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覚……?这是什么打扮?”
几分钟后开始被男人狠狠训斥的我才比较可怜。
“是凛……”
阿说不下去了。
男人示意凛把客人带走,然后拽着我的手往角落里的某个小房间里走。就算叫他也不理,想解释的时候又觉得很难和他说明,反正肯定会被嘲笑说他叫你干吗你就干吗啊根本是活该、这样吧。
我自暴自弃地跟在男人后面。
“不是说直接就回宿舍去了么?”
“你才是、不是说不来么?”
实在无法交流。尽管我也知道问题在我身上。其实完全可以等回答了他的问题之后我再提问的,但我有预感如果那么做了他绝对不会回答我的问题。
“我说你阿”
就算抢在了男人训斥完毕离开视线之前问出了口,男人还是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一边跟我说什么自己很糟糕之类、自卑得好像全世界都鄙视你一样,一边穿着牛郎的衣服在店里招揽客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嗯?”
“啊?”
才不是在招揽客人呢!想要抗议的我结果蠢得要死地发出了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声音,呆呆地张大嘴直瞪着男人。
确实是招揽客人吧、刚才那个画面看上去。冷场里我发现对刚才的事自己的记忆非常模糊,甚至连那个大叔的脸和凛的表情都记不得了。
但男人可怕的声音却记得很清楚。
“才、才不是那样的呢!”
“是么?”
男人一直到我无力地反驳了之后才开口。似乎是在和我对话,却又好像是准备好了这样一个怀疑的反问等着我。
“干嘛啦!明明就是凛……”
“凛怎么了?”
“……那种事怎么都好啦!反正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换句话说怎么看会做对不起对方事情的都是男人吧?都不明白他干吗要这么兴师问罪似的。我还是不甘心,或者说觉得莫名其妙。就算最初就觉得这么做好像很糟糕,但是即使被男人发现了好像也不应该是被他从这种奇怪的方向追问吧。
——但是、男人在追问什么?连这个都有点想不起来了。
“比起那个、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只不过是比料想中处理得快了而已。”
男人居然回答了。虽然我明显觉得自己被敷衍了。
“现在是我在问你。凛怎么你了?”
“凛、”
他在问什么?为什么要问这些?
“……你自己去问凛好了。”
咦、为什么突然连和男人说话都觉得很累了?好像不太对劲啊。
我拧了下自己的脸颊,却不觉得疼。这种行动在男人眼里肯定很费解吧?不过现实对我来说更加费解。我知道自己没有在做梦,可是拧脸颊却又真的不疼。
男人的声音像是很飘渺。
明明听得见,却听不懂。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以为自己是谁啊。
男人生气的原因,是我还是凛?或者,是刚才那个大叔?反正男人一定在生气。我好像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能惹他这么生气,虽然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并不算是很愉快的经验了。
“准。”
认真去想的话,男人为了连我都已经不清楚的事情生气这件事、好像还蛮好笑的耶。因为当事人的我根本已经不了解状况了啊,他却那么生气。
我又不合时宜地给出了一个奇怪的反应——笑了起来。
3.
听男人说他被吓了一跳。
“……不管怎么说也不至于要哭吧、不过是训了你两句而已。难道从小到大没人教训过你么?”
明明觉得是笑了的我、过了大概五分钟才发现自己在男人面前已经哭得稀里哗啦。据说那样子非常凄惨、而且又发生得很突兀,好像连男人都手忙脚乱了。
我也并不能理解那种心情。尽管是自己的。
男人抱怨说我哭得比幼稚园小朋友都要不如,呜哇哇地、眼泪刷刷往下掉,两只手不停抹着眼泪却还是止不住。虽然他把我抓去沙发里坐下的时候我很乖顺,一边哭一边听话地跟着他走。
总之是发展得乱七八糟。
“到底在哭什么啊……”
我想男人肯定尝试了要安抚我、说不定还道歉了,但我什么都没有听见。事后觉得很可惜,但当时没有时间去那么想。
为什么哭了呢?
事实上连自己都无法理解,当然就更不能向羽鸟作出合理的解释了。可能是有个开关啊什么的,在男人的话里、或者表情里,藏着什么让我不能释怀的东西吧。
但具体说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分明是想笑的阿虽然现在也已经想不起来让人发笑的地方是哪里了。
“我送你回宿舍吧。”
哭得累了以后,就自动自发地停了下来。我从小就是这种自说自话的体质,记忆里似乎也不是没有过莫名其妙当着别人的面大哭的事情。哇哇地哭着,虽然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错,但最后肯定是人家向我道歉。
连自己在哭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被道歉也没有任何释然的地方。
“……不要。”
我觉得不管是谁都会有这样的时候吧?突然就很想和某个人撒娇。对我来说,这样的时候应该就是指哭过了以后。哭到了精疲力竭、当然也无法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然后会随手扯住谁的衣角——
不要走。
“我道歉过了哦。”
男人似乎误以为我还在闹别扭。
“我要准陪。”
——糟糕、说出口了。像是喝醉了那样,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语。抓住羽鸟的衣服,我连自己都觉得很丢脸地撒着娇。然后当然只有等着被嘲笑。
男人没有说话。我没敢抬头,但猜想他应该已经是一脸错愕。
紧接着我被拥抱了。
非常安心。但我也知道很难说会这么觉得是因为拥抱了我的人是那个羽鸟准一郎、还是不过因为哭得累了。
男人扣了凛一周的薪水以示惩戒。
对此凛什么都没有说。我想大概是因为他最初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但既然如此干嘛还一定要做?我不能理解以冒犯羽鸟为乐这种心情,因为我觉得惹了男人生气之后实在令人惶恐。
或许是因为我和凛从根本上就不一样吧?凛很漂亮。某种意义上来说和我不是同一种人、和羽鸟却是同一个世界的。
这个认识无法解释凛故意惹男人不高兴的行为,我却莫名其妙接受了自己的这个说明。
是同一种人所以想要惹他生气。——怎么想都不正常吧、这个逻辑。
“你也是、不要总那么傻。”
“我有拒绝啊。”
“然后还不是一样做了。”
羽鸟对我的所有辩解照例都是嗤之以鼻。我不能否认他说的都是事实没有错、但就算我真的是个笨蛋说那么多遍也还是过分了。
无法沟通。就算我那么抗议大概羽鸟也不会理解我的意思吧。在他看来、反正被说一次是说、被说两次三次还不是一样么。
我们从最初开始就不是同一个星球上的人。
所以其实我在努力寻找借口解释了凛对男人的对抗心理之后、终于隐约可以理解男人想要和我交往的心情。
那个大概就是所谓异性相吸。
但是、
王子只能配上公主,再不济也应该是个灰姑娘。……要不然是邻国的王子之类当然也无所谓。我从来没见过王子爱上巫婆的、更不要说是邻国的巫婆。
而且我甚至连巫婆都不是。
我是看书的人。生活里没有魔法当然更没有什么王子公主。
所以一旦涉入其中,我总有一天是要被赶出来的。
“走吧。”
男人用很明显的威胁表情扫了凛和他身边那些人一眼,重新提起送我回学校的事情。时间是次日早上不尴不尬的五点,那家店结束营业之后。
“现在回去的话要怎么办?”
“什么要怎么办?”
连我都觉得自己说的话很难理解。但要详细说明的话又有点力不从心。——这个时候回去显然不可能是回宿舍睡觉的、不过反正一整晚都在沙发上睡觉我也不是很困,但是离上课的时间又非常遥远。
总之就是回去了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那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明明自己的店里也有吃的啊……干嘛特地跑出去吃。我不解地看着男人,而男人则毫不掩饰对我这种不解的鄙视,冷着脸催促我快点走。
就算抗议也没用,而且其实也不是什么攸关本质的事情。我很随便地决定这种事无所谓,听话了。
说是吃点东西,结果只是在便利店买了点三明治坐在车上吃而已,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他为了面子不得不贯彻刚才说过的打算所做的。
“发什么呆?”
“啊?嗯……没有啦、”
就算知道注定会被扔掉、也还是不自觉陷下去。一旦判断某个人是值得信任的,就会义无反顾。——或者说就是懒得去多做思考。
这个大概就是所谓宿命的悲剧吧。
“我在想、如果准是个坏人怎么办。”
“哈啊?事到如今再考虑这种问题有什么用、你有什么特别的打算么?”
羽鸟的眼神始终就好像是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而说到什么打算、我的回答也确实就像个傻瓜一样只能是没有。虽然不喜欢被别人指挥、但本质上又是那种被指挥了反而会觉得比较轻松的人,对我来说,不自由和被压迫的痛苦、大概是无法战胜对安定感的向往的吧。
所以和羽鸟说的一样,我再考虑什么都没有用。
“可是什么都不做的话会觉得自己更傻的。”
“傻就是傻、还有什么更傻不更傻的啊。”
说到底,我最初对于羽鸟的怀疑、根本就是建立在认为他是人贩子的基础上。——怎么看都不是好人吧?而到了现在我却突然又重新开始担心他是不是个坏人……不、应该说,担心某个人是不是坏人什么的、这种说法本来就已经很愚蠢了。
又不是小学生。
我没有反驳的余地,开始盯着手里的三明治发呆。
“这么轻易就被说傻了?”
男人一副觉得很稀奇的表情,过了不久又表现得仿佛恍然大悟了。
“因为昨天晚上已经傻了一大半了呢。”
“哪有啊!”
“我可是第一次知道你那么能哭。”
“才、才没有呢!”
连为什么在哭也无法说明、可见并不是我这个人爱哭的缘故……只不过是自然而然地哭了起来。这种话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对男人说不出口。
而男人还在嘲笑我。
“要是在床上也那么哭的话、说不定连我都会不忍心的。”
“没正经。”
真是不想再搭理这个没正经的男人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动不动就说起在床上的事情,而且还泰然自若,似乎我这个听众觉得不好意思是件很不正常的事情。
“那是很高尚的事情啦。”
“哪里高尚了!”
“不用那么生气吧……好了啦、傻瓜国王,让我亲一下。”
“啊?”
在我反应过来他在要求什么之前、当然也就在我给出好或者不好的回答之前,男人凑了过来咬了下我的耳朵。因为是熟悉的亲近方式,所以虽然有点意外、我却也没有想要逃开。
只是有点担心会被人看到。
“这算是什么无聊的反应啊。好歹也应该羞涩地瞪我两眼嘛、”
“……没羞没臊。”
“真薄情。”
男人又咬了下我的耳朵,才仿佛很失望地坐直在驾驶座的位置上。
“而且,傻瓜国王是什么东西啊?”
“当然是昵称。很可爱吧?”
我才不想被这个就知道甜言蜜语的男人说可爱呢,何况这怎么听也不是在表扬我嘛。
“你要是敢当着人家的面这么叫我、就死定了。”
“哦。”
咦?男人怎么那么乖?原以为他绝对会露出不甘愿的表情、嘟囔说明明就很可爱啊之类的,结果他却意外很干脆地点了脑袋。我反而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愣愣看着他,直到他笑得贼兮兮地说他都明白。
明白什么啊……
“只要不当着别人的面、怎么叫都无所谓的意思,对吧?”
4.
“又夜不归宿了。”
舍友平田大辉摆出你真是没救了的表情、托着下巴神在在地看着我。
“……干嘛啦、”
“没有阿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只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
是是、事实就是我习惯性地夜不归宿,怎么辩解也没有意义。我立刻放弃了和对方解释这一次和之前不一样、我有打算要回宿舍之类的,反正平田根本不会听我的说明。
仔细想想我好像就算在宿舍里都是被压迫的……这么想的话也就不觉得被羽鸟他们欺负有什么委屈了。
“反正我也习惯了。”
平田没有理睬我给他的白眼,自顾自说了下去。
“但是你也不要太过分哦、”
“哈啊?你不是都不想管我了么。”
尽管会开玩笑说我其实是在外面认识了什么女人、理由是男人和男人出去过夜乐不思蜀的频率那么高很不可思议,但平田也会无奈地说你这个家伙真是屡教不改耶随便你去了、宽容地原谅我的全部。
所以我对平田的心情、也是非常复杂。——只是这种话绝对不能告诉平田,否则这个人会一脸欣慰说你总算知道我的好了之类,表情也绝对会温馨得让人恶心。
“对象是男人吧?被别人知道的话、说不定会被欺负的哦。”
“说什么呢、又不是高中生了,才不会因为这种事就被欺负呢。”
不过,也确实是不要让别人知道会比较好。
“那就是说高中的时候被欺负过?”
“没有啦。”
尽管当时算不上是幸福、但也没有被别人欺负。
“嘛、因为覚看上去就与世无争的样子,就算想欺负你也下不了手啊。”
“听上去你好像有考虑过这件事。……说到底你还不是一天到晚都在欺负我么。”
“被看出来了啊?”
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摸摸脑袋傻笑起来了。——真是想把羽鸟叫来看看眼前这个人的脸,看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傻瓜国王、就算是装出来的也很极品。
可是不许男人离学校太近的也是我。
我打消了这个还蛮有趣的念头。
“总之、换件衣服去上课吧。”
平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那个男人好么?”
听语气平田似乎对这件事很有兴趣的样子。
“唔……嗯。”
“比以前的男人要好么?”
“大概吧。但也可能是时间还没到……或许和以往一样,他也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吧。”
昨天晚上不就差点错过了和男人见面么?然后还很干脆地敷衍了。但归根结底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和以前一样,发现事实、然后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