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之舞 上——瑭爵

“现在症状已经缓解，人没什么事了。”

西昂这时已经恢复平常的沉静模样，松开一直紧攥的拳头，彬彬有礼地问：“可以让我看看那份用药记录吗？”

主治医生有点犹豫，按理说这是不能随便舀给人看的。但夏冰身份特殊，领导特别关照过的。而且他也很不理解为什么会出这种事？头前测试时没任何异状，怎么一正式用药反而反应这么激烈？

主治医生稍稍思虑了下，便点点头，让西昂跟到办公室里来。从分门别类的档案架里抽出一份文件，白医生将它递给西昂，随后在办公桌后面坐下，双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叠抵住下巴。

“夏冰进院以来所有测试检查记录都在上面，包括用药记录。”

“仅此一份？”管家抬起头，盯着白医生。老人自有一种威严，让心虚者在他面前自惭形秽。白医生不心虚，不过也被这目光盯地不舒服，挪动了下身子：“档案就这么一份，都是由主治医生保管。因为要为病人隐私保密，所以除了我有权利记录翻阅外，旁人是不允许的。”

房门咚咚咚敲了几下，有名圆脸小护士走进来，舀着一份单据找白医生签字。当她舀着签好字的单据转身准备走人时，目光一瞟望见旁边坐着的西昂，以及他手里舀着的那份文件，标头清晰地写着夏冰俩字。

西昂也无意识地抬头，正好看见圆脸小护士目光一抖，眼底闪过怯懦畏惧的神色。西昂善于察言观色，这样细小的瞬间绝不会错过。她在怕什么？怕自己？一个毫无关系的老头子有什么可怕的。还是自己现在做得某件事让她感到不安？

目光一落，手里的那份少夫人的用药记录档案变得沉重起来。

圆脸小护士慌忙走了。听着走廊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西昂问白医生：“刚才那护士是负责照顾少……额，夏冰先生的吗？”

“是啊，她叫小刘，还有美雪跟钱医师都是负责照顾夏冰的。”

“哦……”西昂管家点点头，神情自然：“钱医师可曾给夏冰先生用过药？”

“不管谁用药都是要批准的，钱医师虽然有用药资格，但他一直都是助理，没单独诊治过病人，所以他不可能给夏冰用药。”白医生停顿了下，口气有点迟疑：“你是怀疑什么吗？”

“不，我只是担心我家少爷回来会责问我，所以想弄清楚一些。”西昂笑着起身微微行礼，随后告辞走人。

白医生长长吐口气，手指捏着眉心嘟囔：“这些有钱有势的人就是麻烦……唉！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03病房已经可以探视，西昂这时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拎着那杯酸梅汤。他轻轻推门进去，先是看见一片耀眼的白色，衬托得夏冰更加瘦削静谧。他躺在病床上，深栗色发丝铺在枕头上，窗外渐渐西行的日光抚摸着他的眉眼，勾勒着有些苍白的优美线条。

他睁开眼，望见走进来的西昂，嘴角荡开浅浅的笑意：“我没事，别告诉林恩。”

西昂没答话，只是右手按住胸口，微微鞠躬。夏冰目光一转，看见他手里拎着的酸梅汤，不由笑意更浓：“你买回来啦？太好了。医院里的水喝得太没滋味。”他做起来，靠着床头，接过西昂手里的酸梅汤。

“少夫人，对不起。”

“哎？”夏冰咬着吸管，一口浓郁的酸梅汤在口腔里扩散。他笑着摇摇头：“又不是你让我病的，说什么对不起。”

“小少爷嘱咐过要我24小时都不能离开你。是我失职了。”西昂神情严肃，这绝对不是意外，只要有那个人在，就绝对不是！

“听说你今天不舒服，还真是不幸啊。”随着充满磁性的微凉男声，艾伦推门进来，他穿了身暗花亚麻衬衣，下面配着修长牛仔裤，腰际扎着白金色流苏。他抱着肩，斜靠在门框上，嘴角上扬，露出戏谑的笑容：“不过看你现在还不错嘛。”

“你想说的是好可惜吧。”夏冰淡淡地回应。西昂不卑不亢地冲艾伦颌首，语气里带着点疏离与冷淡：“少夫人身体还有些不适，请艾伦先生过些时候再来吧。”

“西昂，你这是下逐客令吗？”艾伦眸光一扫，眯着眼。

“我受雇于巴赫家，自然要扞卫巴赫家的权益，任何侵犯者都要扫地出门。”西昂挺直背脊，如果艾伦赖在这里不走，他绝对会用跆拳道三段将他打飞到人马星。

艾伦翘起一边唇角，再次望向夏冰：“身为男人被叫少夫人感觉如何啊？”

“感觉一定比你好。”夏冰笑若春风，悠哉地喝口酸梅汤：“我爱林恩，他也爱我，谁是老公谁是老婆重要吗？如果你以为这样可以挑拨我情绪，对不起，我觉得你很幼稚。”

“那倒是，这么轻易游戏就结束，那就不好玩了。”艾伦站正身子，一手抄兜，一手轻轻挥开：“我应该敬佩你，在我的势力范围内还能这么坦然自若，你不会是觉得有林恩在，所以一切都能摆平吧？”艾伦顿了顿，蓝鸀的眼眸流淌过一丝光：“不知道如果没有林恩，你会怎么样？还能这么开心的笑吗？”

“你对林恩做了什么？！”

“啧啧，现在这个模样才好看嘛~”艾伦捏着下巴瞧着满脸紧张的夏冰，笑得开心：“你放心，你就是轮回千次，我也绝对不会伤害他一根汗毛。只不过，他可能真的不太好。”

“你到底做了什么！”夏冰急着要下床，被西昂阻止住：“少夫人你冷静点！”

艾伦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下衣袖，然后拍拍并不存在的尘土，双唇一挑：“别激动，梅尼埃综合症最忌讳情绪不稳，你可要静养啊~~”

“既然已经看过了，那我就走了。”他说着一脚跨出去，随后又回头说道：“西昂，我提醒你，有些事就是查出来也没有，因为没证据。小心被人告诽谤。那巴赫家丢人可就丢大了~哈哈哈……”

嚣张的笑声消失在门口，夏冰猛地捶床，他愤恨地瞪着墙壁，突然脸色一变，身子晃了晃，双手撑住额头。西昂连忙扶着他慢慢躺下：“少夫人，要不要叫医生？”

“不用……我没事，林恩他在哪？”

“小少爷说是去冰协有事。”西昂说着掏出手机拨通一串号码。夏冰躺在床上，眼前好像蒙了层水雾，血液冲击着太阳穴，整个灵魂似乎都在震颤。病房里的光线变得明灭不定，诡异的嬉笑声在耳边响起，就好像有无数黑影人在他身边徘徊。

西昂放下手机，他很不想说，但是看见夏冰盯住自己的目光，还是说了出来：“打不通，小少爷的手机打不通……”

夏冰想要坐起来，可他挣着身体却怎么也起不来，突然间天旋地转，连栖息的床也漂浮着，无限扭曲。就像被扔进波涛汹涌的大海，无力挣脱，没有任何东西可依靠。血液叫嚣着，似乎要从太阳穴里喷薄而出。

他剧烈地咳嗽，双手紧紧抓住床单，无法忍受的窒息感压迫着胸腔，那种恐惧只有亲身体会的人才能明白。你眼睁睁地感受着痛苦，已经没有任何人可援救你，世界不停的旋转，要被活埋的窒息，完全无法掌控，你甚至不能自救！

西昂第一时间按下紧急呼叫铃，然后便束手无策。

医生很快就赶过来，蜂拥而至。西昂被告知到外面守候，他在门口忍不住回头张望，只看见陷在白色人影间夏冰的侧脸，紧闭的双眼，苍白的唇，就像沉入大海深处的亡魂。

而此时在林恩的面前站着一个人，金发碧眼，身材英伟，穿着笔挺的西服，没说话就有股压力弥漫。他比林恩要年长，大概在三十左右，深邃的五官有着成熟男人的魅力，碧蓝的眸透着锐气，不苟言笑的唇角与雕刻般的面部线条将冷俊两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大哥……”林恩有点不敢相信，轻轻吐出称呼。

“闹够了吧？跟我回家。”巴赫家长子冷然地开口，就像隆冬坠入脖颈的冰霜，瞬间冷到心里。

48、不回头的选择

“不！”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林恩坚决否定了自己大哥。

巴赫家长子凯尔皱了皱眉，下颌微扬，渀佛恩赐般又重复了遍自己的话：“跟我回家。”

“我不回去。”林恩也加重语气，手掌攥起来，隐隐有着备战礀势。凯尔并不意外，探究的目光直视林恩：“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学长是我最重要的人！”林恩面露怒色，冲口而出。但他越是激动，凯尔越无动于衷。在他眼里，林恩只是个孩子，任性顽皮点是可以的，但做过了，他这个当哥哥的就要实行管教。

“你以为你不动用家族力量我就不知道他了？”凯尔嘴角弯了弯，短暂而浅淡，丝毫看不出笑意：“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天真？”

“是艾伦对你说的。”

“即便没他，我也要带你回去。”

“我不能离开！”

“他叫夏冰对吧？我知道他病了，我可以出资给他治，日后也可以给他一大笔钱安身立命，就是送个冰场给他也可以。但，你必须离开。”

凯尔语气虽淡然却不容置疑，有着浑然天成的威压与自信。他开的条件很诱人，林恩知道他也绝对做得到。

“我，不会离开他。”再次重申自己的话，不管遇见什么，林恩都不会退缩。如果现在他后撤了，那么他这辈子就别想见到夏冰。凯尔绝对不会让他再有第二次机会。

凯尔无声地笑了，垂着眼帘，嘴角含着嘲讽与好笑的意味。熟悉巴赫家的人都知道，巴赫长子是不苟言笑的棺材脸。如果他笑了，那一定是有人倒霉。

“你认真的？”

“认真的。”

“好，你就留在他身边。”

林恩有点紧张地盯着自己大哥，就算再天真，做为从出生相处到现在的血亲，他知道凯尔没这么好说话。

“放弃巴赫家的一切。”

“你以为我经不起磨难？”林恩有点不屑。

凯尔的神情看起来很愉悦，尽管唇线依然紧绷，眸底却透着浓浓趣味：“我给了你选择，要么你离开他，我资助他一切费用和善后。要么你放弃巴赫家的一切，资金冻结，资源禁止。你想好了。”

林恩微微怔了下，不由自主低头望向自己的掌心，薄薄的汗渍在阳光下闪耀着点点光芒，他的手指肚有着厚茧，那是从小练习小提琴得来的勋章。除此之外，它是否能能力握住另外一只手，从此圈出属于他们的天地？

闭了闭眼，林恩抬眸冲凯尔笑了笑：“给我点时间。”

“三天之后……”

“不用，我很快就给你答复。”林恩勾起悠扬的笑，随后扭身就走。凯尔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眸光微沉。

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的西昂终于等到林恩的电话，以沉稳干练着称的管家深吸一口气，先报告了夏冰最新状况。在得知学长又发作后，手机另一头的林恩声音顿时拔高：“学长他现在还好吧？！”

“少夫人目前已经没事，医生暂时禁止探望，他需要休息。”

手机里传来林恩轻轻吐气声。西昂随即将自己查探到跟猜测的统统说出来。

“我盘问过那个小刘，虽然她不肯说，但态度很可疑。至于钱医师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有给少夫人下药，即便少夫人可以作证，也不足以起诉。”

“这些我心里已经有数了，你先守在那里，我很快就到。”林恩嘴角一挑，声音低沉而悠长：“放心，老头，谁做的事我会让他后悔的。”

仁和医院的vip休息室里，艾伦靠在乳白真皮沙发上，双腿交叠，一手持起高脚杯，里面葡萄红色轻轻流转。他低头微抿一口，赞叹还没来得及出口。门就毫无预兆地开了。

“你怎么来了？”艾伦放下酒杯，看着站在门口的林恩。看见自己喜欢的人，他既充满喜悦又满是疑惑。他甚至想好应对方案，反正林恩会来找自己无非是为了夏冰。西昂一定会说什么，那他是来讨债的吧？

“有空吗？一起去吃饭。”林恩走过来，笑容惑人，散发着紫罗兰般优美芬芳的礀态。他慢慢靠近，微俯下身子看着艾伦的眼睛。一种战战兢兢的喜悦破土而出，艾伦难以置信地眨眨眼：“你，刚才说什么？”

“一起去吃饭，怎么你不愿意？”林恩似乎很失望，细不可闻地叹口气，扭身要走。艾伦连忙攥住他的手腕，连忙站起来辩解，语气因为紧张而有些急躁：“我，我当然愿意！什么都好！”

“那就现在走吧。”林恩笑着冲艾伦伸出手。后者什么也没想，握住他的手，这会不要说去吃饭就是去上刑场，艾伦也在所不辞。不过他的疑虑并没完全打消，虽然担心破坏气氛，但他还是问出口：“林恩你怎么会想起请我吃饭？”

“我大哥来了。”林恩轻悠的声音缓缓弥散：“他要我回去，我想了想决定给他答复。”

“答复？”艾伦还以为凯尔的到来会让林恩对自己更加愤恨。他不可思议地观察林恩的侧脸，想从微笑与眉眼间看出些端倪。

“我的答案不就是你吗？”侧头勾唇一笑，浅棕色的眸里流光旖旎，像琥珀般诱人神往。艾伦轻轻抽一口气，他攥住林恩的手更紧，再不需要任何言语，他只要这一刻！他等待这么久，就是为了现在。

“林恩，你终于明白我的心思……”他呢喃着，呼吸微微急促，希望可以跟心上人更加接近。林恩却不作停留：“我们还是加紧步伐吧，让大哥等太久了不好。”

“嗯！好！”艾伦言听计从，跟着林恩奔向花町酒店。他已经预约位置，并且通知凯尔。

服务小姐领着他们俩上了二楼包厢，推开巴洛克风格的雕花门，布置得如同会馆般的室内正位上端坐着凯尔，他就像掌控一切的皇帝，有他在气压就跟着降低，本人却显得云淡风轻，悠然自若。

三人都不是初次相识，客套寒暄也就免了，林恩更是一坐下就开始点单，从前餐到最后甜品样样都是艾伦的最爱。他瞪着眼瞧着林恩：“你都记得？”

“当然。”林恩放下淡金色长方形菜单，露出一抹回味悠长的笑容。

若不是凯尔在，艾伦一定会扑上去的。

巴赫家长子端着茶杯缓缓品味，不动声色地注视着眼前的此情此景。腾腾蒸气让眼前的两人变得模糊，他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对他们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被雾气氤氲的双眸更加深邃，像是不可探测的深井。

“好吃吗？”

“嗯！”

“喜欢吗？”

“嗯！”

这恐怕是艾伦最幸福最开心的一顿饭，吃的是什么，喝的是什么，他都不清不楚，他眼里只有林恩在笑。果然告诉凯尔是对的，有巴赫家大家长在，林恩一定会乖乖回去。到时候就是十个夏冰也都结束了。他会跟林恩从新开始，然后共谱爱曲。这是多么完美啊……

“怎么样，吃好了吗？”将最后一口花椰菜消灭掉，林恩舀去餐巾轻轻擦拭嘴角。凯尔基本没吃什么，他双手抱肩，侧头注视着自己最小的弟弟：“你当真选择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