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莫以书

别把她曾经走过的路预设到我身上－虽然最近发生的事的确让我难受，但我还不

至于这样就要死要活。」

「真的吗？」这番话彷佛启动了什么开关，何邦艺听了突然激动起来，冲往

徐唯亚身边坐下问道，「即使有一天你姊、和小姐母女、宋宝贝、笨黑……或是

我突然死了，你依然可以这样保证吗？」

柯霓人生最后的疯狂，终究为何邦艺带来难以抹灭的阴影，自那之后，身边

任何类似的风吹草动，都足以令他绷紧神经，暗自惊疑慌张；正巧徐唯亚最近也

为亲人的骤逝身心俱疲，形容憔悴，难怪他会不自觉将两人身影叠合，做与过去

相同的举动。

徐唯亚伸出左手，抚上何邦艺那张理应意气风发，随时神彩飞扬的脸孔，心

中五味杂陈，不知该担忧他不择手段看住自己的变态感情，还是叹息他当年选择

柯霓，造就今日动辄得咎的难愈疮痍。

「这种预设性的问题要我怎么回答？就算我今天做了保证，改天事情发生了

不认帐，你能拿我怎么样？再说了，说不定我们这群人里面，最短命的会是

我……」

「……」显然相当讨厌徐唯亚说的最后一句话，何邦艺再也难以冷静，冲

动地将人压倒在沙发上，用力抱紧。

「何邦艺，人生中，令人痛到活不下去的其实不只死亡。」徐唯亚看着天花

板，深思许久后，哄小孩般轻拍何邦艺的宽厚后背，一字一句，轻柔且清楚地说

道，「我不知道未来到底会如何……你刚说的那些，每个对我都是不可或缺的

存在，失去任何一个都会让我非常难过。……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会

尽力，尽力不让还在身边的其他人为我难受。」

「……如果真的有那天，求你别忘了今天说过的话。」沉默许久，何邦艺勉

强止住颤抖，但不愿放开双手，仍是埋在对方颈间，咬牙吐出这句话。

第四十七章

徐唯亚拉开玻璃门，走进店里；公司下午有几场例行会议要开，他下班时，

用餐时间早不知过了多久，若非何邦艺执意约在今晚，他是宁愿延期等明天周末

再说。

「我这边差不多了，很饿吗？」店里自然已没旁人，何邦艺也早换回便服，

他拿出香槟，边走回厨房边招呼道。

「还好。」其实公司有帮订晚餐，但徐唯亚略过不提，他趁空四处张望了会，

疑惑为何看不出对方声称店里有重新装潢的痕迹，并随口问道，「……其他人都

不在？」

「本来就只找你，当然一早便把他们给赶走了。」将香槟、冰块和毛巾各自

横置托盘上，双手拿满东西的何邦艺示意徐唯亚帮忙熄了厨房的灯，接着便带领

后者往屋外独立设置的楼梯间走去。

二楼原是苏老师为无家可归之人所安设的空间，何邦艺顶下店铺后，店里没

再收容新的孩子，小天等人也都各自有了稳定的落脚处，加上何邦艺当时诸事烦

心，没空多想，干脆先将此处闲置不理，他还因此多次被某人指责浪费。

那指责浪费的某人当然就是徐唯亚，他拉开二楼新装设的铁门之后，环顾四

周整齐摆设的家具，已经将何邦艺的想法猜出七八成。

「坐吧，我们边吃边说。」何邦艺弯腰放下手中托盘后，一屁股坐下，木质

地板上早已铺设蓝色野餐布，并放满各式食物。

徐唯亚依言与他对面席地而坐，接着自提袋里拿出一件物事递上：「……生日

快乐。」

「喔－，谢谢！」

「抱歉，我来这里的路上才想到今天是你生日，来不及准备好一点的礼物。」

见何邦艺欣喜若狂地拆开小纸袋，徐唯亚略微心虚地补道；说实话，若非刚刚骑

车等红灯时发呆突然想到，他是真的完全不记得这个曾经每年必过的日子了。

回想学生时代，那时徐唯亚生活困顿，没有闲钱购买非生活必要物品，从未

为何邦艺买过什么，后者知道对方情况，半点也不曾计较过；每年两人还是会帮

彼此庆祝生日，少了以金钱计价的实质礼物，各自挖空心思设想惊喜桥段，已成

为他们之间的不成文规定。

最后一次的共同回忆是大三下学期，徐唯亚生日，何邦艺骑着他的白色野

狼，将对方载到山上，两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羊肠小径中绕绕转转，折腾了大半

夜，最后并坐溪边，双脚打着沁凉冰水，仰望流星雨阵阵划过……

何邦艺摇摇头，将一个特价不到两百元的草莓造型计时器挂到脖子上，边为

两人分配食物边笑道，「这次就算了，以后我每年约你吃饭，记得礼物要越送越

贵啊。」

徐唯亚低头不语，避开眼神交对的机会；他慢理斯调地将盘中食物逐项解

决，安静倾听对方细说店中诸事，只在偶而何邦艺说得兴起时，轻笑点头，表示

知情。

「……对了，今天是满月，你过来看看！」不知又说了多久，何邦艺突然动

作，将徐唯亚左臂抓了个措手不及，后者未能逃开，只得乖乖被拉往窗边。

时值冬日，窗门一拉开，阵阵冷风便刺骨袭来，徐唯亚双肩微缩，想往屋内

躲，不意外地落入何邦艺温暖胸前；何邦艺见状顺势收拢双臂，左手环紧对方腰

腹，右手食指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的侧脸后指向天空，附耳低问：「喜欢吗？」

屋外明月高挂，更深人静，除了冷风吹拂的萧索声，徐唯亚耳边只剩那不知

是问自己还是问月亮的三个字，偏偏身后那人仍不罢休，何邦艺双手不规矩地探寻

他衣裤空隙，舌头则顺着耳廓舔下，直至触及锁骨，便连牙齿也加入上下啃咬。

「住手，你这样我很难穿衣服！」想起互相抚慰那次，因为胸颈臂膀交错堆

叠太多齿印和吻痕，让他穿了好几天高领针织衫上班，徐唯亚连忙伸手推阻，转

身便想走开。

徐唯亚天生个性务实，良辰美景、浪漫气氛在他眼中，远比不上穿衣服这实

际的民生问题，何邦艺心里明白却不情愿，悻悻然松口之馀，一把将人拉回身边，

强迫对方坐在自己腿上，倚靠窗缘。

第四十八章

「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过来？」几番挣扎对方仍没有松手打算，徐唯亚只得就

着这别扭姿势，开门见山问道。

「……还没决定，看你的时间吧。」

「干嘛看我的时间？这里该有的都有，你放在我家的东西也不多，真的要

搬，明后两天周末就能完成。」何邦艺终于决定去处，徐唯亚理应是最该松口气

的人，但不知为何，对方此刻平静过度的态度却令他生起不踏实的戒慎心情－一

如当日在车站，何邦艺要自己陪同拿行李时，身上散发的也是这种氛围。

「……丫丫，你现在每个月固定要支出多少钱？」何邦艺执起对方手掌，专

注地将两人十指纠缠，来回摩挲，好一阵子之后终于开口，说的却是风马牛不相

干的事情。

「除了投资、定存、跟家中债务，和小姐过给你的那间公寓的房贷，每个月

负担也不小吧。」

听对方毫无差错地将自己财务状况逐一道出，徐唯亚脸色略沈，不掩愤怒地

笑道：「何邦艺，你倒是把我的身家探得挺清楚的嘛，不枉费你这几个礼拜牺牲

睡眠，在我家翻箱倒柜。」

徐唯亚向来相当重视隐私，这番话无疑是火上加油，重新翻出他之前被偷偷

下药的旧帐；何邦艺将他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却仍不退缩，并在徐唯亚真正发

怒前先一步抢白。

「你那间公寓条件不错，应该可以开出不错的租金。」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何邦艺与他四目交对，逐字逐句认真缓慢地道，「你把

公寓租出去，不只房贷能有着落，每个月还能多存几千元。」

「你疯啦，租出去我跟执事要住哪里？先别说这里适合养狗的好环境难找，

搬家、买家具和整修这些有的没的开销也不小，这样一来一往，浪费的时间跟金

钱不会比现在少……」

「所以我要你跟我一起搬过来。」耐心等徐唯亚分析完，何邦艺语气更加坚

定地说道。

「……」

「这里虽然不大，不过还好我们两个东西都不多，全塞进来也不是问题。」

「笨黑看是要让它在店门口当吉祥物，还是在二楼睡觉当宅宅，由你决定，

这附近好几个小公园，阿良他们也很喜欢狗，不用担心你加班时没人照顾它。」

「至于生活隐私……二楼有自己独立的出入动线，楼梯间和门口也加装了

防盗窗跟五段锁的铁门，安全基本上没问题；你若担心放假时一早就被客人吵

醒，不能睡太晚，只要稍微更改店里的营业时间就好……」

「何邦艺……」徐唯亚原只以为自己听错那句『搬过来』的意思，没想到

何邦艺却又认真将他提出的问题一一驳回；煞有其事的各个回答，显示这想法酝

酿已久，并非一时兴起。

「先让我说完。」知道自己终于引起徐唯亚的注意，何邦艺更加握紧他的双

手，继续说了下去。

「人体试验结束之后，你一样每天晚上都在发烧，跟公司请病假的频率也增

加了，……你现在的状况根本没办法加班或兼差赚钱，那不如接受我的建议，不

只减少每月支出，还能白吃白喝，有人照顾三餐。」

「比起让宋宝贝担心，或欠和小姐人情，跟我住在一起，你比较没有负担吧。」

只要自己对他不如宋宝贝重要，就总能在他最狼狈时陪伴左右；只要自己永

远不像Sisy要求承诺，就可以跟他一直保持似有若无的暧昧关系－没错，只要

能达到留住徐唯亚的最终目的，何邦艺愿意接受自己在他心中是随时可以被抹去

的存在。

「……只是暂时把公寓租出去，又不是卖掉，中途你后悔了，或觉得我哪里

做得不好，随时可以搬回去啊。」

「何邦艺，你没必要这样！」徐唯亚抽手急欲起身，不想再见何邦艺这低声

下气的乞求模样，只因他眼神空洞，面无血色到像连灵魂都被抽干了一样。

「『这样』是怎样？我不觉得自己怎样。」说了这么多还是得不到徐唯亚一

声答应，何邦艺不禁失控低吼，也在大力将人拉回的同时懊恼不已。

－或许在大学毕业典礼，确定徐唯亚完全放手走出自己的世界那刻开始，对

这人患得患失的可怕占有欲便从此暗植心中。何邦艺担心自己近乎偏执的扭曲感

情可能吓跑对方，却怎么努力也无法使情绪立即回稳，他又急又气，最终只能用

力攀紧徐唯亚，埋首他颈间，语带颤抖地诚心恳求道，「……丫丫，不管能说服

你留下来的理由是什么都好，再给我一点时间，……同情也没关系，我们这次不

要再后悔，……好不好，……好不好？」

「……」徐唯亚仍然没有开口，何邦艺更是心慌；前一刻还温馨欢笑的室

内，此时只剩无言以对。

徐唯亚并非没有脾气的人，对何邦艺虽然一再破例，耐心其实也已将要用罄；

不得不承认，刚刚那番共住省钱的说词，对徐唯亚着实有不小吸引力，然而天下

没有白吃的午餐，何邦艺真正的心思，他岂能佯装不知？

……算了。想了许久许久，依然无法做出定论，徐唯亚放弃地长叹口气，抬

手回抱何邦艺，静静将后者害怕的心情融入胸口，化作一声一声稳定的节奏。

虽然讨厌，也曾怨过，但这人在艰苦难熬的求学期间帮过自己太多，所以若

能稍有回报，徐唯亚都希望尽力而为；即使现在对方拿物质利益交换的是自己早

已不知存否的感情……

既然眼下无论如何都甩脱不开这个人，不妨就满足一切他的想要，总会等到

自己再被丢开的一天。

第四十九章

大年初三，寒流来袭，气温骤降，天空似有若无飘着细雨，黯淡的灰色云朵

遮掩冬阳，完美隐瞒日上三竿的真实时间。

绿色发财车停在厨房出口，何邦艺与阿良一前一后将几篮手工点心搬上后

座，发财车的主人是个中年男子，他站在旁边，约略点了点数目品项，便将收据

及上次的尾款一同交给何邦艺。

「彦伯，谢啦。」

「谢什么？我还要谢你把这些寄我店里卖，让我中间赚一手咧。」想到自己

的传统糕饼店自摆放这些手工点心之后，吸引不少年轻客群上门，连着带动店里

其他产品的买气，彦伯更是笑得双眼眯成圆弧，客气回道。

「凭您跟苏老师的交情，就算让您多赚几腿也是应该的。」何邦艺边开玩笑，

边将人招呼上车，直到对方车子驶离巷口，便转身走向另一台停在路旁的银色休

旅车，低头探进副驾驶座窗口。

「丫丫，我好了，可以出发了。」轻轻拍醒以手支颐，睡脸惺忪的徐唯亚，

何邦艺此刻声音温柔似水，让驾驶座上的阿良差点失手将方向盘从中折断。

为了排得这几日的连假，徐唯亚跟同事换班，接下小年夜到大年初二，整整

三天的轮值班表；国定假日值班，对他原是常见不过的惯例，但偏偏这两天产线

出了点问题，徐唯亚在公事上又向来是枵腹从公的拼命个性，结果就是落个每天

凌晨三点才回到住处的下场。

本来身体就还没完全恢复，又连了几天睡眠不足，徐唯亚这时眼皮跟手指都

沉重的几乎无法动作，压根没发现何邦艺帮自己将羽绒外套与围巾拢好的动作是

多亲密暧昧。

照徐唯亚的意思，当然不希望两人关系太过张扬，除了顾虑店里众人与Nicon

皆为旧识之外，也担心社会对同性交往的偏差观念，会对两人的日常生活造成影

响；这些说法何邦艺自都全力配合，只是偶而难免疏于防备，随手一个小动作便

形成外人难以介入的粉红气场。

「呃……小老板……你还是先上车，我们赶快去跟大家会合，徐大哥也可

以早点休息。」阿良语调尽量自然地开口劝道。他还年轻，也好不容易松动了小

天的心，半点不想卷入这两人诡异的氛围之中，只能勉强自己做到目不斜视，泰

山崩于旁而面不改其色的高超境界。

两人共住已快两个月，对外自有一套解释的说词；不论理由是否被采信，一

来徐唯亚本就相当受店里孩子们的欢迎，二来孩子们个个都是在社会历练过的，

很是了解不冒犯隐私的基本礼仪，再加上何邦艺费尽心思照顾三餐和家事……

徐唯亚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的确是他人生中极为罕有的平静生活。

车子开上高速公路，徐唯亚皱紧双眉，喝下何邦艺自后座递来的冰奶茶，糨

糊似的脑袋总算出现清醒的迹象；阿良坐在驾驶座上，对对方明显的疲倦神态感

到愧疚，忍不住便开口道歉，「徐大哥，对不起，你加班这么多天还要被挖出来

陪我们。」

众人今天约在Sisy海边的某处别墅开趴过夜，说是狂欢，其实就是场附带高

级Buffet吃到饱的露天烤肉大会，再加上Sisy那栋别墅曾出借为某当红偶像剧女

主角的家，莫怪孩子们趋之若鹜，一早便争着搭上阿辰跟Sisy的车杀去；只有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