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若沧海,死若巉岩——竹下岚

作者:竹下岚  录入:03-20

颜?他恍惚地看着、想着,心里明白是自己的脸,却没法接受。莫名其妙地,他连自己的面容都觉得恶心。镜子里

的那个人苍白而美丽,像是虚幻的倒影,但那个人和英凭海没有任何联系,那只不过是一个躯壳……里面的灵魂和

心,都已经死了。

我是病了吗?英凭海迷迷糊糊地想着,头越来越重,扶着洗手台的手指用不上力气。倒下的那一刻,他听见什么沉

重的钝响,但黑暗来得实在太快了。

“少爷啊……少爷?哎,醒了!”

英烨喜极而泣的表情跃入眼帘,紧接着周围一堆人围了上来。英凭海呆呆地睁着眼睛到处看,什么都搞不清楚。

“少爷,你还认识我们吗,啊?”

“大哥!”英晓舞抓住他的手,“大哥你说话!”

“晓舞。我……怎么了吗?”

“你昏倒了,烧了两天,今天终于醒了!”

“哦……”

他点点头,让英晓舞扶着自己坐起来。背倚靠垫坐好,他看见阿姨抱着孩子站在床边,就伸出手去:“让我抱抱吾

思。不会传染吧?”

“您没感冒,就是疲劳过度发烧而已,没事的。”

重了很多的小宝宝被放到他怀里。刚大病一场的英凭海还很虚弱,拿不出什么力气,就算抱着这样一个小孩子也觉

得很困难,但他还是没放手。

“你重了啊,我都抱不动了。”他低下头,食指碰了碰孩子的鼻尖。小宝宝醒过来,看见他就开始笑,笑得特别开

心,手舞足蹈的。英凭海也笑了,“小家伙。”

“小少爷特别喜欢您哪。”

“嗯。”

这孩子身上流着一半那个诺族女人的血。将来……将来会怎么样呢?那个女人恨英凭海早已入骨,如果让这孩子知

道……他也会和母亲一样恨自己吧?不管什么时候,孩子都是以母亲为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自己再怎么疼爱他

,也是没用的。但是这样又不甘心。自己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像爱这个孩子一样爱别的孩子也不可能了。

吾思,别怪伯父狠心。伯父不会让你的亲生母亲接近你,也不会让你认她。伯父既怕她威胁你的生命,也怕她夺走

你。将来要生伯父的气,也随你了。

把小孩子的手拉起来放在自己心口,英凭海抬了抬胳膊调整一下姿势抱好他。还很小很小的手压在他的心口上,黑

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英凭海,仿佛因他那有力的心脏律动而惊讶,眼睛里满是好奇和感叹。

码头结了冰,厚厚的冰层开过一排装甲车都没有问题,要是往年需要发动整个码头加上破冰船来除冰,今年英凭海

懒得动用自己的工人,把难题推给了中都军团。看着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昂的中都军团军官冻得哆哆嗦嗦地和士兵一

起想办法除冰,英凭海有种出了口恶气的感觉。反正结冰就没法使用码头,既然你们催得那么紧,你们也做出点贡

献来吧。

他刚刚爽了没有两天,就得到了风域军队整军反扑星邦的消息。洛海已经全部被风域军队收入囊中,东慈正在打,

北方六邦只有星邦还是铁板一块,也难怪风域人这么上火。作为大陆工商业重镇的望星原要是得手,他们就有了一

个最好的据点。英凭海对此漫不经心,就算风域军队真的打过来,他大不了就投降,总不至于没命就是了。他就这

么磨磨蹭蹭拖到了一月底,中都军团把码头都破了冰他才指示工厂和码头全面开工。

二月份,反扑的风域军队又围上了望星原,星邦驻军加上民兵苦战一个月才破了围城,伤亡惨重,城内城外都血流

成河,这第二次望星原围城战也成了这场战争中死伤最惨重的一场战役。这个消息没有震撼到英凭海,接下来从齐

家来的一封信却把他整个人震得跳起来了。

齐墨音的丈夫死了。后天发丧。

他晕头转向地赶去落星山,整个齐家大宅都挂上了办丧事用的挽联和白幔。齐墨音脸色苍白,眼睛里满是血丝,有

种不正常的亮光,英凭海差点就要以为她精神不正常了。听她的几个表弟妹说,表姐夫上个月被俘,风域军队不知

道从哪里得知他的身份的,就送了封信给齐家要求赎金。齐墨音眼睛都不眨一下,准备了他们要的五千万赎金送过

去,结果人回来了,只剩下一口气,最终还是没撑过去。

第二天的葬礼异常盛大铺张,好像要让全世界知道似的,落星山在城东,城西都能听见落星山上的哀乐和国歌声,

浩浩荡荡的发丧队伍将棺椁抬到山上的齐家陵园,送葬的人从半山腰一直排到山底;齐墨音早早发了话,只要是齐

家的人就要来参加葬礼,敢不出现就别想再进齐家一步。她的行为明显是向全世界示威,尤其是还盘踞在城外几十

公里处的风域人。整个葬礼,齐墨音一滴眼泪都没流,镇定自若地指挥所有人,一直昂着头。站在她身边的英凭海

在齐赭素读完悼词后去看齐墨音,正好赶上齐赭素最后加上的那句“齐家不会让自己的子弟死不瞑目,这笔帐迟早

要讨回来!”,英凭海瞥见齐墨音猛地捂住嘴,眼泪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滚落,从她的手指间滑到冰冷的石板地上

“墨音姐,你别难过了。”

“你看我哪点像难过?”齐墨音反问道,顺手给儿子掖好被角。

“……好吧。”这种女人,劝了也没用,现在她整个人都和刺猬似的。

“你家弟妹生了个儿子?”

“对。名字叫英吾思。”

“改天带来给我看看。”

“好。但你不能打什么定亲的主意。”英凭海撑着下巴笑道。

“少美了你!我儿子将来得找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给我生十个八个孙子!”

“好好。我期待着看你变成儿孙满堂的老太太。”

“到时候你也一样是个老不死。”

英凭海没反驳,继续笑吟吟地看着她晃摇篮。摇篮里的孩子睡得很熟,一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将来

他长大了知道自己没有爸爸会怎么样?会不会受到伤害?现在觉得谈明天真是奢侈,谁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呢?

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又是谁的死期?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就是国破家亡?幸好摇篮里的孩子们还不知道明天是个什么词

“伯……播……”

“不对,伯伯。”

“波波?”

“还是不对。”

好容易这孩子能发出几个清晰的音节了,英凭海试着教他叫人,结果他学得特别慢。阿姨告诉他不要太急,这么小

的孩子能说到这种程度已经不错了,但英凭海等不及,总是担心孩子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和所有新手家长一样,表

现得像个傻瓜似的。

“喂,大哥你不能太自私,先教孩子叫爸爸妈妈,还有小姨也很重要啊!”

七岁的英晓舞老气横秋地强调。英凭海瞥了小妹一眼。

“那你倒是叫实月过来看一眼孩子。”

英实月对这个孩子一点兴趣都没有,根本就是无视。他的这种漠视态度连英凭海都受不了,确实他年纪还小,才是

个高中生,对孩子的事没什么概念,但看看英晓舞就觉得英实月很不对头。英凭海试图让他们父子亲近一些,可英

实月碰到这孩子就僵硬,抱不会抱哄也不会哄,孩子也是一到他手里就哭,一来二去英实月索性离孩子远远的。

“二哥刚复课,功课很忙啦。”

“晓舞,你说为什么吾思和他爸爸不亲?”

“不知道。”英晓舞戳了戳小侄子的脸,手感软软的,“气场不合?无所谓,吾思宝宝只要认你就好了,对了还要

认我。或许再等几年二哥就知道疼自己的孩子了。”

“嗯,也是。他还年轻,将来就好了。”

快两年了,安景忆没有一点消息。英凭海现在根本无法得到外界的联络,他的电话和信件都被严格监控,风间堂早

就不打电话过来了,除了风间彤隔三差五托人带消息给英烨——通过英烨出去采购或者是别的什么途径,搞得像地

下党一样——之外,他几乎是被孤立了。一方面国内战火纷飞,从离坎过来的信件都不知道能不能到达被双方军队

一层一层围得铁桶一样的星邦,再一方面,安景忆的情况他也不了解,谁知道他有没有和外界联系的自由?

一个炎热的夏天午后,从枪械实验室出来的英凭海突然想吃冰激凌,就自己拿了钱包离开办公室跑去工厂的超市买

。天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他平时从来不吃这个的。

超市和工厂邮局挨着,英凭海路过邮局的时候看到一个军官和几个士兵在邮局里拿信。他有点奇怪,走近了点想顺

便进去和邮局的工作人员打个招呼;结果一个士兵突然转过身来看到他,脸色唰地变了。他没反应还好,这样反应

一过度,英凭海觉得不对了。

他扳住那个士兵的肩膀往后一拉,自己凑到他们身边去看。正好,那军官手上拿着一封信,信封是离坎的红色信封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英凭海亲启。英凭海突然明白了。

“谁给你们权力截留我的信件的?!”

那个军官似乎有点害怕,还是撑住了架子:“当然是我们长官!”

“你们长官?”英凭海冷笑了几秒,“好,咱们去见见你们长官!”

到了谢特派员那里,英凭海把抢来的信件往桌上一拍:“来,谢特派员,你解释一下。”

“……”

穿着黑色夏季军装的男人看了眼信封,又瞥了被英凭海揪来的那名军官一眼。那个少尉没敢和他对视,往后退了一

步开始装鸵鸟。谢特派员倒是一派冷静,笑了笑:“这个啊……英大少爷,您先坐。”

“不用了。你解释清楚,我听完就走。”

他没说话,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摞捆着的信推到英凭海面前。

“这些都是。统统是国外来信,我们都替您保管了。”

“你们替收件人保管,却不让收件人知道?”

“知道了也没用。”他慢悠悠地面对英凭海的怒气,“您不能给他们回信。我们无法保证您的回信中不夹带军事机

密,您写的每一封信都不可能被投递。所以,与其看到不如一无所知,您心里还会舒服点。您也不必太上火,等战

争结束了,再联系也一样。”

“收取信件并回信是公民最基本的权利吧?”

“那是和平时期,现在是非常时期。”谢特派员很温和地说着让英凭海怒不可遏的鬼话,“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想必您能理解。”

“我不能!我要求你们停止这种行为,恢复我和外界的正常沟通!”

“不可能。”

“让我和你们上司谈!”英凭海一砸桌面。

“不可能。”

男人把那摞信拿回来,又放进抽屉锁好。“不瞒您说,我也怕您和上面沟通意见,这样不利于我的工作,所以您是

没有机会的。还有,我的直属上司已经换了,不是苏伯爵。新来的那位比苏伯爵难搞很多,您见了他讨不到好处,

我奉劝您还是安分守己,等待云开见月明。”

夏末,英凭海见到了谢特派员嘴里的新上司。那人要比苏伯爵年轻太多,估计还不到三十岁,应当是近两年在战争

中得到提拔的年轻军官之一。他的身高不及英凭海,但那种俯视他人的眼神和气概却让英凭海觉得自己低他一截。

“这是安全局军检处的卓中校。”谢特派员恭恭敬敬地介绍道。那个男人背着手朝英凭海走过来,伸手和英凭海握

手。英凭海正对上他那双凌厉的、似乎能把人的灵魂看透的墨绿色眼睛,心里一阵发寒。他的手指有厚实的茧,手

上新旧伤疤也为数不少,握手时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他会一直直视对方的眼睛,直到对方受不了躲开为止。

“卓越。”中校军衔的年轻男人开口说道,声音沉稳严厉。

“英凭海。”

“看到您气色不错我就放心了。还要仰仗英少爷您支持军火供应。”

“卓中校客气了,好说。”

前往望星原进行军检的卓越只是顺路弯过来看看这边的情况,逗留了不到一小时就离开了。他一离开,英凭海就长

出了一口气,这个人的气压太强,和他待在一起让人窒息。不过想想那个平日里飞扬跋扈的谢特派员见了卓越时唯

唯诺诺毕恭毕敬的模样,他又觉得很爽快。这些日子以来能让他爽快的事实在是太少了。人真是一种会被惯性驯服

的生物,最起码现在英凭海对自己身处的情况已经麻木了,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也懒得去抗争,或者用谢特派员

的话说,是等待云开见月明。

八 锁闭的魔域

“唉,小少爷小心!”

“没事,让他爬,掉不下去的。”

尽管英凭海这么说,阿姨还是显得惴惴不安,一个劲地绕着桌子兜圈,就怕在一桌子物件之间爬来爬去的小少爷会

摔着。按说抓周这种事就是图个乐,偏偏一屋子人还都搞得一本正经如临大敌,好像小少爷今后的人生真要从此决

定似的。

“大哥,吾思会抓到什么啊?”英晓舞探头探脑地看着,英实月抱着胳膊观望。

“看他自己了。”

那边桌子上,小孩子已经抛弃了笔、螺丝、丝巾等若干物品,还在兜兜转转。在大家都等不及想要结束游戏的时候

,他突然发现了桌角有他感兴趣的东西,扑过去就抓起来,然后坐在桌上把玩着抓到的手枪,抬头冲着英凭海笑起

来。英凭海看着他抱在怀里的那把卸了弹匣的黑色自动手枪,一时无语。

“大哥,宝宝抓到了你的枪啊……”英晓舞的表情也很复杂。

“吾思,放手。”

英凭海抱起小侄子劝说他放开自己的随身手枪,他却死抱着不放。放上这个是英凭海一时起意,觉得好玩而已,没

想到一桌子东西他不要,竟然看上自己的手枪。

“我看这孩子将来要麻烦。”英实月摇头叹气,“抓到枪不算什么,最多留在工厂里做枪……可怕的是抓到大哥用

的枪。这把枪射出过多少发子弹,沾过多少血啊,真是……”

这边都在嘀嘀咕咕,那边英凭海还在努力和小侄子讲道理让他把枪还给自己。几番交涉后,小孩子终于松了手,虽

然松得不情不愿,好像英凭海欺负了他似的,一双乌黑漂亮的大眼睛雾蒙蒙的,反倒弄得英凭海充满罪恶感。

这次的年末很热闹,小少爷已经会说话会走路,英家上下都围着他转悠,再加上北方战线捷报频传,望星原之围已

解,风域军队短时间内无法再重整力量攻打星邦,双方处于对峙状态,换来了一个相对安宁的新年。一岁多的小少

爷很爱笑,性格偏向安静,用英实月的话说是“温和贤淑”,但面对自己伯父的时候这孩子就特别疯,粘人粘得像

推书 20234-03-20 :HELICOPTER 第二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