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眉看了看露出来的籽,Lee刚想抗议就瞄上了丁七的眼睛,愣是让里面撩起的黑色火焰吓的闭住了嘴巴。
跟审犯人一样看着Lee一连咬了好几口酸苹果心,丁七终于满意的抹掉了一点面皮上的雪碴子,从床头柜上拿起一张叠起的纸条。轻轻一抖,Lee嘴里的苹果差点没喷出来。
几乎快有一米长的米色纹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不但一段一段被分了组,后面居然还写了备注,这分明是世界标准账单形式。
冷汗无声的顺着Lee的后背滑落,灰色的眼睛眨了又眨,眼睫毛都要被挤进眼皮里,也只不过等到丁七对着“账单”念了第一句。
“1.肺叶受到挤压,造成隔膜下毛细血管出血-医疗花费:70个金币,修养时间:7天。”
Lee脸上仅剩的一点血色都褪了个干干净净,丁七这次恼大发了,明摆着给自己列单子思过,要是真让他念完了那长条子他死之前都别想再踏出酒馆一步。
丁七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根本不管Lee心里想的什么,面无表情的继续念第二行。
“2.腹腔被钝器划开的旧伤二次受创,针口撕裂-医疗花费:100个金币,修养时间:10天。”
这下Lee的脸都绿了,随手扔了苹果核就想扑过去抢纸条,结果忘了自己还在重伤阶段,直接趴在了被子上疼得只剩下吸溜的力气。
对着没有自知之明的老板,丁七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抖抖“账单”又清了清喉咙。
“3略过、4略过、5略过……最后,”一口气念出十几个略过,惊的还在被子上装死的Lee也诈尸抬头去看他,“由于严重违反规章制度,给予终身监禁惩罚。”
冷冰冰的声音差点把Lee砸死过去,愣了半晌顾不得疼痛一把拉住丁七的袖子,细长的凤眼被瞪的圆睁。
“你说真的?!”
由于声带受损,声音低哑的只能卡在嗓子眼里,吊在丁七心里难受的像是给猫爪子挠了一把。
“真的,一经下达,禁止上诉。”
“凭什么啊!”
“不凭什么。”
“Tolas呢?我要见他!”
“酒馆扫厕所。”
“你不能这样!”
几乎都要吼起来,Lee以为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是不高兴的表现,不料想丁七居然真的给写了出来,还直接定论,难道以后真就成了深宅大院里幽禁的小姐?开什么玩笑!
丁七反手握住了Lee瘦的能看到青筋的手腕,动作轻柔的似乎怕重一点都会伤害到这个并不太会照顾自己的家伙。凑过去用手臂揽住Lee的身体,将他移回原位又整整齐齐的盖好了被子。
在死亡门口晃了一圈的男人此时消瘦的颧骨都凸了出来,面色白的发青,只有一双明亮的能照进人心底的眸子还忽闪着。没有人比丁七更清楚Lee的本性,但这一次太过分,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Lee被Tolas惊慌失措送回酒馆的时候,他深刻的感觉到自己被恐惧死死的缠住了脖颈,似乎下一秒他就要跟着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迈进地狱。
当机立断就把Lee送到了与默林凯尔隔海相邻的白银帝国,虽然明白欠下的人情需要他用命来还,却一丝迟疑都不曾有过。
手术连续进行了将近十八个小时,丁七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生怕在最关键的时刻昏睡过去。强迫自己盯着那扇银光闪闪的大门,被不断进出忙碌的护士脸上面具一样的笑容晃的眼球都发疼。
终于,银铃响起,安静沉睡着的Lee被转移到无菌室进行看护,丁七坐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有着灰色头发的男人一步步的离自己远去,却连站起的力气都失去了,这似乎是个不那么好的预兆。
终于当他扶着墙起身,被他半夜从皇宫请出给Lee救命的女王挂着一副欢喜的有些扭曲的笑容凑到了他的耳边。
短短几句话就把预兆变成了现实,并且无限倍数的扩大成了噩梦。丁七愣住的样子让女王直接笑出了声音,小手掩上嘴唇带着银铃般的笑声摆驾回宫。
掌心的刺痛把丁七拉了回来,低头瞅上手心里被指甲刺出的血洞,僵硬的扯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巨大的恨意在丁七的心脏处盘踞,混杂了懊悔、愤怒与伤心的血液直冲上他的大脑,从边缘系统开始乌黑发臭,再从瞳孔里泻出。
第二十章:温柔一刀(下)
为了把情绪逐渐的压回心底,丁七一遍又一遍在Lee的门口路过,报复的誓言踩着脚印被刻下,将怨恨撕裂分散在身体各个部位,直到那个男人从梦中惊叫着醒来才犹犹豫豫跟在护士后面进门。
其实看到Lee那个样子,丁七就什么都不想说了,他不想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想其中的关系。至少现在他的宝贝还活着,还能活力十足的对他吹胡子瞪眼,那些肮脏的事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重要。而他,只要做回那个冷淡刻板的酒馆大厨就好。
但那个精神好到天塌下来都可以驻足欣赏的灰发男人居然还在这种情况对他大吼,丁七长久以来都捋成一条直线的神经瞬间就被抻成了细丝。红着眼睛压抑自己的愤怒,想用温柔的动作来控制自己的精神,却不想每一个更亲密的碰触都会让女王的那翻话在脑袋里重放一遍。
被丁七异常的行为和可怕的眼神吓住的Lee根本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能呆呆的由人摆弄,浑身僵硬着躺回被子里,有些心虚的望着丁七。
然而正是这样的眼神,挑断了丁七的极限,只觉得脑袋里发出一声轻响,身体不受控制的自己动了起来。
丁七又重复了一遍掖被角的动作,双手撑在Lee的身前,充满了狎昵的意味。极其缓慢的压下身体,嘴唇先是碰触了轻颤的眼皮,又移到脸颊上急促的略过后贴上了耳根。
“Radziwill,你知道你的阴道被撕裂了多少么?”
话说出来的瞬间连丁七自己都愣在了原地,残忍到连神都无法原谅的句子就这么的从他嘴里钻了出去。
那是他最最珍惜的宝贝,认认真真用了命也要保护的人,即使连亲吻都怕伤害到他柔软的嘴唇。但却在这样一个时候,亲手撕开了脆弱胸膛,撒下了晶亮的碎盐,恶狠狠的揉捻伤口。
不可原谅。
丁七仿佛被火焰撩过了灵魂,蓦然从病床上弹起身体,慌乱的甚至撞上了床脚的药架,半透明的瓶子一个个的砸在地上,散发苦涩味道的液体流了满地。
Lee没动,从说话前到丁七闪开,他连眼睛都没有眨过一下。
平日里百变的表情消失的无影无踪,嘴角些微下垂,细长的眼尾高高的扬起,平静的连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这样的Lee太可怕,丁七甚至不敢上前去查看他的情况,声音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似乎要把他的喉咙顶出一个窟窿才会善罢甘休。
闭眼,睁眼。
呼气,吸气,再呼气。
Lee把时间拉长,用极其缓慢的速度完成以上那五个动作。没有血色的双唇上下碰在一起,吐出的音节连Lee自己都听不见。
丁七却准确的在大脑里读了出来。
滚。
Lee只给了他一个字,滚。
再无别的话语,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Lee深深地陷进柔软的床被里艰难的闭上眼睛。他一向是极信这个人的,无论他做什么,丁七都会接受,都能容忍。
完完全全的亮出后背,无须担心,更不用防备,在Lee心里唯一认定的可以毫无保留信任的男人。
但就是在刚才,这个完全可以依托,这个世界崩塌都可以顶在他身上的男人。
对着满身伤痕的Lee,插下温柔一刀。
血水来不及涌出就被结实的冰冻在心脏里,寒冷顺着血管钻进脊髓,连睫毛都卷上了白霜,眼前含糊不清。
Lee只觉得手脚冰冷,之前受伤的指尖疼痛难忍,他却连卷起的能力都丧失了。
其实他并不是那么的伤心难过,也没有什么痛苦的感觉。
他只是失望,仅此而已。
耳边隐约传来“咔哒”的声响,多半是丁七关门的声音。没有精力再去思考,连日以来的辛苦挣扎都不像现在这样令他身心疲惫。再闭了闭眼睛,眼皮黏在一起的时候,虚弱的连身影都似乎开始模糊的男人又一次陷入了黑暗。
僵硬的靠在门板上的丁七,当真是算滚出去的。中途一连几步都被自己的脚绊住,几乎连滚带爬的逃出病房。
周围路过的护士见到他那个狼狈的样子,一个个都矫作的捂住了嘴巴,嬉笑着从丁七身边晃了过去,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尖细的感叹,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丁七阴冷的看着那些长相漂亮身姿卓越的女人,厌恶的情绪一阵比一阵强烈。为了救Lee,他算是把自己卖给了这帮外表光鲜内心恶毒的女人。但同样是自己,又用更恶心的方式重重的伤害了Lee。
多年累积的感情崩于一瞬,即使以后能够恢复曾经的依赖这也会成为两人间无法出去的伤疤。
丁七恨透了自己,更恨那个毁掉一切的元凶,他不喜欢自己像个女人一样的怨气冲天,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恨的想要把那个男人的皮肉一刀一刀的刮下再喂进他的肠胃里腐蚀。
手掌再一次被指甲刺痛,已经血肉模糊的掌心似乎给了丁七一个提示。不过几秒,那个脸面上总是扳起来,将所有情绪和感情都用石头压进心底的大厨又回归了。
面无表情的起身,从妩媚的长发护士身边穿过,稳重的步子踏在光亮的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声响。
在走廊的尽头,连接着女王深居的白银皇宫。
第二十一章:残忍的自我拯救方式(上)
接下来的几日,Lee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着,不光是成功的手术带来的效果,还有那些连续被打入他身体的药液。
Lee曾经在某个没有监控的地方偷偷拆下针头尝过其中的一瓶,从表面上特殊的味道和效果来推断,那似乎是一种非常昂贵并且极其珍惜的植物提取液。紫色的花茎,细长复杂的气根,生长在白银地区的稀少品种。
当然,他现在就身在白银帝国,但诡异的地方紧跟着来了-这是皇家治疗品。仅限于各大陆皇族通过外交手段获取,并且使用于皇室成员身上。虽然偶有黑市通过盗窃或者其他手段得到少量的粗提品,但……皇族?黑市?他?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源产地哎!
隐约的,Lee感觉到有什么让他不那么舒服的事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而这个事又不得不让他想到那个被自己撵走的混蛋。
“呼……”
心脏猛然的顶了一下胸膛,疼的Lee差点从床上栽下去,急忙摇摇头想把那张总是扳起的脸甩出脑袋。
从那天开始,他的心脏仿佛也跟着其他的部分一起受了重伤,无论接受怎样的治疗,用了怎样的灵丹妙药,还是一点点的衰弱了下去。
有几个夜深人静的夜晚,Lee用手心贴上心脏,那微弱的跳动让他觉得下一秒,血液就会在新房里凝固,紧缩的肌肉会慢慢舒展,紧绷的神经也跟着肉软,闭上的眼睛不会再张开。
但没过多久,Lee就发现自己仍然在黑暗中向着重点不知何处的方向一直前进,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接连响起。背后隐藏的是深埋于记忆力的过往,或欣喜或哀伤,或喧闹又或平静,有海浪撞击礁石气势蓬勃的怒吼,亦有秋后第一片树叶落在地上的轻柔。
即使Lee怎样避免去想丁七,只要有一个细节能够跟过去的事重合他的心脏就会不可抑制的颤抖。在过去的五年里,Lee的生活已经被那个刻板的男人填充的没有一点空隙,温柔而严厉的身影如影随形,只要他想要回头,那个宽厚的肩膀随时都等在原地。
这样深厚的感情控制了Lee的思维,刺激精神的化学物质源源不断的从垂体中流出,像是打针一样注射进他的大脑。每当阳光晃过眼角,Lee貌似就可以看到丁七就站在自己的身旁,手里削着苹果或者正用长柄汤匙搅开杯底的蜂蜜。
可若是Lee想要仔细的去看看那个人的表情,整个人又在眨眼间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如此不断往复,让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幻觉溺毙。
而Lee只要一闭上眼睛,丁七就会从黑暗中慢步走来,温柔的给他穿上亲手挑选的鞋子,抚摸他的脸颊,干燥嘴唇轻轻的碰触在唇角。这一切都是极美好的,只要没有最后必然会说出的那句话。
“Radziwill,你知道你的阴道被撕裂了多少么?”
他听见他说。
“Radziwill,你知道你的阴道被撕裂了多少么?”
骤然惊醒,从噩梦里脱身的Lee像是从水里打捞上来一般,就连身下的床单都浸满了汗水,冰冷的让他发抖。
不经意间,眼皮微抬,那个幻觉又出现在眼角,丁七手上的动作温柔的仿佛能够融化寒冷的空气,又好似一把刺刀切割着Lee的灵魂。
黑日白夜,混沌颠倒。
以前也出现过几次这样的情况,Lee复杂的精神非常容易受到一些非物质伤害的影响。从一开始的全面否定,逐渐转化为深入分析,偏执的将伤害提取出来重复性的研究并且自我讨论其中的意义。
有的时候,Lee很快就能将事情逐行说明理清,并且找出解决的方法,然后从身到心都恢复正常。但有的时候,伤害并不是能用道理说明的,伤害会一层层的覆盖到Lee的灵魂上,缓慢而残忍的让他逐渐窒息。
而在Lee崩溃前伸手撕碎那层硬化的蛛网并且拯救他的人,就是丁七。
可惜,往日里身披希望的骑士此时却成为了伤害的创造者,痛苦与挣扎困扰着Lee的灵魂,不但让他的内心疲惫也同样的折磨着他的身体。
噩梦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丁七以各种形象出现在他的大脑里,极致的温柔,刻骨的伤害,每一场都是伤害的衍生。直至后来,Lee连睡眠都无法保证,在现实与梦境间不断的穿梭,最终混淆。
分不清是否在做梦的可怜男人在一个可怕的失去信任的梦境后,终于达到了临界点,他清楚明白的认识到,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他一定会死在这里,精神先亡而后是生理。于是他花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把从Kir在酒馆出现到自己受伤住院的事整理清楚,然后向娇媚的护士小姐要了纸和笔。
从漂亮的有些假的背影上看出了一丝迫不及待,Lee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事情很多时候还是按照推断进行的,偶有失误也只是意外而已。
一行接着一行写下大段大段的数字,再整理成9*9*的魔方数码表,用笔代替实物一格格的转动虚拟的中轴,数字在纸上无声的推移。
同时,Lee在心里反复的将一句话缩短减字,处理成最简的状态后分拆字母,再镜像分离转化成数字,用二进制的方式推出只剩01的代码。
坦然的在病房里进行这一切,无比合作的配合护士小姐检查打针吃下五颜六色的药丸,好几次他都看到快要关闭的门缝里有高大的身影闪过,那种急躁的样子差点让喝着水的Lee笑的呛住嗓子。
防守不是Lee的作风,表面温和冷静内心歇斯底里的挣扎才适合他。无论是谁,无论以怎样的原因,既然有让他享受巴掌的勇气就要有承担十倍返还的准备。
衰弱的精神让Lee的妄想越来越严重,相应的,他的大脑的运算速度也越来越快,笔下的魔方转的废话,凌乱的数字长条错综复杂的在纸上堆叠。一开始小护士还偷走几张草稿去给那个背后用力的男人看,后来根本不再动手,因为拿了也没用,谁也看不懂。
强硬的制止也做不到,被没收了纸笔的男人会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的瞪着天花板反复的口算数据,那种专注的样子有种癫狂的征兆。
但Lee又是个极其听话的病人,说话清楚语调温柔,时不时还会对护士们露出自然的笑容,即使是那些内心腐败的女人也被勾的一阵小鹿乱撞。
丁七对于这样的Lee没有任何办法,这世上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更了解Lee的人,但就是这样也不能够猜测出那个灰发的瘦弱男人现在所做事的意义。他只能凭靠直觉去防备,通过自己私下的交换来给Lee尽量的加大镇定的剂量,在不过度伤害身体的情况下延长入眠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