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予禾一直琢磨着那个拥抱的涵义,那个暗暗喜欢的人,给他的拥抱,意味着远远比温暖更多的东西。他看着程世握着方向盘的手,充斥在心里的小小幸福,让他一点也不觉得疲惫了。
事情竟然如两个人的设想一样,阮梅百般推脱程世带她去做全面检查的建议,只是不住说,我都查过了,医生就是让我每周都去,再查也是这样,我没事不去医院。继父也在一旁敲边鼓,她本来身体就不好,就别再折腾来折腾去了,这个时侯,就是要营养跟上,医院要求的钱都交上。
程世看出了大概。
安予禾看了一眼他,便把脸扭向窗外。
继父看俩人不再搭腔,索性开门见山“我知道你们俩是什么关系,现在父母都开通,这些我们都能接受,但做儿子养老子是天经地义的,我们也不想过多打扰你们生活。程世是吧?我知道你生活环境不错,你喜欢禾仔的话,就最好替他分担一下,你看他白天晚上工作的,身体再好,也撑不了多久,你索性就直接帮帮他好了,一次性也可以,分期来我们也不反对。”
安予禾猛地急了“你是我什么人?你有什么权利说这话?我养我妈,跟你没关系!”
继父冷笑“瞧瞧,一要钱,就急了。我不是为你好吗?你问问你妈是愿意跟我过啊,还是跟你这个儿子过?”
安予禾几乎条件反射般地看向阮梅,阮梅心虚地低了头。
安予禾的心都凉了,她没有否认。
程世算是彻底搞明白了安予禾的处境,他的手捏了捏安予禾的肩膀,对着阮梅和继父说
“钱,不是问题。但就算我投资,也要知道具体投入多少,要评估值得不值得。目前的状况,我给您两位两个选择,第一,跟我去全面检查身体,有病治病,我会负责。第二,如果你们坚持不去,我只能认为伯母您的病还没有到要每周去医院的地步,小安愿意尽孝每个月给您生活费,他可以。”
两个人面面相觑,似乎在暗里沟通着各自的思维。
“怎么样?”程世继续问。
“生活费就可以啦。”继父抢先说。
“小安你说呢?”程世看向他。安予禾始终看着阮梅,此刻阮梅顺从地点了点头,安予禾慢慢说
“妈,一个月,我给你1000块,希望你能好好生活。”
阮梅无奈地点点头。
从那里走出来,坐上了车,安予禾对着程世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程世问“你宁可你妈得了重病是吧?”
安予禾看着那屋子苦笑了一下。
“你怎么那么好骗哪,还打两份工。说了就给1000块,你一个月挣多少?”
“她疼我,是我妈,她骗我,也是我妈。”安予禾喃喃说“她来找我,至少我还是有人需要的啊,不然,没家,无父,无母,我就跟飘在天上的塑料袋一样,轻飘飘,落在哪里就变成垃圾了。”
看他说的这么悲观,程世不由得说
“你有我啊!”
安予禾猛地看向他。
“你有我啊?为什么那么悲观?你有什么事,我不会看着不管的。我不是你的亲人,可我希望你过得比谁都好。我不想看着你挨饿,受冻,被人欺负,厌世悲观,我会允许你变垃圾吗?”
“我有,你么?”
“没有么?”
安予禾怔怔的,他想,程世的那个‘你有我’和他想理解的那个‘你有我’不是一回事吧。他只是像个保护神一样存在的人,但是他是别人世界里的人,偶尔过界吧?
第四十二章
冲口而出的‘你有我’已经让程世清楚地意识到,有些东西,再也不可能收得住了。
他深深地看着安予禾,有想亲他的冲动,安予禾似乎正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眼神看着他,那里面有期待,也有一丝小火花。
可是,这个时侯,不对。他不知道他多久以后会怎么样,他不确定自己,怎么能确定安予禾以后的生活?难道让他经历了冯至翔的遗弃,赵可颂的暴虐后,又要和他一起承受牢狱之灾?
他艰难地收住自己几乎破体而出的激情,克制着自己对着安予禾说
“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说,多个人商量,总是好的,是不是?”
安予禾想读懂程世眼里的东西,他依稀感觉到了一丝他期盼的东西,但结果,似乎并不是那样。他想问程世,你一次次地帮我,仅仅就是因为车祸亏欠了我吗?他想问,但是,却不可能问出口,于是他默默点了点头。
程世心里有一刹那无力的刺痛。
他送安予禾去了饭店,然后嘱咐他好好休息,不要再去加油站工作了。安予禾说,他还要去几天,给加油站招人的时间。
程世赞同的点点头,又跟他说“你妈妈还有继父可能还会对你提什么要求,不要轻易答应。即使是妈妈,也可以在该拒绝的时侯拒绝。”
安予禾没有立即点头,程世知道他太珍惜每一份跟他有关系的感情,多想多给他点。
程世给卓立打了个电话,卓立很快到了他们约定的地点。
程世正在街心公园里,坐在长椅上看着远处玩耍着的孩子。卓立走过去,程世抬起头,看到他,对他微微一笑。那个笑容,让卓立难受,那微笑有了陌生感。
“挺有闲心的吗,来这里散心?”卓立坐在他旁边“不嫌冷啊?”卓立有种隐隐不安的预感,他故作自然。
“卓立。”程世把头扭向前面,顿了一下,慢慢说“分手吧。”
似乎这句话在预感之下,卓立没有任何措手不及的感觉,但他的心刹那间就空了。
“就因为我一开始骗了你吗?”
程世摇了摇头。
卓立盯着他。
程世转回头看着卓立“我爱上小安了。”
心里‘咚’的一声,比起这个理由,因为欺骗简直太不是理由了,他有百分之一万的把握挽回因为欺骗的分手,却没有任何把握挽回这个。
卓立良久都没说话,程世也默默的看着前面。
隔了好久,卓立才说“来根烟抽。”
程世说“你从来不抽烟的。”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卓立伸出手。
程世把根烟递到他嘴边,他叼住,程世帮他点着,吸了一口,吐出烟雾,果然,简单。
程世看着他吸了两口,放下心来,也点着一根,两个人几乎喷着相同频率的烟雾。
“说起来特别讽刺。”卓立过了一阵说“当初小安是我介绍的。”
“我们之前就认识。”
“至少,我让你们有了交集吧?”卓立讥诮地看着他。
程世默认。
“是我存心不良,我最起初,是想通过介绍小时工,到你家里查些东西的。”
这程世没有想到,卓立瞅着他乐“觉得我更该被甩了吧?”
程世扬了扬嘴角。
“知道我什么时候想一心一意跟你在一起?”卓立又问。
程世询问地眼光瞅着他。
“你送小安回老家。我就想啊,这他妈的人不可貌相,程世这厮怎么也不像个重情种子!我输在我起初判断错误,如果我一开始就打算跟你认真的话,一切就不会这样了吧?这几天我一直就想,这人和人相爱,就跟投资似的,一开始的方向错了,或者投入不够,那收获自然就打折扣吧?程世,你爱过我么?”
“爱过吧。”
“没有。”卓立摇头“你爱的只是你应该爱上我的这感觉吧?”
“别说的这么复杂。”程世笑了一下。
“你今儿一天都跟小安在一起吧?”
“嗯。”
“小安知道了么?”
“什么?”
“你爱他的事儿?”
程世摇摇头。
卓立不理解地瞅着他。
“我不知道哪天就进去了。”
“那你跟我说分手?”卓立眉毛都立起来,随即像是泄了气“这他妈的像你会做的事儿。”
程世无奈地笑了笑。
“这样跟你说罢,我会尽我的努力帮你,当然,你不可能完全脱掉干系,毕竟你是丁大伟的左右手,但是,你也算是帮了我,在知道我的身份后没有揭穿我,这个对你有力,以后真的收网的时侯,我会看当时的形式,看怎么办。”
程世乐“你这口气怎么也不像一个身份暴露的特工啊。”
“我他妈的就是栽在你身上了!”卓立愤愤然。
卓立打了车,上车的时侯,他跟程世说“过两天我去收拾我的东西。”程世微微动了动嘴角。“你喜欢他这么久,压制着也不容易了,本来明天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说呢。”
程世瞅着他“你什么意思啊?过两天就送我蹲监狱,现在让我及时行乐是吧?”
“你要是一辈子不能跟他在一起,你不后悔么?”
程世一楞。
“我不希望他……”
“你喜欢他,你就问问他希望什么呀?”
“卓立你没事儿吧?”
“我当然没事,你他妈的喜欢他,不跟他在一起,你跟我分手干嘛?给我填堵嘛?你们在一起了,我他妈的心里还平衡点!不说了,他妈的烦死了!今天把这辈子的脏话都给说了。”卓立开了车门,钻进车里去,要关门,被程世一把拉住。“干嘛?”他没好气地问。
“对不起,卓立。”程世说。
这句话,让卓立有种要崩溃的感觉。
“去你妈的对不起吧!”卓立砰的把门关上,司机一楞说您能轻点儿么。卓立说不能,赶紧开车。
司机脾气貌似也不好,说我不拉你了,人模狗样的不会说话,下车下车。
卓立快怒了,从车上忿忿地下来,车子扬长而去。
程世还没动,看见他走下车来,纳闷了一下,随即看出来他是被拒载了。
“我送你得了。”程世说。
“用不着。”卓立在路边伸手,半天也没有一辆空车,有个打着空车灯的也愣是没停。卓立快疯了,张牙舞爪“这是他妈的什么世界啊!”
程世索性抻着他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卓立挣吧了一阵,终于跟着他走了。
上车后,卓立靠在座位上,过了一阵,看着程世“真没机会了,我们?”
第四十三章
把卓立送去了他想要去的地方,程世约了胡森,胡森有几天没看见程世了,问了问程世的近况,程世大概跟他说了一下,胡森打趣他,跟小卓在一起开心得忘了大哥了都。程世说,当然不会。
程世以前跟胡森商量过如果丁大伟的组织出问题的话他们要怎么样,胡森当时说,我自己怎么都好说,关键是老婆孩子。俩人早年在南方的一个岛买过房子,当时就是做为以防万一的隐蔽场所的。程世正色跟胡森说,我觉得你最好着手安排一下,我收到些风声,以后可能会不大太平。
胡森神色一凛,试探地问“有没有这么严重啊?”
程世点点头。
“船会破,还是会翻?”
“恐怕会翻。”
胡森陷入沉思,程世进一步说“木哥,抓紧时间安排安排,您也年纪不小了,就算消息不属实,就当提前退休也好。”
“我闺女刚开始念大学!”胡森心有不甘。
“平安是福啊,木哥。你也不想总是提心吊胆的。”
胡森脸色不好,但是他和程世有默契,在丁大伟的组织中,始终是他们要站在一条阵线的。
程世觉得自己不能动,丁大伟何其敏感,如果他和胡森都有异动,卓立的工作恐怕就不那么容易进行了。
他觉得自己是多少亏欠了卓立的,何况,他目前对自己的感情是真的,他依然是那个从小就认识的小熊,而且,他比胡森更早有准备,他现在孤家寡人,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坐牢,恐怕不可避免,但他现在的确不能动,为了胡森,为了卓立,都不行。
不可能坦然面对自己已经预知的未来,难免有些彷徨,开着车在路上,几乎不知道要到哪里去,车子不知不觉地开着,脑子反应过来的时侯,前面竟是个加油站。
天色已经晚了,车不多,那个身影一下映入眼帘。
车子慢慢开到他身边,他楞了一下,随即转过来,程世放下车窗,跟他面对,对着他笑,看见他,似乎安心了下来,竟然霎那间有些平静了。
“辞职了么?”程世问。
“干到月底。”
“要这么敬业嘛?”程世笑。
“要不就剩一个人,忙死了,当初招我的时侯,他们也挺痛快的。”安予禾对于程世的再次到来感到一丝兴奋“加油吗?”
“不加,我是来看你的。”程世说。
有一丝惊诧,随即安予禾问“看我?”随即像明白了什么“是怕我不辞职吧?”
“不是。”程世乐“就是……很想看见你。”
安予禾呆着,这话的意思,貌似不应该有其他理解吧?
“我不占着地儿了,我把车停前面,一会儿过来。”程世又说,然后想起什么“吃了么?”
“吃了。”
“吃了什么?”
“面包……”
“噢。”微微一笑,程世把车往前开去,安予禾的眼光一直跟随着车子,直到它开出了加油站,并朝前开去,直到旁边响起来加油的人的提醒声,程世也没有回来。安予禾几乎怀疑刚刚自己产生了幻觉,程世根本不曾出现,那句‘很想看见你’也是他的冥想。
看了看表,正好是12点了,午夜十分,是不是真的特别容易出现幻想?
来加油的车也很少了,和安予禾一起上班的服务人员把他叫进加油站的便利店里。
“不是跟你说了吗,不用老在外面站着,多冷啊,有加油的,再出去。”
隔着门,安予禾往外看着,站在门口,外面没有车也没有人。
“你不干啦?”那个经常和他一个班的服务员说。
“是啊。”安予禾扭头回答他。
“找到别的活儿了?”
“嗯,算是吧。”他要专心饭店里的活儿。
“真不赖啊,这念头找工作可不易。”那服务员感叹,似乎看到安予禾身后有什么,愣了一下,然后对安予禾说“门口那人好像找你。”安予禾扭过去,果然看见程世,心里激动着,赶紧拉开门,跟着程世进来的是股冷空气。
程世对着另一个服务员说“请会儿假行么?半小时。”
那服务员挺痛快“行,没事儿。”
程世揽了一下安予禾的肩,安予禾跟着他出去,不由得说“我以为你走了。”
“以后我每天都来。”
“啊?”
“每天来。”
“真的?”
“是啊。”程世像揽着他般走到停在路边的车上,让安予禾坐在副驾驶,自己坐在驾驶位,然后从车后座拎过来一个塑料袋,里面似乎有几个打包饭盒“刚才打包这个去了,晚上人还挺多,排了会儿队,就是咱们早上去的那个餐厅,来,吃点儿。”说着看了看饭盒上的标签,把一个递给安予禾“鸡粥,这个你准爱吃,我吃炒牛河,还有叉烧包,吃啊……不闻见饭味儿我都不知道这么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