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碧鸯都陪我跑去外边玩。
问题是父皇留下来过夜的时候也很多。虽然身体还只是2、3岁的幼童,我还是坚持搬了出去。母后让她最亲信的
侍女碧鸯照顾我。
虽然还挂着“皇储”的名号,不过我知道这不过是父皇怕母后多想什么。况且皇储什么的我也不稀罕。
我喜欢的,只有每天母后来看我,亲亲我,抱抱我。
会觉得很温暖,没那么孤独。
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很孤独。
日甚一日。
碧鸯说一个小小幼童整天不疯不闹,不言不语的,光是站在院子里研修大魔法,是个人都会觉得我是妖怪的。
于是她变着法的逗我开心、带我玩,变成一只大鸢载着我巡视晗菱,对我说,“碧鸯不相信小皇子是天煞孤星什
么的。小皇子天生灵力,将来一定是很强大的君主!好好看看下面,这个冰雪寒石筑建的美丽国家,就像童话一
样,对不对?这就是小皇子你将来要统治的国家哦。陛下是个好君主,但是您将来一定会成为更好的国君!……
所以不要怨恨那些冷落了您的人,从心底去关爱这个国家的每一个子民。小皇子您这么温柔善良,碧鸯相信您一
定能做到的!”
我当然从没怨恨过谁。虽然只有几十年的经历,却总感觉看过几世烟云般的超脱。
或者说是冷淡?
我知道碧鸯用心良苦,也知道自己练魔法愈勤招致的非议越多——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时间,像那些非灵力
者的幼童一样爬在地上抽陀螺么?我是一个已经活了近百岁的人了……只是无奈身体长不大。高灵力者亦有其烦
恼。
我学着去多笑一点,练习魔法时尽量压缩自己的灵压不至太过招人注目。
和碧鸯在深宫中深居简出,渐渐的宫中之人似乎都已经忘记我这个皇储的存在。连父皇也有好多年没来过。
不过只要母后还时常来看我,就足够了。
只是苦了碧鸯,常年陪我呆在这般冷清的地方。我又不是那么爱说话。
每次母后来的时候,我看得出碧鸯有多高兴。
我跟母后说要碧鸯回到她身边吧,我自己住在这里就好——总感觉我是很习惯于一个人住在冷冷清清毫无人气的
地方的。而且我的魔法已经足够纯熟,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
母后不同意,她说你是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却没有足够的力量照顾自己——身体这么小,连盆热水都端不动
。
碧鸯也死活要跟着我,还说“小皇子你是讨厌我了么?”
我想我要多陪碧鸯说说话。我欠她很多。
梦中总是出现一个人的影子。
长长的,漂亮的黑发。还有一双美艳至极的黑瞳。只是,我永远看不清他的面容……
黑发黑瞳的人是极少见的。就如同银发银眸的人同样很少见。那是灵力至高者的象征。听说他们在上古时代就已
经绝迹了,不知道消失到了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自己会和这么神奇的人物有什么交集,而他,竟然——抱着我,亲吻我……
亲吻相拥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泪珠划过脸颊的影像是如此的清晰,以致我一次次因为心痛而深夜醒来,发现自
己泪流满面。
看着宽大的丝绒被下自己的三头莲藕身,觉得实在是好笑。
一个那么大的人抱着一个小孩子极尽缠绵?多么的滑稽。——只是,梦中的一切,是那么的和谐。我记得我能够
紧紧抱着他,温热的体温仿佛还残留在指尖般的真实。
我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这么小的身体绝不至于让自己产生任何情.欲。
只是我仿佛明白,长久以来那种沉寂的感觉,并不是孤独。
而是寂寞。
因为思念一个人,而深深的寂寞。
一次次的从梦中无声的哭醒,我却依旧不曾与任何人提起,这份最心酸的甜蜜。
我相信,有一天他会来到我身边,我们会一辈子相守。我再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寂寞。
只因梦中,他一次次于耳畔呢喃,“我们再也不分开……”
我希望自己快点长大。等我张开手臂能够抱住他的时候,他,大概就会来了吧。
某个冬天,母后感染了风寒。
我听到消息立刻赶去看望。跨进百余年不曾入的烨宁宫突然觉得如此陌生,竟找不到内室在何处。还是碧鸯把我
引见到母后的床边。
看到床上面容憔悴的母后,我被碧鸯抱到床上跪坐在母后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
母后笑着说没什么大碍,不要大惊小怪的。然后假装责备:见到父皇也不知道问安。
我才注意到坐在床边的男人,我的父皇,重烨。
如此的陌生。
他笑笑,“皇儿来了?”
我要跳下床问安,他只是伸手拦住了我——甚至不愿意碰我。“免了吧。”
我还记得很多很多年前,他比母后更喜欢抱着我,把我举过头顶转圈,笑得十分开怀。
尽管我十分不满,“父皇,儿臣已经不小了!”
他只是把还小小的我团进怀里亲昵地搓揉,“谁叫朕的皇儿这么可爱。”
从我变成“天煞孤星”那天起,我的父皇就死了。
重烨呆在烨宁宫不肯给我们母子单独说话的时间。我知道他只是怕我把“晦气”传染给母后。于是得知母后确实
无大碍后我便知趣地离开了。
我让碧鸯回烨宁宫照顾母后。也方便知道重烨什么时候不在,我好去探望一下。
一个人住在清冷的弦月宫里无所事事。修习魔法之余在宫里四处瞎转,发现了一处密道。
于是,我遇见了他。
破碎的往事,也从那一天开始一点点浮现……
我抱着一大颗用来夜晚照明的水晶球,不知道向下走了多深,只是越来越重的霉臭味让我几度转身欲返。
可是总觉得,我必须要下去看看。总觉得,有人在那里等我……
终于走到了头。因为我看到了冰冷的铁栏。还有铁栏那一头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活物。它正从地上扒着什么
往嘴里填。
我知道那是一个人。可是实在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
忍了很久的霉臭气息,再见到眼前的景象,我哇地一下吐了出来。手中的水晶球咚地掉在脚边。
一阵叮叮当当的沉重的锁链声响,那个怪物连滚带爬地冲到铁栏边,伸出脏兮兮而且满是伤疤,如果不是还能看
出五指根本不能断定为手的手——我大吃一惊后退一步,已经做好了魔法攻击的准备。
却发生了让我更为吃惊的事——他抓起地上的呕吐物,连着泥土,一起吃了下去……
我震惊地看着他吃完,然后都不曾抬头看我一眼,退回了角落。
又是良久,我走上前,“你是谁?”
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回话。可是再如何黯淡失色,我认得那一头红发,皇族的象征。
近200年来,我还从未对什么事情什么人这么感兴趣过。我执拗地想要和他说话,哪怕他是被寒铁锁链贯穿了肩胛
骨的罪大恶极的犯人。
我每日三餐亲自偷偷按时给他送去。我每天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碧鸯照顾我十分的上心,所以我想这样绝不
至于亏待了他。他也毫不客气拿过去就吃,就像几辈子没吃过饭的人。
尽管他吃得很急,可是细微之处仍透着皇宫贵族特有的优雅贵气。
我也不说话,站在外边静静的等他吃完,收拾干净就回去。
本想把那个水晶球一直留在那给他照明。第一,他貌似已经很习惯黑暗。第二,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进来——
虽然看样子是没有的。但,能在皇宫之中这样处置一个人,除了重烨,我不知道谁敢有这么大胆子。我不知道母
后是不是嫁了一个好人,但重烨是个好国君是千真万确的,他深爱母后也无半点虚假。
碧鸯也曾问起我拿那些食物给谁。我眨眨眼说“我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养了一只可爱的宠物”。碧鸯很高兴,她说
很久没见我笑得那么灿烂的模样了。
他终于慢慢对我放松了警惕,不会在吃饭时透过凌乱的头发间的缝隙拿眼睛盯着我。但是对于我的问话,他依旧
一概无视。
我莫名其妙的很有耐心。自己这个虽然已经徒有虚名,但毕竟锦衣玉食,每天有人侍奉的小皇子,居然可以在这
种霉臭的地方像个小丫鬟服饰刁钻的老爷一样,我自己也很不能理解。
后来,我试图进行图谋已久的计划——钻过铁栏的缝隙进到里边。想到可以离他更近一点居然让我莫名其妙地振
奋。
他没有反应。也就是没有拒绝。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掏出把自己的衣服都阴湿了的湿手巾,“要不要擦擦脸?”
他坐在角落,微微抬起被头发遮住的脸。
时间漫长的让我觉得手中的手巾异常的沉重。
还好,他伸出了手。
我跪下来,可爱地笑笑,“你的手都是伤,我帮你好不好?”
去拨开他的发时,心跳得厉害。静谧的狭小空间里,一声声的心跳搏击犹如沉重的混响。
真是脏到难以辨认。
用心地一下下擦拭,最后看着他时,我笑了。
梦中的那个人,就是他这副容颜呢。
我小心的伸过双手,他只是静静地盯着我。双手的食指按在他嘴角两边,微微用力向上挑——那个人,温柔地笑
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吧?
我偏着头看他笑得开心。“有人对你笑,你也要回以微笑哦。”
他真的是个美丽的男人。花了些日子替他疗伤、梳洗干净后,尽管身上依旧有着浓浓的常年被囚禁地下的阴霾、
苍白和憔悴,可瘦削的、妩媚得如同女人般的面容,仍旧隐隐透着不可侵犯的霸气,颇有些浑浊的眼底,依旧散
发出锐利的光芒。
真的好像他——那个叫做冥炫的人。
我的神,我的天下。
那个时候,我的名字是“神迹之子”,佐雅。现在我的名字依旧是“神迹之子”,但唤作灵洛。
但还有好多事情想不起来。我还是看不清梦中他的面容,总有些扭曲,总有些模糊。唯独那顺着脸颊流下的泪珠
,那美得噬人心魄的黑瞳清晰无比。
我不记得冥炫吻过我,而梦中的亲吻,真实得令我幼小的身体觉得无法负荷。
我拼命的想、拼命的想,想到头痛,痛苦到无法解脱。
我知道有一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想不起来。
第51章:灵洛的回忆(二)
我喜欢坐在地牢里呆呆地看他。那种仰视的角度,就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我看着冥炫。
心里会平静一点。
终于有一天,他开口,声音很动听,低沉又华丽,或许就像冥炫一样,“什么名字?”
我暗暗惊喜了很久,努力镇定道,“灵洛。”
“灵洛?哼,真嚣张。”
“你不喜欢?那叫我‘灵儿’好了。”母后就是这样叫我的。
可是,奇怪,分明除了母后我不喜欢任何一个人这样叫我的……
他还是矜贵着不喜欢说话。而我实在快疯掉了。靠在石壁上絮絮叨叨地给他讲我能想起的前世。
十分的混乱,混乱到我都不清楚是不是把这一世的事情给弄混到前世去了。比如说,我记得我穿着一身纯白的衣
服问冥炫漂不漂亮,冥炫却哭得厉害。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他哭的样子、为何要哭,而且怎么想也不觉得冥炫
是会哭的人。
他静静地听我“胡言乱语”,一言不发。
我也曾想他是不是听烦了已经睡过去了。但每次看过去,都发现他很专注地看着我。
能有一个人这样聆听,感觉很好。
终于,他肯告诉我他的名字,夕那。那一晚我潜进藏经阁翻史料。有用的不多。但足以说明一些事情。
第一,慕尔法夕那,当年的二皇子,重烨的同母胞弟,自幼灵力出众,曾被册封为皇储。后被撤,重立重烨为皇
储,原因不详。
第二,重烨二年,亲王夕那外出狩猎,自此未归。一年后,布告天下,薨。
一场明晃晃的宫廷倾轧。兄弟相争,胜出的竟然是我那个看起来德仁宽厚的父皇、重烨。
还好我跟他说我是某某亲王的儿子。
只是我不知道我每次带去照明的水晶球早就曝露了自己的身份。那是皇子级别才用得起的大水晶球。
后来我问起夕那为什么不杀了我。他说最开始有心无力,而后,便是有力无心了。
像我这种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妖怪,不要说别人的事情,连自己的事情都可以当作别人的事情看。所以我完全不
顾及重烨是自己的父皇,让夕那说说当年的事情。
我想放他出去。
我想,我大概就要成为那个“有亡国之嫌”的人了。
事情比我想的复杂。一切的导火索并不是权势,而是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正是我的母后。
母后最初心仪的并不是父皇,而是夕那。美人在怀,坐拥天下。当时的夕那可谓风光无限。
可,可恨的“兄弟情深”,看着分明很消沉却还每日强颜欢笑的兄长,夕那不忍,亲自找先皇,说皇兄比他更适
合继承王位。
夕那说,他宁可不要天下,也不能不要母后。可他忘了,重烨也是一样的。
他把王位让给重烨,根本就是在刺激他。而丢了王位,也就丢了争夺母后最有利的武器。
那一年他兄弟二人一同上山狩猎,狩猎的结果就是夕那被密送回宫,自此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我本想,至于之后,重烨怎样把母后骗到手里,他自然全然不知。
可夕那还说,重烨迎娶母后,还有我降生的消息,他都特地来到这里告诉过他,但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任他自生
自灭了。
我吃惊地回头望望来路——分明只有身材十分矮小的人才能通过。如果重烨想进来,必须要爬。而这怎么可能?
夕那摇摇头,告诉我,这里乃是天牢的最下层的下面。那面墙壁上本来有一扇门,但后来被彻底堵死。而想必重
烨把当初建造这里的工匠已经全部灭口了。再不会有人知道这里。
我问那那条密道是?夕那说,他要活着出去,那是他几乎耗尽最后的法力,靠火系攻击一拳一拳打出来的,无非
是用来通气的罢了。我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铁栏看起来只有一半,高度怕是根本不够他站起来——都是当年的积
土。
从一开始我就很吃惊。重烨二年,至今已近300年!在这种暗无天日,没有食物没有水,仅仅是靠那一点点的苔藓
,他靠什么活到现在?!仇恨?不甘?
然而夕那告诉我,是原谅。有一件事,他还没有求得母后的原谅。
重烨二年,他喝醉酒。酒中有迷幻剂。他强.暴了一个宫女,可在他眼中,分明是那个女子招惹了他,而且那个女
子不是别人,正是母后。第二日醒酒,虽说“母后”“自愿”,但他自觉还是做了不合礼仪之事,决定去跟母后
道歉。哪知母后正目睹了昨晚的一幕,正气得毫无理性,夕那言语之间又挑起误会重重,结果就是一句“我们完
了”。
重烨说陪夕那散心去狩猎,就是现在的结果。
他们被人设计了。而那个人,就是重烨。
虽说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对重烨没什么感情。但要我相信他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不是我不愿相信,而是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