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苏梨见了他,从一开始的震惊,至他知道,他是来接他的惊喜,尔后,便偎在他怀里放声痛哭,他都不敢
想像苏梨究竟在千水楼里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会让向来坚强的苏梨哭泣成那样儿,但他知道不管是苦
、是罪都一定是苏穹加诸在他身上的。
苏穹斜睨着赵玉堤,弯唇浅笑,他自然是知道他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一个苏梨、一个子如,足够让他将自己
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苏穹今日落在你们手里,便没打算能走出去。”他摊了摊手,仅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大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
意思,“但希望你们仅针对苏穹一人,不要牵扯上其他。”
赵玉堤咬了咬牙,他与太后两人往萧彦明这个『其他』身上瞟了一眼,“你倒是有情有义?”
他真不懂,苏穹能对萧彦明有情至如此地步,怎么就能无情的伤害玉珏?
赵玉珏对他一片痴心,神佛尚有怜悯之心,就算苏穹心里无意于赵玉珏,但又怎么能伤他对他的真心情意。
被姜非言带回宫中的赵玉珏,怎么是一句失魂落魄便可以形容的,他是真的不知道赵玉珏究竟是怎么欠了苏穹,
让他这样一次、两次的伤害。
“你以为今日是你说了算?”太后笑了笑,仍是那样端庄优雅。
“微臣恳求太后、皇上放过苏穹一命!”萧彦明急忙跪下求情,想也没想的便冲口说道。
放了他?赵玉堤眯了眯眼,萧彦明一直是他的左右手,但如今他却为了苏穹违逆他的意思,“玉珏为他吃了多少
苦、受了多少罪,萧卿倒是说说朕为什么要放过他?”
“属下……”
“萧丞相,朕今日是念你在朝堂有功劳与看在你多年苦劳的份上,才留你在此,否则,凭你一个抛家弃子、忘恩
负义之徒,还不佩与朕说上一个字儿。”赵玉提厉声斥责,萧彦明顿时噤了声。
赵玉堤斜眼睨了过去,苏穹回看着他,脸上平静无波,更惹得他愤怒,“今日之事,都是由他而起,便该由他终
结。”
苏穹叹了一口气,便说道:“萧大哥,或许苏穹命定了如此,你就不需再为苏穹求情。”
赵玉堤摆了摆手,便有两个女子一人捧着一个托盘进来了,一人手上的放着是一壶酒,一只杯,另一名女子手里
的托盘上放着的,是一把匕首。
“苏穹,你若是有此自觉最好,自尽吧,你死了之后,朕答应一切回归原样,不会有所改变。”
萧彦明脸色一白,还想再说些什么,苏穹却只是淡淡一笑。
“你们在做什么!”
赵子如的身前身后跟了不下十来人,有的围在赵子如身旁、有的格开太后宫里的侍卫、婢女,姜非言在他身前,
替他推开大堂的门后便退至一边,待他看清楚屋里的一切,他震惊的斥道。
45.
那几个侍卫、婢女见实在是拦阻不了赵子如,纷纷惧怕的跪下求饶,“皇上、太后恕罪,小的、小的们阻止不了
王爷……”
“玉珏你这孩子怎么跑来了!”太后惊讶的站起了身,一旁的婢女上前搀扶着太后,但赵子如的动作更快,三步
、两步踏进屋里,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萧彦明和始终淡定的看都不看他一眼的苏穹,那视线在苏穹身上却是怎么
也移不开了,他悲哀的发现,即使苏穹已经说了不爱他,他却仍旧思念他,他想他,想的心都酸了。
赵子如硬逼自己移开视线,他瞪着与自己最亲的兄长与母亲,后两者心虚的闪躲着他的视线,让他更是怒不可遏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玉珏,你别管这么多,回去歇着。”
赵玉堤不开口,太后便抢着说道,一边指使着旁几个侍卫上前带走赵子如,但他不从,那些侍卫又不是姜非言的
对手,几次出手都被隔挡在赵子如一尺之外。
“母后,孩儿不是说了这事请您不要管了!”赵子如说道。
“你这孩子说什么混话,你受了委屈,你要母后怎么忍的下去!”太后一对柳眉深深地蹙起,让他这样当面反驳
,心理多少还是有些难过。她当然知道赵子如不要她管,只是天下父母心,谁想自己的儿子为一个男人心碎神伤
甚至送命,只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既然无法让它不曾发生过,那她讨回点公道也不为过吧!
赵子如与自己的母亲对瞪着,他握了握拳,今早上他听说太后指使了舅舅为她请些宾客进宫的时候,他就有不怎
么好的预感,怎么知道遣人打听太后到底请了谁进宫之后,会是那个让他想的心都发苦的名字。
他与他之间本来就不可能有太多交集,他一直以为自那日两人千水楼中分离之后,这一生他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却没想到太后会为了他把他抓进宫里来,甚至要他性命。
“母后……”
赵子如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只是突来的腹痛让他无法接着说,他捂着肚子软下身子,一旁的姜非言见他不太对,
眼明手快的搀住了赵子如,为了救苏穹,方才他走的太急、太快。
太后惊呼一声,赵玉堤也吃了一惊,两人急忙扑到赵子如的身边探看他的情况。
一旁的萧彦明和苏穹没想到赵子如会突然如此,多少也受了惊吓,看着被几人围在中央的赵子如,一时之间,他
们也不知道该走,还是该上前关心好。
“珏儿,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母后啊……”太后红着眼,温柔的擦拭着赵子如脸上因强忍疼痛而冒出的细汗,十
二月冬,雪纷纷,即使是在屋里仍难以抵御冬日的冰寒,赵子如却出了一身的汗,连里衣都湿了。
赵玉提眼看赵子如捂着肚子,倒在姜非言怀中,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急忙指使着一旁的几个婢女去叫御医
,却被赵子如抓住了手臂。
“母后、皇上,放过穹儿,放过他吧……”他痛的声音有些微微地发颤,却仍是缓缓的说道。
“你这孩子……”太后咬了咬牙,急的眼睛都红了,偏偏赵子如还不忘帮那个负心人求情,太后又是心疼、又是
恼怒,只是,面对着赵子如,不管哪一种她都发作不了,只是心疼。
46.
苏穹在人群外看着赵子如,心里一片恍惚。
他本来也以为这一生直至结束,他都再也不可能会见到他,却没想到他会这样突然出现,又这样突兀的倒下。
不单单是赵子如,苏穹今日进宫,早有了必死的决心,他并不觉得害怕,只是,多少有些可惜,他的一生,就要
这样结束了。
本以为不会再见,此时再见,他是真的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苏穹看着他,赵子如也是一样的,穿过了人群看着彼此,鬼使神差的,苏穹走了过去,他在他身边蹲下身子,握
住了那双他曾经与他交握过千百次却始终无法牵着的手。
他轻柔的抚着他有些发白的脸,将他汗湿的乱发一点一点的拢到了他的耳后,一如过去赵子如总是为他做的一样
,总是那样的轻柔、那样的缓慢,那样的让他眷恋不已,时间,彷佛停止在他与他之间。
赵子如默默地凝视着苏穹,看着他一步步的走到自己的身边,看他在自己的身边矮下身子,看他握着自己的手,
轻柔的抚着自己的脸庞,一遍遍、一次次的看着那张在他心底刻划了千次、万次的样貌,那让他永生难忘的男人
。
“穹儿……”他颤抖着喊着这个名字,这让他怎么都难以抹灭的名字,让他思念的又酸又苦的名字。
“怎么?”苏穹笑了笑,语气轻佻,就像以往在千水楼里的时候,那样狡诈的像是在算计着什么似的,他脸上那
道狰狞的疤痕随着他的浅笑显得更加的扭曲而可怕,但对赵子如来说,只要是苏穹的一切,都让他眷恋、让他思
念。
磨人,但他始终思念。
赵子如没有答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了苏穹的手,就如再也无法这样握住对方的手一样的,紧紧地握着。
这人,不是属于他的,他永远都不会是属于他,分离的这几个月,他一次次的告诉自己应该放弃、应该死心,但
是,却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在午夜梦回中,对着空荡荡的身畔独自伤心。
“子如……”
苏穹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也不在乎他是不是握痛了自己,木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儿情绪,只是,苏穹自己
知道,在他看到赵子如那即使冬日厚重的衣物也遮掩不了的高高隆起的肚子,苏穹的心一阵一阵的抽痛的。
孩子没有打掉。
看着那个应该已经七、八个月,大的好像随时要生了的肚子,看的苏穹的心里是五味杂陈,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如
此,也不明白赵玉堤怎会未强逼他打掉,由着赵子如任性,怀着一个风月场所出身的男人的孩子。
不管怎么说,赵子如的身分都是王爷,出生尊贵,不过几个月前,赵子如才被他伤透了心,他一直以为那个孩子
应该不存在了才是……
但现在看来,那个孩子却还在赵子如的肚子里,还在一点一点的成长、一点一点的茁壮,还在折磨着赵子如,而
且,再要不了多久,那个孩子就要出来了。
赵子如不是女人,女人生孩子都有危险,男人的他又是不是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苏穹浑身颤抖,分不清究竟是因为恼怒或是担忧,他突然有些害怕,莫名的感到害怕,死,他都不怕,但他却很
害怕赵子如肚子里的这个孩子,那个有着他们的血脉的,他的孩子。
苏穹抬头恨恨地瞪着赵玉堤,眸中燃着熊熊火光,咬了咬牙问道:“为什么孩子没有打掉?”
赵玉堤愣了,赵子如却颤了颤,脸色更加的苍白,苏穹的问题听在他耳朵里像是不要他自然也不要孩子。
“那是你的孩子!”一旁太后杏眼圆睁,哑着声音说道,不敢置信,她真不敢相信苏穹居然会当着赵子如的面如
此说。
“那又如何?”苏穹冷冷地哼道,他的孩子,那就是流有他们血脉的孩子又能如何,赵子如能生么?“既然是我
的,我要打掉还不成?”
太后张了张口,却没说什么,当真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几个月前,赵子如被苏穹伤透了心,离开千水楼后,险些流产,姜非言带着人急忙赶回宫中,几个御医连着十几
日不眠不休的轮番救治着他,好不容易才保住了赵子如与肚子里的孩子一条小命。
当时,他们确实是主张打掉赵子如肚子里的孩子的,只是那时他已经有五个多月的身孕,又才在鬼门关前走过了
一遭,赵子如知道他们的心思,又抵死不从,几次趁夜潜逃,被他们的人逮了回来,未曾安心休养,以致现在身
虚体弱,寻常妇人怀子都不会这样的。几经思量,若是他们真硬要打掉孩子,恐怕赵子如好不容易吊住的小命又
要不保,这才会让这孩子留了下来。
为了让赵子如能顺产,赵玉堤几乎遍揽天下名医,但他千想万想,却没想到孩子的爹是这样迫不及待的想要孩子
死,太后实在气结,为赵子如不值。
“非言。”赵子如苦笑,松开了手,对身后支撑着自己的姜非言说道:“送萧大人和苏穹出宫。”
“珏儿,他都这样待你了,你还帮他?”太后生气的问着自己的儿子,是人再怎么的傻也该学会教训,笨了一次
,就不能接二连三的笨下去。
“母后,这是孩儿心甘情愿的,您就别管了。”赵子如撇过头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平安的生下这个孩子
,只是,不管最终他会如何,都是他自己选的,他不会后悔。
“送他出宫可以,但……”赵玉堤瞪着苏穹,后者不甘示弱的回瞪着,要不是赵玉珏人也在这里,绝对不许任何
人伤他一根寒毛,要不是赵玉珏现在的身子不方便,经受不起刺激,他一定要人将他活活打死。
赵玉堤说道:“离开的只能是苏穹一人。”
47.
单是他与赵玉珏之间千丝万缕的情仇纠葛,就已经足以让他死上十次,他伤了赵玉珏的心,让赵玉珏为他怀子,
甚至可能因此性命不保,就是将他抽筋剥皮、挫骨扬灰也不为过,现在他放他走,已是特赦。
他要他走,他就让他走,但不仅仅是离开皇宫,他要他离开京城,永远都不许回来!
而且,只能是他一人离开,赵玉珏不好过,他也不会让他过的太好。
“哥!”赵玉珏心中一惊,虽说现在天下正是太平盛世,但京城之外仍有许多盗匪贼寇,况且长路漫漫,他要苏
穹孤身独自离开京城,那与要他的性命又有什么分别?
“你不要说话!”赵玉堤厉眸一瞪,生生瞪回赵子如满腹担忧与帮苏穹说话的念头。
萧彦明听到赵玉堤要赶苏穹出城,也是一惊,急忙说道:“皇上,臣求您放过苏穹!”
赵玉堤却仅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便说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馀地。”
萧彦明从来没有见过赵玉堤这个样子,心里不免一阵惊寒,他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这次真的是被苏穹气的不
轻,才会吼了赵玉珏。
赵玉堤向来疼爱赵玉珏这个胞弟这是众所皆知的,要不是赵玉珏不要命也不愿苏穹死,苏穹恐怕就是有十个脑袋
也不够砍,但这次,就是赵玉珏亲自求情,至多也只能保住他一条命,苏穹恐怕是躲不了被赶出京城的命运。
只是,为了苏穹,萧彦明仍是硬着头皮说道:“微臣恳请皇上准臣辞官回故里。”
赵玉堤听了他的要求,只是笑道:“萧爱卿,你以为皇宫是什么地方,能让你们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的?”
他说要他一个人走,就是让他一个人离开,没理由玉珏为了苏穹伤透了心,他们还能花前月下、长相厮守。
赵玉堤指着一旁的几个侍卫,“即日免了萧彦明丞相职务,将他关到天牢,直至死为止。”
赵玉堤话方才说完,几个侍卫便不由分说的,上前将萧彦明与苏穹两人左右架起准备将人带出去。
“你!”苏穹一惊,没想到他连萧彦明也不放过,他一个回身挣脱开那些侍卫的箍制,冲着赵玉堤的面前,却又
被人拦了下来,他恶狠狠地说道:“跟你有过节的人是我,你要出气找我一人便成,别牵涉到其他不相关的人身
上!”
“不相关?”赵玉堤重复着苏穹的话,笑了笑,跟着便肃起一张脸说道:“你与他暗通款曲伤了玉珏的心,罪其
一;他为你抛家弃子,罪其二;以下犯上,忤逆朕的意思,罪其三。你说与他不相关?”
“这色令智昏之人,朕的天朝不需要。”
“皇上,萧大人为天朝十多年来鞠躬尽瘁,你不能将他这样一朝定罪!”赵子如说道。
他帮萧彦明说话,不只因为苏穹,也因为萧彦明进士十多年来为天朝尽心尽力,就是没有功劳仍有苦劳,他平时
待人又极为可亲,在坊间很获好评,今日若是因他下狱,天底下谁能接受,朝中又会如何议论。
“玉珏你都被他们如此对待,还帮他说话!”赵玉堤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生气的瞪着赵玉珏,见他就算脸色苍
白、神情憔悴,在姜非言的搀扶下才能勉强站直的身子,却仍是有些摇摇欲坠,纵使如此,他仍是硬撑着跟他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