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安闲的一天
陆雪征搏命半生,如今能够平平安安的全身而退,心中十分庆幸知足。若换了旁人,前半生都在惊涛骇浪中弄潮
,此刻一旦落得风平浪静了,定然会若有所失、无所适从;陆雪征却不然,他在喜迁新居之后,大肆养花养草,
将家中装点的花团锦簇、生气勃勃;又想自己饱读诗书,只是读的杂乱、不成体系,现在闲了,正好在家做点学
问,也不辜负了自己这名士一般的生活状态。
他让丁朋五开车下山,去给自己买一部《二十四史》回来。丁朋五领命而走,在外面逛了一天,又吃又玩,末了
晚上回来了,超额完成任务,一鼓作气卖了三十多史,全是精装封皮烫金字,翻开来纸张雪白,十分讨喜。尤其
是整整齐齐摆在书架中时,长长一排,好看极了。
陆雪征甚为惊讶,摸着下巴站在书架前,数了一遍,又数一遍,嘴里喃喃的说道:“哎呀……怎么这么多啊!”
丁朋五站在一旁,陪笑说道:“干爹,多总比少好,您正好可以慢慢读,多读一阵子。”
陆雪征明白这干儿子也就是认字而已,所以懒得和他交流;同时心中暗暗烦恼,因为自己也不知道二十四史是哪
二十四部,这连挑都没法子挑。
陆宅这回空间宽敞,仆人又都被打发到了楼后仆人房去,所以楼中人口越发有限。金小丰占据了楼上靠边一间房
间,隔壁便是陆雪征的卧室。这两间屋子当初本是杜家父子的卧室,乍一看上去平常无奇,其实中间有一道房门
相通——杜文桢自己病的老天拔地,夜里还时常惦念着要去看看儿子,生怕儿子梦中受凉。陆雪征不肯让金小丰
留宿自己房中,金小丰无可奈何,只好想出了这个折中之法。
陆雪征的卧室紧邻书房,书房这回布置的十分舒适,经过几次采购,顶天立地一面墙的大书架也被新书渐渐填满
。书房的斜对面是一间小屋,充作陆云端的画室;而陆云端现在因为终日和苏家栋结伴,所以两人索性搬进了二
楼另一端的大房间内,从早到晚玩闹不歇。俞振鹏和丁朋五不凑那个热闹,两人清清静静的住在楼下,出入十分
自由。
陆云端听说爸爸又买回许多新书,便在晚饭桌上提出要去书房挑一本回去阅读。陆雪征见儿子有这向学的心,倒
是满意,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饭后,在陆雪征伺候三只小猫之时,陆云端带着苏家栋,理直气壮的走进了书房。
站在书架前仰起头,他一直望向了书架顶层——太高了,他踮起脚也够不到。爸爸总是这么狡猾,能让他拿到的
书全是枯燥乏味的!
陆云端脑筋一转,也不关门,只让苏家栋站在门口前后望着,自己则是快手快脚的搬来一把大椅子,踩上去之后
又像小猫一样拼命伸展,把身体拉的细长。红头涨脸的终于抽出一本好书,他将那书藏进怀里,然后立刻跳下来
,把那椅子搬回原位。
这回大模大样的挑出一本最薄的史书,他带着苏家栋回房去了。
陆雪征蹲在楼下一间浴室内,给三只小猫洗澡。金小丰和丁朋五全都借故跑了,只有俞振鹏慢了一步,被捉了个
正着。此刻他老老实实的蹲在干爹面前,拿着一条松软毛巾为小猫擦毛。小猫骨骼纤细,爪子粉嫩,养了这几个
月,也不见成长。三只猫的品种都不相同,其中一只外国蓝猫——在陆雪征眼中是只灰猫,终日娇声媚气的,最
为凶悍;另外两只全是胖墩墩的虎斑纹猫,一只是灰白相间,一只是黄白相间,吃吃睡睡,倒还温柔。陆雪征把
猫当人养,逐只洗了个香喷喷;而俞振鹏擦来擦去,总不见干,感觉十分无聊,且被那小蓝猫挠了一爪子。
良久之后,陆雪征放了俞振鹏,把这三只猫全部带上楼去了。
陆雪征洗漱更衣,独自坐在床上逗猫。小蓝猫窜上了陆雪征的肩膀,抬起一只爪子拨他头发;另外两只小猫就在
床上跑来跑去,其中一只立起来抱住了陆雪征的一只赤脚,歪着脑袋去啃他的脚趾头。
金小丰从门缝向内窥视一眼,见满床是猫,便没进去——不知为何,这三只猫对他都不友好,他自认并不贼眉鼠
眼,也找不到解决之道,所以为了避免挨挠,只有敬而远之。
与此同时,陆云端关闭房门,开始和苏家栋共同赏鉴那本家中禁书。
陆云端的枕边总放着一本小字典,一旦遇到生字,就会自己去查。闲来无事,他也教苏家栋认字,可惜教十个忘
九个,对方实在是个令人丧气的学生。这回两人并肩趴在大被窝里,陆云端翻开一看,发现文章通俗易懂,自己
也能读的十分顺畅。苏家栋探过头来,却是专挑字中的熟悉面孔,磕磕绊绊的看不明白。
如此过了片刻,苏家栋小声问道:“少爷,什么是‘王茎’?”
陆云端盯着书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那不是王,是玉!你脑子笨就算了,怎么眼神还这么差?”
苏家栋把脸凑近了,这回看清了:“哦,那到底是什么呢?”
陆云端不耐烦的答道:“就是小鸡鸡!”
如此读完半本,陆云端也不敢折上书页做记号,直接把书合拢藏在了床褥下面。心乱如麻的叹出一口热气,他翻
身背对了苏家栋,一只手就偷偷伸进了自己的裤衩里面去——他十二岁了,已经开始发育,虽然发育的马马虎虎
。
苏家栋比他小了一岁,却还是懵懂无知。他以为陆云端是要睡了,便抬手关闭床头电灯,然后从后方搂住陆云端
。迷迷糊糊的闭了眼睛,他手上一热,忽然碰到了硬邦邦的异物。好奇的张开五指一把抓住,他就觉得陆云端向
自己怀里猛然一拱,同时发出怒斥:“乱摸什么?”
苏家栋当即松了手——可是片刻之后,他耐不住好奇,直接爬到了陆云端对面,缩进被窝里要去看个究竟:“少
爷,你怎么啦?”
陆云端一掀被子坐起来,随手打开上方壁灯。苏家栋望过去,就看他不知何时退下了裤衩,腿间的小鸡鸡直竖起
来,肿了老大!
没好气的瞥了苏家栋一眼,陆云端心烦意乱的答道:“我没怎么,我长大啦!”
苏家栋凑过来左看右看,末了却是很觉有趣的傻笑了,又要伸手去摸。陆云端随他摸着,自己伸手又把那本小说
掏出来了。
陆云端这一夜心猿意马,午夜才睡,凌晨便醒。
他也偷着读过许多杂书,知道自己不该在那些事上太费精力。既然起了这种改邪归正的心思,他便不肯赖床,洗
了个冷水澡就穿衣下楼,想要做一番运动。哪知在小客厅里,他却是看到了金小丰。
金小丰也是刚刚洗漱完毕,预备下山去做正事。眼看陆云端走进来了,他端着一杯热茶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了
下去:“云端,你——”
话音未落,他忽觉有异,同时耳边听得细细一声猫叫。猛然起身回头一看,他大惊失色,发现自己把一只黄白花
纹的小猫坐扁了!
沙发是奶黄色的,小猫不知何时跳上去趴着睡觉,颜色竟与沙发融为一体。金小丰放下热茶拎起小猫晃了晃,就
见小猫四肢软垂,再一摸那身体,肋骨都断了!
小猫乃是陆雪征的心爱之物,平白无故被人压死,那可是了不得!金小丰和陆云端面面相觑,一时无言,最后还
是陆云端先有了主意,压低声音对着金小丰连做手势:“哥哥,你快走,出去把小猫处理掉!爸爸要是问起来,
我就说不知道!”
金小丰也没想到自己这屁股具有如此威力,事到如今,只得是把那小猫揣进怀里,然后大踏步向外走去,生怕遇
上旁人。而陆云端随后走到沙发前坐下来,也觉得哥哥那一屁股力量太大,而且坐的很“寸”,一压即中。端起
金小丰剩下的半杯热茶,他颇觉兴奋的喝了一大口,又想:“可怜的爸爸,要被蒙在鼓里了!”
第二章:寻猫
陆雪征在吃过早饭之后,发现家里少了一只小猫。
他楼上楼下的寻找,嘴里咪咪喵喵唤个不休,叫声非常逼真。俞振鹏和丁朋五人在楼下,没想到干爹还有这项绝
技,一起笑的前仰后合,先还压抑声音,后来耳听猫叫逼近,便吓的踱进院内,逃之夭夭。
陆雪征院前院后找遍了,连根黄色猫毛都没有看到,末了就回到楼内,莫名其买的抬手挠了挠短头发,又问儿子
:“云端,看见我那小黄猫了吗?”
陆云端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画册,这时就抬起头来满脸懵懂:“没有啊!”
陆雪征把自己那一头不听话的蓬松头发挠了个乱七八糟:“这可真是奇怪——这猫怎么就没了?”
陆云端不感兴趣的翻阅画册,头也不抬的随口答道:“会不会是跑掉了?小猫最爱乱跑!”
陆雪征一拍巴掌:“有道理!我出去找找!”
陆雪征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西装,敞着衬衫领口,无心去系领带。一手提着一把雨伞,一手抱着灰白相间的虎斑
纹猫,他心急如焚的出了门,也没乘汽车,单是徒步行走,很快便上了盘山公路。
公路前后都没有人烟,陆雪征手托小猫,仿佛托着一块磁石,希望以此来吸引出另一只离奇失踪的黄猫。然而怀
里这只是冷漠无情的,蜷成一团躲在主人胸前的阴凉下,眯着眼睛只是昏昏欲睡。而陆雪征走着走着,心情慢慢
平静下来,开始逐步接受事实——猫真的没了。
在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他放慢速度,一边行走,一边留意身边风景。现在是西历的二月,略略有些阴天,阳光
冷淡暧昧,他举目远眺,目光掠过大片的芭蕉棕榈,能够遥遥的看到大海,只是阳光不足,海面蓝的有限。
这样的景致自然是和天津大不相同,陆雪征搬来许久,却是第一次留心欣赏。不知不觉的走出老远,他忽然发现
前方路上停了一人一车。车倒罢了,人穿着一件红白相间、花里胡哨的衬衫,望着却是醒目。陆雪征缓步走近,
渐渐瞧清对方容貌,心中不禁暗暗惊讶——原来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短发乌黑、脸蛋雪白,五官俊
俏的一时也形容不尽,总而言之,宛若画中人。这样一位美貌青年双手叉腰对着汽车,脸上隐隐带了怒色,仿佛
正和汽车赌气;陆雪征这样目不转睛的看他,他有所察觉,黑眼珠子悠悠一转,也扫了陆雪征一眼,随即收回目
光,继续瞪着汽车。
陆雪征不好盯着人家打量。转向前方继续行进,他想这小子真漂亮,黑眼睛里都带着流光溢彩的水色。
陆雪征信步而行,向前又走了能有一里多地,因见前后都没有人家,而且新奇风景看多了,也觉乏味,故而抱着
小猫原地做了个向后转,他预备回家吃午饭去。
如此走了片刻,他又见到了那一人一车。那青年围着汽车连连转圈,又皱眉头又咬嘴唇,抬头望向陆雪征,他这
回娇嗔似的一撅嘴,然后上前一步,用广东话唤了一声:“先生!”
陆雪征不懂广东话,但是停住了脚步。
那青年见状,又改换英文讲了一句。陆雪征见状,只好是摇头说道:“对不住,我听不懂。”
此言一出,那青年忽然笑了,走上前来说出纯正国语:“我也是从内地过来的。听你口音,是北边人吧?”
陆雪征身在香港,真如同到了异国一般,所以这时也是惊喜:“正是,我老家在天津。”
青年美滋滋的抿嘴一笑:“我在北平长到了十几岁才搬去了南边,这算不算同乡呢?”然后他仿佛料定自己是个
讨人爱的,抬手就在小猫的脑门上弹了一指头:“你是住在附近?”
陆雪征平时从来不许外人染指爱猫,不过看在对方年轻美丽的份上,只得暂时放弃原则,和颜悦色的笑道:“是
的,不远。还没有请教您的高姓大名……”
青年弯下腰对小猫做了个鬼脸,心不在焉的答道:“我姓金,金世陵。你呢?”
陆雪征把雨伞夹到腋下,腾出一只手伸了过去:“敝姓陆,陆雪征。”
金世陵直起身握住了他的手,没松开,径自转身把他带向汽车:“陆先生,帮个忙吧!汽车开不起来啦!”
三言两语的,陆雪征自愿为金世陵做起了苦工。
他把雨伞和小猫姑且放到汽车后排座位上。金世陵坐上驾驶座位发动汽车,他在后方用力去推。反复试了几次,
汽车果然发动成功,金世陵从车窗探头出来,兴高采烈的向陆雪征大喊一声:“多谢你啦!”然后一脚踩下油门
,快乐的回家去了。
陆雪征站在原地,低头搓了搓手,脸上本是带着笑意,然而抬头望向汽车背影,他那笑容忽然一僵,随即拔腿便
追,口中高声喊道:“我的猫!停车,我的猫……”
与此同时,汽车一个拐弯,瞬间消失踪影。
陆雪征狂奔追车,一口气跑了六七里地。这是一段弯路,车中的金世陵光顾着眼望前方,直等快到家了,才偶然
从后视镜中发现了远方的陆雪征。
他不知道对方这是在干什么,于是继续行驶,口中咕哝道:“这个人,真能跑!”
一脚在家门前踩了刹车,金世陵正要下车回家,忽然听到一阵猫叫。回头一看,他恍然大悟,立刻哭笑不得、不
知该如何是好了。
陆雪征,像一匹骏马似的,一直冲到了金世陵面前。
抬手扶住汽车车顶,他大汗淋漓,喘的说不出话来。金世陵很觉内疚,然而嬉皮笑脸,说出那话也不见诚意:“
陆先生,实在抱歉,我把你的小猫忘记了——不过你身体真好。”
陆雪征弯腰扶住大腿,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极力平稳了气息。抬头看了金世陵一眼,他心中颇为不满,拉开车门
就要去抱小猫,哪知金世陵一时好客,向他做出热情邀请:“陆先生,不忙的话,到我家里喝杯汽水吧!”
陆雪征口干舌燥的长出了一口气,总算能够说出话来:“好。”
陆雪征看这金世陵像朵春花似的,没想到一进门便有三个孩子迎出来喊爸爸。金世陵油腔滑调的撵走孩子,请陆
雪征进客厅坐。陆雪征见这房内凌乱得很,快要无处落脚;弯腰坐到沙发上,屁股下面又硌了一下,欠身伸手一
摸,他摸出了两颗硬糖。
金世陵在这样的环境中,出淤泥而不染,把自己打扮的像荷花瓣似的,白里透红香喷喷。将一杯汽水送到陆雪征
面前,他很自来熟的在对方胸前拍了一巴掌:“哈哈,陆先生,你是运动家吗?”
陆雪征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透心凉的冰镇汽水,然后点了点头:“金先生,好眼力。”
金世陵起了兴趣:“真的?那你专练哪一项运动?”
陆雪征慢慢的啜饮汽水:“胸口碎大石。”
金世陵一愣,随即大笑起来:“讨厌,你可真会开玩笑!”
陆雪征放下杯子,微笑着望向金世陵:“那金先生认为呢?”
金世陵蹙起眉尖,认真的思索了一番,随即答道:“你嘛,是练轻功的,草上飞!”
陆雪征发现这家伙一举一动都带着脂粉气,像个兔子,但又自自然然,仿佛天生如此,并非造作。饶有兴味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