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隽当然不会真那么鲁莽,他最近一直跟舒清柳学鞭法,掌握得住甩物的技巧,更何况周围枝杈那么多,背包很容易被挂住,比起放在地上,树枝上安全多了,至少不会被大家的争斗影响到。
齐天一边骂,一边想爬树拿背包,裴隽拦住他,一拳头挥过去,齐天在焦急中没避开,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气得他挥拳反击,裴隽的功夫普通,几下就被他踢倒在地,齐天正在火头上,又不能真的杀了他,于是上前按住他,想再揍几拳出出气,没想到拳头刚挥出,就见一柄枪对准了自己,裴隽嘴角勾起坏笑,活脱脱《午夜》里黑剑的造型,邪魅的让他一愣,一瞬间,有种穿越进剧里的错觉,随即枪声响起,一团烟雾全部喷到了他的脸上。
呛人的气味传来,齐天还没反应过来,就晃了晃摔倒在一边。
裴隽将枪扔开了,哼道:「我说过,你可以切身体验一下的。」
那的确是道具枪,是最后一场戏里黑剑对付假鬼用的枪枝,根据剧情,枪里会加乙醚喷雾,当然药量相当的少,只不过裴隽将现场有的药液全都压进了装置里,再加上距离很近,齐天根本受不了,看到他狼狈跌倒昏厥,裴隽觉得自己刚才作戏的摔跤很值。
解决了一个,裴隽爬起来转头看,见舒清柳和埃文在缠斗中逐渐移到了山峰边缘,山石险陡,下方就是青河的分流,他急忙从齐天身上搜出手枪,齐天被他搡动,迷糊着呻吟了两声,裴隽怕他醒来,又对着他狠狠一拳头砸了下去。
舒清柳刚才被埃文的刀刺中大腿,再加上他肩头原本就有伤,一番狠斗下,伤口绽裂,气力和耐力都不如埃文,又担心裴隽,一个不小心,小腹被撞到,痛得弯下了腰,埃文趁机拿起匕首向他刺去,对面扳机响起,却是裴隽瞅准空隙,向他开了枪。
裴隽没摸过真枪,掌握不住准头,不过一连数枪,暂时缓解了舒清柳的危机,埃文翻滚着躲开,顺手捡起落在地上的枪,回手就向裴隽射来,被舒清柳及时撞开,裴隽感到胳膊有些麻,但危急关头,他没余暇注意,见争夺中舒清柳被埃文反压在石上,他想继续开枪,枪匣里却传来卡壳的声音,急切下冲过去,直接将枪口砸下,埃文吃痛,气力稍微松懈,舒清柳趁机用力踢在他膝盖上。
山石倾斜,埃文被踢得重心前移,直接向前倾去,裴隽顺势撞过去,冲力下埃文翻过了青石,顺着山坡滚下,摔进下面长流的青河中,沉闷的坠河声响后很快就归于沉寂。
裴隽探头往下看,细雨中只看到河水奔流,看不到有人浮上,山壁虽然不高,但崖上有许多突起的尖锐石块,埃文坠落时一旦撞上,绝对是重伤,不过他还是不放心,摸过挨文落在地上的枪,对准河水,等着如果埃文浮上来,就立刻再给他几枪。
身后传来响声,裴隽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枪已被舒清柳夺了过去,指向刚迷糊醒来的齐天,后者怕他开枪,急忙举起双手,大叫:「自己人,有话慢慢说!」
舒清柳激斗之下,一身杀气还没退,无视齐天的大叫,喝道:「谁派你来的!?」
「大家都是同事啦,学长。」
齐天从上衣口袋里摸到证件扔过来,裴隽捡起打开,发现这家伙居然是军人,还是中尉,他对照证件上的照片看看他,齐天本人看上去比证件上要小一些,不过是同一个人没错。
「我是特种作战892组的,虽然跟学长不是一组,但从军校那边算,我是你的学弟。」
齐天嗅到了舒清柳身上浓郁的杀气,笑眯眯地向他讨好说:「你退役后,大家都不放心你,上头担心death找你的麻烦,派我来暗中保护。」
「再顺便查『星光』的下落。」裴隽冷笑:「你们为了得到东西,还真是处心积虑。」
被点破,齐天面不改色,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作为军人,学长你该最明白我们的职责,埃文几次要害你们,都是我暗中帮忙解决的……」
「他用迷幻药,你明明知道,却不点破,看着他动手脚,因为你也想知道『星光』的下落。」舒清柳冷冷打断了他的话,「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
这次齐天笑不出来了,嘴角抽了抽,正想找借口搪塞,舒清柳又接着说:「找人进裴隽的住宅偷拍他,开车故意撞小小,都是你安排的吧?为了摸清裴隽的底细,刺激我记忆复苏,你做这些违法的事,也是上头交代的吗!?」
裴隽脸色变了,刚才他没想太多,现在被舒清柳点破,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转头怒视齐天,齐天脸色更僵硬,赔笑道:「我也是没办法,上头催得很急,又牵连到大明星,大家都怀疑是你们勾结……」
「啪!」
子弹划破空气传出的刺耳鸣声打断了齐天的话,齐天的耳膜被震得嗡嗡直响,他忍不住恼了,大声叫道:「我是军人,上面指派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没有对错之分!也许你是无辜的,但裴隽当时出现得太巧合,他又经常去国外拍戏,接触那边不少的政府官员,被怀疑也很正常……」
听到这里,裴隽忍不住问:「连政府官员也对那东西感兴趣吗?」
「他们不感兴趣,death又怎会派人来抢?」齐天冷笑:「没有国防部那些家伙的庇护,一个臭名昭彰的罪犯怎么可能轻易混进来拍戏?和平什么的字眼,只是书上说说的。」
说得没错,自从在绝密档案里查到埃文的资料,舒清柳就知道真正的大老板是美国的政府要员。和平,只是各国为了相互制约而努力维持的假象,事实上,大家都在暗中加强自己的化学武器装置,从星光的特性来看,它如果被应用的话,效果一定很可怖,所以大家才会千方百计的想夺到,甚至不惜采取一些违反常规的手段。
这些政治上的纷争他不想管,也管不了,他无法容忍的是,因为某些人的利欲熏心,导致他的同伴死亡。
舒清柳压住心里的怒火,放下枪,冲齐天喝道:「拿了东西,滚!」
齐天微微一愣,看到舒清柳又要举枪,他立刻向后退,说:「别激动,我马上走,马上就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飞快爬上树,拿过挂在树枝上的背包,打开看了一下,见试管好好的固定在玻璃盒里,又重新收好,接了舒清柳扔给他的配枪,临走时,转头问:「那你们……」
「我想,这里没人想跟你一起回去。」裴隽冷笑打断他的话。
当得知开车撞小小的是齐天后,即使知道齐天没有真想杀人,他也很难原谅,依着他的脾气,绝不会让齐天轻易拿到东西,但冷静想一想也明白,东西让齐天带回军方,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他只是个普通人,不想自找麻烦。
齐天讨了个没趣,对裴隽苦笑说:「其实,我真的是你的粉丝,知道你跟这件事无关,我比任何人都高兴。」
「谢谢。」裴隽面无表情地说:「你可以滚了。」
目送齐天走远,裴隽一直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感觉到手臂隐隐作痛,这才发现臂上受了伤,还好只是擦伤,他正想询问舒清柳的伤势,就看到对方的目光冷冷射过来,舒清柳的气压很重,完全没有因为齐天的离开而减低。
「你还好吧?」裴隽问。
「你觉得我现在像很好吗?」舒清柳盯住他,低声吼道:「我让你等我,为什么你要过来?这不是在拍戏,让你当英雄!一个不小心,刚才掉下去的就是你!」
面对这样的指责,裴隽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一直以来的担忧化为了愤怒,不过他控制住了,神色平静地说:「放心,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裴……」
裴隽的冷静影响了舒清柳,他发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太过于担心,导致他失去了应有的镇静,裴隽是局外人,这种厮杀不适合他,他不想裴隽遭受跟自己同伴相同的危险。
「我、不是故意要吼你,太危险……我担心、没法保护你……」
心情太乱,舒清柳的话说得结结巴巴,这次裴隽没打断他,冷笑着听他说完,才淡淡道:「我为什么要你来保护?」
舒清柳没回答,裴隽的反应证明他现在心情相当差,在这种情况下,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
裴隽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下对他说:「还有,我没有想过要当英雄,我比你更珍惜自己的生命!」
「裴,等等我……」
裴隽没理会舒清柳的请求,反而加快了脚步,为什么要等他?他冷笑,他从来没想过要等自己,凭什么让自己去等他?自以为是的作风,他受够了,既然担心换来的只是指责,那他乐得轻松!
裴隽走得很快,过了好久,才发现雨点大了,打在脸上,让愤怒的情绪稍微冷静下来,好久没这么生气了,都是拜那个白痴所赐,他放慢脚步,却始终不见舒清柳追上来,犹豫了一下,终于调头转了回去。
不管怎么说,他不该在这种状况下跟舒清柳吵架,埃文除掉了,不代表这里就真的安全,尤其舒清柳还受了伤。
裴隽往回走了很久才找到舒清柳,舒清柳正靠在一块石头上休息,看到他,脸上露出微笑,笃定的模样仿佛在说——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这气场让裴隽突然很不爽,快步走上前,舒清柳急忙站直身子,说:「我为刚才的话向你道歉。」
裴隽目不转睛看着他,突然一拳头挥过去,正中他小腹,舒清柳没有防备,弓起身栽进了他怀里,裴隽就势抱住了他,嘴角噙起微笑。
「接受你的道歉。」
舒清柳靠在他肩头喘息着笑:「打得真够狠的。」
「你可以试着下次骂得更狠些。」裴隽扶住他,查看他腿上的伤势,「还能走吗?」
「还好,只是走不快。」
舒清柳大腿受伤,还好没伤到动脉,只是因为搏斗出血过多,他刚才做了简单包扎,有裴隽搀扶,走路就轻松了很多,说:「谢谢。」
「你以为我是回来帮你的?」裴隽瞪了他一眼,说:「我迷路了,这林子太大,没人带路走不出去,好好找路,让你的存在有点价值。」
刻薄的言辞,却让舒清柳感觉亲切,说:「是。」
路并不难认,但雨大路滑,两人又受了伤,所以走得很慢,等下了山,来到路边,已是傍晚,裴隽扶舒清柳上车坐好,自己坐进驾驶座想开车回去,油门却怎么都启动不起来,看来车被人动了手脚,他掏出手机想叫救援,发现手机摔碎了,根本无法使用。
裴隽转头看舒清柳,以舒清柳的技术,要启动车应该很简单,不过天黑雨疾,勉强开车太危险,他在看到舒清柳的手机也摔坏后,放弃了回去的想法,关紧车门,说:「早知道就跟齐天一起走了,希望那混蛋记得帮我们叫救援。」
「等天亮再说。」
长年的军旅生涯让舒清柳习惯了应付各种突变,现在的状况不是最糟糕的,车上有伤药,他把手电筒支在搁板上,帮裴隽检查了胳膊上的伤,只是轻微擦伤,已经止血了,不过当时埃文对裴隽开枪的那幕还是让他心惊胆颤,否则他也不会那么大声的吼裴隽。
舒清柳帮裴隽包扎好后,又给自己的伤口敷了药,埃文下手狠辣,他身上除了各处大面积的瘀青外,还有好多划伤,说起来还要感谢齐天,要不是齐天及时出现,引开埃文的注意力,他跟裴隽都很难逃脱,等他赶回去时,齐天已被裴隽打晕了,他的子弹也很快用完了,后来幸好裴隽帮忙,他们才能全身而退。
埃文是职业兵,在他以往对付过的敌人中,他不是最强的,却处处占到上风,有种感觉,自己再无法回到以前勇往无畏的状态了,心里有了很多牵挂,这些都让他在行动中畏手畏脚……
「在想什么?」
沉思被打断,舒清柳回过神来,笑了笑,说:「我发现自己今天状态很糟糕。」
裴隽眉头微挑,却没说话,舒清柳又继续说:「其实你来救我,我很开心,可还是忍不住发你脾气,可能对我来说,你太珍贵了,我怕不小心会伤到,所以在你面前,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车里很暗,舒清柳看不清裴隽的表情,一阵沉默后,就听他噗哧笑了,「我比较喜欢听你结结巴巴的表达方式,很有趣,你紧张时的样子满好玩的。」
「裴隽!」
低笑持续了很久,除了调侃外,还带着愉悦的情感,然后裴隽靠近舒清柳,说:「告诉你,越是珍贵的东西,你就越该牢牢抓住,否则他很容易跑掉的,下次记住。」
舒清柳的回应是吻住他的唇,带了些凉意的温度,让他想到作为一个普通人,今天的经历一定让裴隽感到很辛苦,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跟随在自己身边,这份体贴让他感到心里很暖,于是加深了吻,细心品尝着相濡以沫的感觉。
热吻在不知觉中提高了车里的温度,气氛正好时,咕咕叫声很不合时宜地响起,裴隽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咬着舒清柳的唇,说:「我饿了,要怎么喂饱我?」
舒清柳已经习惯了裴隽这些咸湿玩笑,冷静地从座位下拿出预备的铁盒饼干,撕开封贴,递给他。
「我只有这个,今晚将就一下吧。」
「真的很将就,」裴隽吃了一块,叹道:「味道比你差远了。」
不过总比没有好,他将湿漉漉的外衣脱了,扔去车后座,舒清柳也依样做了,顺便把车篷上的移动板拿下来,和裴隽一起半靠在椅背上,一边嚼饼干,一边透过上面的玻璃窗看外面星空。
雨停了,不过夜空依旧灰蒙蒙一片,难得的留宿露天,却无法欣赏夜景,让人感觉遗憾,不过车里不时传来的卡嚓声消减了那份遗憾,很滑稽的气氛,终于让裴隽再度笑出声。
「我不太喜欢饼干,因为有一晚吃了整整一大盒,太腻了,以后就不想再吃了。」
「为什么吃那么多?」
「小孩子晚上没事做嘛,那个老混蛋不在家,我就坐在院子里吃着饼干,等我妈回来。」
可是等到最后,那个女人也没回来,为了逃离家暴处境,她丢下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只留下一盒饼干,他记得女人说很快就会回来,谁知那个很快是永远。
那晚他久等母亲不归,就猜到了真相,他也想逃,可是不知道该逃去哪里,那一晚继父没回来,整个大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空静得让人绝望,他一边哭一边吃饼干,那时的他绝不曾想到,在二十年后的今天,他会跟一个男人在夜空下吃饼干,同样的气氛,不同的心境。
舒清柳不知道裴隽在想什么,但是可以感觉得出他的落寞,拍拍他的手,问:「那个混蛋对你很不好对吧?」
「他该庆幸,如果那天桌子上是刀子的话,他早死了。」
因为女人的逃走,家暴变本加厉的落在他身上,可是从某一天开始,继父对他的态度突然变了,不仅不再有责罚,还变得很关心他,买他喜欢的东西,热心得让他觉得害怕,后来,在某个晚上,那混蛋摸上他的床,对他动手动脚,他顺手抄起桌上的酒瓶,用力砸了下去,然后不管男人死活,随便找了几件衣服就跑了出来,此后,再也没回去过。
「抱歉……」
虽然裴隽说得轻松,但舒清柳却听得很难受,甚至后怕,他终于明白那晚为什么裴隽在看到小小被自己弄哭时,会大为光火了,原来是有心理阴影,自己当时不该那样骂他的。
他查过裴隽的过往,但没想到事实与他查到的还是有很大出入,他可以想象得出一个少年跑到举目无亲的大都市里,当时所感受到的恐惧和害怕,也许一个不小心,就沦落到可怕的环境下做事,那种生活是他不敢想象的,只能说裴隽能走到今天,是他的幸运,也是自己的幸运。
「当年要强暴我的又不是你,你说什么抱歉?」裴隽笑着看他,「那时年纪小,做童工也没觉得辛苦,还觉得满好玩的,当然,跟你们这种富家小孩没法比,那时你还在贵族学校里风光吧?」
「没有风光。」舒清柳被他说得笑了,「我家教很严,加上我自卑,所以很少跟人交流。」
「为结巴自卑?」裴隽兴趣涌了上来,问:「说起来,你一直没说你的结巴是怎么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