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兄不承认。”巫大无赖重出江湖。
“别叫朕皇兄!”韩士真气到跳脚,完全没了皇帝的形象。
“是,不叫皇兄皇兄。”路劲丞厉害的地方就是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超严肃。
“……”韩士真抖着手指,一口气憋不上来,眼前霎时一黑,回过神时,自己正被路劲丞和巫孟信两人一左一右、半扶半搀。
“皇兄你还好吧。”巫孟信眯着眼,深沉的绿光在眼缝间流转。
“……”韩士真按着额头,挥开他们的手,自己站了起来。“朕若被你们气死,一定托梦给士舒叫他把你们休了。”
把人休了,代表之前有夫夫关系,有夫夫关系作为前提才有休掉的问题,韩士真没有注意到自己话里的语病,路劲丞和巫孟信倒都注意到了,但他们可没傻到拿这一点跟舒儿的哥哥斗嘴,只各自在心里咀嚼出了滋味。
舒儿的哥哥应该没有很讨厌他们,不然也不会特意告诉他们孩子的事情。
第九十六章
“皇兄,你脸色很不好,我送你回朔月斋休息。”路劲丞不自觉的蹙起眉,灰败之气比先前又稍浓了一些,藉着轻浅的触碰,路劲丞不着痕迹的渡了一些气过去。
“朕很好。”韩士真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皇兄你真的需要休息,我也一起送你回去。”可以顺便看看他的儿子,他的儿子,他的儿子……
巫孟信以同样的方式也渡了一些气给韩士真,不明究理的韩士真只觉得胸腹的凝滞瞬间清爽许多,脑门的抽痛也减缓了,他深呼吸几次,觉得身体的状况还可以,便拍掉紫袍下摆沾染的灰尘,道:“朕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他瞥一眼两人。“士舒还不知道朕的病,先别告诉他,朕会自己说,还有,记住朕说的话,不许再跟士舒有情爱上的瓜葛,朕的弟弟不是你们可以染指的!”
“你们的身份是耀初的国师,负责协助士舒梳理山河,将来,身为皇储的宝宝会认你们做师父,就只是这样而已。”韩士真狠绝的说道。他太担心了,担心他走后,弟弟会因为这两个男人身败名裂,一生清誉毁于一旦,满朝文武、万众臣民不会服气一名雌伏他人的皇帝,不服便会滋生动乱,动乱则遭致祸患,而祸患频生的王朝……皇帝会……韩士真攒紧双拳,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面对韩士真咄咄的逼迫,路劲丞沉默不语,腥冷的红目沉着地望着眼前这名除了他们之外最关心舒儿的人,最终开口了:“皇兄,我以性命担保,用尽所有的力量,永远不伤害舒儿,也不让他受伤害,永远都做对舒儿最好的决定。”
巫孟信微笑道:“我也是。”
韩士真不屑的哼了一声,嘴角却微微勾起,不过他还是不让路劲丞和巫孟信跟着他回朔月斋,甚至撂下狠话他们若敢偷偷潜入朔月斋,他就要私下向宝宝灌输两人的坏话,路劲丞巫孟信赌不起这大注,只得罢手送他至门口,目送禁宫侍卫副统领乔子飞护送韩士真秘密离去。
“大哥,我想狠狠打一顿舒儿的屁股。”巫孟信望着巷尾扬起的尘烟,呢喃说道,路劲丞点点头,代表他也有同感。
“但我又好想抱着他转圈圈,大声欢呼,再狠狠疼爱他好几晚……”巫孟信现在心里翻江倒海,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
他们的事早一步被知道了,舒儿的哥哥要他们分开……
舒儿生了孩子,他们有孩子了,那个惹人疼爱的小豆丁就是他们的孩子……
舒儿的哥哥情况很不妙,他想转位给舒儿,只是他若崩了,舒儿的心情……
“孟信,孩子叫什么名字。”
“啊?”巫孟信沉浸在一连串的复杂思绪中,一时没有回神。
路劲丞低咳两声,不自在的再问了一遍:“舒儿和我们的孩子,本名是叫什么?”
巫孟信一脸尴尬的傻相,路劲丞看他的表情,知道他也没记得,两人顿时一起蔫了,在不知道真相前,对那孩子没上心,就算看了喜欢,也不曾认真记住孩子的本名,只知道舒儿和皇兄每次都喊宝宝,宝宝宝宝,宝宝很好,很动听,只是作为父亲,怎么可以不知道孩子的姓名!
“我去问问。”这个痒挠在心口,巫孟信按耐不住,丢下一句话就旋风似的不见人影,片刻回来,兴奋的报告:“孩子叫韩岁平,韩岁平。”
“岁平……”路劲丞肩膀微微颤抖,反覆低唤这个名字,这世间只有巫孟信跟他感同身受,他们的孩子,舒儿生下的儿子……
不论妖族、魔族或鬼族,后代之于他们的意义与中原人不同,甚至复杂许多,子嗣是重要的,但系作为一种战力,是族群延续的必须,其本身并没有发展出与子女亲密互动的传统,异族父亲在确认受精者有孕之后,会提供住所和食物,孩子出生后也不会多所关心,异族母亲抚养孩子只是基于义务,为强者孕育后代是他们在肉弱强食的异族社会中找到庇护的唯一手段。
对异族而言,血统又是很微妙的观念,种族和领域意识都比中原人强烈的异族人绝大部分排斥混血者,混了另外两族的血固然令人憎厌,但与中原人交合留下的后代则是所有纯种异族人一致最厌恶的类型。
那代表血液里掺杂了懦弱与肮脏的因子,各个异族都不会接受,神州大地自也不容,他们只能永远躲躲藏藏的生存在主流社会的隙缝。
路劲丞和巫孟信从未想过有孩子,他们早就离开了各自的群体,隐居在耀初边境的深山,他们虽不喜中原人,但也同样厌恶异族,对于子嗣更没有想念。
一个会被所有人厌恶的孩子,出生有何意义,传宗接代只是中原人无聊的执着,百年之后的子孙又有几个记得自己先祖的大名。
直至一个时辰前,若有人告诉路劲丞和巫孟信,你们会对自己有了孩子这件事欣喜若狂,路劲丞和巫孟信不仅会嗤之以鼻,还会狠狠修理胡说八道者一顿。
可是现在,现在,两人的心中确实只有这四个字可以形容:欣喜若狂。
一个身上流着深爱之人血液的孩子,舒儿和他们的儿子。
记忆中宝宝咯咯咯的笑容顿时变得无比鲜明又可爱。
“大哥,我想看宝宝。”巫孟信渴望的望向皇宫深处。
“不急于一时。”早晚都能看到的,当下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理。
巫孟信懂他的意思,立刻收敛了过于溢表的情绪,道:“我今日入宫的时候晚了,舒儿等回儿不免问起,我会好好安抚他,再伺机诊察他的身子,怀上孩子的事情太奇怪,我们给他施的术法怎么样也跟让男子怀娠无关。”
在查明之前,暂且不能碰舒儿了,虽然……好想再让舒儿怀一个,但思及皇帝哥哥说的辛苦过程,巫孟信马上就打消了这个绮想。
孩子虽好,不及舒儿重要。
路劲丞点点头,冷峻的审视被厚厚云层遮盖住的青空。“权力交替之时正是动荡易生之时,隙缝恐溢出更多劣气,我暂且离不开国师府。舒儿和舒儿哥哥的事情,你要多注意,还有……其他人也要注意。”传位的事若正式披露,他怕有些人会对舒儿不利。毕竟皇帝名义上的有继承人,传弟不传子在中原社会的争议实在太大。
巫孟信正了正脸色。“我知道,还有……”他凑过去在路劲丞耳边低声说了一些话,路劲丞表情霎时有些诧异。
“此事当真?”
“不会有错。”巫孟信十分笃定。
路劲丞严肃的拧起眉,思索片刻后,道:“这事我来处理,你看好舒儿就行了。”
“你该不会想……可是……”巫孟信不确定自己是否要劝阻。
“如果没有这么多破事,你也会这么做。”路劲丞转过身,脚步顿了顿,声音宛如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至少要尽力……孟信,我们至少要尽力。”
他们刚刚才答应过的事,用尽一切力量,永远不伤害舒儿,也不让舒儿受伤害。
巫孟信眯起眼,深吸口气,沉声应道:“我也会全力以赴。”碧绿色的萤光从他眼中坚定的一闪而过。
第九十七章
韩士舒最近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但这种莫名的预感又理不出任何头绪,只能下意识把注意力集中在政务上,抛去这种扰人的杂念,而中秋佳节将至,去年因爆发瘟疫,庆典一切从简,有人提议今年应当热闹举办,让大京的百姓也欢腾一把,韩士舒徵询了国相及辅相的意见,都说可行,户部也说经费没问题,他便如拟准了这条。
接连几日忙进忙出,好像许多事情一下子都挤在一块生出来,韩士舒几乎到了衣不解带的地步,晚上回到季善宫,累得顾不得梳洗就倒在床上,迷迷糊糊中倒记得都是孟信帮他脱衣除袜,拿温热的毛巾帮他擦拭身体,韩士舒放心的伸展肢体,接受孟信的抚摸与触碰,每日早晨,他都在孟信温暖的怀抱里清醒。
韩士舒轻手轻脚的爬下床,但这时孟信往往就醒了。“舒儿,出门小心。”
“嗯。”韩士舒披上里衣,温润的俯身亲吻眯眼男人的嘴角。“最近比较忙,中午不会来用膳,孟信我……”
“不用抱歉,舒儿,我们之间永远不用抱歉。”巫孟信坐起身,一把将韩士舒搂进怀里,轻吻他的发漩,每晚他擦拭舒儿的身体时,那一道疤就无言的在提醒他,他们的舒儿赌命为他们做了什么,巫孟信只能紧紧抱着舒儿,压抑心中的激动,幸好舒儿因疲惫而熟睡,才没有发现异状。
“……嗯。”韩士舒扬起微笑,想起一件事,又说:“中秋宫宴在英爵殿举行,文武百官三品以上的大臣都会到场,你可以跟我一起出席吗?”
“当然,能随惜王爷出席是本国师的荣幸。”巫孟信眯着眼答应的很快,脑里却飞快的思索,正好藉机把在京的大臣都打量过一遍。
“爷,卯时要到了。”竹清在门外提醒道。
“就来了。”韩士舒刚回答完,就被巫孟信拉了过去再亲一口,巫孟信说:“舒儿快去吧,早朝迟到那些闲人又要闲话了。”
韩士舒点点头,快速的穿戴整齐出门,但韩士舒不知道自己前脚刚走,巫孟信后脚就秘密跟着出了宫,宫里的人都以为巫国师在房里休憩,也被吩咐不准打扰,因此无人知悉国师根本就不在季善宫内。
巫孟信的行踪不明,但今日早朝却有一件大事,其实韩士舒也有些意外,因为他是在即将上殿的前一刻才接到张道传来的通知:哥哥要『回来』了。
韩士舒当下有些犹豫,上回他见哥哥时,哥哥的身体状况明显尚未完全康复,还需要静静休养一段时日,那时哥哥也没跟他提及『回来』的事,怎么哥哥突然要他宣布要回来。
韩士舒谨慎的向张道再度确认,期间韩开喜充当传话筒跑了一次朔月斋,韩士舒才核实这项旨意,只是因而延迟了早朝,让朝臣整整乾站了一个时辰。
韩士舒进入朝阳殿时,明显感觉到最首位处射来的不悦视线。韩士舒知道是谁,他神色自若的站上金阶——代理朝政期间,他都是用站的议政,没有去碰兄长的龙椅,以明分寸。
“宣圣旨。”此言一出,众臣刷刷刷的猛地抬头,一双双大眼盯着持圣旨的竹安。
竹安清清喉咙,摊开圣旨,朗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不日启程,将在秋节前返京,与众臣同庆团圆佳日,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全部大臣喜色形于言表,他们对于惜王爷长时间掌管朝政已心生不安,听到皇上终于要回来了,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圣上返京之日的仪仗接迎,望由臣操办,请王爷允准。”上官乱向前一步,拱手请示,虽然他的表情尚称稳重,但宛如一潭死水的双眸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瞬间荡开了一层层的光采,他等待了太久,也绝望了太久了。
“烦劳国相,本王届时也会一起在城门恭迎皇兄。”韩士舒没有多作刁难,梢哥的这种模样好像很久没看见了。
早朝还商讨了其他条陈,相较于御驾返京的大事,就显得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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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众臣的期待中悄悄过去,皇帝返抵大京的当天街头巷尾无人不晓,许多百姓相偕至南城门口,看是否有机会目睹天颜。
一大清早国相上官乱、辅相商起以及六部尚书都到齐了,韩士舒自然也没落下,在等待御驾的空档,韩士舒一直想跟商渠说上话,自从那日,他们就没再以朋友身份私下相见,连公事上都很少往来,让韩士舒颇感惆怅,他着实不希望一个多年好朋友就此绝了交情。
“常兵,你近来有找东官喝酒吗?”商渠远远地站在那头,韩士舒不好排开列队走过去,太引人注目了,只好侧身询问靠他比较近的宋鸿。
“那家伙最近不知怎么了,常常关在侯府,听他府上的下人说他把自己反锁在书房,任谁叫唤都不答应,商老太君以为他身子不适,给他请大夫,也全部轰了出来,我找他喝酒两三次,也都没下文,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打击。”说到这个,宋鸿真是百思不解,怎么一个善谈开朗的人突然就变得喜欢猫在府里了呢。
打击……
韩士舒愧疚的低下头,果然东官不能接受自己的性向,让他不舒服了吧。
常兵呢?常兵是不是也不能接受?
那他的两个最好的朋友是不是都会没了……
“王爷?王爷?你愣什么!?”宋鸿在韩士舒面前挥挥手。
“抱歉,在想一些事。”韩士舒微笑道。
宋鸿忽然沉默了半晌,他扫视左右,低声在韩士舒耳边说:“王爷,你是否得知最近茶楼酒楼戏楼说书楼都流传着一则相当受欢迎的民间故事。”
“民间故事?”韩士舒面露疑惑,因国事如麻,他已经好久没有出宫了。
宋鸿见他不知情,叹了口气,长话短说的解释:“那则故事暗喻您才是大耀的真命天子。”
韩士舒瞬间瞪大眼,愤怒的骂道:“胡言乱语!”
“王爷,小声点。”宋鸿赶紧扯住他的袖子。“我不就知道你没那个意思,才告诉你的吗,但不少朝臣都认为这是惜王府暗中散布的阴谋,王爷你当尽早澄清才是。”宋鸿没说的是:在京的大臣好一点的只是各自在聚会中义愤填膺,激愤一点的已经公开大骂惜王意图不轨了,士子们也分成两派,抨击王爷的占了绝大多数,如此下来,怕有一些过激的行为。
“我会去查清楚到底是谁在乱散布谣言。”韩士舒蹙起眉,总觉得此事来的太凑巧,透着几分古怪。
“看到皇旗仪仗了——”前方有人传讯。
众人连忙端正衣冠,待御驾到着,整齐一致的跪迎圣驾:“恭迎吾皇返京,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十二人金龙大轿停在南门口,四周旗海飘扬,侍卫威武,明黄色的轿帘被掀了起来,皇帝气色红润的探出头,微笑的俯视了众臣一轮,一旁的庄南尖着嗓子大喊:“宣惜王上轿。”
韩士舒在众人注目之下,小步登上金轿。
“皇兄!”前几日到朔月斋,为什么都装睡不见我!韩士舒正待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