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的少年在被拥入怀中的时候有一秒的错愕,接下来就又恢复了平静,金色的眼睛里没有情感的波动,身体也僵硬的厉害。
这让Lee有些尴尬,放开人后退了两步摸着鼻子转过身来对着站在一边围观的将军鞠躬道谢。
北方军部的第一将军并没有说些什么客套话,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对着打开的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感谢,Lee拉着Kir的手向着魔方的出口毫不犹豫的走去,视线移开的瞬间,Lee似乎看到穆西北脸上一晃而过的冷漠。
迈开的脚步并未因这个而停下,在内心中Lee也没有勇气去确认自己眼中所见之事。隐藏在宽和的态度背后的压力几乎在眨眼间就能够将自己的精神在地上碾碎,至少在现在来说,Lee还没有找出可以与之抗衡的人选。
在强者面前低头是种理智的表现,穆西北眼里的Lee是个聪明而有自知之明的孩子,非常讨他的喜欢,任何没有价值的死亡都会成为一种遗憾。
以在军队里养成的固有姿势站在通道的末端,西北将军背在背后的双手交叠在一起,右手拇指一圈圈的转动着无名指上的白金指环。
自萨洛中央海战之后养成的习惯,每当穆西北对某件事缠上期待的时候,他就会不自觉的抚摸那枚连花纹都快要磨平的素戒。从这个方面来说,其实这个不可一世的将军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弱点。
但就算有人知道,有人了解,可谁又能算计的过这位即使徒手拧断敌人脖颈时也在微笑的人呢?早就将实际的杀戮转化到无烟沙场上的男人,在成为守护者的时候远远比拎枪的刽子手要来的可怕的多。
一直目送人的背影消失在门里,西北将军的嘴角浮起意义不明的笑容,垂下头摇晃两下,原路踏上长廊,匀速的走下了地板上凭空出现的楼梯,心情愉悦的离开了。
带着Kir的Lee从走出那个房间后就没有停下过步子,心底里总飘著名谓不安的小船,对于这个地方,Lee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的。军方的意义在于合法范围内的肆无忌惮,无关道德,无关人性,就像是蒋曜板着脸说出的那些执行口令,做与不做,都没得选择。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西北将军居然很大方的准备了一台迷你版悬浮艇给他们使用,三个人坐进去虽然有些拥挤,但是仍然可以维持适当的自由空间。
Lee与Kir坐进舱内的时候整个悬浮挺的设置都已经被调配到恰到好处,也不知道Tolas多早就拿到了这台先进的飞行器,从那个娴熟的使用手法来看,他与悬浮艇已经度过了磨合期跨着大步向蜜月迈进。
起飞前穿的跟军方驾驶员一个范的佣兵先生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了后视镜一眼,什么话都没问便拉下了飞行杆调转机头冲进云雾之中。
Lee在飞艇上就对着Tolas的表情想了很久,一直回到酒馆都百思不得其解,其实后来他才反应过来,那个诡异的神情的对象并不是自己,而是坐在他身后的Kir。
只是等到那个时候,Lee想不想得起来都变的无所谓了,从他对于事情的判断方式来说,既成事实,一切过往都是虚浮的尘土。
终于又站到了酒馆的平台上,一时间Lee感慨的都快大喊出“啊!我的母亲!”这种从字眼到音调都切进讽刺意味的句子。只是当他张开嘴巴,嗓子里忽然就冒出一串火来,把所有的情绪全都烧成了灰烬。
毫不意外的,Lee在回家后的一个小时内就被病毒击倒在地,被Tolas用两床后厚棉被结结实实的压在了床上,连翻身都困难的想骂娘。
似乎两个人都忘记了Kir的存在,一直折腾到晚上Lee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Tolas再三检查过人额上的温度才轻轻的关了屋门。
放慢脚步走下楼梯,从拐角处就能看到正坐在吧台前的Kir那头纯黑色的短发。按揉了一下自己发痛的太阳穴,大个子佣兵靠在立柱上用关节敲了敲木板,并且在人造人转过脸的同时猛然掷出一把锋利的冰锥。
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Kir的身体柔软的像是舞蹈演员,后仰着从高凳上翻下,腰身被弯曲成一个完美的弧线,避开Tolas攻击的时候平稳的转过长腿,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摊开手耸了耸肩膀,佣兵先生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嘲笑的味道,他的脚下踩着Zero特别准备的开关,只要一个轻微的动作,整个酒馆大厅就会被静电流充满,不管Kir想不想,都会立刻短路倒地。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声音依然干净动听,音调的温度却好似冰柜里那坨冻了好几个月的鸟肉。
“我啊……现在知道的,你信不?”
其实这也不算撒谎,在冰锥丢出之前Tolas心里都没谱自己的判断到底是不是正确的,纯净的如同蒸馏水一般的小天使瞬间变成了幕后boss大魔王,谁信啊!
不过Tolas对于阴谋这种事向来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最多也就是确认一下自己面前人的危险性,能干掉就干掉,干不掉就耗着,没有危害就放任自流。
上天自有安排。
Tolas在心里默念着,又看了一眼那个外表漂亮的如同瓷娃娃一样的人造人少年,该干嘛干嘛去了。
第三十二章:真假难辨的世界
距离Tolas对着Kir抛出冰锥的日子已有三天,这加起来的一百多个小时里,那个眼底透出轻蔑的黑发人造人规矩的如同普通的客人。
每天早上一杯白水,一个软黄的单面煎蛋,要求不高,却必须在固定的时间点上完成。Tolas很是奇怪什么时候开始人造人也需要依靠消化食物来获取能量,然而更奇怪的是,Kir的性格变的阴郁,金色的眼瞳也有青铜色的倾向。
敏感的佣兵能够在Kir对于周遭事物的眼神里感觉到一种不该存在的感觉,那是被压在内心深处过了太久才爆发出来的情绪。如果Lee现在醒着,会将之称为:好奇。
但即使是在Tolas的悉心照料下,Lee也是一直沉溺在梦境中无法脱身。好几次Tolas都急躁生出想要掐上他家店长的脖子用力的摇晃的苗头,幸好都被理智扼杀在摇篮里。
中间有一次当佣兵给Lee下楼倒水的时候,恰巧碰见Kir蹲在花盆的边上用一种诡异的神情抚摸着绿色的树叶,惊讶之余Tolas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在Kir转过头的瞬间面无表情的转过脑袋。
待Kir拍了拍裤子站起身重新坐进沙发发呆,Tolas一个箭步就跨进了Zero“住”着的地下室。他有太多的问题卡在喉咙里,再不吐出来他就要被字母拼音偏旁部首憋死在酒馆里了。
只是Tolas发现地下室已经被高防重构钢板封住的时机实在是有点晚,好死不死的脚正踩在了门口上,本来还算端正的长相差点被封门拍成肉馅网格威化饼。
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扶着门板默默无言了很久,Tolas才昂着下巴顶着满脸的十字花纹和悲愤爬上了二楼。
走到店长的床边,觉得自己倒了血霉的佣兵先生大手一张就按住了Lee的肩膀,如同提留屋后的毯子一般用了蛮力死命的摇晃起来。
刚刚才回魂的Lee差点就被Tolas的这招销魂夺命连环晃砍掉血皮,忍不住嘤咛一声,伸出兰花指就薅住了人的短茬毛,恶狠狠的拧着头皮。
“这位佣兵您着是要谋财还是害命!”
“……”Tolas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后脑皮面疼的他直叫唤,放开了Lee就捂着脑袋蹲到了一边去了。
这边Lee还沉浸在半梦半醒中不能自拔,一个转腕加媚眼,恨不得把自己女性那面的风采全都发挥出来。
“Tolas先生!”
“哎?在……”
“人家好想你哦~”
一个掐着嗓子的调调差点没把Tolas吓得一骨碌滚出屋门,顶着满脑门子的汗心说这不是给人烧傻了吧,丁七回来还不得砍了自己。
打着摆子抬头对上的却是一双冷静至极的眼瞳,浅浅的灰色里翻涌着强烈的情感,清澈的可以反射出阳光的色彩。有笑意从嘴角流出,Lee微昂的脸上表情傲慢而自信。
“店……”Tolas下巴掉在地上好半天才拾吧起来安回原位,刚想张口就见Lee轻轻的挥了下手,食指抵在嘴唇中间做了个吹气的动作。
对于听话收声的佣兵,Lee满意的点了点头,先是从枕头底下摸了个水果糖出来放进嘴里含着,再抖了抖被子翻出张纸条递给已经看的眼睛快要掉出来的Tolas。
扫到其中的内容,佣兵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从兜里掏出生铁打火机点燃了纸条,把灰烬甩在脚下碾成了粉末。
若有所思的盯着Tolas的动作看了一会,刚想说什么只听楼下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紧接着连酒馆本体都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与Tolas相视一眼,Lee迅速的翻下床披着罩衫奔进了大厅。
Tolas几步就迈下了楼梯,挡在Lee的前面抽出匕首在手里耍了个花样,弓起后背摆出防卫的姿势一步步向着烟雾弥漫的前门逼近。
挥开呛人的灰尘,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个瘦弱纤细的身影,漂亮的黑发沾满了碎片,衬衫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猩红色的伤口在白皙的腰间一闪而过连痕迹都没有留下一个。
站在Kir对面的那人突然哧哧的笑了起来,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可以从声音里听出彻骨的凄凉。
那是Lee所无法体会的苦楚,其中饱含的情感激烈程度已经超过了他有限的精神力上的理解。只是经历过丁七的事之后,Lee或多或少的能够体会其中的情愫,即使猜到来者是谁,也不由得叹息。
拦了Tolas上前的脚步,Galliano面无血色的脸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手里的长刀不知为何散发着黑色的雾气,扭曲在一起翻滚升腾。
反观Kir,却是一副轻轻松松的样子,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烂不堪,光洁水滑的皮肤连个坑点都没有,悠哉的站在一边。
对着浑身都被戾气包裹的Galliano,Lee没有上前的勇气,当着Kir的面也不避讳,草草的欠身行了一个礼,笑着在还未倒下的茶几上放下一块柔软的绸布。
Galliano撑着僵硬的身体居然也前倾了上身,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指节宽的紫绒方盒,小心翼翼的用长满老茧的手指掀起盒盖从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银圈。
Kir一看到被Galliano轻轻捏在手里的银圈就变了脸色,向来寡淡的脸上居然也有了扭曲的表情,眼眶似乎都要被瞪裂,后退了两步,猛然踏着重重的步子向Galliano撞去。
正低着头专心用绸布细致包裹起如同戒指一般的物件的Galliano仿佛没有感觉到身边掀起的气焰,仅仅是用手心握紧了布包,身形些微的摇晃就错开了Kir的进攻。
如同手里捧着的是心爱的人的灵魂一般,Galliano以一种宠溺的姿态隔着布料抚摸着那个细小的物件,恋恋不舍的将它放在了Lee的手心里。
错失了一次机会的Kir并未放弃,原先那个安静漂亮的瓷娃娃在眨眼间脱下了天使的外壳,从皮肤鳞甲的缝隙里挤出的是狂暴化的变异生物。没有灵魂,没有感情,皮囊里充满了鄙陋的欲望,眼睛的颜色都因此而浑浊,闪耀着猩红刺目的光芒。
毫不意外的,Galliano挥起了自己的那把长刀,刀锋贴着Kir的胸膛劈开了他的锁骨,鲜血顺着伤口喷涌而出,有几滴飞溅到Lee的脚下,让Tolas先行一步挡了过去。
有一瞬间Lee似乎看到Galliano的眼里溢出了一丝不忍,但当他想再去仔细研究的时候,那抹不忍早已被厌弃吞噬,剩下的仅仅是一个空洞的眼窝,满盛痛苦。
Lee不知道Galliano是怎样做到的,中间毫无间断的连续劈砍都快要把Kir当面分成碎片。而那个抿起嘴唇,青筋暴涨的男人还在一刀接着一刀的继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视线穿过黑发人造人的身躯看到的不知道是谁的身影。
最后一刀停滞于Kir的眉心前,早已成了一滩破铜烂铁的Kir连眼球都滚落在地上,连接晶体的视神经有气无力的垂在缺了一角的颧骨上,有些令人惨不忍睹。
Lee只是看了个开头就恶心的扶着墙坐在了楼梯上,Tolas很自觉的挡在了他的身前,替人遮去了大半的血腥。只是从地板五彩斑斓的样子依然可以猜出情况会有多惨烈,一直到Galliano停下动作后许久,Lee才虚浮着脚步靠在Tolas的身上指了指Lee的前额。
指尖才不过一点,反射着白光的刀刃就像切黄油一样削进了Kir的脑袋,Lee的身体直接僵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一滴红色的血球向着他飞来,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他左眼的下侧。
一个踉跄差点没当场吐出来,Lee用手背反复的去抹擦脸上那滴Kir的人造血液,恨不得把那块皮都连根掀起不要,精神跟肉体的双重反感几乎要把他逼到极限,不得不拉着Tolas让他催促Galliano赶紧把这个恶心的事结束掉。
也没多说别的,曾经深爱着Kir的男人抽了刀扔到一边在裤子上抹干净了双手,顺便踹倒还在原地立着不动正在缓慢自愈的尸骸,脚下在肋骨上随意的踩过。
听着合金骨骼裂开的声响,Galliano有一种莫名的快感,这样他空荡荡的内心获得了暂时的满足,紧绷着的脸皮也些许的放松了点。不经意的呼出一口气,疲惫顺着脊背就攀上他的脖颈,压的Galliano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昂起头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深呼吸。
鼻腔里满满的都是血红蛋白被空气氧化的味道,人造的血红蛋白,虚假的血液。自嘲般的挑了挑嘴角,Galliano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神经已经连接到一起的Kir,眼底突然延伸出一股深刻的悲伤,仿佛都要有眼泪顺着眼眶滑落。
无能为力,活了这么久,才知道自己其实什么都做不了,在真实与欺骗中反复的跌倒,用尽力气爬起来看到的却是更大的谎言。
一次又一次的绝望,一次又一次的被颠覆过往的回忆,什么是真的,或者说有什么还能不是假的,Galliano所用来坚持的一切瞬间崩塌,连粉末都被寒风吹得不知去向。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希望,这是终点。希望,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希望……
……你还可以继续爱我。
第三十三章:外传:血泊中的婚礼
发泄过后的Galliano明显虚弱了很多,蹒跚着坐在Lee的身边,有些无可奈何的笑着,向后仰躺在楼梯上,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沾染了红色血沫的天花板。
“你已经决定了?”
Lee的问话里带着迟疑,他都无法肯定能做到的事情,更不期望这个半改造人来理解,只是在最初收到的那条电子信息上,Galliano用坚定的感情堆砌出来字眼让心软的店长下了决心去帮这对恋人的忙。
“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余地么?”Galliano苦涩的咧了咧嘴巴,他很久没有笑过,做一个仿造的动作都觉得困难。
Lee并没有立刻回答男人的问话,只是望向同样的方向,视线在一个褐色的污浊上停留了几秒,随即很快的移开了。
待当再看到Kir的时候,那个黑发的人造人已经恢复了大半。漂亮的脸蛋完好的出现在人们的眼前,金色的眸子被眼皮温柔的盖住,睫毛细长在末端些许的上扬,柔软的嘴唇透着健康的色彩,显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一时语塞,Lee用脚踹了踹安静的几乎都要陷入沉睡的Galliano,昂起下巴示意男人注意Kir的情况。
有些恍惚的男人怔怔的看着推开Tolas阻拦的Lee,忍着反胃的感觉亲自上前半跪在地板上扶起了紧闭双眼的人造人。
一手揽着Kir的腰,Lee尽量的避开视线和减少接触,勉强的撑着黑发少年的脑袋,另一只手摸出那个包着银色小圈的布包,用力握了握才展开手指举到Galliano的眼前。
“请问年轻的先生,您是否愿意娶这位黑发的少年作为您的妻子?您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者逆境,富裕或者贫穷,健康或者疾病,快乐或者忧愁,都将毫无保留的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
Lee一字一顿的说出宣誓前最虔诚的句子,清晰的声音如同一把石锤直接敲击在Galliano的心脏上,刺激的高大的男人一个激灵蹦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滚下楼梯跪在抱着Kir的Lee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