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间彤得知这种情况,想来英海看看,被英凭海阻止了。他一个西部黑社会头子,来了就会被抓起来,还不如在西
部好好呆着,最起码战火不会烧到那里去。二月破冰,三月花开,四月春风吹满天,到了芳春四月,英凭海终于得
到了外出许可。原因是,齐氏的大小姐生下了一个男孩,发喜帖邀请他去看看小宝宝,就算是强横的中都军团也不
敢拂齐氏的面子,英凭海算是得以放风。
“我的天,凭海你瘦了二十斤有没有?”
“没那么多。”英凭海把礼盒递给佣人,看着容光焕发的齐墨音,“孩子刚出生十几天你就跑出来吹风啊?姐夫呢
?”
“有事出去了,八成是他们自卫队的事吧。”
“孩子呢?”
“过来。”
带着英凭海在齐家大宅东翼穿梭,齐墨音拢紧了身上的羊绒披巾,语气有些忧虑:“我知道你的情况,这次说是让
你看孩子,实际上也是想把你从英海先带出来……我会去和军方交涉看看,能不能放松对你的看管。”
“只要这场仗再打下去,我就没有自由。”
齐墨音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手指拢齐散在耳旁的黑色长发。她其实有点疲惫,只不过掩饰得很好,英凭海一直和
齐墨柏一样将她当做亲姐姐看待,此刻不由得有些心疼。
“墨音姐,你不用为我操心,其实这样挺好,我还安全了呢。”
“别胡说了。”
她无可奈何地摇着头,推开东翼会客室的门,带着英凭海上了楼梯。二楼是她的书房和起居室,两名保姆正照看着
摇篮里的小宝宝,见大小姐来了立刻直起腰行礼,后退两步让他们看孩子。英凭海弯下腰,和那只有一点大的小东
西对视。
“哟,这眼睛的颜色……”
“他爸爸是褐色,结果一点都不像。这种奇怪的颜色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其实有点像你,挺接近紫色的。”英凭海继续好奇地打量小宝宝。
“这也叫紫色?凭海你没发烧吧?”
“那是什么颜色?”面对这种奇妙得无法描述的虹膜,英凭海也词穷了。
“嗯……像是蓝紫色,但又不很像。真要归类,就是蓝紫色了。”
蓝紫色,对……是蓝紫色。但偏偏是那种透明的蓝紫色,像是在阳光下放置的紫色水晶,或者是海水中的紫色水晶
。这孩子眉眼端正,英凭海看了一会觉得很像齐墨柏,估计长大了会是个帅气的男孩子,要是性格也像就好了。
“你弟妹也怀孕了?我听说的。”
将小宝宝抱在怀里哄着,齐墨音随口问道。英凭海笑了笑,点点头。
“比你晚四个多月,差不多五个月吧?”
“要是女孩的话,不如嫁给我儿子?”
“墨音姐,你可别乱说。”英凭海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那弟妹毛病多,身体不好,生下孩子来还不知
道什么样呢,你就敢定娃娃亲。将来得给你家小少爷找个好的……对了,孩子的名字?”
“泽轩。”齐墨音看着儿子安安静静地睡着的模样,语气温柔,“墨柏和他爸爸一起想的,在电话里吵了一个多小
时……墨柏训练的那地方打电话特别麻烦,也亏了他这么有心,给外甥取名字。他喜欢泽字,孩子爸爸喜欢轩字,
吵来吵去就决定叫泽轩了。齐泽轩。”
齐墨音托人联系负责看守英海重工的中都军团负责人,从星邦驻军那边下手,绕了几个圈,竟然联系到一个齐墨柏
的同学。据说是帝大社会学系的,叫墨海书,因为老家是星邦父母都是军人的关系他一参军就被派到北方前线来,
军衔是上尉,目前负责中都军团和星邦当地军队的通气工作;齐墨音给他捎了个口信过去,请他适当照顾一下英凭
海,那边看在齐墨柏和齐氏的面子上答应得很爽快。回到英海以后,英凭海很快见到了这位墨上尉。
“英大少爷,您好!”
一板一眼地立正行了军礼的年轻人与英凭海年纪仿佛,黑发棕眼样貌清爽,个头比英凭海低一点,一身黑色军装穿
得非常妥帖。这几个月来,头一次有军人能让英凭海产生好感。
“你好,你是叫……墨海书?”英凭海瞥了眼他胸口的铭牌。
“是!在下负责在中都军团与星邦驻军之间进行消息传递和沟通,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联系我,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
将一张名片放进英凭海手里,他又行了个军礼,转身带着部下离开了火药仓库。英凭海四处转了转,叮嘱工人注意
防潮夜间提高警惕之后,找了个角落把身体靠在钢架上,小心地抽出名片,翻过来。白色名片正面是印刷的他的名
字军衔和联系方式,反面是两行手写。
“齐大小姐嘱咐我多多照应您。”
后面是一串数字,应该是他私人的手机号码。英凭海吁了口气,把名片揣回衣兜,将后脑靠在坚硬的钢铁上,仰起
头望着清澈的蓝天。几只海鸥乘风飞飏,响亮的鸣叫消失在被阳光照得眩目的白云里,远处,被粗大的铁索捆住的
大船随着海面上下起伏,波涛轻轻地拍打着码头,一下又一下,富有节奏感。
南方战事吃紧,风域军队在猛攻晨钟,这是中都最后的大门,如果被打开,中都就完了。五月和六月,星域军队呈
现全面败势,三军联合会议撤换了一批将领,试图重整旗鼓,南方战线呈粘滞状态。相比之下,北方战线打得干脆
利落,双方互有输赢,谁都没讨到便宜。明眼人都看得出死也不肯离开星邦南部的那些风域军队打什么主意,他们
觊觎的无非就是星邦的矿藏,外加英海重工。
对于自己和自己家的公司成了重要军事目标这一点,英凭海有着深刻的认识。他想没有都不行——看那里三层外三
层围着英海重工和海边码头的军队,再看无时无刻不跟着自己的那些士兵,要是放在一年前,他绝对想象不到自己
会如此重要。但这样的保护已经快让他精神崩溃了,过度紧张和劳累导致他无法入睡,而军方不允许医生给他开安
眠药。
不仅是安眠药,就连感冒药都要再三审查。睡不着的晚上,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隔三差五地听见巡逻的士兵的皮
靴咯吱咯吱地踩过墙角的白沙,或者听到白天熬制草药打胎失败的韦综的哭喊,偶尔还有英辛毅在房子里走来走去
絮絮叨叨的动静。他的神经像琴上的弦越绷越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开。梦中一片一片全是白色的雾,他在雾
里时而奔跑时而疾走,想冲破迷雾逃向光明,却总是徒劳无功。
六月底,天埠下了接近十天的雨,时大时小,天空一直是灰色的。下得最大的那天晚上,外面什么都看不清楚,站
岗的士兵穿着雨衣抱着枪退入了廊檐下,探照灯也穿不过雨幕,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半夜十二点半,英凭海的办公
室来了个人。
“少爷,是我。”
“杜总工?”
英凭海讶异地看着手里抱着湿答答不停滴水的雨衣的杜萍。他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英凭海不要出声,轻轻掩上门
,把雨衣塞进门后的伞桶里。
“少爷,你听我说。”杜萍几步摸过来,拉了把椅子坐在英凭海躺着的沙发前面。英凭海有点紧张,坐起身来掀了
毛毯,把衬衫纽扣扣好。外面劈过两道闪电。
“现在英海重工这个样子,我实在受不了了。”
“你什么意思?”
“少爷我明白你的想法,你是想要英海,根本对这场战争谁赢是输没有兴趣,是吧?”见英凭海没有否认,杜萍继
续小声说下去,“所以,犯不着为星域军队卖命。”
“你……”
“听我一句,别在一棵树上吊死。英海会一直是英海,你也会一直是英海的少爷,将来会是总裁……英海永远是英
家的。投降风域人吧,这样你就能保住英海了,还能得到自由。”
“你是风域军队拉来的说客?”
“我有很多熟人在风域,一直和那边联系密切。实不相瞒,风域军队找到我,让我劝你投诚,条件就是我说的那些
。英海一切不变,只要你答应,事成之后为风域人提供军火装甲车和船舶,他们一分钱都不会少给,也不会监管你
。比现在好多了!虚名算什么?将来星域赢了,说不定还会把英海收归国有,到时候少爷你该怎么办?我带了风域
人的协议书,你看看。”
他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张纸,外面用防水材料包着。去掉包装,一张盖有风域军队统帅大印的协议书展现在英凭海
面前。他仔细看了一遍,上面的条款果真如杜萍所说,分毫无差。
“你签字吧。签了字我拿回去,风域军队就会发动总攻,夺下天埠。你就自由了。”
自由。太有诱惑力了……英凭海看着那张决定他和英海生死存亡的纸,沉默了。杜萍有点着急,抓住他的手腕。
“少爷,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现在你受这样的罪我也看不下去!够了,什么爱国不爱国的,说不定明年这个国家
就不存在了!为自己想想,为二少爷和三小姐想想!星域军队的承诺不值钱!皇帝是个傻瓜,行政院那群白痴……
凭海少爷,听我一句!好孩子,你别犯傻啊……”
他话音未落,一道探照灯的光亮突然射进窗户,顿时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不知不觉间,雨已经变小了,英凭海清
清楚楚地看见下面站了一院子士兵。为首的是负责看管的英海的那位军官,安全局派来的谢特派员,他身后是墨海
书等一众军官。
“……”
他们怎么发现的?英凭海未及多想,从自己枕着的沙发靠垫下面摸出一把手枪塞给杜萍:“快跑,杜总工!”
“我……”
一阵整齐的皮靴声冲上楼梯,踢踢踏踏地踩过花岗石梯级,很快来到了英凭海的办公室门口。哐地一声,门被人用
暴力踹开,率先冲进来的竟然是墨海书。他看见办公室里的两个人,敏锐的目光四处扫了一周,突然抬起持枪的右
手冲杜萍开了一枪。这一枪正中胸口,杜萍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了。后面的士兵纷纷冲进来查看杜萍的伤势并搜查
房间,墨海书瞥了英凭海一眼,趁着情势混乱无人注意他的行为,悄悄后退到茶几旁边,左手放在背后屈了屈膝,
将茶几上的协议书一把抓在手里揉成一团塞进军装后腰。谢特派员带人冲进来之后,他行了个军礼后退到门口,背
抵着门板一言不发。
“人怎么死了?”谢特派员吼道。
“对不起,长官!”墨海书大声喊道,“我冲进来的时候他试图持枪抵抗并挟持英少爷,我不得已只能将其击毙,
请长官处罚!”
“回头再收拾你!”
谢特派员用恼火的语气说道,示意士兵将杜萍拖出去。房间清理完毕后,他慢慢踱到英凭海身前,抬起头看着波澜
不惊的浅蓝色眼睛。
“知道我们为什么这么及时赶来吗?”
“请赐教。”
“你的房间里、办公室里、车里都有窃听器。”他将手枪插入腰间的武装带,“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以前没告诉你是给英海留面子,现在告诉你是给你留面子。英少爷,好自为之,下次你就知道厉害了。”
如果不是墨海书,自己通敌的罪名就算是定下了,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好抵赖的?杜萍的葬礼英凭海没去参加,
他家里人也不知道杜萍是怎么死的,英凭海不想出现在葬礼上应对他们的质询。杜萍死了,英海重工缺了一根顶梁
柱,英凭海更累了。
被关了一周禁闭的墨海书特意跑来码头看他,告诉他齐墨音很担心他,让他再挺一阵子,她会再和中都军团沟通看
看能不能放松看管。英凭海让他转告齐墨音别忙了,他估计是没戏的。
七月过去了,八月到了。韦综几十次的尝试都没能把孩子打掉,眼看就要生了,她也绝望了,整日静静地在房间里
躺着,最多出来晒晒太阳。英辛毅的失心疯越来越严重,最近开始出现不认人的症状,有一次他不知怎么出了门就
不见了,英家上下找了一整天才在海边把他找回来。但是看到韦综的时候他都很正常,就像没发病之前那样,说话
有条有理。
按照家里阿姨的说法,八月底就该生了。但到了八月底,韦综还是没有临产的迹象。英凭海问起来的时候,阿姨说
很可能是因为她在怀孕期间那么乱来,孩子晚产了,说不好已经死了。要是再等十天还没动静,必须送医院。恨不
得把这诺族女人大卸八块的英凭海说了句你们看着办就回了工厂,南方战线正在酝酿一场反攻,他必须日夜加紧督
促生产。结果,九月十日晚上,雷电轰鸣,大雨倾盆,英烨带着几名英海保全的人跑到英海重工,心急火燎地让英
凭海回家。
“少爷!少爷!”
隔着一层铁栅栏门,英烨打着把伞拼命地嚷嚷。英凭海刚从码头检视防风浪措施回来,听见他们喊,用公文包挡着
雨,踩过地上的水洼跑过去问道:
“怎么了?”
“不得了了,韦综小姐生孩子了……”
“那怎么了?让阿姨处理。”
“不是!”英烨急得一个劲摆手,“她把孩子生下来突然发了疯,把阿姨和其他人都赶出去,要把孩子淹死……大
家都被赶出来以后才发现,三小姐还在房间里!韦综小姐把房间门反锁了,我们听见三小姐求她不要杀掉孩子,可
是韦综小姐根本不听,三小姐一直在喊救命……”
“晓舞和她锁在一个房间里?”
“是!而且韦综小姐已经疯了!”
“回家!”
英凭海抹掉脸上的雨水,冲着守在门旁的士兵喊道:“开门,我要出去!”
“抱歉,长官有命令,在下周三之前您不能离开工厂!”
“我家里出事了你们听见没有?放我出去!”
“恕难从命!”
“放我出去!”英凭海一把揪住那名士兵的衣襟,另外三名士兵见状赶紧过来拉他,试图把他拖离大门,英凭海不
屈不挠就是不放手,“立刻开门!我要回家,听见没有我要回家!”
见英凭海出不来,外面的几个人也开始嚷嚷“不带你们这么不讲理的我们家里都要死人了快放大少爷出来”,一时
间英海重工大门口乱七八糟,加上电闪雷鸣,弄得人间地狱一般。
“让开!出什么事了?你们在对英少爷做什么?”
墨海书打着伞跑过来,军装外套没穿,只穿了白衬衫,看样子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英凭海一把推开手里的士兵,转
而抓住墨海书:“我要回家!”
“好,你先说明白。为什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