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ul——暗夜行路

程世开的车，卓立坐旁边，俩人去了饭馆。故意没有进后厨，点了几个新菜。卓立吃的不亦乐乎，频频问哪个是安予禾做的，服务员告诉他后，他赞叹了一把，小安真是中华小当家啊。

程世纳闷，“什么当家？”

“中华小当家”卓立边吃边说“一动画片，说一个小孩做饭的，那动画片拍的，搞得做饭跟练武似的，但是还挺有精气神的。”

卓立没事儿就看卡通，这程世知道，把这归结为他的一个怪癖，一个堂堂注册会计师，居然窝在沙发上看小朋友的片子，的确很搞怪。但卓立说，那是他舒解压力的方式。程世倒是注意了一下，他看动画片确实有频率，有时好久不看，有时一看就是一天。

安予禾一直没出来，他的菜好像很受欢迎，一直有点餐，他也一直没空下来。程世到后面看了一眼，他那时正像模像样地在翻着锅，瞅见程世差点一下没端住，锅里翻炒着的菜差点跑出来，好不容易力挽了狂澜，他的动作显然生硬了起来，抽空对程世笑了一下，脸上还虚晃着汗珠。

程世退了出来，瞅见他，心里，还是不一样。

快九点了，安予禾才得了空，从后厨跑了出来，到了程世和卓立的桌子边，用围裙擦了擦手，垂着胳膊站在桌边，稍微有些喘息地说“总算忙过去了。”

卓立往旁边挪了挪，他和程世坐在一个小包厢里，一人一个长座椅，他拍拍自己旁边，说“坐呀。”

安予禾坐下了，卓立往嘴里扔了一个丸子“小安，你现在是厨神啊！”

安予禾脸红，瞅了一眼程世，程世也正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微微一笑。

“我有个招儿。”卓立往前凑了凑“准保能让生意更好。”

看他说的郑重，程世和安予禾都贴过去“什么？”安予禾禁不住问。

“把小安照片往外面一挂，上面写，本店主厨，点餐奉送抱抱一个。”

程世冷汗“你给我来点正经的行不行？”

“我怎么不正经？我告诉你，营业额肯定翻倍上涨！”

安予禾不好意思地瞅着他，然后说“卓立大哥在这儿开个相声专场，营业额得翻倍再翻倍。”

卓立听了，睁了下眼睛，指着安予禾，对着程世说“你看看，小安才几天，就这样了。”

程世乐，突然觉得挺高兴。

卓立又开始了连篇的不靠谱的话，正说在兴头上，他的电话响了，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他站起来，指了指外面，安予禾也站起来，他快步走出去打电话了。

程世瞅着他，觉得怪，平常打电话都大咧咧地坐在那儿，也不管程世想听不想听，今儿倒是有礼貌了。

安予禾又坐回座位上，不知怎么，卓立一走，他不自在起来，看着程世修长的手指正在茶杯上画圈，他眼睛一直没有挪开他的手，他想抬头看着他，又怕对上他的目光会流露出不自然的神情。

“小安……”程世先出了声。

“嗯？”安予禾抬头看他，似乎这时才名正言顺，他瞅着程世的轮廓有点深的眼眶和高挺的鼻梁，手不自在地支在桌子上。

“最近这阵儿怎么样啊？住的还习惯么？”

“习惯，很习惯，每天和大李哥，还有锤子哥一起，很高兴，他们都对我很好。”那是他两个室友的名字。

但是程世却觉得安予禾明明在笑，在说自己很快乐，但偏偏给他一种落寞的感觉，他想仔细知道那落寞来自何方，他却看不出来。

“有什么需要，要告诉我。”

“呃，没什么的，挺好的。”安予禾直了直身子，给程世加热茶，茶有点凉了，他站起来，跑到一旁，拿来开水壶，续进茶壶里，又把程世那杯凉茶到了，加了热的。

“别老跑进跑出什么都干，该休息的时侯休息。”程世告诉他。

“没关系的，这样挺好的。”不这样，他静下来，总是想不该想的东西。

程世仔细打量了他一下，他最近的确气色好了很多，依稀又让他回想起第一次在泳池边见他的情形，健康而青春，夹杂着些清澈恬静的气息，虽然他穿着粘着油污的工作服，却依然清秀挺拔。

他的手放在桌子上，手腕的骨节很明显，看着程世看着他的手，他不自然的动了一下，又不动了。

“你还游泳么？”安予禾问。“还是去那个健身中心？”

“好久没去了。”程世说

“因为卓立大哥不会游泳是吧？”安予禾随口说，又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不对，又加了一句“卓立大哥说过他是旱鸭子。”

程世接下去说“嗯，我们比较常去打球。”他顿了一下“下次一起去。”

安予禾笑了一下。

卓立却一下伸进了脑袋“一起去干嘛？”

“打球。”安予禾老实回答他。

卓立瞅了一眼程世，然后笑着说“好呀。”

隔了两天就是周末，俩人订了场子去打球，卓立提醒程世“给小安打电话啊。”

程世拿起电话，过了一会儿安予禾接了起来“程世大哥……”

“一起去打球，你准备一下，我们这就过去接你。”说罢，那边一阵安静，然后安予禾的声音传来

“我不去了，一会儿和锤子去看电影。”

“哦……好。”程世挂了电话，卓立挂着一个询问的表情“他有事。”

卓立瞅着他，想了想，又看了看他。

安予禾帮大李准备着晚上开餐的辅料，切了好多葱花，胡萝卜丝，在那个有些空旷的后厨，一直不停地干着活

第三十六章

后来有段时间，程世那里频繁出问题，有一批货还被海关罚没了，丁大伟动用了关系，才把事情搞定。

他们都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而且都只怀疑到一个人。

丁大伟感叹，看来把赵可颂调回他爹的身边，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他也同时露出了轻蔑的笑，嘴里却说，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过了不久，程世听说，赵可颂的爸爸投资的一个房地产项目，出现了坍塌，当地政府已经介入调查。

胡森感叹说，丁大伟人脉光，手段也狠辣，赵可颂那边不是他的对手。他又瞟了一眼程世，幸亏他不是对你有芥蒂。

他也打哈哈似地说，宁可得罪爹妈都不能得罪丁大伟。

程世同意他的话，丁大伟平时一副平和的样子，和大家打成一片，但是他眼里容不得沙子。

程世真的开始考虑退出的事，但是他也知道，这个时侯跟丁大伟提出退出，无非是更大的一粒沙子。

卓立看出这阵子程世心事重重，不由得问他是不是他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程世知道卓立虽然平常吊儿郎当，但是办事十分有规划并且心思缜密，他很想听听他的意见，但偏偏不知道他对自己干的事儿知道多少。他只有说，我能有什么问题。

卓立笑了一下，我劝你早点告老归田吧。

程世敏感地瞅他。

卓立别有深意的看着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上得山来终遇虎啊。”

程世笑了笑“这也是预料中的。”

卓立瞅他“没事儿，有我。”

“卓立……”程世深深地看他“你到底知道多少？”事到如今，两人关系至此，他知道，也好。他不知道，也得让他知道了。

“不少。”卓立笑“很不少。”他又看看程世“丁大伟要是给逮起来了，这辈子恐怕是出不来了吧？”

“你爸告诉你的？”

卓立点头“他让我进来的时侯，我就知道了。”

“你图什么？你的资质，找个一样收入的工作，并不难。”

卓立笑而不答，却问“你呢？”

“我？”程世说“我就是干这个出身的，以前自己担惊受怕，现在靠了大码头而已。”

“那还不容易，码头不好靠了，就上岸吧。”

“没那么容易。”他看向卓立“你参与了多少？真出了什么事，咱们不会牢里见了吧？”

卓立乐“一起坐牢也不错啊。反正我离不开你。”

程世正色看他“卓立，你能退出的话，就别掺合了。”

卓立挑着眼睛“你担心我？”

“废话。”

“反正丁大伟的网撒了那么大，一时半会，没事的。我自有打算。你听我的，突然退出丁大伟肯定是不干，你该干嘛干嘛，但是不要搞出什么大事，别出什么人命案之类的，到时，就算有事，也都好办。”程世的那句‘废话’，让卓立心里一阵温暖，他说出了心里一直想说的话。“咱俩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卓立冲他挤眼睛。

程世捅他一下“你就别劝我了，你身家清白，早早地退出才对，现在有你爸这层关系，丁大伟不会对你怎样才是真的。”

卓立瞥他“就因为我爸在，我才不能动。”

程世琢磨了一下“你和你继父感情那么好？”

卓立笑了下“他对我妈好，又供我去读书，后爸当到这个份上，也可以了。”

两个人有了这一次交谈之后，很多事就不遮掩了，有时会再说说，但是程世发现，卓立知道的，并不比他想象的多，比如，他虽然知道丁大伟的网很广，但不知道他的网撒的有多细。他也似乎专心在一些丁大伟很合法的一些生意的财务控制上。程世慢慢有些疑惑，卓立到底是丁大伟安排的什么角色，为什么又尴尬又核心。

后来，偶然机会，程世才知道，丁大伟的核心帐目并不是卓立负责的，而是另有其人。这让他更加不能多告诉给卓立他知道的东西，也许卓立只是知道丁大伟做非法生意，但他不知道更多，他也不该知道更多，他现在的位置，合法合理，就算以后有什么事，他也不会有更多责任。他可不想跟他在牢里想见！他现在的状态，早就注定了，卓立可不是，他有大把前程。

所以，程世开始劝卓立退出，卓立一直没有给他正面答复。

不久，程世却偶然在报纸上看到一则寻人启示，上面他清清楚楚看到了安予禾的名字。他还记得安予禾在离开家乡时那种落寞，现在，寻人启示的落款处，清清楚楚地写着：‘母，阮梅。’

程世高兴不已，直接奔到饭店，正值中午，大家都忙得不亦乐乎，安予禾被他拉出来，还没从惊奇的状态中反应过来，已经被他催促着换衣服了，不知道他有什么急事，但是看他迫不及待的样子，也加紧了速度。

穿着简单的衣服站在程世面前，程世冲他高兴地笑。

“什么事啊？这么急？”

“你看看。”程世把报纸递给他，安予禾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小小一块的寻人启示，纳闷地瞅着程世，程世把报纸迭了迭，露出那一块来递给他，又说“看看这儿。”

安予禾再次接了过去，看着看着慢慢不动了，他的眼神随着那些字动着，半响，才抬起头来“我妈？找我？她也在这里？”

“缘份吧？”程世笑“连火车都不用坐。”

安予禾有些呆呆的。

“怎么？傻了？不高兴啊？”

“不是……有点……意外。”

“事不宜迟，快走吧。”程世拉他，他跟着程世恪酢醍懂地往外走。

上了车，程世高兴地开着，他替安予禾高兴，终于，他那么多的遗憾多少也回来些，他高兴地不是看看安予禾，却发现他并不如预期的兴奋，要不看着前面，要不看着他时就笑一下。

程世停了车，问“怎么看你不打情愿似的，不想看见你妈妈？”

安予禾摇摇头“不是。可能是……太突然了吧。”

他当然想见妈妈，可是，他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还在她身边，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找他，当年，她把安予禾送走的时侯，嘴里跟他叔叔说的是，禾仔就算过继给你了。

当初想见妈妈一面，也是因为想开始新的生活，特别想看看那个生下自己的母亲，算是对过去的告别，想再见她一面。当时想，见过她，从新开始。

不知道，原来她已经到了这个城市，和自己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这么久了。

程世提前联系了阮梅留的那个电话，据说是个代理人接的，告诉了他地址，让他们过去，那个地方程世知道，是个相当不错的公寓，位置也相当好。

带着安予禾到了那个地点的时侯，在气派的大门口，被门卫拦住，问了他要去的门牌号，门卫打了个电话联系，里面传来一根略带慵懒的女人的声音，时隔多年，听到这个声音，安予禾的心还是一颤。

车子开了过去，按照保安的指示，很快来到一个大门口，有个女人站在那两层小楼的门前，正在翘首期盼。

程世歪头看了一眼安予禾，发现他正直直地看着前面，看着那个女人，双手攥在了一起，程世知道，他是紧张。

车子停了下来，那个女人奔了过来，对着车里看，程世先开门走了出来，然后安予禾也慢慢从旁边出来，却站在车边，那个女人很快将眼光从程世身上移到了安予禾那里，接着发出了一声颤抖的声音

“禾仔！”

安予禾犹豫了一下，快步地向那个女人走过去，却猛地站住了脚，从门里正走出一个男人，看着这边，看到了安予禾，他们两个都站立在当地，一时没有了动作。

第三十七章

那女人奔过来，拉着安予禾的手，一直细细打量他，然后不停地说，禾仔长大了禾仔长大了。

安予禾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一直一直地看着母亲，像是想把所有残留在脑海里母亲的记忆都找回来。这次想见，对他来说，太过于突然。猛然见到那个男人的时侯，他几乎不知道怎么办。

好在，阮梅冲了过来，最后终于抱住了儿子。

程世看着母子想见的场面，替安予禾感到欣慰。看着这座不错的小楼，看来他的母亲现在的生活不错。

感觉有目光注视着自己，他抬眼看过去，是那个从屋子里走出的男人，他应该是安予禾的继父，对着他友好的微笑了一下，那个人走过来，程世说“您好。”

“你是禾仔的？”

“朋友。”程世说。

“呵呵，好，好。”那人憨厚地笑着。

程世发现安予禾正看过来，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安，程世愣了一下，是自己误解了他的眼神？

电话响了起来，是卓立，他问他晚上的球友聚会要不要过去，程世应了下来。然后转头对着安予禾说“你们聊着，我还有点事。”他对安予禾笑着说“小安，这下心事了了吧？”他又对阮梅说“他还回去找您来着，这下终于见着了。”

安予禾眼睛里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是看着程世接完了电话，便压制了下来，自己的事情总要自己解决，程世始终是－－卓立的。

目送了程世的车离去，阮梅把安予禾拉到一旁，却一直没有请他进屋。

安予禾的心思复杂着，有见到母亲的激动，见到那个人时的惶惑，更多的是被程世带他到这里后完成了任务一般的离去，他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了，自己可能本来就和他不应该在一个平台上。就像他每次离开时一样，他怕他不会再出现，这次，却越发相信，程世已经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归宿，可以坦然地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