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爱着你+番外——不曾相识

作者:不曾相识  录入:06-01

从我曾叫她母亲的女人的口气里,我听不到一丝的怜悯和温情,只有恐惧,正常人对疯子的恐惧。

一直不肯承认,心底里,我还等待著他们的回头,恩赐我一点亲情的余炙。

可是——现实证明那只是我的妄想。

站在曾经熟悉的门口,我有一瞬间的畏缩。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会是什麽。有事要问我——我还有什麽可以坦露的?全世界都已知道我是怎样一个卑贱的东西,勾引自己的哥哥,还害死了他!如果我回答不出他们的问题,他们会怎样对我?

深吸了一口气,我抬高了头,按下门铃。还有什麽可怕的?已经被弃之如废履,他们能拿我怎麽样,还能杀了我不成?

门开了,我看见一张最不想见到的脸:董妮娜。她的目光是小小的刀子,一点点将我凌迟。

见她似乎没有让我进门的意思,我旋转身子想要离开,被她恶狠狠一把拉住:“给我进来!”

这女人的力气大得出乎意料,我在门毯上绊了一下,险些摔倒。扶墙站住了,正看见正襟危坐的两位老人。

紧咬住嘴唇将泪水压回胸口,我冲著他们露出一个怪模怪样的笑,看在他们眼里,一定是更加的惹嫌。

“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吗?”那阴森森的语气教人不寒而栗。

我望向那个威严端坐在上方的人,满心的困惑,既不明白他问的话是什麽意思,也不明白他为什麽能在一转眼变成一个陌生人。

虽然我们的父子关系一直冷静得象他所作的政府工作报告,但这冻到南极洲千年冰底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一些,就象我根本不是二十年来他看著长大的,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忘了?”他冷冷一笑,“我来提醒你,今天是小文的百日祭!托你的福,小文的尸骨未寒,有人又给我们寄来了好礼物!”

一叠纸片朝我掷来,我本能地抬手挡住了脸,纸片如雪花纷纷飞落在地。

是谢以文和我在一起的照片。其实在谢以文家我已经看过一遍,不同之处只是多了两张谢以文用手抚摩我的额头和脸颊的照片,平常看来没有什麽的动作,夹在那些亲热的照片之间,就显得十分的暧昧。

为什麽?我麻木地跪下身去,拾起那些照片。谢以文都已经死了,为什麽还不肯放过我们?

“你究竟想要干什麽?以文都已经被你害死了,你还不甘休?”

我怔了一下,抬起头来看著董妮娜。她这话是什麽意思?

不知道她在我眼里看到了什麽,她一下子激动起来:“不要给我装这副无辜的样子!我可不是以文,那麽容易给你骗!你就是妒忌以文和我在一起对不对?千方百计想要拆散我们,现在好了,以文死了!你满意了吧?为什麽还要寄这些东西,你还想把爸妈气死吗?你也不想一想,你干的那些事,天底下有哪个做父母的能够容忍?你居然还怀恨在心,做出这样的事来!”

我拿著照片的手哆嗦起来,我是你们眼中的变态没错,可你们怎麽能怀疑我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

气到极点,我反而平静了下来,一直在眼里转圈的泪水也消失在瞬间。

“那麽,你们找我来,就是为了让我承认这些照片是我寄的?”

一个个看过董妮娜仇视中带著轻蔑的脸、市长大人威严怒目的脸、市长夫人躲避著我的脸,我放声大笑,“好吧,就算我承认,那又怎麽样?你们要叫警察来把我抓起来?还是现在就来个就地正法?”

笑声未绝,侧腰上已经猛地挨了一下,力道之大,让我怀疑自己的骨头都被踢断了。

“小维——”

我趴倒在那些模糊不清的照片上面,安慰地听见我曾叫她母亲的女人颤抖的叫声。

这叫声也制止了董妮娜的第二脚,她居高临下地看著我,冷冷地骂了句“无耻!”就别转头去。

“我没有,这些不是我寄的,我不知道是谁干的,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的啊——”

苍白无力的话从口中吐出,脆弱的防线终於崩溃。心底的绞痛几乎要叫人窒息。

他们为什麽会这样想?难道一个人的性向不同就代表了他天生是个坏人?所以他们认定是我勾引了大我十二岁的哥哥,所以他们认定是我为了破坏哥哥的家庭寄了那些照片,所以他们认定是我被赶出家门後心怀不满继续我的恶行?

“滚!滚出去!”茶几被拍得“砰砰”直响。

我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表情,默默地站起身来,肋间的剧痛已变成了隐痛,想来没什麽大碍。

那个从见了甘溯源起就一直在心底萦绕的问题,再不问只怕是没机会了:“林思安是谁?”

两位老人的脸在瞬间苦皱成一团,仿佛我问出的不是一句话,而是击打在他们心间的一记重拳!

过了很久,我曾经叫她妈妈的女人先开口了:“你从哪儿听来这个名字的?”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固执地重复:“林思安是谁?”

女人还没来得及回应,另一个老人冲口而出:“他是你的生身父亲,你们是一样的狐狸精投胎,千年祸害!”

“老李!”

“爸!”

两个女人的声音同时响起,较年长的那个身子象风筝般轻飘飘晃了几下,就栽倒了。

“妈!”我抢在另外两人的前头扶住了那个孱弱的身躯,几乎感觉不出臂弯里的分量——这段时间里,本来就多病的妈妈又瘦了许多。

她睁开无神的眼睛看著我,似又回到了出事前的慈爱:“对不起,我早该让你知道的,是我太懦弱——”又转头看著也俯身向她的丈夫,“老李,要怪就怪我吧,是我生了他,他做什麽错事,都是我没教好他——我对不起你,老李——当年不是你好心娶了我,那个狠心的一闭眼去了,我——我真不知道会怎麽样——”

“他——林思安死了吗?”

我近乎无意识地喃喃著,被市长大人狠狠瞪了一眼:“他死了二十年了!狐狸精,什麽都担当不起,被男人甩了竟敢去害人家清清白白的闺女,害得人肚子里有了小狐狸,居然想一死了之!”

所有的疑惑在此刻全都解开。自幼年起就对我不冷不热的市长大人,母亲对他诚惶诚恐的态度,谢以文生前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只言片语,都在此刻找到了答案。

一片混乱中,我打开了门,穿著白大褂的人蜂拥而入。

看著他们将双目紧闭的母亲抬上担架出门,我的心底一片澄明,这将是我最後一次见到她了。

不论她能否无恙,市长大人都不可能再让我见她了。

不知为什麽,知道了赶我出门的并非生身父亲,这一点反而让我如释重负,似乎这可以证明我还没有坏到连亲生父亲都厌弃的程度。至於妈妈,我宁愿相信她是迫於压力抛弃我的。

我坐在公交车的最後一排,听著耳机里那个沙哑的男人声音反反复复吟唱著他逝去的爱情,用我听不懂的语言。

有什麽东西在这个看似平常的三月下午永远离开了我,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麽。

天黑了,公车上的人来了又走,换了一批又一批,没有人注意到一直卷缩在後排的我。

直到深夜,连售票员和司机都打著呵欠准备走完末班回家睡觉,我才随便拣了个站下。

完全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麽,我站在下车的地方发呆。

“李维罗。”

三个字硬梆梆在身後发出,我愕然转身,被压入一个冰冷怀抱。

噩梦——看清那人是谁,我的脑中只有这两个字。

“最好识相点别乱动,我是很心疼你的,可我手里的刀子未必懂得怜香惜玉!”

我默然而笑,毫无预兆地出手,北霸天被我踢得趔趄後退,他的匕首划破了我的衣襟,温热的液体从胸口喷涌而出。

路人的惊叫奔跑声中,我低低地问:“为什麽不杀了我?”

北霸天看著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目光里是已经到了极点的惊恐,面对著疯子的惊恐。

我不再看他,转开视线,却猛然发觉这里是谢以文曾经住过的小区外面!

原来,即使在我的潜意识里,我始终无法忘却与他爱恨纠缠难分的十年,就算斯人已逝,留下的记忆却不会磨灭。

谢以文,在你面前,我输得如此彻底!

往事慢慢涌上心头,象潮汐将我一点点淹没。在他和董妮娜结婚周年纪念日傻傻地在他窗下徘徊的我,被他发觉後欲去还留的我,在他身下辗转呻吟的我,在他和陀陀两人针锋相对时出言讽刺的我,真的都已经一一远去了吗?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吗?那为何我还要来到这里,痴痴地等著那个再也不可能会出现的人?

那些照片——混沌中有个念头攫住了我的心脏,叫我透不出气来——那些照片,应该就是在这里被人偷拍的!

是谁?在谢以文死後还不肯放手,非要逼得我发疯不可?

隐约有个名字在喉间跳跃,我不敢把它说出来。

“他在这里!”

身後有人声和杂沓的脚步声传来,我再也强撑不下去,身子象融化的冰山慢慢倒地,昏厥之前的最後一个念头竟是:为什麽死前陪在我身边的是这些陌生人?

我当然没死成。年轻的生命,即使主人想要放弃,也会顽强地挣扎著不肯就范。

醒来後医生告诉我,我身体里的血液流走了将近四分之一,再晚送来半个小时,就无法抢救了。

我苦笑,为什麽不再晚些被发现呢?是我自己心有不甘,所以走得不够远吗?或者,潜意识里,我不是真的想放弃生命?

好吧,既然死不成,从今天起,做个新人。

就当过去的李维罗已经死了。

无力负担高昂的住院费,一个星期後我就出院了。出院後的第一件事是到派出所把户口本上的名字改了,换了新的身份证,恢复了父姓。

那个我从来没见过、连照片亦无缘得见的生父林思安,到底是个什麽样的人?

从甘溯源的反应来看,我的相貌与他十分相象。想来当年甘溯源和他之间也是有一段故事的,但不知是谁辜负了谁?

一直对甘子期有种哥哥般的亲切感,现在想来不无道理。

如果林思安没死,谁能断定甘子期的生母死後他不会和甘溯源在一起?那样的话,我或许也不会留在对我冷漠有加的养父和唯夫命是从的母亲身边,而是随同生父与甘氏父子生活在一起,组成一个四口之家。

“嘀——”充电器发出响声,提醒我电已经充满。

我交给手机店店员一个硬币,接过他递过来的电池,装在整整一个星期没用过的移动电话上。

刚刚开机,里面的讯号就迫不及待地响成一片。我按了查看,七十九个来电,二十八个短信,一多半是甘子期,一小半是陀陀,杂在中间的还有两个陌生的号码。

我想了想,先拨通了甘子期的电话。

“小维你在哪里你没事吧为什麽不接电话——”

我制止他狂乱的问话:“你找我有事吗?”

那边沈默了几秒锺。“没事不能找你吗?”

我语塞。

甘子期的叹息,幽幽如吹在我心上。“小维,我们认识几年了?”

我干笑一声:“不知道,大概——三四年吧。”

“三年七个月零一天。”

“你倒记得牢。”

“因为我刚刚翻了以前的日记,我们认识的那一天,是二00二年九月七号,开学的那天——”

开学——往日时光突然映现在眼前:金色的秋日阳光,地上斑驳的梧桐树影,接待处红色的横幅标语,还有——人丛中高大帅气的甘哥哥。

那样温厚可亲的哥哥。

不明白我这些日子是怎麽了,要一而再地躲著他。

“小维,我知道是我太心急,吓著你了,对不起。我——我再也不会那样了,你说做纯粹朋友就做好了,只要你高兴就好。”数秒锺的停顿之後,“别躲著我,小维。”

“不,是我对不起你——”无法再说下去,我摁掉了电话。

我做了些什麽!明明是我先亲吻他的,却一本正经要他维持“我们纯洁的友谊”!然後在他一门心思讨好我的时候冷落他!这样的我,有什麽面目去见他!

抱著头不知呆了多久,行人的脚步在我坐著的商场门口台阶匆匆上下,没有人停下来多看我一眼。

好象有鸟儿的翅膀轻轻落在我的头发上。鼻子里钻进一丝熟悉的橙子香味。

我没有抬头,默默钻进那个温暖的怀抱,眼角的余光扫到他穿的裤子,竟是纯白色的。他居然就穿著这样颜色的裤子和我一起坐在这沾满尘土的石头台阶上!会这样无条件放纵我、明白我需要的人,也只有陀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抬起头看著他,那双栗色的眼睛一如往昔的充满柔情。

“陀陀,你是不是很爱我?”

他点点头,微带诧异地将我的手在他的掌心里握得更紧。

“可是,我有什麽地方值得你爱呢?”

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他的。那次他开玩笑地逗我说,喜欢我的任性、暴躁和不负责任。

而这次,他很认真地想了想,说:“不,我不知道。爱这个东西是很难去具体分析的,那只是一种感觉而已,不是吗?”

看著那张线条完美得如雕若画的俊脸,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天气一点点热起来,南方的春天总是格外短暂,似乎寒冷的感觉还未完全驱除,夏天的炎热已经悄然袭来。

街头的香樟树换上了新叶,那份绿,鲜嫩得让人不忍触碰。

我坐在小饭馆里看著外面的树叶发呆。看样子,文凭是拿不到了。就算发下来,李维罗的大学文凭,对我林维罗来说也是毫无用处。

“小林!小林!”

老板连叫了两遍,我才反应过来:“什麽事?”

“六号桌的客人等了十几分锺了,阿福和阿宝忙不过来,你也不晓得帮帮忙!”

我叹口气,老板招工时说是缺一名会计,真开始做了却是收银跑堂都得干。也是,象这种小店不充分利用劳动力,不是太亏了?

用托盘将糖醋鱼、香菇菜心和三鲜汤端到六号桌,头也不抬地说了声“菜上齐了请慢用”,正要走开,被拉住了胳膊。

我眉头一皱:“做什麽?”眼睛一抬,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要换了从前,我非一头扎地里去不起来!可我已经不同於往日了,对上那逼人的审视目光,只若无其事地一笑:“现在没空跟你叙旧,我在工作。”

宫羽商摇著头,满脸的震惊:“你怎麽在这种地方?你爸不是早就为你安排了在财政局的工作吗?”

我用力甩掉他紧紧攥在我胳膊上的手:“你抓痛我了。”

他连忙松手,说:“对不起。”

我趁机想走开,他却哀哀地叫著:“小维!别走啊,小维,你就这麽不想跟我说话?”

我叹口气,转回身去看著他:“宫大主任,人是要吃饭的,跟你说了我在工作,OK?”

他低下头,对著盘子里的糖醋鱼说:“我也听说你们父子闹翻了,还以为过不了几天就会言归於好的,没想到会弄成这样!你为什麽不来找我?”

我摇摇头:“老板在叫我,我得走了,您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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