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如烟逝 下+番外——天下谁人不识君

作者:天下谁人不识君  录入:03-28

之下,心脏就整个为之猛然紧缩起来的,则是那双眼眸,往昔那双似朗星一般、多少神采深蕴其中的眼眸,如今

因为瘦了而微微深陷了下去,却是失去了神采和焦点,凝滞不动,一片空茫,只象是两个深墨色的琉璃珠一般徒

然反射着无机质的光芒,任何事物却也无法投影到这样的一双眼眸中去。

他的人被转了过来,目光也随着转了过来,那双眼眸极为生涩地转动了一下,慢慢地对上了君宇珩。只是那眼神

却依然有如深寂无澜的死潭一般,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变化,既象是在看着君宇珩,又象是透过了君宇珩在看着

什么不可知的事物。

仿佛只过了短短的一瞬,却又象是过了很久,在这间完全封闭而又燠热的房间里,时间似乎已然失去了意义。

“四皇兄……”君宇珩缓缓地开口,想要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下去,喉中似有种说不出的干涩,象是有什么哽

在了那里,只低低地吐出了这三个字,便又止住了。

又过了许久,他方才能够以平缓的语声接下去说道,“比起上次,你好象又消瘦了许多。”

纵然是隔着厚厚的一层狐裘,亦能感觉到那里面的病骨支离还有憔悴不堪,无法想象这具身体竟已是羸弱到了何

等的地步。

曾经的神清气朗、曾经的风神似玉、曾经的意气风发、曾经的江山任点、睥睨群雄……这一切竟是全然化做了灰

烬,而这灰烬也眼看着一日一日地渐渐将在风中散失殆尽。

一时间,君宇珩只觉得自己的胸臆间象是被什么在不住地搅动着,他缓缓地深吸了口气,将胸中遽然而起的不适

强自压了下来。然后他慢慢地俯下身去,双眼直视着对方的眼眸,极力地想要在那仿佛死水一般的眼眸深处找到

一丝光亮或是微澜,然而他最终还是失望了。

“已经这么久了,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吗?”君宇珩低低的声音化做了叹息一般消失在了唇间,“终究是连我也

忘记了吗?”

“这一次却是换做了你,换做是你将我忘记了,老天还真是公平得紧啊……”君宇珩那形状优美的唇边不觉浮起

了一抹淡而微苦的笑容,轻叹着说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说不出的低沉发闷,“可是,已经六年了……”

不觉间已是六年过去了,在这六年当中,他曾延请了天下的名医奇士前来为君宇琤诊治,也遍访搜集了众多药效

奇特的灵丹妙方,各种珍贵药材更是用去不计其数。但就算是这样,也只能将断裂的脊骨接起,勉强保住君宇琤

的性命而已,却无法令其恢复行动能力和神智。

而就在这六年的时间里,他终于能够有所体会君宇琤当年面对自己失忆时那种倍受煎熬的心情。并且随着时间一

天天的推移,他这种内心的煎熬还有殷切的期盼变得越来越强烈,同时,每一次期盼过后的失望也变得越来越强

烈。

六年来,一切的努力都已用尽,君宇琤的病情虽然没有再进一步地恶化下去,但却也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他似

乎就象是这样,一天一天地,在慢慢地消耗着他自己的生命,而他的生命也已经渐如风中的残烛一般摇曳不定,

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会嘎然而止。

只是象眼前所见的这个样子,不能思想,不能言语,甚至不能动弹,象这样的生不如死,象这样的每一天,对于

曾经无比骄傲不凡的君宇琤来说,应该算是种最为痛苦不堪的折磨吧。如果他能够有短短一刻的时间恢复神智清

明的话,他定然会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吧。

君宇珩深知这一点,因为若是换做是他,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然而他却是自私地既不能放弃也无法放弃,就算是明明知道只有最微薄的希望,而且这最微薄的希望还在随着时

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地渺茫下去。

只因为他同样深深地知道,如果就这样放弃了的话,那么,在他今后的余生当中,就会时时被内心的歉疚还有自

责所包围,那将是他心中永远无法挥去的一片阴影。

“你不该为我做这么多的!”突然抬高并且冲口而出的话语显示出了说话者内心的情绪激荡,这对于向来沉静淡

定极善自控的君宇珩来说是非常少见的,“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一直是你在固执地为我付出。

而我,却不能为你做得更多。

因为,你所期冀的一切,我全都无法回应。

“这一生,终是我欠你的……”君宇珩仿佛叹息一般地轻语着,极低的声音似是从他的喉底发出,就算是近在咫

尺也几不可闻。

然后,他伸出手去握住了君宇琤的手,那覆在厚厚狐裘宽袖下的手竟是冰冷刺骨的,尽管君宇珩自己的体质亦是

偏凉,但刚一触及时还是不由得心中一惊,很快地,他又将自己的另一只手轻轻覆了上去,似是想用自己的体温

去温暖那冷如冰块的手。

房中一时间变得极静,静得仿佛可以听到炭火燃烧还有暖香缭绕的声音,也静得让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变得分外

的清晰可辨。

“睿王殿下,”门外忽然响起了凤那柔和轻缓的声音,“主上该服药了。”

仿佛被乍然惊醒了似的,君宇珩微是一怔,直起身来,缓缓地放开了君宇琤的手。

门随即被轻轻地推开,凤走了进来,她手中端着的檀木托盘中放着一只白玉莲花盅,里面是褐绿色的浓稠药汁,

银勺轻轻搅动,整个房中顿时弥漫起了一股极为腥苦难闻的味道。

看着这异常腥苦、寻常人连一口都恐怕难以下咽的药汁就这样一勺一勺喂入了君宇琤的口中,再想到这六年中的

每一天,君宇琤事实上就是靠着这样的各种药物在维系着生命,君宇珩心下不禁一阵黯然。

“请恕我直言无状,主上的身体……”凤轻轻放下药盅,又转向了君宇珩。

她虽然没有将话说完,但君宇珩已听出了她的意思,那药物之中应该是具有安神功效的成份,服过药后的君宇琤

已是轻轻阖上了双眼。

君宇珩点了点头,打开房门,微是一顿之后走了出去。

他知道凤也随即紧跟着走了出来,但他却没有停步,一直缓缓走到屋外的那片高树下方才转过了身来。

凤就在离开他几步之外盈盈而立。

虽然此刻面对着的,是在明媚阳光之下更为风姿夺目、光彩照人的君宇珩,但在凤的心中却还是无法忘怀刚才推

门进去时所看到的一幕情形。

那俩个人一站一坐,执手而对,明明有着相同的血统、相同的出身还有相同的地位,但却象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

端,一个风华正盛、如日中天,另一个却已是苍颜似雪、即将凋零。

这一刻,她心中对于君宇珩的恨意几乎是达到了顶点,无法按捺。而对于主上那明知无望却还情愿付出一切的痴

心守候,不由得感到深深的不值与无奈。

君宇珩其实是知道的,面前的这名女子对于自己是怀有着深深敌意的,而这女子对于这一点也从未加以掩饰过。

之所以留下凤,是因为他看得出这女子对君宇琤的绝对忠诚,自那场变故之后,他就将君宇琤安排至此地医治养

病,而她则一直都恭顺地服从着所有的这些安排,并无任何异议,对于君宇珩的态度也一直极其有度地维持在礼

貌的限度之上。

“这段时日,皇兄的饮食睡眠可有所好转?”君宇珩缓缓地开口,如同每次离去前一样询问着详情。

“并无太大的好转。”凤只能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泄露出那些被掩盖在面具之下的众多情绪,“每日还是只

能吃些流质汤水,因为接过的断骨时常酸痛不已,睡眠虽比之前略多些,但也只能断断续续睡个两、三时辰而已

。”

尽管看到君宇珩绝美脸容上那仿佛阴霾般一瞬而过的痛苦神情,让凤一时间几乎有种解恨的快感,但转念想到主

上日日夜夜被病痛所折磨的身体,一颗心不禁又沉了下去。

“请好好地照顾于他。”顿了一会儿,君宇珩又开口说道。

“这个不敢有劳睿王殿下吩咐,凤自是知道。”凤的声音忽然冷淡了下去。

君宇珩却并未在意她的语声和态度,转眼向着那内室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然后缓步离去。

离开了那山间小屋,就连君宇珩自己也完全没有觉察到,他的脚步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加快,到瞥见狄霖修长挺

拔的身影出现在眼际之时,已是情不自禁地飞奔了起来。

远远地看到君宇珩快步而来,狄霖连忙迎上前去,还未及开口,君宇珩却是一言不发地紧紧抱住了他,将头轻轻

靠在了他的肩上。

君宇珩很少会表现出这般脆弱、感伤还有依赖自己的样子,狄霖有些了然地伸臂环住了他的腰身。

“好些了吗?”过了一会儿,狄霖轻轻地问。

“嗯。”也不知是因为脸埋在肩窝里,还是什么其它的原因,君宇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

狄霖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拥住了他。

******

当凤再次推门进来的时候,君宇琤依然紧阖着双眼一动不动地倚在软椅之上。

凤走了过去,忽然轻轻地开口说道,“主上明明每次都期盼着与睿王见面,可却又为何要让凤催促着睿王离开而

不让他再多停留一会儿呢?”

她似是在对着君宇琤轻语,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君宇琤竟是开了口,只是异常的艰难,断断续续的,象是已有

许久未曾开口说过话,而嘶哑至极的嗓音也迥异于从前的那种清朗低悦的音质。

“因为,我怕自己会忍不住……”

就算是在那样短暂的相处时光当中,他已是不知有多少次,想要伸出手去触摸那张令自己魂牵梦萦的脸庞,也更

不知有多少次,他想要不顾一切地将那个散发着淡淡兰馨的身体深深地拥入自己怀中再不放开。

那叫嚣渴求的欲望几乎令他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起来,但他却必须以自己全部的理智和意志来竭力压制住这种

的冲动,尽管那样做是那么的困难,而且令他更觉痛苦不已。

“那为什么不告诉睿王,您的病情已是有了一些好转?”尽管君宇琤的话并没有说完,但凤又怎会不知他意之所

指,“看得出来,睿王对您的病情一直是深感歉疚的。”

闻言,君宇琤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眸显得极深极黑,或许正是因为其中溶入了太多太复杂的情感,所以反

而什么也看不出来。

“歉疚……”极轻地,仿佛是在笑,可是却又带着极为苦涩的意味,一种无法形容的神情自君宇琤的脸上掠过,

“我和他之间,如今也就只剩下一点点的歉疚了。”

“而如今的我,唯一能利用的也就是他对我的这一点点歉疚了……”

因为你对我的歉疚,或许你会偶尔在不经意间想起我,而在偶尔想起我的时候,心中或许会有一些难过吧?

而对于我来说,一年中几次短暂的会面,能够看到你,看到你带着隐隐心痛的神情对我说着话,其实这就已经足

够了。

或许是因为一时间说了太多的话,君宇琤的脸容变得更为苍白无色,那嘶哑至极的声音似乎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说

出的,听不出其间还有更多的意味,只不过是淡淡的一点无奈,还有淡淡的一点自嘲而已。

“主上……”忽然间,凤却是再也忍不住地泫然泪下,含着泪轻轻地跪伏在了君宇琤的面前,“主上,您这又是

何苦呢?这么多年,您为他做了这么多,可是他呢?”

君宇琤没有回答,这一刻,他象是累极了似地,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是啊,君宇珩也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他自己更是无数次地问过自己为什么。

那样漫长的等待,还有漫长等待之中的痛苦煎熬,那样不惜一切的付出,却又从无任何回应的无望的爱,他所为

的是什么?

甚至到了最后,原本是想着宁愿与所爱之人同归于尽也不愿看着所爱的人另投他人怀抱,却还是在最后的那一刹

那间改变了主意。

他竟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样的一个人永沉黑暗的地底,他更是无法忍受那样的一个人再不会呼吸,再不能睁开

那双美丽至极的眼睛。所以在那一刻,当他飞身扑过去的时候,他已是全然忘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只是君宇

珩的安危。

君宇琤淡而苦涩地微笑着,睁开眼看着跪伏在自己面前的凤,如此坚强、从未在人前流过泪的凤此刻似乎正在哭

泣,因为有一连串的泪水正不断地自那黝黑的面具后滴落下来。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他的手显然还未能恢复,似乎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得住,一直微微颤抖不止,试了

几次方才将凤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凤的脸上满布着泪痕,而在窗前的明亮阳光之下,赫然可见,她左边脸颊上交错着几道伤疤,那道从眉角斜斜划

至下颔的伤疤尤为深长,相较于另外半边完好如昔的雪肤娇颜,就更觉可怖。

君宇琤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那道深长的疤痕,久久都没有说话。

凤忽然无法抑制地轻轻颤抖了起来,却并非是因为君宇琤那异常冰冷的手指抚过所带来的寒意,而是心底里似乎

正在热切地企盼着什么。

君宇琤忽然又将手收了回去,凤不禁全身一震,心底的热度迅速地冷却了下去,她低下了头。

“抱歉……”也不知过了多久,君宇琤哑声地说道,“我累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是,主上。”等凤再抬起头来时,她脸上的泪痕已干,所有的表情也已掩在了淡淡的语声之下。

看着凤悄然退出的身影,君宇琤不由在心底轻喟了一声。

对于凤多年来对自己的心意,他又如何会不知?只是他既然无法回应,就只能始终装做视而不见,所能对她说的

也就唯有抱歉二字了。

君宇琤忽然想起了之前君宇珩对他所说的一句话,“这一生,终是我欠你的……”

是啊,今生是你欠了我的。

是你,羁绊了我的一生,教我无时不刻为你相思而苦,为你痴狂若癫,教我为你心甘情愿放弃一切、付出一切。

如果,今生是你欠我的。

那么,我可不可以奢望着,来生我们还可以相遇?

到那时,你便可以用你的来生来偿还我,偿还我今生为你所付出的情感还有一生的守候。

番外完
 

推书 20234-06-08 :跟他告白吧+插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