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恋体温——乙竹

谷梁紧紧地闭上眼睛，声音含混不清：“可是，是你先说喜欢我的！绅，是你说你喜欢我的！”

“对不起。”

栾绅任他抱着，始终没有回应，过了好一会儿，谷梁颤抖的身体才渐渐冷下来。

“对不起，栾学长。”

“小征，别再想我了，我……不值得。”

“……”

看着他离开自己的宿舍，关上门，谷梁征觉得，自己心里的那扇门，也关上了。

后来，他不止一次在宿舍楼里见到栾绅，才知道原来他就住在自己的楼上。

栾绅开始见到他，眼神还会慌乱，后来，渐渐地，他可以无视他的目光，坦然地挎着自己的女朋友在他面前走过。

谷梁征一天天消瘦下来，他明白自己的初恋已经死了，无论怎样留恋，栾绅也不可能放弃正常的生活回到他身边来。

可是，先说喜欢的人，是栾绅，不是吗？

“喂！跟你说话呢！”

“啊？”谷梁征回过神，看着亓官济的一脸怒气，连忙赔笑：“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我说，你最近怎么回事啊？看瘦的，成猴子了！”

“啊……那个，睡不好。”谷梁征随口答道：“那个，你也知道，宿舍里嘛，总有人晚睡，我，晚上睡不好。”

“哎？你也是啊！”亓官济一副碰到知己的表情：“我也是！我宿舍有个人，不到三点不睡觉，不到三点不起床，唉，烦死了，我已经找到了房子要出去住，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啊？”没想到亓官济竟然有这种打算，谷梁征愣了愣：“可是，周围的房租应该很贵吧？”

“还好了，这房东原本就是要出国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一个人也要租的，但是觉得一个人住太浪费，正想找人呢，我算你便宜一点？”

“呃……便宜，是多少？”

……

其实谷梁征并不是很有钱的，他的父母早亡，留了一笔有定期回报的投资给他，这每个月的收入如果用来租房子，生活还是会拮据一些，但是，当他看过亓官济租的房子，想到他给他的那个超低的价格，以及又一次见到栾绅挎着女孩子在他面前走过的时候，他还是同意了。

第五章

新家很不错，很大的两室一厅，亓官济和谷梁征上课的时间不太一致，白天基本碰不到面，晚上看电视的时候两人才能碰到，厨房除了泡方便面，基本没什么用。

在这新鲜的环境里，谷梁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本来，辛苦了三年的时间来准备考试，就是想跟栾绅读同一所大学，不过，看来，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栾绅跟他的恋情，唯一留给他好的一个结果，就是，他考上了这所还算相当不错的大学。

没了念想，寂寞经常会在夜晚降临，开始还会跟他一起看电视的亓官济没过几天就找到了女朋友，就经常半夜才回来了。

这天吃过食堂的晚饭之后，无聊的谷梁征决定出去走走，毫无目的的，他跳上一辆不知多少路的公交车，沿路看着风景，一直坐到终点站。

下了车，谷梁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这城市的闹市区。在绚丽的霓虹灯下，他一个人默默地穿行在人群中，看着不夜城的熙熙攘攘，心里却出奇地平静。

往左转，就是闻名于世的酒吧街，谷梁一路走过去，看着各个酒吧或妖娆或奇异的门面，他心里涌出大片的悲凉，因为，有一瞬间，他竟然想起要把这条不俗的街道告诉栾绅。

栾绅已经深入到他的每一个细胞，即使在他已经决意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忘不掉他。

“芮，该回去了！”

一片嘈杂的人声中，一缕熟悉的声音飘进谷梁的耳朵，他下意识地转头，看见栾绅牵着女孩子，正向他这边走过来。

栾绅显然没有看见他，他正忙于安抚还没玩够的女朋友。谷梁一时间慌了，他不想面对他，不想被他看见自己一个人狼狈地在想他。

他要逃。

扭头看见旁边的一个酒吧，转身就闯了进去。

躲进门，谷梁按住自己的胸口，心仿佛要跳出来了，他嘲笑自己无能，连这点事都做不到。

“先生，您一位吗？”

酒吧的服务生很是亲切，把他引领到角落的沙发上，帮他点了一杯饮料。

谷梁在幽暗的灯光下，兀自平静这自己的心情，咬着吸管，咕嘟咕嘟地吹泡泡。

“一个人？”

正在平静中的谷梁抬头，看见跟他搭讪的人，是位身材挺拔的男人，看上去不到三十岁，谷梁下意识地往座位里缩了缩：“哦、恩……”

“那我坐这里没问题喽？”

男人虽然嘴里问着，身体却已经挨着他坐下来，深邃的眼睛探究地看着他。

“啊……”谷梁不太愿意，可是拒绝又不太礼貌。

“怎么一个人来？”男人靠近他，手肘支在膝盖上，脸上带着的笑容好像……

好像狼看到了猎物。

谷梁有点紧张，飞快地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家酒吧的异常，他不仅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暗暗哀嚎。

周围

全是

男人。

成双成对的男人。

他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进了一家不寻常的酒吧，也许，不，就是，人们常说的“同性恋酒吧”。

“怎么喝这个？”男人揶揄地看着他，“这家酒吧的鸡尾酒很有名，我请你。”

然后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就叫了服务生点了酒。

谷梁紧张极了，他想逃走，可是却发现身体紧张得僵硬，动一下都很难。

“别那么紧张，”男人大方地拉起他僵直的手，“我不是坏人。”

谷梁紧闭着嘴巴，不敢说话，他虽然跟栾绅谈了两年的恋爱，连床都上了无数次，可是，对象始终只有栾绅一个人，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另外一个男人拉住手，用这种充满了欲望的眼神注视。

尤其，在这种地方。

男人见他不说话，更加饶有兴致，接过服务生上来的酒，大方地揽住他的肩膀，把酒杯递到他的嘴边：“尝尝。”

谷梁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从没经历过这些，从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他只能紧闭着嘴巴，紧闭着眼睛，盼望着男人能够觉得无聊便走开，他所不知道的是，他的这种反应却点燃了男人狩猎他的热情，男人噙着嘴角的笑容，轻声在他耳边说：“难道让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嘴对嘴的喂你吗？嗯？亲爱的？”

谷梁窘迫极了，他的脸红得像番茄，身体紧张得不像话，几乎快哭了。

“喂，子程，你这样是犯规哦。”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飘进谷梁的耳朵，紧接着，他感觉到有股力量抓住自己的胳膊，把自己从男人的怀抱中抠出来。

“我带你离开这？”抓着他的男人身形偏瘦，挺拔而优雅，看着他的眼神也带着笑意。谷梁虽然觉得眼前这人也未必是善人，不过，“带他离开”在目前的状况具有绝对的诱惑。

“恩！”

忙不迭地点头，看见眼前男人的笑意更深了，然后，那个被叫做“子程”的男人哀嚎起来：“安宁！你这才叫犯规好不好？！”

“先走了！”被称为“安宁”的男人依旧笑着，拉起谷梁征，穿过酒吧的人群，出了门。

第六章

“啊……”

出了门，谷梁大大呼了一口气，连忙抽出自己被拉住的手，嘴里不断念着：“谢谢！谢谢！”

“哈哈哈……”男人看着他这样，显然心情很好，冲他伸出手来：

“我叫夏安宁，你好！”

“啊！”谷梁直起身子，意识到自己不够礼貌，连忙伸手出去回握：“我是谷梁征。”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夏安宁做困惑状，然后恍然大悟：“难道你是来找伴的，我是不是坏了你的好事？”

“不不！夏先生！”谷梁征满脸通红，有点语无伦次：“我，不小心，不知道……”

“哈哈……”夏安宁一看就知道是存心逗弄他，看他窘迫又紧张的反应，开心得不得了。

“小征？！”

一声熟悉的呼唤，却像一声惊雷，炸得谷梁征瞬间全身冰冷，他缓缓地转过身，看着栾绅焦急地向他走过来。

“啊……栾学长……”

“你有没有看见芮？”栾绅看起来真的很着急：“她跟我赌气走了，你看她了吗？”

“没有……”谷梁努力地维持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她、她会不会自己先回去了？”

“不知道啊，手机又没人接……小征，你帮我找找她好不好？”

“啊？……”

“不行。”身边的夏安宁突然伸手搂住了谷梁征的肩膀，“我们还在约会，没时间管你的事。”

“夏先生！”谷梁诧异地看着他：“我……”

“好啦！”夏安宁亲昵地挂了一下他的鼻子：“学长的女朋友，让他自己去找吧，嗯？我们回家。”

“哦……”

栾绅愣着，看着夏安宁亲密地拉着谷梁征，上了一辆车，开走了。

“夏先生……你……他其实、我……你是怎么……”

坐在副驾驶座的谷梁征语无伦次，紧张地看着正在开车的夏安宁。

“你都快哭出来了，我要是还不明白，不是白活了。”

夏安宁伸手揉了揉谷梁征的头发：“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啊？不用了吧……我搭公车回去就好了！”

“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夏安宁轻叹一声：“你啊，不用跟我客气，我呢，今天因为你的配合，赢了庄子程，正好谢你。”

“哦……这样……”其实还不是很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不过，看他穿戴不俗，应该也犯不上为难自己这个穷学生。诺诺地说出地址后，谷梁缩在座位上，看着路边的风景，不说话了。

到了家门口的时候，谷梁已经快睡着了。

夏安宁开了车内灯，看着他“到了，是这么？”

“哦！”谷梁清醒了一下：“对对，就是这。”慌忙下车，“夏先生，谢谢你！”

“没事。你上楼吧，进房间了给我打个电话。”夏安宁猛然想起：“对了，手机给我。”

“哦！”还没彻底清醒的谷梁顺从地递过手机，看夏安宁拨了个号码。

“这是我的，进了房间给我打个电话，我就走了。”

“好。”

后知后觉的谷梁意识到自己被照顾了，不好意思地低头：“谢谢！”

夏安宁看着谷梁征下了车，走进公寓的大楼，就关了车内灯，悠然地等起来。

这个像绵羊一样的，会脸红的少年，实在是激起了他的保护欲。

谷梁……征。

真是个特别的姓。

到现在，还会因为同性恋人的离开而落泪的孩子，着实不多。

电话响起，夏安宁接起电话，发动车子，“喂？到了吗？”

“夏先生！您帮我看看，车里有没有我落下的钥匙？”

“哦？”

夏安宁打开灯，翻了几下：“没有，怎么你进不了门？”

“……嗯，我同屋的人不在家，手机还关机了。”

“那你先下来吧，我们再找找。”

两人把车里不大的空间翻了个遍，还是没看看谷梁征的钥匙，谷梁懊恼地喘着粗气，夏安宁笑笑：“要不，先去我家？”

“啊？”谷梁征警惕地看着他“夏先生……”

“事先声明，我是GAY，但是，我从不会趁人之危，强迫别人。”夏安宁扫一眼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摊开手，表示无辜。

“我、不是……”谷梁的脸又红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想到学校宿舍肯定也已经锁门，他也只好轻轻点头：“那，麻烦你了。”

第七章

车子开了大约四十分钟，谷梁终于出现在夏安宁的房间里，跟谷梁想的一样，夏安宁住的地方，也如他的人，干净而优雅。

“你睡这里。”夏安宁抱着被子带他走进小卧室：“这边是独立的浴室，你自己随意。”

“哦。”

谷梁忐忑着，看对方也松开了领带走出房间，准备休息了，于是紧张地冲了个澡，躺在床上。

正在半睡半醒之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依依呀呀地唱起歌来。

“小征！”

“啊？啊……济。”

“你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啊？”

“我没带钥匙，你又关机了……”

“你在哪？”

“在……”

在哪？说，在一个酒吧认识的男人的家里？

“哦，在，我的一个朋友这，今晚上……”瞄了下床头的闹钟，已经一点多，“……不回去了。”

“啊？哦……好，那你明天回来吧，我明天都在。”

“好。”

挂断电话，谷梁把手机放在胸前，感觉安定了许多。

亓官济在手机的那一头，万一晚上有什么的话，嗯，他的意思是，万一，他就可以打给他。

感到安全的谷梁征于是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次日早晨。

“联系上你的舍友了么？”

“嗯，”谷梁征咽下牛奶，“他今天在家。”

“好，待会儿送你回去。”

“哎？不用了吧，夏先生，我自己……”

“客气什么，”夏安宁笑笑：“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以后就是朋友了。”

“哦……”谷梁征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夏先生，昨晚，谢谢你。”

“嗯？哦，没事。”夏安宁一边看着电视上的新闻，一边冲他摆摆手。

吃过早饭，谷梁征自觉地收拾桌子，夏安宁看见，愣了下，慢半拍才说：“哎！不用……”

谷梁却已经手脚麻利地把碗筷摞在一起，“没关系，我来吧！”

受人恩惠，总要回报一下的。

端着盘子走进厨房，夏安宁有些过意不去，也跟着走进来，还没说话，门铃声却响起。

“不好意思！”

夏安宁只能去开门，谷梁开了水龙头，拿起洗碗布，开始洗碗。

哗哗的水声，叮叮当当的盘子声，谷梁又有些错乱。从不干家务的他，第一次刷盘子，就是给栾绅。

叹口气，也许，他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忘记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