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只关了他一个人,当然还有其他的动物,比如老鼠。在夏安被推进来的那刻,四散逃去。夏安的眼慢慢适应了黑暗,看到满室都是凌乱的稻草,里面有一个便桶,便桶旁边扔着一个碗。夏安拾起那只碗,碗口有一个大豁子。
也不知道小金是否能求来令牌,夏安决定还是领了午饭,如果确实是馊的,大不了不吃。结果领到的真的是馊饭,如果不是只有白饭,和几根青菜,这味道都让夏安以为牢房发的是他们飘香院的收集的东西。
将碗搁在便桶旁,夏安抱膝坐在另一侧,靠着木栏杆,头深深埋入膝间。
地牢看不到天空,所以分不清白天或晚上。夏安根据肚子叫的声响间隔时间长短,判断出大概夜半了。小金没有来,夏安没有领晚饭,地牢只有一顿午饭。
夏安打算睡觉,睡死过去也就不饿了。幸好今天爬起来吃了早饭,饿上两顿没什么问题。如果小金明天还不来,他就硬着头皮吃馊饭。反正不能让自己饿死。
越是想睡越是睡不着,一闭眼就脑海里王爷的身影就蹿了进来,站立在他的前面,冲着他冷笑。夏安使劲摇头,想把那坏蛋摇出去,却又换来伤口更加疼痛,于是更睡不着了。
夏安怒气冲冲地睁开眼,坐起,就见王爷立在牢门之外,他当下拍地,吼道:“你这个残暴无度的混蛋,我就知道你是个过河拆桥的主儿。居然要拔我的舌头,改明我一定要作个小人天天拔你的舌头。”
容离好心过来看夏安,刚找到夏安准备叫人,就被夏安指着鼻子一顿好骂。他何曾被人这般骂过,登时大怒,气极反笑:“竟然作小人咒皇子,你这狗奴才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29、地牢相会
夏安一梗脖子道:“我乐意。你个王八蛋。”
“很好,非常好。来人,把他给本王拖出来,本王要亲审。”容离一挥袖子,走了。夏安还以为是幻觉,依旧谩骂不绝,直到有狱卒去拽他,痛觉真实,他才反应过来,哦,原来刚才他真的骂了王爷。天啊,为什么麻沸散的功效这么快便没了,该开口的时候让他不能说话,不该开口的时候又可以说话了。
地牢的刑房,阴森恐怖绝对在刑堂之上,尤其是刑房上坐的那个人,浑身散发出的阴冷气息,更让进入这个刑房的人双腿发软。
夏安就腿软了,没走到前面,就跪坐于地。
容离问:“你经常扎小人,是不是曾害过本王,怪不得本王近来时运不好。”
“没有,奴才哪里有那样的胆子,奴才对王爷忠心耿耿,恨不得自己折了寿给王爷添彩呢。”夏安小米大小的胆子,果断的选择了士可辱不可杀。
“哦,你这般忠心?”容离心里好笑。
“嗯,奴才真的很忠心。”到嘴边的“做牛做马”什么的,夏安还是咽了回去。唉,他胆子小,怕死,却又有一丁点可怜的自尊,时常矛盾。
“那本王可要试试。”容离对伺候在一旁的狱卒道:“都退下吧。”众狱卒走后,容离渐渐逼近夏安。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夏安咽口唾液,睁大眼紧紧盯着不怀好意的王爷。夏安颤音道:“王、王爷,要怎么试?”
“看在你为本王效过力的份上,本王允许你自己选刑具。”容离表现大方。
夏安环顾四周,欲哭无泪,这里哪一个刑具都不是他能承受的了的。夏安咬咬牙,仰起脸请求:“王爷不是怪奴才说谎么,那叫抽奴才的嘴巴子吧。”说完闭眼,一副等着挨打的模样。
“好,本王力大无穷,你可要做好受疼的准备。”容离在夏安耳朵边凑近了说,就见夏安耳朵一动一动的,也不知是不是连耳朵也会抖。
“奴才哪里配得起王爷亲自动手。”夏安哭丧着脸建议:“要不,王爷传个狱卒进来执行。”
“不,本王一定要亲自教训你这个胆大妄为的奴才。”说着,容离便开始掳袖子,准备要动手了。
夏安认命地闭上眼,感觉到一阵疾风掠过耳边,他咬牙准备承受痛苦,但是……他好像被捅了一下,然后就忍不住开始笑,一直笑,笑的在地上打滚。
脸颊抽痛,夏安伸出去抓王爷的下摆,说不出话来,便努力扬起脸,用眼神传递请求。太难受了,比打他的耳光还要痛苦。
容离坐好,翘起腿,淡然问道:“你可知道错了?”
王爷越是表现的不在乎,夏安这边越是惊心,生怕王爷要这么一直处罚他。他赶忙点头,捣蒜似的。
“以后还敢不敢骂本王了?”
死命地摇头。
“本王若饶了你这次,以后可要对本王忠贞不二。”
对于王爷的用词,夏安先是愣上一愣,后想估计是和忠心不二一个意思,便捂着肚子大笑着点头。
容离不忘追加一句:“甘愿被本王压,直到本王厌烦了为止?”
作为一个死契奴才,甘愿不甘愿还不是会一直被主子骑在头上?夏安迫不及待地点头,他的态度取悦了容离,伸手给他解了穴。
“呼——”夏安长长的呼一口气。
“起来吧,跟本王来。”容离起身走向炮烙处,听不见身后动静,回头,就见夏安一脸惊恐地瞪着他。容离不理会,按下开关,放置炮烙工具的池槽缓缓平移,露出一条窄道来。
夏安见不是要刑罚他,顿时松气,却又在心里暗惊,一个清闲暴躁的王爷会有计划有耐心在自己的府邸修建这许多的密室。石屋有,地牢有,其它地方也一定还有。
如夏安所料,王府地底几乎都是空的。夏安随王爷走了大半天,中途路过一个屋子时,王爷还停下来喝了杯茶润润嗓子,夏安作为刚刚宣誓了忠贞的奴才,也有幸被主子赐了杯茶。
喝完茶,两人又走了半柱香时间。到最后夏安基本上就是扶着墙在走了,终于王爷大发慈悲,领着夏安上了一处石阶,打开处约有半人高的四方洞,两人弯腰穿过。
不想竟是膳食房。夏安只来过这里一次,是陪着阿福过来领过思恩院的食材用度。晚上膳食房是有看守的小厮的,夏安悄悄拉拉王爷的一脚,低低言道:“王爷带奴才来这里作甚?”
容离不答,反抓起两颗盛在盘里的黄豆,一边一个,将两个看守的小厮点了穴。夏安切身领教过王爷的厉害,但仍然有些吃惊。他想着这是表现的好时候,哄着王爷高兴了,说不定能把他从地牢里放出来,便立马竖起大拇指恭维道:“王爷好厉害的功夫。”
面现得色,拿袖子拂了拂圆凳上的灰尘,容离大马金刀一坐,对夏安吩咐道:“你做些宵夜来。”
夏安一愣,随即一喜。王爷向来大方,吃喝方面都会分他一些。他现在也快饿死了,王爷简直是来救他的菩萨呀。夏安屁颠屁颠地忙活去了,完全忘记了他这么惨的境遇也是王爷亲口发落的。
宵夜很简单,夏安见有元宵,便馋的不行,他好久都没吃过了,加之元宵又好煮。厨房一侧摆了张长长的桌子,夏安看着数那张最干净了,腾出一块地方来,招呼王爷过来吃元宵。他伺候好王爷碗筷后,端起另一个小一些的碗站在王爷后面吃。
容离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他一向是最讲究尊卑的,他敬畏于天下之主,尊敬于自己的母后,友爱于总管许卿睿,除此三人外,视其他人皆为敌人或者草芥。而从去年起,他开始悄悄留意另一个人,不知不觉间竟将此人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甚至打破了他一贯原则,竟想着与这人平平等等地说话、聊天,他还从未与这人好好的畅谈过。
“你坐下吃吧。”容离决定按照自己的心意走。
夏安差点被汤圆给噎死,咳嗽了好长时间,才缓下来,忙说道:“奴才不敢。”在连奴才都分三六九等的王府,他一个倒泔水的奴才怎么敢跟最大的主子同桌吃饭。
“坐。”这傻奴才似乎又开始怕他了,换做平时,容离一定会认为理所当然,若是一个奴才不怕他,他肯定会愤怒,并将之大卸八块。但是此刻容离只觉得跟夏安很生分他们中间有很长很长的距离,并且夏安拒绝拉近。
“王爷,这不妥吧。”
“坐。”
夏安只好乖乖坐了,只是吃的不自然了,拘束的很,仿佛王爷拿鞭子对着他似的,背上阵阵发着凉意。
“你的手艺可真不怎么样。”容离准备找句平易近人的开头句来让夏安放松,好能跟他深入地聊一聊。但是明显这句并不适合作开头语,看看夏安发白的脸色就知道了。
“王爷恕罪,奴才手拙。”
容离梗了一下,决定再接再厉:“怎么煮的都是黑芝麻的?”按照容离的推算,夏安应该说自己喜欢这个馅,因为据他观察夏安煮的时候一直对着锅流口水。但是这次他又预计错了,夏安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王爷不喜欢吃这个馅,那奴才再给王爷换一种煮吧?”
“……,不用。”
容离闷头吃饭,夏安也战战兢兢地低头吃元宵。
吃完宵夜,两人又捧着酒坛子喝酒。容离喝到兴头上,又鼓起了兴致,问夏安道:“你觉得王府怎么样?”
夏安自然不敢说实话:“很大,很漂亮。”
“你……很怕本王?”
“王爷问过了,奴才是敬畏。”
“说谎。你说谎的时候不敢直视本王,还偏偏要偷瞟。”容离很不满地拿手指点夏安的眉心。
很亲密的一种方式。夏安心里突然涌现一个想法,他很想问一问,王爷是不是真的要拔他的舌头?他很糊涂,王爷私底下其实好像不坏。
“王、王爷?”
“想说什么?”容离很期待地紧紧盯着夏安。
夏安犹豫,终于开口:“奴才可以用那个小瓶子装点酒回地牢么?”地牢实在阴冷。
容离忍不了了,大怒而起,责问道:“你为什么不敢直接问本王能不能放你出地牢?”
“……可以放奴才出地牢么?”夏安双眸明亮。
“不可以。”容离一口回绝,并带头往回走。夏安怏怏地跟在后面,僭越尊卑的在心里咒骂主子,不可以还引着人问,分明是寻他的开心!
夏安并未被带到他原来的那间牢房,而是被带到了一个条件稍微好一些的屋子。里面很干净,有床有被,有桌子有蜡烛,容离冷着脸走后,还有一个狱卒送来了个火盆。
王爷很不开心,夏安跟着被看一眼就哆嗦,哪里还敢多说话,反正同样是被关,他就别乱问了。
于是王爷更加不开心地走了。
夏安想起飘香院里自己还没来得及烧上的炭,想起编草鞋挣得四文钱,吃饱喝足后躺在床上睡不着觉。
这间牢房不仅待遇好,还有早饭吃。虽然只有清汤馒头,但是不馊,夏安已经很满足了。狱卒还带了几本书给夏安。夏安收到书,突然忆起当日在后山王爷也给过他书,当时以为是王爷搞错了。
望着手中的书发呆。一个罪奴,没有王爷的命令,谁会让他在地牢里看书打发时间。这几本书,有儒有道有佛有俗记,显而易见是知道他什么书都喜欢看上一看。
30、同床共枕
午饭和晚饭皆是三素一荤,中午是蛋花青叶汤,晚上是肉末白米粥。夏安好胃口,回回吃的碗净,惹得收碗的狱卒常拿眼瞧他。
夏安积极地搭话:“想不到地牢地待遇这么好?”
“自然是有差的地方。”
夏安便问道:“那为什么我能住好的牢房?”
“您的身份在这里摆着,自然是不敢委屈了您。”
身份?一个倒泔水的小厮,也不能委屈,这事倒听着新鲜。夏安眨眨眼,正经地问:“我是个什么身份,竟能得到如此好的待遇?”
那狱卒吃惊道:“向来王爷的人被关到这里,都是怨声载道,您居然还夸这地儿好?”
“王爷的人?”夏安也跟着吃惊。
“对呀,不是奴才说您,就算使性子争宠也不能拿脑袋去撞墙啊,好好的容颜就这么毁了。”
夏安无语,王爷到底是怎么编排的瞎话。
“这里关的人多么?”屋子是四面封闭,夏安根本看不到外面。周围也很安静,但是隔壁曾发出声音来。
“还成,有百来名。”
“这么多?”清闲王府好奇怪,养这么多犯人做什么?
“嗯,都是王爷不要的男色女色,先关一阵,等人牙子过来了,统统领出去卖了。不过,这其中也有一些是不同的。”
夏安好奇:“怎么不同?”
那狱卒忽然露出邪笑来,道:“比如王爷很喜欢在这里做那码子事,当然会在地牢里关上几个比较中意的了。”说完,露骨地上下打量夏安。
夏安被看的很不舒服,那狱卒是言语有礼,却并不是真心尊重,便打发他出去,自己拿了本书熬夜看。
书没翻两页,夏安倒等的心急了,竖起耳朵来仔细的听外面的动静。直到夏安手托腮打盹的时候,外面突然间热闹起来,有男声有女声,皆是带了喜色,唤着“王爷”。
夏安猛然坐起,紧紧地盯着门口。但是热闹很快由欢喜期盼变成了哀怨不满,夏安听得一个尖锐的女声大喊:“王爷,怎么还去灵犀公子那里,您都有一个月没来奴家房里了。”
吹灭灯,夏安在凳子上坐了会,越发的无趣,便上床睡了。
第二日醒来时,额头伤口痒痒的很,知这是快好了,夏安不敢去挠,便侧躺在床上看书。过了会,昨日的那个狱卒开锁,先见了礼,送进来一碗米粥,一碟小菜,一盘桃花卷糕和一壶热茶和一条湿热毛巾,比昨日早饭要丰盛。
夏安苦笑,倒是坐牢这几日成了他在王府过的最逍遥最富贵的时光了。夏安凳上坐了,没有擦脸,倒了杯茶漱漱口,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
那狱卒看的奇怪,昨天还跟饿死鬼似的,今天却有了主子的范儿了。
“狱卒大哥,我额头上有伤,不知能否传些伤药进来?”夏安虽有意拿主子的谱儿压着狱卒,但也不会太过,言语上还是给狱卒些面子好。不是夏安要装主子,实在是在这种情况下,此法最便利也最能达到目。还是狱卒给他的灵感。
狱卒瞧瞧夏安额头上分明是换了药的,昨天包伤口的是一块白色纱布条,今天是天蓝色绸缎撕条,看料子,不像是一般侍妾色人能用的起的。估计这个男色,是比较得宠的那种。
久久等不到回答,那狱卒还总拿一种怪异的眼神瞅他。夏安故意冷下脸:“这也不行。那我叫个人进来给我送总可以了吧。”他当了十五年的大少爷,通身气派自是不用说。
“伤药奴才一会子送来,但奴才去药膳方所取的伤药定是比不得您所用的好,万望您不要介意。”狱卒恭敬答道,但下拉的嘴角泄露了他的不悦,都有了还要。
有药就好,夏安抚上额头,既然王爷开恩将他关到了这个地方,如此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出去后伤药肯定得用自己的,夏安是藏了份伤药,可是能留着自然是最好。
“你去门口知会一声,若是有个叫小金的下人要见我,你便带他来。”夏安已经不打算同狱卒商量了,既然人家装着尊敬你,那他便装着要人尊敬吧。
“奴才领命。”狱卒躬身,拿了便桶出去刷。
夏安勾起嘴角躺在床上,还是当主子的感觉好啊。
小金是吃过午饭的时候来的,夏安看见他,大喜过望,从床上起的急了,一时晕怔,差点摔下床。小金还以为他哪里遭人虐待了,脸色大变,扶起他便急急地问:“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还是狱卒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