾给他，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安慰着：“别怕，我不会强迫你，跟你开玩笑的，啊？”

谷梁征点点头，带着眼泪，顺着墙边坐在地板上，双手抱着腿，头埋得低低的。

唉……

庄子程暗自叹息。

自己，是上辈子欠了夏安宁多少钱啊……

“喝水。”

庄子程蹲在谷梁旁边，递给他杯子。

“谢谢。”

看着谷梁红通通的眼睛，庄子程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跟他并排坐下。

“你如果是为了夏安宁一个人来，我劝你放弃。”庄子程轻声劝他：“安宁是个执拗的人，他爱的人已经死了，而他跟他保证过，他不会再爱别人。”

谷梁征抬头看看庄子程，他不像在说谎。

“我已经赔了一个表弟进去，不希望你也陷进去。”

“夏先生他，喜欢的人，死了？”

“嗯，绝症，安宁守着他，看着他死的。”

谷梁征抿着水，不说话了。

他其实，真的以为，夏安宁至少，至少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喜欢自己。

“上来睡吧，就一张床，不过幸好足够大。”庄子程伸手把他拉起来，“我跟服务生再要一床被子好了，这个俱乐部的规矩是安宁定的，坏了总不好，你还是明天再走。”

“小征？你怎么还没回家？”

“济……”谷梁看着边上已经睡死的庄子程，捂着电话小小声说：“我睡朋友这，今天不回去了。”

“哦……”亓官济的语气怪怪的：“我说，今天那女生怎么样啊？”

“嗯？什么女生？”

“……算了。”

“哦、哦我知道了……呃，挺好的，但就是，不太适合我啦……”这样辜负朋友的美意，是不太好啦……可是……

“小征，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亓官济的语气变得非常奇怪。

“我说，你要是再有精神折腾，别怪我不圣人，”庄子程被吵醒了，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你跟我睡一个床哎，好歹考虑一下我吧。”

“……小征？！”亓官济的声音紧张而急促。

“没事啦，在朋友这，济，我挂了！”

谷梁挂了电话，说了声“抱歉”，然后关了机，睡了。

第十二章

第二天，谷梁早早就醒了，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却看见夏安宁在走廊上靠着墙壁站着发呆。

“夏先生。”

谷梁征看着面色疲惫的夏安宁，想起庄子程的话，不由得心疼起来。

“哦，我正等你。”

“啊？等我？”

“送你回家。”

夏安宁开着车，慢慢地行驶在清晨的马路上。车窗开着，清新的空气徐徐吹进车里。谷梁征不知道该说什么，闷闷地坐在那里。眼看着眼前的路越来越熟悉，还是想不出应该说些什么。

“以后不要来找我了。”对方目不斜视地开车，连说话的声音都很轻。

可谷梁还是听见了。

他低着头，没回话。

“我的世界，你不可能进来的。”打方向盘，转弯。“我容忍封然，因为庄子程是我朋友，况且，一个他已经让我很烦了。”减速，刹车，等红灯。“你明白么？”终于扭头看他，还是微笑着，谷梁却觉得，那笑容把他推得好远好远。

“嗯。”谷梁征点点头。

“那就好。”

对方又笑了，谷梁心里觉得委屈。

这样一来，竟然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吗？

“夏先生，”谷梁咬着嘴唇：“我，我不会再去找你了……可是，我可以喜欢你吗？”

“你说什么？”夏安宁表情僵硬，呆呆地看着他，谷梁征闭上眼睛，视死如归般地：“我不会再见你了，可是，我还是喜欢你。”

“滴滴！”

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喇叭，夏安宁如梦方醒，赶紧挂档启动。

谷梁说完了这句话，红着脸看向窗外，算了，就算自己是白痴好了。

谁知，夏安宁却把车停在了路边，扭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我说不可以，你……还会喜欢吗？”

“……”谷梁征没想到他还会这么问，心里顿时倍感委屈，只不过是一个明知结果的告白而已，他，用得着这么……这么伤人吗？

“告诉我，如果我说不可以，你……还会喜欢吗？”夏安宁却执拗地重复追问，谷梁终于忍不住，眼中泛起湿意：“就算你说不可以，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喜欢就是喜欢，就像之前喜欢栾学长，怎么忘也忘不掉，可是见了你几次，我就开始想着你，想见你，别人都想不起来了。可能明天我就遇到了更喜欢的人，就把你忘了，可是……可是……”说着说着，谷梁征开始抽泣，他觉得丢脸，觉得委屈。

“小茶？”

夏安宁如入梦幻，伸手摸着谷梁的脸：“你是小茶？”

“嗯？”谷梁还带着眼泪的眼睛看过去，不料夏安宁却抬起他的下巴，探过头吻过来。

谷梁呆住了。

夏安宁的吻好温柔，嘴里带着牙膏的香气，舌头灵活地钻进他的口里，温柔地追逐他的舌尖，安抚他，挑逗他。

“小征！”

车窗玻璃突然被人用力砸，沉浸在舌吻中的两个人一下子惊醒，夏安宁看着谷梁征，神色慌乱：“对不起！”

谷梁征也惊起一身鸡皮疙瘩，他看向车窗外，亓官济一脸愤怒、惊诧，还有厌恶。

他连忙开门下车：“济，呃……”

“抱歉，我一时冲动。”

夏安宁也从车上下来，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优雅：“小征，我收回刚才的话，我会来找你的！”

第十三章

马路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谷梁看着亓官手里提的双人份早餐。他想起上次彻夜未归，似乎，垃圾桶里也有一份早点。

“济，那个……”

“你是gay？”亓官推后了一步。

“……”谷梁感到心里的一阵寒意，他看着自己的朋友，迟疑地点了一下头：“嗯。”

“真恶心！”

亓官济丢下这句话，转身飞快地跑开。谷梁站在那里，没有动。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缓缓地转身，木然地朝学校走去。

清晨的学校里，静静悄悄，谷梁找到一间大教室，挑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一直坐着。教室里的老师和同学换了几个来回，谷梁都没什么感觉，他恍恍惚惚地，觉得难过。

亓官济，居然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谷梁其实一直觉得，如果是他，至少不会嫌弃自己的。

不知道自己的这种信心是从何而来，也许是亓官济总是对他笑，总是为他操心，总是在他深夜不归的时候给他打电话。让他这个已经没有家人的人觉得，有了一点家的感觉。如果是家人的话，无论怎样都是可以理解的吧？

于是谷梁又想起自己早逝的父母，想起自己悲痛欲绝的时候，陪在自己身边的栾绅。

等到打扫卫生的教工喊他的时候，谷梁还是蒙蒙的，不过他还是意识到自己居然在这教室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晃晃悠悠地出了教学楼，不知道该去哪里，租的房子是不能回的了，回宿舍？也不想，宿舍里乱糟糟的会让他心烦。翻了翻手机，在夏安宁的号码上停留了很久，最后还是合上手机，往学校外面的小旅馆走去。

“少碰我，滚！”

前面传来怒斥的声音，谷梁征脚步停了停，他可不想平白无故卷入这种麻烦。

“哟，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夏安宁原来好你这种火爆脾气的。”

夏安宁？！

“滚开，别碰我！”

这声音……

“你去死！啊──”

一声惨叫，谷梁激灵一下。

他听出来了，是封然！

迅速地拐过转角，看见三个人正围着封然，少年一手捂着肚子，略微弓着背，眼睛睁得大大的，狠狠地瞪着对方。

领头的人听见背后的声音，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别找麻烦，滚。”

封然也看见他，“啊”了一声，却没求救。

谷梁见状，迅速转身，躲到拐角后面，拨开手机就报了警。

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冲出拐角，对着已经开始打封然的男人一脚踹过去。

……

警察赶到的时候，那三个人已经闻风而逃了，谷梁征鼻青脸肿，面目全非，还断了两根肋骨，但是他却一直用身体护住封然，那个金发的少年只是受了点擦伤。

等夏安宁和庄子程一起到了警察局的时候，只有封然在做笔录，谷梁已经被送到医院了。

第十四章

夏安宁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地吼：“封然！又玩这种把戏！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么！”

封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庄子程皱皱眉，挡在封然前面，“安宁，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别……。”

“我怎么过分了我？！”封然把表哥拨到一边，伸手指着夏安宁的鼻子“姓夏的，我告诉你，是老五他们围的我！我是因为你挨的打！那小子怎么出来的我不知道！是，我以前用这招打过茶哥！但为这小子我犯不上！！别太他妈的自以为是！”

封然声嘶力竭地吼着，双手攥得紧紧的，眼泪劈里啪啦地掉，眼睛却瞪得老大，眼角都要崩裂一样。庄子程叹了口气，横在两个人中间，伸手把封然拉到自己胸前抱住，哄小孩一样地轻轻抚着他的头发。

“乖，然然不气。”

被指着鼻子骂的夏安宁兀自喘了会儿粗气，半晌丢下一句“我去医院”就走了。

空荡荡的病房里，谷梁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吊瓶里面的药水一点一滴流入他的身体。

房间门轻响，夏安宁推开门，看到这种景象，不禁向后退了半步。

他恍惚记得，床上的人每次看见他，苍白的脸上都会绽开笑容，对他撒娇：“安宁，你怎么才来呀。”

他深呼气一口气，定定神，走到床前，温柔地伸手抚摸谷梁的脸：“怎么样，还疼不疼？”

“啊……夏先生。”谷梁眼睛眨了眨，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没事，封然怎么样？”

“他没事，”夏安宁坐下：“是因为我害你们受连累了。”

“……”

“……”

两个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一起看着吊瓶里的药水滴。直到一个医生拿着化验单走进来。看见坐在床边的夏安宁：“你是9号的家属么？”

“是。”安宁站起来，接过单子：“他怎么样？”

“哎？”谷梁反应慢了半拍：“他不是……”

“还得留院观察，他的肋骨断的地方不好，怕伤到肺。”医生没理谷梁：“去交住院费吧，先交一个星期的。”

“好的，谢谢。”

“我都说了他不是我家属！”谷梁力气不足，不过还是尽力大声说着。

医生终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狐疑地望着夏安宁：“你是他什么人？”

“恋人。”

“……”医生愣了愣，然后满脸黑线地走了。

恋人。

谷梁征一下子咽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了。

夏安宁弯下腰，轻轻地在他的嘴唇上点了一下：“乖，我马上就回来。”

一切好像做梦一样。

谷梁苦笑了一下，想起昨天在车上，夏安宁那个惊愕的表情以及那句兴奋的：“你是小茶？”

也许，贪恋体温的，需要慰藉的，不只是自己。

第十五章

在夏安宁的照顾下，谷梁的伤病渐渐好转，两人每天谈笑风生，毫不顾忌地接吻，惹得整个医院都知道这间房里住了一对恩爱的同性恋人。

只不过每次夏安宁不在的时候，谷梁征就一个人呆呆地看着窗外，苦笑，或者傻笑。

待了两个星期，谷梁已经到了能够出院的程度，夏安宁就张罗着手续。

“回家里，我照顾你。”

夏安宁这么跟谷梁说着，谷梁听了，垂下眼睑，却没回声。

“小征？”

夏安宁抬起他的脸，“怎么了？”

“夏先生，我虽然因为你挨了打，但是你这么多天照顾我，我也都好了，我们算两清了吧？”

“小征？”夏安宁差异地愣在那里，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

“我知道你会对我好，是因为我像……”谷梁抬眼看着夏安宁“小茶？”

夏安宁一下子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反射性地想要否认，“不”字说了一半，看着谷梁的眼睛，否认不下去了。

“我从没把你当成他的替身”他低着头，“对我来说，你就是他。”

谷梁张了张嘴，他不明白这两种有什么区别。

“小茶临死的时候，告诉我，如果有人跟我说了那句话，就是他的灵魂附在在那人身上了，那人，就是他，我发了誓不会爱别人，可我能爱他。”

“哪句话？”

“就是哪句。”夏安宁的表情有点虚幻：“就是你跟我说过的'我不会再见你了，可是，我还是喜欢你'。”

谷梁征愣住，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夏安宁的确是在听了这句话后就性情大变，于是自嘲地苦笑：“就这一句话？你还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