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大楼很安静,还没有多少人回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谁也不明白谁的事,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很渺小,这些事算得了什么呢,作为一个男人,他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或许一个好的前途是最重要的。
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了一阵,心仿佛真的就不那么痛了,他惊讶自己的愈合能力,不是说爱情远走的时候,人是会伤心好长时间的么。这难道不是爱情,那这是什么。
李泽溪的心又难受起来,同时也乱糟糟的,他想不明白了。
时间变得很慢,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长,等到人都来齐开始上课的时候,再回想这几天,又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两周不联系了。
这和暑假那一个多月不联系不同,那个时候赌气不联系,是因为知道还会再联系,所以并没有特别在乎。现在,他知道,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将会是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联系了。
这意外很快发生了,甚至没有一点兆头。只是每次都是自己最后才知道罢了。
那天宋少轩在深夜给他打电话,李泽溪犹豫了很长时间,他不敢接,只是看着屏幕显示的名字就能让他的心像被猫抓了一样难受,这么长时间他又傻傻地明白了,原来当初不是愈合得快,而是痛得太厉害,就麻木了,现在后知后觉的痛排山倒海般袭来,他都快要窒息了。
今天是国庆节,他订婚的日子,现在打来电话做什么,要恭喜他吗。
李泽溪接起电话,听筒那边传来车流的声音,他在开车。
“出来,我去接你。”那边的声音清晰而肯定,没有想象中的喝醉,也没有想象中的尴尬。
“……什么?”他问。
“我在去你学校的路上,十分钟之内就到。”
“……”
深夜宿舍楼都锁门了,李泽溪却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自由过,他轻快地跑下楼,随便扯了个谎很轻易地跑了出来。
校园里静悄悄的,他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游荡过校园,灯光很亮,一直照耀着他前方的路。
远远就看到宋少轩的车停在校门口,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那里等他,见他出来,向他招手。
校门的自动电门关着,怕吵醒保安,李泽溪从刻着学校名字的大理石上翻过去,刚跃过校门,腰身就被抱住,然后轻轻拖着他跳下来。
“你怎么--”
“嘘,先上车。”
宋少轩没有回家,没有订婚,他本来是答应回去的,可他行驶到半路又折了回来。
那条路很平坦,可他走不下去。
他把手机一关,调转车头,他想任性一回,想按照自己心意活一次。
抱着李泽溪滚到床上,想念在这一刻迸发,只知道不停地想要占有,他想抱他。
一直到黎明破晓,宋少轩才怜惜地抱着李泽溪停息下来,那些伤人的话又渐渐浮上心头。
躺在他怀里,李泽溪环住他的腰,紧紧地抱着,把脸埋在他的胸前,许久,他忍不住问:“你心里……有我吗?”
哪怕仅仅是一时情动,他也觉得这那么多年圆满了。
宋少轩闭着眼沉默良久,说:“你把事情搞复杂了。”
这个人诚实得可怕,李泽溪又一次触到他的棱角,脆弱地被迫逼到角落里。
那天以后,李泽溪也没问过婚事是怎么处理的,以后还会不会再有,他根本就不想问了,就算是宋少轩告诉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也不敢信。
他只是茫然地过一天是一天,对他来说,与其去想怎么处理一段感情,还不如什么都不想地得过且过。他不懂怎么处理感情,也不愿意去尝试。
宋少轩的手机从刚回来的时候关机三天之后,再开机里面有上百个未接电话,可想而知他的行为为家里带来了多大的震动,宋家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宋母人生的头等大事就是这个儿子了,他的一举一动对于宋母来说无异于活络的地壳,随时会引起一场家庭地震。
这次的爽约简直是为家里放下了一颗重型炸弹,带来的后果就是宋母开始遥控他的生活,开机以后,几乎每天都能接到母亲的电话,每天都要报备一天的行踪--宋母总觉得自己的儿子是生活中的什么地方出现了偏差,才会变得叛逆期延迟重现。
江小婵家里也有了怨辞,而江小婵本人却没什么太大反应,或许是她早就清楚了宋少轩的个性,又或许是她本身就没太看重与宋少轩的关系。总之,江小婵不缠人就好。
而李泽溪,自从上次问过那句话之后,就再也没见他表露过什么忧伤的情绪了,每天像往常一样上下课,晚上就会来他这里住,两个人都带着微微的罪恶感以及愧疚感交往着,他们都无法预知将来的暴风雨,能珍惜的只有当下。
说到底,他只是胆小罢了,只要不承认,他们之间就有回头的余地。他一直这样以为。
两人就这样平淡又小心翼翼地生活了两个多月,又是一年寒假。
宋少轩不想回去,但是宋母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要是他不回去,那么宋父宋母就会一同前往上海找儿子过年。宋少轩怎么可能让二老大冷天地受奔波之苦,只好在李泽溪回家不到一周的时间内也回家了。
一回家宋母就拉着人带着东西去江家上门赔罪,宋少轩是很不乐意去的,但是一见到宋母那严厉的眼神以及振振有词的话语,自己心神一晃,不免被牵着鼻子走--他也实在是找不出拒绝的好理由。
江家当即表了态,趁两人寒假都在家,择日不如撞日,就寒假把婚先定了,反正只是个订婚,两家人出场凑个饭局也就算完成了。
宋母当然满口答应,她越来越满意这边的亲家,实在是找不出第二家这么有人情味的,自然的,
宋少轩的婚事又被提上了日程。只要是待在宋母身边,他就被按得死死的。
作为宋家交好的李家,自然也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李母还感叹着,真是好事多磨呀!
李泽溪听了只是很冷淡地附和着笑笑。
自从寒假回家后他还没与宋少轩见过面,在家的时候两人都自觉地刻意避嫌,偶尔的只是晚上发个短信,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宋少轩终究还是抵不过宋母的压力,在春节过后的大年初一与江小婵订婚了。
整个订婚前后,他都是面无表情地顺从,一回家他就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而现在,他的忍耐已快达到极限,再不逃离,他就要爆发了。
住在一个小区内,两人就算是遇到也不算是意外,李泽溪陪李母一出门就遇到从外面回来的宋少轩一家子,李母笑着和看起来喜气洋洋的宋母闲聊了几句,李泽溪与宋少轩遥遥相望,宋少轩看到李泽溪在看了自己一眼之后又快速地垂下眼去,他顿时心痛如麻,心里的憋屈与抑郁叫嚣着在沉默中爆发,他面上有多冷静,心里就有多溃烂。
所以一回到家,他立即向宋母辞行,他觉得自己在家多待一刻就多一分把这个家搞得四分五裂的危险,而他并不想这样的事发生。
等打电话定了初三的机票,他才给李泽溪发了条短信,约他出来在小区花园里见面。
李泽溪很乖顺地来了,宋少轩原本只是想跟他说两句话,可见了李泽溪,却是一个忍不住就把人抱住了。
“大过年的,别人都在发胖,为什么你却瘦了。”宋少轩紧紧抱着他,心里想着只一会就好,可是一会之后还想一会,就这样,从头到尾,他一直抱着李泽溪。
“过了今晚,我们是不是再也没有关系了?”李泽溪看着地上寒冷的月光问。
宋少轩知道自己又让他失望了,他也对自己很失望,他没办法了,他忍不住了,他说:“你要是个女人该多好,哪怕你是个妓女我都会娶你。”
“我要真是个女人,你还会这么说吗?”李泽溪唇角上翘,就像两个人在闲聊一样,那笑容淡淡,没有嘲讽,没有冷漠,只是疲惫,以及倦怠。
“我今生只爱你一个,这句话我从没对第二个人说过。”宋少轩心碎道。
“因为我就是第二个,你这辈子,永远只爱你自己,”李泽溪说着,伸出手推开他,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记着,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如果你有一点点考虑到我的话,就算别人逼你,你也不会一点反抗都没有。逃婚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订婚了?你想怎样就怎样,你把我当什么?你的试验品吗?还是一个陪你玩的玩具?既然做出这样的选择了,你就该坚持下去,继续伪装啊,你一定能做得很好的,我们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找我,我不想再和你牵扯不清下去了,我们之间,本来不就是像你所说的,只要愿意,完全可以当做这段过往不存在,既然我们都有这样的决心,肯定能做得到,做得好,是不是。”
第二十三章
听了李泽溪说出口的这一番话,宋少轩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没有在想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想的是,这话怎么会是李泽溪说出来的。
一直以来,两人关系虽然自己不是占绝对优势,但至少李泽溪表现得一直很乖顺,在自己内心挣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没少被自己伤害到,可是,他从来没有从他嘴里听到过“分开”这种意思。
他以为,李泽溪的性格其实是很温顺的,虽然有时候生气嘴上比较厉害,但是每次还不是听自己的话。
“是真的……”宋少轩喃喃道,“我说的是真的,我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我这里满满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又何必这样难受,我的伤心难道都是装的吗,我其实又何尝不愿意它是装出来的,可是,我是真的很心痛,它根本就没有伪装的余地,我没有拿你当什么试验品和玩具,如果对女人有感觉的话我一定是不会招惹你,假如我爱的不是你该多好,如果我爱上其它人,我也不用这么辛苦,就不用担心将来一旦关系曝光两家的尴尬处境,也不用把订婚当做世界末日……可是我遇上你了,这些都必须成为现实,所以这世上,除了你,我将不会再有其它爱人,你就是我最后的爱情,怎么办,我觉得我们一起从这世界消失也比现在要好。”
李泽溪沉默着,这些话,从宋少轩嘴里说出来实在太难得了,原来他一直是这样隐忍的,他的那些妥协,又何尝不是委曲求全,用感情去成全亲情。
算了,算了,放手吧,一段难分难舍的关系中,只要有一个人能够狠下心来,要断开其实很容易的。他如果和女人结婚了,那么他这辈子唯一交往的男人就是我,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又有什么不能让自己狠下心来成全他的。
“哥,你还记不记得,你曾说过要把我当亲兄弟看的,有你这样让兄弟为难的吗,散了吧,对大家都好,你我都年轻,还有很长的以后,谁都没法知道以后会怎样,你已经订婚了,难不成你还想和我继续偷情不成。”李泽溪嘴角上翘,带着淡淡的洒脱。
宋少轩看着他,仿佛有些陌生的感觉,这个刚年满二十的男孩子,前几日还与他难分难舍,今天就能说出这样潇洒的话来,果真是年轻的好处么。
不,他骗不了他的,他记得,那些轻易的原谅,那些用心的相处,一直是自己在逃避,不愿正视他的情意,怕对方沉溺其中难以自拔,也怕自己陷下去。
现在不正好么,其实一切都很符合他当初的预想,好合好散,不多纠缠。他没想到的是,真的到了该散的时候,自己已经过早地沉溺其中难以自拔了……
舍不得,舍不得。
或许夜晚相约本身就是个错误,人在夜晚总是容易感性大于理性。
宋少轩又一次被自己的思维搅乱了心意,他白白比李泽溪虚长七岁,在这种事情上,他连李泽溪都不如。
或者说,两个同样弱势性格的人在一起,其中一方会显出强势?
他们俩也只是半斤八两,所谓的强势,也只是偶尔替换。
比如现在,李泽溪说完那些话,就再也不想多说什么了,天有些晚了,不知道宋少轩找了什么借口出门,大冬天的在外面呆久了会很冷,他们都已经够冰凉了,不要再冷下去了,已经谁也温暖不了谁了。
李泽溪说:“我要回去了。”
宋少轩迟缓地点点头。
李泽溪转身,然后手腕被人拉住,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人紧紧抱住,嘴唇粘上一片柔软的冰凉。
这是最后的亲吻,即便明天以后再也没有欢愉,今夜也要尽量不让爱情走远。
他们尽情地珍惜这最后的吻别,这是要结束了,留下个好的结尾,也算弥补了遗憾。
可是--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冬日黎明前的小区静悄悄的,整个城市似乎都在沉睡。
李泽溪躺在自己房间里的床上,枕着手臂看窗外渐渐散去的月光。
房间里的暖气很足,他依旧手脚冰凉,已经没有在想什么了,心里也跟着一片寂静。
客厅里的叹气声、啜泣声,声声透过门板传入他的耳朵里,重重地敲击在他的心上,心跳声在这寂静里格外清晰。
怦怦、怦怦。
他面上越淡然,心里越紧张,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怎么会,怎么会在一切都要完美结束时,突然被抓了现行。
当前来看儿子借口倒垃圾却一去不回的宋母找下楼来看到这刺激的一幕的时候,她没有尖叫真是
谢天谢地了,尽管她怒容满面地抓着他跑到李家控诉自己的儿子被带坏,瞬间把两家的关系给贬得一文不值。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儿子会跑上来拆台。
两家最后还是陷入了僵局。
早上的时候李泽云被李母打电话叫了过来,听李母说了这事,当即一拍大腿撩起袖子就要找宋家算账:“我弟弟的为人我还不知道?平时在家都好好的,怎么一去上了大学就能变成这样?他们这样子,肯定少不了宋少轩那小子的事,我真是看错他了!他怎么会是这种人!把我弟弟也教坏了!他们家还闹什么闹,我们没找他们算账就是好的!”
李母赶紧抓住冲动的大儿子:“泽云你别冲动!两家人一向交好,从没红过脸,你这样冒冒失失找上门,算哪门子事,这事闹是闹不出来的!还是得想着怎么解决才好,哎哟……你说说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
李母说着就掉泪,她一向最偏疼小儿子,眼看着上了大学了家里松了一口气了,谁知道还有岔子在等着他们操心。
那边宋母也是很生气:“怪不得你一直不要结婚,你给我说老实话,你和李家的那个这样多长时间了?啊?你瞒了我们多长时间了?你这样对得起我和你爸吗?我们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辛辛苦苦把你教养大,你就是这要回报我们的吗?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是什么行为?是同性恋!同性恋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概念?这种事一旦被别人知道,你将来连大门都难跨出去!还怎么做人呐!”
宋少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他心里没来由地一阵轻松,同时又有些愧疚涌上心头。
宋母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宋父做好了早饭,见母子俩僵持着,也没说什么。
“老宋,你倒是说句话,你儿子都这样了,你都不管管吗?”她很不满丈夫的沉默寡言,那么多年来只要没有大事情,从来都是她一个人操持家务事。
“儿子大了,有自己的生活,你该多听听他的想法,”宋父平静地开口,慢条斯理地摆好碗筷,
“都过来吃饭吧。”
宋母扭身坐在椅子上,手扶额头:“叫我怎么吃得下!”
李家这边李泽云像一头焦躁的狮子,在客厅里烦心地走来走去,李母坐在沙发上兀自垂泪,李父坐在沙发的另一头沉默地抽着烟。
“这种事还能怎么办,现在就我们两家知道,以后叫他们俩不要再来往了!昨天要是让外人看见了,我们家还要不要做人了?!”李泽云气得不轻,一边恼宋少轩一边心疼弟弟,“他们家还找上门来闹,凭什么,我弟弟多大,宋少轩又多大?就算是泽溪有什么,那宋少轩就不知道阻止?肯定是宋少轩那小子的事,我真是看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