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路过那条街+番外——字字空谈

关黎正沮丧着，突然感觉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抬头一看，是新班的班主任。关黎的个子太高，迷彩服的裤子显得有些短，露出了脚踝，那班主任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然后问：“你叫什么名字？”

关黎回答：“关黎！”

班主任瞄了眼他的裤腿：“你这，穿的是九分裤？”

全班哄笑，关黎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脸上红了红。

班主任说：“看你块头这么大，暂时就当我们班的体委，愿不愿意？”

关黎愣了愣，从小到大他从来没做过班干部，这回……

“愿不愿意？”班主任又问了一遍。

关黎呆呆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

在大太阳底下站了一个小时军姿，然后给了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关黎坐在被太阳晒得火烫的操场上，看着不远处坐在树荫底下缓慢喝水的程卫，抿了抿嘴唇。

说起来程卫小时候除了喜欢以各种理由“教训”他以外，对他其实也不错，还借画册给他看，两个人的关系，应该还是算不错的吧？虽然这么说有点心虚，但也不至于让他觉得连承认认识自己都觉得没必要吧？也许是他太没诚意了。

关黎捏了捏拳头，朝放水壶的那片树荫低下跑了过去，然后拿起自己的水壶，小心翼翼地坐到程卫旁边去，然后扯出一个自认为温和的笑容：“那个，程卫啊……我……我……我……”

程卫放下水壶，看了他一眼，垂下了眼睛。

第八章：瞧他那样子，跟营养不良似的

关黎注意到，程卫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你……你……你……”

教官的哨声突然响了起来，关黎顿时额角青筋暴露。我这厢连要说什么都没想好，你就吹哨子了。

程卫站起身，看都不看他一眼，朝着班级集合的地方走了过去。

关黎沮丧地站起身，跑过去站队。

班里有个初中就和他一个班的学生，也不是什么好鸟，曾经有一度和关黎不错，本名叫梁星星，那男生一看见他过去，就悄悄拽了拽他的衣服袖子，然后跟关黎开了个玩笑：“你从早上就一直缠着人家，是不是看上他了？哈哈。”

关黎涨红了脸：“你胡说什么呢？我们都是男的。”

梁星星摆了摆手：“我知道，就开个玩笑，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变态。不过那小子的脸，好像长得不错……不过他老低着头，也看不清。哼，一个男生，性格却跟太监似的。”

“站好！不准说话！”班主任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吓得梁星星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

班主任用手里装着藿香正气水盒子和矿泉水的塑料袋打了打梁星星的后背：“遵守纪律！开学才一天就这样怎么行？！”

梁星星哭丧着脸：“李老师我错了。”

班主任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知道就好。”

程卫似乎好奇，朝这边看了一眼，就又把脑袋转了回去。

“稍息——立正——跨立——立正——报数！”

关黎报完了自己的数字，抬头看了眼无比巨大的太阳，又悄悄瞄了一眼手表。

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那太阳像是要把人晒脱了一层皮一般，越接近中午它的光就越灿烂。

关黎此时无比期盼能吹阵风，一小阵也行。

第一排男生队靠中间一点的位置上，一个男生身子突然晃了晃，毫无预兆地向前倒了过去。

关黎眼疾手快冲上去把那男生扶了住，然后赶紧冲着班主任喊了声：“老师！程卫晕倒了！”

那教官也从队伍后面的位置绕了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摇了摇头：“现在的学生，体质怎么这么差？”

班主任跑过来，把程卫扶到了一边的树荫底下，摇醒他，给他喝了支藿香正气水。

看到关黎归队，梁星星立即半张开嘴，尽量不动口型地道：“切，小白脸就是小白脸呀。瞧他那样子，跟营养不良似的。女生里都没人倒，他倒软了。”

关黎转头望了眼程卫，然后叹了口气：“他家的条件好像不太好。”

“哟，还是个穷鬼，倒长了张少爷脸。”

关黎听这话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没反驳。梁星星那样的人，总是会对比自己长得好看些的人有敌意。他知道自己原本也是这样，讨厌程卫那张狐狸脸，讨厌他比自己聪明的脑子，讨厌他一切比自己好的方面。可是现在听说程卫家出了那种事，却对他一点也讨厌不起来了。

关黎远远看着程卫，看到渐渐清醒过来的那人倔强地挺直的背脊，突然间觉得有点心酸。

一切都不一样了。关黎不再是小时候无忧无虑的关黎，程卫也不再是小时候意气风发的程卫。都不一样了。

第九章：算了吧，我们从来不适合做朋友

那厢程卫喝了几口水，摇晃着想站起来，眼前却又是一黑。班主任发现了这一点，急忙扶了他一把：“坐下坐下，别勉强自己。”

程卫摇了摇头：“老师，我没事的。这点太阳不算什么，我又是个男生，能忍下去的。”

班主任叹了口气，抬头叫了一声：“九分裤？你过来！”

关黎浑身打了个激灵，又在全班同学的笑声和教官“不要笑，像什么样”的怒斥之中走了过去。

班主任指了指一旁低着头的程卫：“他的状态好像不太好，你带他去校医室看看吧，校医室在哪里知道吗？教学楼二楼，语文组办公室的对面。”

关黎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去扶程卫。程卫抬头看了他一眼，挥开他的手：“我能走。”

关黎无奈地点点头，很狗腿地跟在了后面。程卫却没走两步，就向前倒了过去。关黎急忙扯住了他的后衣领，因为有些焦急，把程卫往自己背上拖的动作就显得有些粗鲁。

那班主任又叹了口气，帮了他一把：“这孩子，怎么这么倔。”

关黎回头看了眼程卫近在咫尺的脸。他的皮肤以前白得透明，现在却染上了一些病态的黄。

关黎的背被程卫的骨头硌得生疼，他将程卫向上托了托，叹了口气。

这小子，现在怎么这么轻？

＊＊＊＊＊＊

“应该是营养不良，还有一点轻微的中暑。”少话的校医皱了皱眉头，“你挑食、偏食、三餐按照正常时间吃吗？”

程卫摇了摇头：“您别问了，我以后注意就好。”

“都上高中了，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行啊。”校医转头看了看还在操场上军训的迷彩服们，摸了摸程卫的额头，“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吧，今天早上别去训练了。”

程卫嗯了一声，随即垂下了头。

“唉……现在的孩子啊……”校医站起身，摇了摇头，拿了杯水给程卫，然后出了校医室，“那位高个子同学，你看着让他喝了水去睡一会儿，我出去一下。”话罢，来没等关黎点头，就关上了门。

程卫喝了口水，然后动作很轻地坐在了校医室的床上：“那个，关黎，我没事了。”

这等于变相地下了逐客令，关黎心里虽然有点不舒服，却还是点了点头：“那……我就先走了。”

程卫沉默了一下，说：“等一等。”

“啊？”关黎回头，看了眼抬起头的程卫，然后坐在了校医的椅子上，“怎么了？”

程卫顿了顿，别过头。

“我……对不起。”程卫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垂下来，“我家现在情况不太好，看到你，就觉得太丢脸了。”

关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然后抿住了嘴唇。

他明白了。

小的时候，程卫那么意气风发，家里的条件好，自己学习成绩名列前茅，长得也好看，人自然会很自信，可如今家庭变成了这样，见到从前除了数学成绩以外什么都不如他的关黎，自然会觉得面子上搁不下，更何况程卫还是个自尊心很强的男孩。

关黎觉得有点愧疚，觉得自己的行为似乎触碰到了程卫的底线，好像伤害到了他。

“你没错。”关黎嘟哝着，“我能理解的。”

程卫沉默，看着被自己的双手紧紧握着的水杯，似乎在想什么。

关黎就说：“呐，程卫，我们和好吧。”

程卫看着他的眼睛，良久，摇了摇头：“算了吧。我们从来不适合做朋友。”

又被拒绝了，关黎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

第十章：难不成你还被他迷住了

听到旁边同学们议论的声音，关黎放下手里的素描本子，转过头，望了过去。

“喂，听说了没？那个程卫，他竟然没爸没妈。”关黎刚放下手里的笔，就被梁星星拽到了边上，“呐，我听说他爸几年前出车祸成了植物人，那时候他爸还在医院躺着呢，他妈就在外面勾搭上了一个做生意的，结果后来那个做生意的丢下他妈走了，他爸后来又死了，他妈就上吊了……”

“别人的事儿，你议论什么？”关黎皱了皱眉头，“爸妈怎么样，和儿子又没关系。”

梁星星愣了一下，把关黎推到了一边：“切，明明就不是那种人，装什么正经，说这种话，好像别人都会感谢你似的。我是把你当兄弟才告诉你的，那种女人的儿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最好离他远点。”

关黎说：“程卫不是那种人，我知道的！”

梁星星顿时乐了：“你还真当你以前认识那个小白脸？好好，就算你们认识，看他那态度，肯定不想搭理你，你又何必犯贱似的往上贴？难不成你还被他迷住了？”

关黎的面色僵了一下，才垂下头：“你，你别胡说。”

梁星星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说这个了，哥们，听说我们那语文老师长得特别漂亮……”

“啪啦！”梁星星的话被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打断，两个人齐齐向声源地望了过去。

程卫垂着头，略长的刘海垂下来，关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不过程卫放在课桌上的那只手上满是鲜血，旁边站着几个女生，似乎是被吓呆了，在他课桌的下方，还有一只玻璃杯的残骸。

程卫沉默了几秒的时间，突然一推桌子站起身，冲出了教室。

关黎走过去问站在一旁的一个女生：“怎么回事？”

那个女生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过是王雅看他那副寒酸样，就上去问他他用来的杯子是不是刷牙缸兼喝水杯两用而已，哪知道他居然把那个劣质杯子在桌子角上砸碎了，弄得自己手受伤了不说，还让别人心情也不好，切，没见过脾气这么爆的男生，家里还是那种情况，我看这种人，以后绝对干不了正经事。”

关黎想起刚刚程卫的样子，突然有些担心，急忙转身跑了出去，也不顾准时响起来的早读铃，手忙脚乱地跑到厕所，没发现程卫，再去宿舍，然后冲到操场，到最后，整个学校都被他翻了个个儿，也没能找到程卫。

这个时候，最后一节课的上课铃已经打了。

关黎沮丧地回到了教室，发现程卫竟然坐在自己窗子口的座位上，别过头看着窗子外面。

关黎顿时松了口气，结果气刚松完，就被从后门进来的班主任提溜到办公室去了。老师办公桌旁边，关爸怒气冲冲地站在那里：“好啊你小子，还学会逃课了？看我不打死你——”

第十一章：为朋友两肋插刀，没什么啊

说着，关爸就脱下了左脚上的鞋，要冲上来给关黎一顿胖揍。

还是班主任拦下了他，安抚了他一段时间，然后对着关黎叹了口气：“关黎啊，从军训第一天到现在，我都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孩子，至少本性不坏，只是今天怎么会做出逃课这种事？”

关黎咬了咬嘴唇，觉得有点难堪，他低下头：“李老师，对不起，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班主任看他不想说出逃课的原因，就点了点头，然后回头对关爸说：“关先生，你看，他认错就没事了，我主要是害怕这孩子跑出学校出什么事儿才叫您来的，现在看到他没事，也就没关系了，不过这才刚刚开学，关于他逃课的原因我也就不追问了，孩子没出事就好。”

关爸的脸色依然很难看，他没有理会班主任，只是用右手里的那只鞋指着关黎的脸，一字一顿地说：“关黎，你他妈永远别忘了你姓关，你是我关伟的儿子！再让我知道你干些出格的事儿，就小心你的腿！”

关黎咬了咬牙，一股怒火心中起：“我是你儿子怎么了？我是你儿子，你就能天天拿打断我腿作威胁？来啊来啊，有本事你就真废了我这条腿！”

关爸顿时气得瞪圆了眼睛，将手中的鞋狠狠砸到了关黎胸膛上：“好你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不要你爹了是不是？！你还能了？还以为我真不敢断了你的腿？！”

班主任愣了一下，急忙扶住了关爸：“关先生你别生气，这孩子他这个年龄正好是叛逆期，容易说些叛逆的话，您可千万别在意！关先生，这样吧，这孩子我们会对他进行说服教育，请您先回去，好吗？”

关爸看了班主任一眼，连落在地上的鞋也不捡，就那么一跛一跛地出了办公室，末了还狠狠把办公室的门甩上了。

班主任看了眼地上沾满泥的工鞋一眼，又看了眼依然紧抿着嘴唇皱着眉毛满脸不屈的关黎，将那只鞋捡了起来，塞到关黎手上：“快给你爸送过去，啊？”

关黎没好气地接过去，狠狠地打开办公室的门，跑了出去。

班主任的声音还在背后回荡：“别老是惹你爸生气啊！他养你这么大可不容易！”

关黎撇了撇嘴，追着关爸下楼梯，然后在校门口把鞋子塞给关爸，然后一声不吭地转身跑回了教学楼。

实在不想在老师讲课的半途中打报告进班的关黎将上楼的脚步放得很慢，还在二楼歇了一会儿，等他到了三楼，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打了。学生们潮水般从各个班涌了出来。

关黎低着头找到自己班，然后走进去，拿了书包，刚准备往外走，却听到窗口那边传来一个声音：“关黎。”

关黎应了声：“啊。”

程卫沉默了一会儿，背着他那个布制的破烂书包跑过来，看着关黎垂下脑袋：“你今天早上，干嘛去了？”

“呃，没干什么，就在学校里转了转。”关黎含糊地回答，将书包背在了肩膀上。

“那个，我听他们说，你是去找我了。其实……早读铃打了以后，我就回来了。”

“啊。”关黎胡乱点点头，“你以后没事别跟那些小女生较劲。”

程卫别过脑袋：“嗯，我知道了。那个，我是不是害你被李老师骂了？对不起。”

关黎心里一瞬间豁然开朗，对着程卫笑了笑：“这有什么啊？呵呵，虽然你不把我当兄弟，但我当你是朋友的，为朋友两肋插刀，没什么啊！呵呵。”

程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附和着笑了起来。

两个少年对着干笑了一会儿，才都停下了毫无意义的笑。

关黎看着程卫的眼睛，叹了口气：“那个，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