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定就是,王爷少年成名,看这姿态气度、仪表非凡的一定就是靖康王爷了!”
“真没想到,早就听说了王爷年轻,却没想到是这么年轻俊俏。”
“靖康王爷可是因为成名的早的缘故,你以为应该是七老八十啊,人家今年刚刚弱冠,还未婚配呢!”
“这么清楚,该不是想把你家那女娃儿嫁过去吧!”那人哈哈笑了起来。
“说什么笑啊!我们这些市井乡民是什么身分,怎么可能高攀的起。”
“也是,皇上要是太阳,王爷可不就是明月了,都是同样的高不可攀啊!”
那两人说着笑着,便走远了去,苏穹亦看着那车驾慢慢的经过自己,往北城门出去了。
“好气派啊……”阿青从来没有看过这等阵仗,愣愣的直直看着,直到他们出了城门口,才收回了依依不舍的视
线。
“你要是也想气派,便去从军吧。”苏穹笑着说。
阿青是他捡来的孩子,当年阿青才几个月大的时候,不知道是被谁给扔在他千水楼前的,他将他抚养长大后,便
留在自己的身边伺候。
阿青不是楼里的公子,没有跟他签了卖身契,更没有跟他打约的,他本来就没打算将阿青一辈子留在身边,他对
阿青虽是有养育之恩,但人各有志,要是阿青有了其他的想法,苏穹也不会阻他。
“从军就能有这么气派了么?”阿青到底还是小孩子,不懂得从军的意思。
苏穹点了点头,说道:“从军之后,要有多气派就有多气派。”
阿青蹙了蹙眉,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他看着苏穹,愣愣的说着:“穹哥,但我还是想留在您的身边。”
苏穹抿着浅浅地一抹笑,没有再与阿青说下去,转身便走了开去了,阿青看苏穹走了,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
他想,赵子如离开的时候,也会是这样的么?
威风凛凛、风光气派的派了一大堆人护送着,带着一车一车的粮草往那正在闹着旱荒的北方而去。
昨夜两人笑语如珠,耳鬓厮磨,赵子如在他的耳边细声说道:此去至少半载,穹儿可得珍重身子,不许给了别人
。
想至此,苏穹轻轻一叹。
早在十多年前的冬夜,苏穹就决定了此生不为谁牵挂,怎么知道天意难测,却果然是难以预测,如今他都一把年
纪了,偏偏才遇上了赵子如。
他知道赵子如对自己一片痴心并非虚假,就是因为清楚的知道,苏穹才无法将他视作一般的寻欢作乐或者喜好异
于他人的纨裤子弟来看待,他对他的心里并非不为所动,多少还是有些感动的。
他偶尔会想,这世上又会有哪个男子如他一般愿意在他身下承欢呢?
只不过为了一场误会,为了他一句原谅,为了留住他一个过了时、又破了相的小倌。
苏穹心底不愿意承认,但他其实真的很在意,对这句话、对赵子如这人,他都非常的介意,他知道说这话的人不
是他,要是说这话的人是与赵子如无关的其他人,他一定能选择一笑置之。
偏偏却是出自赵子如的朋友,让他没有办法不去在意,不去生气。
他在意他,感觉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颤动的心因他起了惊滔骇浪,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冲口而出的冷言冷语,
但不过也就如此。
他对赵子如不可说是有情,但也绝非无情。
但也仅仅不过就是如此罢了。
苏穹到底没有买那把摺扇,他想忘,忘了曾经的西湖杨柳,忘了那里的清风明月,忘了过去的青山绿水,忘了画
舫中纵情高歌、放酒声色的过去,忘了那山明水秀、如诗如画的美景。
纵使他的思念几乎蚀心腐骨,那里的一景一物都似烙在了他的心头,总是这么的鲜明、美丽,这么的沧桑、凄凉
。
要是有一种药吃下去能忘却过去美好,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服下。
可惜没有。
12.
苏穹回到千水楼的时候,楼里的公子们都已经在准备晚膳了,他让阿青把办好的货物取下去整理,便也过来与大
家吃晚膳,千水楼的人无分身分地位,就算是灶房里的厨娘同样与楼里的人一块儿吃食,就是苏穹亦少有例外。
江映轩捧着个托盘子,从偏听走了过去,跟苏穹打了个照面,江映轩看到苏穹回来骇了好大一跳,让苏穹有些古
怪的瞟了一眼他手里的托盘子,盘子里不过就是放了些简单的青菜白饭、一盅老母鸡熬成的汤,都只是一些很普
通的餐食,不同的是还有一只烤的外皮酥脆油亮的鸭腿。
虽然以千水楼的生意来说,不过就是一只鸭腿罢了,要是楼里的人通通都想吃上一只并非难事,只是,这对他们
来说就像一种身分的象征似的,楼里地位高的才有资格,也是苏穹为了激励楼里的公子起了竞争心用的小小手段
。
因此,这只鸭腿虽然普通,但在他们楼里却好比一种身分象征,通常都只有苏穹或者楼里的红牌才有资格吃的。
江映轩在千水楼里排行第四,自然是有资格吃这鸭腿,只是如今他将自己那份放在了碟里,托在了盘子上。
苏穹眯了眯眼,脑里千百种想法转过了一转,挑了挑眉,淡淡的睨着江映轩,江映宣手里的托盘子,没有表示些
什么意思,江映轩却在他的注视下颤了一颤,他赶紧在苏穹跟前躬身一揖,怎么也不敢抬头,他实在是不敢看此
刻苏穹脸上的表情,就怕会见了什么责怪的意思。
他在楼里向来精明,知道自己做事的分寸,也很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时候又不应该,就是因此他才能爬
到如今第四的位置。
苏穹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楼里有什么事么?”
江映轩说:“没事,一切安好。”
苏穹点了点头,江映轩却接着说道:“二爷午时的时候过来了,在您的听雨阁候了一下午了。”
“没事的话便也去用膳吧。”苏穹挑眉,没有表示什么,他顿了一下,似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说道:“对了,
映轩,你顺道去药堂拿点创药给文涵送去吧。”
苏穹不准江映轩顾儿时的情面留了手,江映轩对柳文涵果真是不留情面,板子才打了三十来下,柳文涵就已经给
他打得昏死了过去,柳文涵倒是硬气,挨了三十几个板子一声也没哀上一下,更别提求饶了。
楼里其他公子看柳文涵晕厥了过去,便赶紧请了大夫过来看看,大夫告诉苏穹要是再打下去,恐怕柳文涵这条小
命就要不保,苏穹才就要江映轩此停了手,欠的那几个板子看他以后表现。
只是,江映轩打完了板子,那脸色却比昏死过去的柳文涵更是苍白上了几分,让人有些怀疑趴在那里挨板子的究
竟是谁。
江映轩突然听到柳文涵的名字,轻微的颤了一下,随即又镇定了下来,他乖巧的应了一声,头却低的更低了,直
到苏穹出了主楼江映轩才直起身子,拿着手里的盘子也出去了。
苏穹向来不太管束楼里的公子之间的交情,只要他们明争暗斗下没有碍到他楼里的生意,他们做的什么事,不管
是呕气的或者私交甚笃的,他都不管。
如江映轩这般,嘴巴上老是不给情面,处处打压欺侮,实际上心里头却是担心的要死的,这他不是没有见过,只
是……
苏穹叹了口气。
他到了听雨阁门前的时候,赵子如便站在月洞门前,他双手环胸,修长的身形倚在月墙上,正往听雨阁里头看着
,不知道正在看着什么,听到了脚步声赵子如才回过头来,年轻俊俏的脸上粲然一笑。
感染了赵子如笑里的愉悦似的,苏穹也是一笑,没有他惯有的狡诈,只是清淡的一笑。
“在看着什么呢?”苏穹问。
赵子如回过头去,穿天似的翠竹发出阵阵“喀喀”的声音,听雨阁被包覆在那片穿天的翠绿之中,除了翠竹发出
的声响,仅有一片彷佛与世隔绝般的静谧幽暗。
赵子如指着阁前的栏杆,叹息的说道:“可惜今晚没有月亮。”
苏穹不懂赵子如在说些什么,他凑了过去想问的清楚一些,却被赵子如一把抱住了身子,苏穹在他的怀里愣了不
过一下,便反手抱着赵子如。
赵子如埋在苏穹的肩颈,眷恋的汲取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他紧紧的抱着苏穹,彷佛想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里头
从此再也不分开了一般,如果可以,他真的一刻都不想再与苏穹分开了,沉默延续了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
“穹儿……”好些时间过去,赵子如才轻轻的喊道。
“怎么?”苏穹有些戏谑似的口问问着。
“我要吃饭,我好饿……”赵子如用下颏蹭了蹭苏穹的肩膀。
“没先用些点心么?”苏穹问。
赵子如摇摇头,“我想与你一起吃,从午时等到现在了,好饿啊。”
午时?这下苏穹可真是吓了一跳了,“我去让人备膳,先回屋里等我好么?”
赵子如点了点头,在苏穹离开之前他拉住苏穹的手腕,看着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苏穹催促了下,他才说道:
“就我们两人,好么?”
赵子如当然知道苏穹的习惯,只是今晚,他想就他们两人好好的聚聚,不想被其他人打扰。
苏穹笑了一笑,扯过赵子如的颈子吻了吻他的嘴唇,“等我回来。”
苏穹离开之后,赵子如捂着唇红了红脸,他回头,月洞门中,翠竹依旧穿天、清风依旧飘摇,听雨阁亦是一如记
忆中一般,没有改变,可惜的就是今晚没有月亮,要不,一切都跟他爱上苏穹的那夜一样了。
一切,都是在那一夜有了改变,曾经是毫不相干的人、曾经是毫不在乎的事,一夜之间变的无可取代,对如今的
他,却是意义再也不同。
他想,他和苏穹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那晚他们用了晚膳,餐桌上,两人都是一劲儿的沉默,赵子如喝了些酒,眉目含笑的看着苏穹,一整夜。
将近千水楼开门做生意的时候,苏穹让赵子如先歇息,赵子如可能是喝多了,有些醉意,缠着苏穹直磨蹭,苏穹
没有办法,哄了他大半夜,直到确定他在他的怀里睡的熟了,才去前厅里打理事务。
三日后,赵子如便出发往北。
13.
入夜,皇宫里头仍是一片灯火通明,金红色的屋瓦在灯火的映照下,闪着褶褶摄人的光芒。
御书房里,永仪皇帝收到了北方的快报,惊怒之下,重重地拍桌。
“你给朕再说一次!”永仪皇帝怒视着跪在堂下的那人,直看的那人簌簌发抖。
“是、是……秉皇上,靖、靖康王爷他、他染了疫病,兼之……此刻,恐、恐怕是有些危险。”那名布衣打扮的
男人斟酌着字句小心的说道。
永仪皇帝眯了眯眼,瞪着那男人,“临行前,朕不是交代你们好好照顾靖康王爷的么,看顾的他染了疫病,你们
这是怎么给朕办事?还有,他的身子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会……”
“皇上饶命!”那人一听,惊吓的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王爷他,吉人天相,万是不会有事的……”
永仪皇帝怒道:“朕不想听你们这些无用的家伙说这些无用的敷衍,总之,无论北方那里需要什么,都取朕的手
喻去宝库里头领,续命丹、回魂果还是千年篸都取去,只要靖康王爷能没事,你们要拿什么都给朕拿去!”
说到这里,永仪皇帝顿了一顿,他眯了一眼,瞪着那个已经整个儿的趴在地上的男人几乎都要被瞪的三魂去掉七
魄的时候,才又接着说道:“要是他有个万一,朕就要你们陪葬,听明白没有!”
“明白,小的明白!”那男人重重地磕了几个头,拿了永仪皇帝的手喻便飞也似的跑了出去,为了靖康王爷的病
,他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兼夜的赶回京城,如今,取了良药,又得披星戴月的赶回北方。
书房里头,仅剩永仪皇帝一人,他背着手,看着屋内一片清冷。
方才那男人是皇宫御医院里头的人,位在江太医之下,是江太医的女婿,正值壮年,因此才是他赶回皇城秉告,
靖康王爷出发往北的时候,怕北方疫情太过严重的话,大夫恐怕不够,才从皇宫以及京城里点了些一起带了过去
。
他进了御书房后,便明白的请皇上秉退左右,他需要私下秉告,当时他还觉得奇怪,不过就是让皇弟往北勘灾,
顺道暗访那里的县令是否是个贪赃枉法、假公济私之人,才搞的北方旱荒时死了这么多人,能有什么密报。
永仪皇帝本来还觉得那人实在是未免小题大作了些,没有答应,但那人却抵死要求他退开整座御书房里的人,永
仪皇帝见他态度坚决的古怪,却又不肯退步,才答应了他的请求。
却没想居然是玉珏染上了疫病,如今正处在生死关头上的消息!
永仪皇帝懊恼的咬了咬牙,早知道他派谁去都好,就是不该让玉珏去的,他就玉珏这么一个弟弟,这么一个亲信
,要是他有什么万一,他可真是不敢想像会有什么后果……
正万分懊恼,永仪皇帝突然想起方才那人禀报的消息,他蹙了蹙眉,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恐怕,还是要待江太
医回宫之后,要向他好好请教请教一番。
现在重要的是……
“来人,去宣萧丞相入宫,就说朕有急事相商!”
14.
又是未时,又是熙熙攘攘的市集,苏穹顶着烈日,领着阿青出门办事。
萧彦明仍是一身天青色的衣衫,衣摆的玉佩拿掉了,长发用同样天青色的发带整齐的束在了脑后,依然没有大官
的气焰,这次,他的身边也没有那位如花娇妻的陪伴,脸色亦没有以往的轻松,只有一片凝重。
旁的几个小贩本来想上前同他打声招呼,但看见他的脸色之后,便都退缩了。
“萧大人的脸色好是沉重,不知道是怎么了。”
“该不是要打仗了吧。”
“老婆婆,不要胡说,当心给你说中了。”
几个小贩低低的讨论着,天朝如今国泰民安,除了北方正闹旱荒疫病之外,正是强盛,外族多也没有能力攻打,
但要是说起了打仗,人们的心中多少还是有点而惧怕的。
除了萧彦明之外,他的身后还跟了些宫装打扮的年轻人,他们都骑在马上,各自驼着些大大小小的包袱,急急忙
忙的往城的另一头奔了过去。
经过苏穹身边的时候,扬起了一阵不小的沙尘,阿青矮小,嘴脸都进了沙,呛的直咳嗽,苏穹却似一点也不受影
响,他默默地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前方,回头,那人影已如豆大。
不知怎么的,他心里泛起了一股不安。
15.
七个月过去,冬去春来,苏穹作寿,三十多岁的年纪,没做太多的铺张,灶房帮他准备了简单的寿宴,还煮了寿
面,贴心些的,都送上了精巧别致的小礼,苏穹笑着一一收下。
江映轩与柳文涵本来是水火不容的,打小斗气到大,不知道怎么的,一打之后,反倒使他们的感情好了起来,两
人还合送了幅字画给他,正是他心心念念,想忘却又忘不了的烟雨江南。
苏穹收到的时候,脸色有些难掩的苍白,他想,他是不是这一辈子都脱离不了那里了呢。
江映轩看苏穹的脸色实在不好,他送这礼就是想讨苏穹的欢心,也想帮柳文涵给苏穹点好印象,本来担心送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