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其……”季程来回蹭着他的肩,“景其,景其……”
“嗯。”
“你不能离开我,哪里也不能去。”
“嗯。”
景其身上熟悉的药草气味似有若无的蹿进鼻间,季程蹭了一会,突然抬起头吻住景其,很主动地把舌头伸进去勾起他的,软软的纠缠不清,深但温柔,景其亦细细回应。长长的一吻结束分开,两个人都有些动情地轻喘,季程的目光在景其因湿润泛着诱人光泽的双唇上流连不去——那是他弄的,那是他的。景其压下想更进一步举动的念头,拍了拍季程,“不早了,你也累了,睡吧。”
安然地闭了眼,季程很快睡着,一觉无梦。
再睁眼已近晌午,季程发现景其醒着,仍然抱着自己,他又缠上去,两个人这样抱着真的很舒服,“你几时醒的,怎么不叫我。”
“也才醒没多久。”景其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其实早就没了睡意,一直没起身是不想季程睁眼的时候没有看到自己。
午膳时分望着百言的座位,再看看旁边无精打采的星策,心情又沉重起来,墨紫归还没交还百言的魂魄,季程下意识地转向景其,后者仅回以稍安勿躁的眼色。饭后回到房中,墨紫归犹在昏睡,景其也不管它伤痛在身,毫不心软地一纸黄符将其拍醒。墨紫归动了动,歪过头,拿尾巴遮在脸前。
“墨公子……”
“你若还坚持一命换一命,我会毁掉夕染的魂魄再杀了你,然后叫你带着夕染的记忆轮回,一世又一世的痛苦悔恨。”景其不客气地沈声道。
“景其,真的没法救夕染么?”
“它不值得同情。”景其不满地斜了一眼季程。
“我并非……”季程摇摇头,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和想法
听到景其说毁掉夕染的魂魄,墨紫归抖了一抖,还是不动。季程又道:“墨公子既是妖怪,为何不等夕染轮回转世再去寻他?”
不待墨紫归出声,景其替它回说,很轻描淡写地:“夕染不能轮回,记得他被一个道士施了咒法么。”
季程睁大了眼,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就这么陷入了僵持,墨紫归似是仗着季程的要求一时没有性命之忧而缄默不语,景其也一时之间无从找起。关于这个难题,并不是非要墨紫归开口才能找回百言的魂魄,要是有神器水镜,不管藏在哪里,天上地下都能找到,只是在景其看来,能够借助太曦的水镜本身却是比找百言魂魄更难的事情。
如此过了两日,季程焦躁起来,尽管景其一再强调百言只是睡过去了,可那样长眠不醒与死去又有多少差别。闲时他便坐在竹笼一旁,然而不管叫多少声墨公子,笼中的小狐狸都没有回应。
“你说……墨公子会不会藏在家中了?”胡思乱想之际,季程也是突然想到,也不知景其都找过什么地方,就随口一问。景其瞟了一眼竹笼的方向,这狐妖还会有固定居处?然宽衣的手随即停在半空,如此说来,有一个地方却是没有搜寻过,本以为取人魂魄这种歪门邪道,为避耳目它并不会回到那里去,看来很有可能是自己臆断了。
“小程,我们去一趟无烬。”
第十八章:死魂香(8)
无烬炎热,景其带着季程先到山脚驿站歇脚,待茶端上,季程定睛一看过来的正是上次第一眼看到的那个小狐女。
“景道长又来无烬玩么?”
景其笑笑,摸了摸她头上的耳朵,“凝儿还是没有一点长大的样子,我是来找个人的。”
小狐女压了压自己的耳朵,不满地嘟起嘴:“修炼很辛苦。”
“是是,若有时间我教你一些;凝儿可知道一个叫墨紫归的人?”
“墨?”小狐女寻思片刻,脸上愈发茫然,此时一个与她同样有着耳朵和尾巴的少年经过,她一把扯住:“阿泉,谁是墨紫归?”
少年一愣,很快摇头道:“我并不曾听说过这样一个……除了七爷爷,辈分太高的我们这些小辈都不知道,要翻家谱才行。”
“那就带景道长去翻你们墨家家谱嘛!”
“这……”少年有些为难地看看景其,又看看小狐女:“这还没到换班的时辰,怎好——”
“景小兄弟,果然是你。”少年的话被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景其抬眼望去,独岚一脸不变的痞笑斜倚在门边,景其挑挑眉,看样子他是察觉到自己的灵气特意寻了过来,不待出声,小狐女已抢道:“岚哥哥与道长认识?那让岚哥哥带道长去问墨七爷爷不就好了。”
“凝儿在说什么。”
“岚哥哥,景道长要找人,让阿泉带道长去翻墨家家谱他却说没到换班时间,真是的,现在客人又不多,少你一个有什么关系嘛,别说少你,只有我一个都忙得过来……”
“好好好,凝儿别念阿泉了。”独岚好心地帮少年解了围,转向景其:“你要找谁?”
“墨紫归。”
“墨家的……”独岚笑得有些玩味,“看来只有带你去找七老爷了,我也不认识。”
路上,独岚对景其此行目的和他手上那个盖得严实的竹篓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但都被景其的冷言冷语打了回去,然而他也不是很在意景其的态度,还是笑嘻嘻地带他和季程去见赤狐墨家的第一代狐狸,也就是朱离的第七条尾巴幻化而成的狐妖。
来到经由指点找到的隐蔽小院前,独岚很识趣地离开,只留景其和季程在那。望着眼前大半都掩在半年红的花叶间的小小院落,季程隐隐有些期待:“如果百言的魂魄真的藏在这里就好了……”
景其破除铜锁上的妖法,推开门,墨紫归的住处只有一双层小楼加左边小屋,前院野草丛生,开着白的、黄的、紫的还有粉红的小花,右侧还有一棵梨树,却是青翠欲滴,并无梨花盛放一树的美景。
“梨树……”季程与景其对视一眼,季程无法确定这是不是梦中见到的夕染本体,景其却示意先进屋。房里楼上楼下地转了一圈,季程迫不及待地问道:“怎样?”景其沉默地环顾四下,眼中阴沉沈的,“要藏在这,我怎会找不到。”
“话不是这么说。打个比方,墨公子放在朱离姑娘身边,或是藏于朱离姑娘香闺中,你会去搜查朱离姑娘?”见景其转过头来,季程补道:“我要是墨公子,我就藏在要惊动朱离姑娘,由她亲自出马才能找到的地方。”
这么说来,自己来到无烬也有大半天了,还没有感觉到朱离出现;景其望了眼窗外,目光掠过那棵梨树,下意识地停住,“小程,那梨树可是夕染?”季程拧眉,努力回想着,干脆跑到梨树下绕了一圈,“我还是……不太确定,要是开满了花,说不定还能——”景其跟随其后,不料才靠近梨树,手中的竹篓开始抖动摇晃起来。
为免多生事端,景其把墨紫归完完全全地封在竹篓中,别说其他赤狐,就是朱离,也无法察觉得到,谁知靠近了这棵梨树,墨紫归竟然冲破封印苏醒过来,此时正在竹篓里躁动不已。他抬起提着竹篓的手,盯着梨树轻笑:“就是夕染无疑。”
景其蹲下身,一掌拍下,地上出现个水盆大小的阵图,将竹篓置于正中,“墨公子,看来我是小瞧你了,没想到一靠近这梨树,你竟能冲破封印醒过来,真可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不过你最好尽快交出百言的魂魄,我还可以考虑放过这梨树和你护在内丹中的夕染,否则不要怪我把这些一把火烧得连灰都不剩。”
一时之间,只有竹篓被抓挠的声音,景其见墨紫归并无妥协之意,眯了眯眼抬起头,“小程,你站远一些。”
“景其?!”
“我先烧了这梨树。”
“景其!”
“住手!”
“哦呀?我还以为墨公子哑了,说,百言魂魄在何处。”
竹篓中安静下来,季程几步跨到景其身边抓着他的手,生怕他真个一怒之下放火烧树,半晌,竹篓里传出墨紫归轻细暗哑的声音:“玉炩大人,求你救夕染,求求你……”哀求中带着哽咽,听得叫人忍不住动容。季程把景其的手抓得更紧,一脸复杂地盯着他。景其面无表情地不发一语,微不可闻地叹了一气,抓着竹篓走出小院。
“玉炩大人,求求你了……”远离了梨树,景其重新封住墨紫归,季程追上来:“景其。”
“去找朱离,看她如何处置。”
去山顶神殿的途中,景其还是不作声,季程小心翼翼地开口:“景其,我……我总是阻止你,你会不会觉得……”顿了一顿,“我是不是做错了?”
“为何如此护着墨紫归。”
“我不是……我只是不想你杀生……”
景其默默叹气,眼底阴霾已是少了些,唇角微微勾起,侧头凝望季程,“我答应过你,不会轻易下杀手,但也不会干涉朱离的处置,小程可明白?”季程脸上略为紧张的神情顿时放松下来,点了一下头,轻轻应了声。
第十九章:死魂香(9)
及至站在朱离神像前,她还是没有出现,景其诧异,环顾并无异样的四下,他解开收敛自身灵气的封锢,整个无烬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唯独没有朱离的气息。
“朱离,朱离……朱离?”景其唤了几声,仍是一片安静。
见景其面有疑色地独自走出,季程迎上去:“朱离姑娘呢?”景其回身望着重又紧闭的殿门,沉吟须臾,“会不会是隐在那里……”“嗯?”
“小程,走。”
“去哪?朱离姑娘呢?”
在去往瀑布的路上,越走遇见的赤狐就越少,最后四周完全静了下来,没有一点人声,“景其,我们这是去哪?”太静了,甚至让季程感觉有点不适应。
景其笑道:“你忘了上次朱离带我们去的——”
“景道长?”
话到一半被一个惊呼打断,两人同时看向前方的女子。女子眉头轻蹙:“景道长,你这是……往瀑布去?”见景其肯首,再看一旁不知是人是鬼是妖总之有着凡人模样却没有活人气息的季程,她的眉心拧得更紧:“景道长,莫非你还不知道那瀑布及无底潭是我们无烬的禁地,连族中长老都是未经许可不得踏入半步的。”
禁地,上次倒是没有听朱离说过,现下得知,景其对能在那个迷境里找到朱离更多几分把握,“无妨,还请白三姑娘放心。”
被称作白三姑娘的女子闻言轻咬下唇,丝毫没有要让道的意思,且不自觉地作出了准备攻击的姿势,尽管清楚此人与朱离大人交情非同一般,可对于他此刻的擅闯禁地,一时不知道是该死守赤狐族规还是就这么让他过去。
“白三姑娘。”景其又说,语气流露出请她行个方便之意。
“你去禁地作甚。”
“要事紧急,却不见朱离现身。”
女子警戒地盯着景其,犹豫的眼神透出心中的挣扎,景其回以一脸严肃认真,也是一副将季程护于身后的姿态,对峙片刻,她收起已经凝聚灵力的手,侧身让开一点,却是满不情愿。景其拱手道:“多谢白三姑娘。”
再回头,路上早没了女子身影,季程方才拍拍胸口舒了口气:“那姑娘好凶,感觉就像……对了,杀气,充满了杀气一般,你们认识?”
“她是朱离的第三条尾巴所化,你今日走的什么运,这不多时就已经见到朱离的两条尾巴了,很多赤狐长那么大都未必能见完九只元狐。”景其笑笑调侃道,缓和紧张的气氛。季程没好气地斜他一眼:“这些等事情解决了再说。”
没走多远就听到了水声,与此同时景其也感觉到了熟悉的妖气,一愣神,下意识地握紧了季程——玄衣和灰衣怎么又跑到无烬来了,而且还待在被视为无烬禁地的无底潭附近。眼看已经可以望见小道的尽头,景其不得已先给季程施了个障眼法以免他见到玄衣和灰衣,出乎意料的是,潭边什么都没有,那两只猫妖的妖气明明近在咫尺,只有瀑布边上一处院落,却是上次没有注意到的。
“小程,你在外边稍等。”
“不是要去瀑布后面?”
“等一会。”景其一边说着一边敲响了小院的门。
季程还没来得及看清开门人的模样,景其已跟着他进去了。
男子头也不回,声音里毫无惊讶和疑惑:“不知玉炩大人找朱信有何事。”
“朱离早就不那样称呼我,你也不必。”
男子点头,不再说什么,径直朝小屋走去。一进房门,景其就看到了案台旁边的椅子上玄衣和灰衣躺在叠得整齐的衣裳上,不待开口问,“那两只猫妖不知何故误入朱离大人的迷境,受了伤,我把它们带出来。”
“朱离呢?”景其上前细细看了一番,并不严重,估摸过一阵就能醒来,也或许是因为已经得到朱信救治。
“朱离大人……睡了。”朱信有些迟疑,似乎“睡了”是最好的说辞。
“朱离出什么事了?!”景其猛地起身抓住朱信的肩。
“玉——景其大人……”朱信面容平静地注视着景其,眼中变化万千,从怀疑到清明,从不解到雀跃,从无奈到凄凉。
朱信拍拍景其的手示意他放开,然后提起毛笔,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景其一字一字地念出一句:“独向朱楼无言记白墨?独向朱楼……无言记白墨……这是?”
“赤狐一族的九个姓,皆由朱离大人亲命。”朱信露出一丝苦笑,“景其大人一定不知道,朱离大人愈是思慕白墨,愈是怨恨,虽说深不可及,却影响了赤狐一族的命运;我们每一代都有一个命带孤星的人,没有或失去挚爱,注定独自孤寂到死。”朱信顿了一顿,房中静默,“敢问景其大人,可知道这位唤作白墨的,是哪位大人。”
景其尚在震惊,半晌才缓缓摇头:“未曾听过。”
朱离从未说明自己离开望境的缘由,某一日忽然提起要走,已是去意坚决,纵有不解与不舍,自己也还是笑着送行并同她道别;长久以来,没有一次想过要去探究。
“朱离大人每隔一阵时日便会休隐两三日,怕是为免在族人面前发狂,那两猫妖误入朱离大人的迷境正好撞上其狂乱难以自抑之时。”
“若说它们误入……那其他赤狐——”
“朱离大人绝不会伤害自己的子民。”
景其愕然不已。只知道朱离似是不愿提及离去的缘由,却不曾想到也是为了一个字。然而这白墨到底是谁,一时之间更是没有头绪。
景其默然,朱信亦不语,坐在一旁给玄衣和灰衣顺毛,手上轻柔地一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