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长 上——阿葱葱

作者:阿葱葱  录入:06-05

最后一节课,十二点十五分放学,我死死盯着墙上的时钟,一秒秒数时间,满手虚汗,像是等了天长地久的时间,终于等到放学铃声从快坏了的老广播里响起,立即从板凳上蹦起。

这样的感觉太奇怪,脑子都空落落,我突然想见他,想看他短短头发在阳光底下金黄耀眼好看得紧,想看他见我犯浑,好气又好笑,而后老半天儿想不出一个词儿来骂。

可当班门口出现阳晴时,我知道这没可能了。

我从单车棚里推出车,扫视一眼操场,没见白晓乐,不知道屁孩子又瞎跑到哪儿去。

阳晴问我,你在看什么?

我差点脱口而出,看小情儿,一琢磨才发现铁定不能这么说,于是说等人。

漂亮的姑娘眉毛一拧,不怎么开心,“你要等谁啊?你想几个人一块儿回家啊?”

得,我算是知道了,姑娘春心荡漾,正盼着二人世界。

“再等等。”

“不成!”

好像无理取闹是漂亮姑娘的特权,我没法,只好举手投降,推出单车到校门,“得,那走吧。”

阳晴眉眼灿烂,手中抱着的书包背上肩,就坐上后座。

我心里莫名一阵翻涌,一看后座上坐得踏踏实实的阳晴更是焦躁,“下来。”

“什么?”姑娘不明白,眨巴着疑惑的大眼睛,水灵灵,可这回谁也打动不了我。

不耐烦的再开口,板着一张脸,“我让你下来。”

阳晴突然有些委屈,眼里居然泛水光,“娄以涛你什么意思?”

“这后座是你能坐的么?”

第十三章

阳晴打后座儿上下来,拧着裙子边角看我,生气的眼神很漂亮。冬日里裙角飞扬,估计裙下也是春光无限好,下边儿只穿着薄薄一层丝袜,不是我这会儿正打气头上真想关心一句‘您不冷么’

“不是娄以涛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这车后座是得有多金贵,人都坐不得?”

不是人都坐不得,是别人坐不得,那会很执拗,除他以外谁都是别人,认准了就斩钉截铁。

我刚琢磨着要怎么哄人姑娘才好,就听见车棚一声巨响,转过脑袋看,熟悉的脸孔依旧温和。

白晓乐把一排倒下的单车一辆辆扶起来,有礼的冲身旁那男的道歉,“不好意思啊,把你的车也撞倒了。”

那男的带着眼镜,一看就一斯文败类,败絮其中,属装逼行家的,冲白晓乐笑笑,“嗐,没事儿,你也骑车回家?平时怎么不见?”

“没……我以前是搭别人车的……”白晓乐好像看见我这边,止住话语,“今儿走回家。”

“跟哪儿住呢?”

“红线胡同儿。”

“那挺远的啊,我载你吧。”

白晓乐没立场,我气呼呼,再次当他是白养的,狼心狗肺的屁孩子才会别人扔下一句话就兴冲冲个跟着外人屁股走,尾巴还翘得啪啪作响,是要气死谁。

我看着白晓乐坐那男的车后座,看都不看我就打我眼前骑走,心中憋闷,一拍后座儿,冲阳晴开口都像吃炸药,“上来!”

阳晴受宠若惊,“你刚不是不让我坐么?”

终究小,不懂得怜惜女孩子,温柔说话都不会,“废话那么多呢?坐不坐?”

“坐~”

车轮碾过回家的路,不远处一辆单车也行进,谁都走着,后座依旧沉甸甸,可这会却不是你,你又跟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搂着谁看回家的风景。

吃过午饭,打书包里抽一本儿数学卷子出来看,在院子里拖一张不知谁家的躺椅摇摇晃着晒太阳,眯起眼看屋里眉眼乖巧的哪个屁孩子扒拉着米饭,偶尔夹一个桌上的饺子,嚼得不亦乐乎。

嘴里哼着奇腔怪调,等白晓乐吃饱了走到院子里,试卷一扔,书香迷人顾不上,一脸严肃的打听起来,“今儿中午带你回来那谁啊?”

白晓乐眨两下眼睛,用纸巾擦擦嘴巴,棱角逐渐成熟的脸虎虎生气,拖一张小木凳坐着一块儿晒太阳,不懂事不懂事,都学起我说话来,“今儿中午坐你后座的那谁啊?”

嘿!来劲儿!

我回答,字正腔圆,“我媳妇儿,五班那阳晴,知道吧,年级第一,还校花呢。”炫耀一般,其实某个谁最清楚,是想要眼前那个眼睛忽闪忽闪的屁孩子在意才这么说。

可白晓乐却只是点点头,噢了一声,和今早一样没别的反应,我气闷不已,终归幼稚小孩一个,天真起来最可笑,“就这个反应?”

白晓乐歪脑袋,捂紧脖子的手织围脖,“那个女孩子挺漂亮的。”

我……靠……这个回应换做是其他人,我可能会因此虚荣一番,可那会儿也不知是为什么,他这么一说,我却更气恼,不能发作,只好两条腿一耷拉一耷拉地踢着院儿里的小碎石子,在内心长叹,也不知为的什么。

白晓乐拿手中的杯子给院子里的花浇水,低头样子最安静。

“喂。”

“嗯?”

“烫白干不能浇花,会死的。”

白晓乐一愣,有些无措的放下水杯,“不是吧……”

“不糊弄你。”

白晓乐表情有些挫败,半天回我一句,“那是我们班班长。”

“噢。”我蹲白晓乐跟前儿,“我告儿你啊,别跟他走太近。”

“为什么啊?”

“长了一张必定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脸。”

“……”

我一踹被子下床,两条腿拖在冰凉凉的地板上,也不穿袜子,只顾着瞪站着叠衣服的白晓乐,“白晓乐!你这是对待你哥该有的态度么!”

白晓乐叠好我的校服,每个褶皱都整理好,放进柜子里,一脸无辜,“我怎么了。”

“你把你枕头放那儿干嘛?”我冷哼哼,踢踢白晓乐刚洗干净的鞋子,翘起二郎腿,气不过,终究气不过,面子摇摇欲坠。

“那是我的床啊。”

我咬牙半天,憋着气,一字一顿,凶巴巴,“你冬天是跟我一块儿睡的吧。”

白晓乐搓搓眼角,打个哈欠,一伸懒腰就要钻进被子里,“俩人一块儿睡多挤。”

“成,这会儿你就说挤了,怎么以前都不见你嫌?”

白晓乐蹙眉,“没嫌你,再说现在天气又没那么冷了。”

“瞎说八道吧你就,明儿个还有新冷空气嚷嚷着要下雪呢,跟你嘴里就是要回暖了。”

白晓乐争不过我,也不再争,翻个身就要道晚安。

我翻出小半年儿不用的树杈打他屁股,“起来,跟哥一块儿睡。”下半句语气又软下去,可怜巴巴哀求一样。

“呼噜噜,我睡着了。”白晓乐难得装一回可爱,迷迷糊糊捂着耳朵。

“不许装睡啊小混蛋。”我用冰凉的掌心贴上他脖子,想试图把他冻醒,可他没反应,耐不住无人理会的寂寞,我管他那么多,掀开白晓乐被子就睡进去。

白晓乐被我弄醒,推搡一下,懊恼万分,“你干嘛!”

“睡觉。”

“……”

“你不来我那儿睡,我就跟你这儿睡,都没差。睡吧,明儿个还要早起呢。”我乐悠悠哄他睡。

下巴搭上白晓乐肩,身体隔着一小段距离,不远,足够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大冬天暖洋洋。

熟悉的人熟悉的感觉,绝不会夜不能寐。

少年时期总是贪得无厌,不想被着包袱被人喜欢,想着最好逃得远远的,可心里头奇痒难耐,于是在梦里对自己说,只要他不说,只要白晓乐不说,就和以前没有区别,我和他还会是最好的哥们,瓷实到北京人民都知道。

只要他不说,我尽管装傻充愣乐得一份安定的陪伴,装傻充愣打那时起就是本能。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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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随着日历一页页被撕掉流走,又一年春暖花开,世纪末世纪末,初三的孩子迷茫也兴奋,掰着指头数日子。

最后的几个月,谁态度都温柔起来,不再贱兮兮,不再隔阂,因为都明白,站在分叉路口的我们,走出这一方天地,而后可能背道而驰,再不相见。

那天以后,我和阳晴仍旧交往着,不咸不淡,偶尔占点便宜乐呵呵,可再没让她坐过我那锈迹斑斑的二八车后座儿。我很清楚,那是我留给白晓乐的专座儿,就是拆了也不能给别人坐。

我不再骑车,我推车,身边走着阳晴,后座儿坐着白晓乐,我俩就这样每天很绅士的把阳晴送到巷子口,不敢走远,知道她那有钱的爹开着小车跟那儿等着,还是红旗的,跟我们嘴里就是毛主席才坐的车,牛逼哄哄。一开始阳晴也冲我抗议,问我为什么非要白晓乐跟着,我自然理直气壮,那是我弟,怎么了?不愿意啊,不愿意你自己个儿一人走,我得陪着他。

一点风度都没有。

送走阳晴,就跨上单车,一揉白晓乐脑袋,他看我,简直柔情似水,我在伪装里战战兢兢,说不慌乱那是骗傻逼的。

小老爷们儿心思不细腻,可终究有些事会耿耿于怀,就比如他在那个冬夜里迷迷糊糊的说喜欢我,让我至今想起仍觉他轻轻一句话就惊心动魄,山水都随之飘摇不定。

我骑车飞过大街小巷,后座的人搂着,屁股离凳儿站起来发疯,冲空荡荡的胡同儿倒计时倒计时,“还有一百天!”惊动胡同口懒洋洋的老猫咪。

白晓乐声音彻底变声完毕,不再软绵绵,我对此感到相当遗憾。可终究声音还是好听,温柔的小老爷们儿劲儿,他冲我说,你知道只有一百天了还不努力。

“嗐,咱这得看临场发挥的。”

那年的娄以涛这么说着,装得昏昏噩噩懒懒散散,其实天晓得,背地里最用功,生怕给自家弟弟嘲笑了去。

白晓乐也不嘲笑,不像别人似的打击我自信心,虎牙突突露着,脸上盛开阳光,只哼着歌,依旧不成曲调,我也习惯,不去笑他的五音不全。

教学楼外的小牌子仍旧挂着,值班老师费劲儿的一天天去抽牌子,三位数变成两位数,最后九十几天,迎来三年以来最后一次运动会。

我把报名表扔到白晓乐面前,白晓乐看都不看。

“哎,哎。”用报名表戳戳他脸蛋,他仍旧不抬头看我,“什么事?我写作业呢。”高贵劲儿找揍得很。

我拿出一根娃娃头塞白晓乐嘴里,他脸蛋一下子在昏黄台灯下通红,揉着脸蛋直喊冰,“这才几月份啊你就去买冰的来吃,也不怕吃坏肚子。”

我不在意,丢一根进嘴里含着,牙酸也不管不顾,“有本事你现在别吃的那么起劲儿。”

白晓乐鼓鼓嘴巴,一吐舌头,拿起报名表看起来,一愣,“干嘛,你要让我报?什么项目啊?”

我抽起脖子上的毛巾擦擦头发,“初三跟初一的打篮球赛,少一人,我就拉你了呗。我知道你体育跟你们班里特牛逼,上学期末1000米破纪录了是不?”

白晓乐笑笑,怎么,不嫌我矮了?

“我靠,多少年前的话了,你还记得……”

“你过年那会还这么说来着。”

“你就说你报不报吧?”

白晓乐不理我,含着冰凉凉的娃娃头忘恩负义,转过身继续写他那复习卷。

我走过去一拍书桌,“不给面子是吧。”勾起屁孩子下巴,丢下威胁眼神,脸凑过去,几乎要贴一块儿。

白晓乐张张嘴,好像想说什么,又止住,只呆愣愣的看着我,眼睛黑亮,脸庞嫩呆呆,看得我莫名蠢蠢欲动,伸出手一抹白晓乐嘴角,含住拇指,奶油味。

“……咳,都漏了。”

昏黄灯光洒在他脸上,那么那么好看,白晓乐愣一下,一口吃完一个半拉娃娃头,也不怕冻着,魔怔的表情,伸出两手给我擦头发。

“天儿还冷,你得擦干净了,别待会儿感冒了。”

我一乐,乖乖任他给我擦,“嘿你别说你这北京话越说越顺溜了。”

白晓乐脸一红,闭嘴。

“来,再说一句。”

“……”

“干嘛不好意思,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说几句。”

“边儿去!”

我鼓掌,给他捧场,把他脸逗得更红,“说得好,这都是我调教有方。”

白晓乐一扔毛巾到我手里,“自己擦!”

我拿过他手里的笔就在报名表写下白晓乐三个字,方方正正。

白晓乐抢过报名表一看,“你……你……”

又是一如既往,好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我怎么了我?”扬扬下巴,笑得淫贱,拿着报名表就要收好,滚到白晓乐床上擦头发,臭流氓就是臭流氓,卑鄙无耻,甩得他一床都是水珠子,白晓乐忿忿不平,面如土色,笔尖都颤抖,一甩笔就要冲过来。

然后又呆愣愣在床前站住,又是说不出话,我彻底给他逗乐,额头抵上去,“乖,就当帮哥个忙,人数不够真没法儿当。”

他终究最乖,老实听了我的话,第二天开始跟我去晨跑,放学后在操场集训,老实巴交的脸蛋最天真。

那段日子我跑着,他清瘦身影也跟着我在操场上肆意跃动,他体育好,可身体算不行好,肺活量不太行,跑两步就喘,可依旧认真接过我每个球,配合默契,两小无猜,青春是这样的意气风发,美丽风景。

等着等着,日子流走,等来比赛的那天。

候场,我递给白晓乐一瓶水,蹲下来跟他绑鞋带,“怎么又系死结?”

白晓乐一看鞋带,有些窘迫,抬头看蓝天白云,春日晴好,一派天真,“……系别的都不紧,我怕跑着跑着就要掉,给摔了……不太好。”

我笑,你傻啊你。

“紧不紧张?”

白晓乐摇头,我看他拳头圆圆拧起,知道屁孩子骗人,鼻子就要长长。

开赛的哨声在耳边响起,球场外围观群众围成一圈儿,我听见闹哄哄声音中的讲解声,听出是阿裴的声儿,“娄以涛!初三二班娄以涛很牛逼!三步上篮!!噢噢!!对方球员很操蛋,使用的卑劣的拦球手段!奶奶个爪儿!简直下流!”这样下流的场外讲解,听得我直想乐,可压根乐不出来,死死盯着白晓乐的方向。

抢过一个球,我笑着往前奔两步,一撞白晓乐肩膀,“乐乐,给哥长脸去。”白晓乐回头,侧脸划过我嘴,我就这么亲到他,一下子感觉世界都安静,我脑子居然空白,可他没感觉到,只笑一下,生动得很,表情是志在必得的骄傲,简直耀眼,拿起球就冲上篮球框要扣篮。

我原地不动,摸着嘴盯着那个跳跃起来的身影。

然后我看到他倒下。

扬扬脑袋,倒吸一口气,我血红了眼,一身嘶嚎就冲过去踹那踢了白晓乐的孙子一脚,冷冷盯着那倒在地上的混蛋,然后我和他都被老师拉到一边,那初一小混蛋犯规,做小动作害人,我也犯规,我为白晓乐揍他。我被老师拖着,只冷冷看那混蛋一眼,“我操你妈。”

然后走过去背起白晓乐,恍惚间看到只咬着下唇,一点表情都没有,心都拧起来,额头蹭蹭他湿漉漉的发间,“乖,不疼。”

第十五章

就是臭小孩也有底线,那时我的底线在不知觉间就成了白晓乐,谁敢动他,杀人放火我都敢做。

推书 20234-03-23 :遗花落梦 上——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