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申凝初

而苏清扬，当时并没有为了许瑞放弃一切的觉悟。所以只有任凭许瑞去难过心碎。戴梦的借口，恰好给了苏清扬一

个逃避的机会。因为他也确实不想这样发展下去了。偶尔想到这里心里会微微发痛，但也仅限于如此了。

又过了一段祥和的日子。梁思乔也没有经常出现了，据说好像是在忙着策划一个广告公司。戴梦嫁进苏家以来，所

有举止言行也是可圈可点，时常跟着苏清扬出席各种宴会，俨然一副优雅美丽的阔太太模样，帮苏清扬赢得了不少

好评。不能不说，苏清扬心里是有些窃喜的。所以当他想到这座城市里还有那么一个他曾经恋恋不忘的小小巢穴时

，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一个月的时间，会有多少变化呢？比如他满怀期待地驾车到那栋小楼下面。比如他发现自己丢了许瑞房间的钥匙。

比如当他从房东那里要钥匙时听闻的消息。比如他不可置信地坚持打开房门时，一片空荡的昏暗空间。比如，从这

天开始，苏清扬终于丢了许瑞。

没有人知道许瑞去了哪里。他曾经工作的地方也全都是一头雾水。许瑞的离开，或许是有过一些征兆的。可是苏清

扬太过于自信。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够好了。他以为，许瑞舍不得离开。然而一切都只是以为。

公司也不想去了。家里也不想回。苏清扬开着车穿行了大半个城市。总算回到了高中时曾经住过的三层小楼前。苏

妈妈有些诧异地看着儿子迈了进来。一脸颓败。俩人无言地对坐了良久。苏清扬才有些无力地开了口：“妈。我想

，我真的是遭到报应了。”“……”“现在想来，我真的是错了。一错再错。”“扬扬，你觉得你现在幸福么？”

“我不知道。大概我说不幸福，大家都会嗤之以鼻吧。”“……扬扬”苏妈妈拿出纸笔，在白纸上画了一颗心，“

如果这是你的心，那么，在这上面，你看到了谁的名字？”“……”“好好想想。”“……瑞”“嗯？”“许瑞。

”苏清扬突然抬起头看着母亲，“许瑞。是许瑞。”眼睛里已经有些什么东西要渗出来了，苏清扬急忙仰起脑袋，

迅速抄起一旁的外套就要狂奔而出。“妈。我不能给你娶媳妇了。也不能给你生孙子了。”苏清扬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要的，是个让我牵肠挂肚了近十年的男人。”说完，苏清扬就立刻关上门跑了出去。只听到身后一句尚未叫

完整的“苏……”，便再也听不见了。

快速冲回家中，只见戴梦正坐在乳白色的欧式沙发上看着购物频道。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他便径直跑到二楼，拿

出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就开始往里面塞衣服。戴梦闻声赶来，有些慌乱地问着怎么了。苏清扬也不吭声。装好了衣服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拉开了衣柜最底层的抽屉，从层层叠叠的衣物深处拿出来两个蓝色的小盒子，宝贝似地放进

了上衣口袋。这才抬起头，意识到了戴梦的存在。两人的表情都有些错愕。戴梦刚想说什么，苏清扬已经抢先了一

步：“我始终放不下他。”戴梦立刻走上前去拉住他的胳膊，他却不动声色地推开了。戴梦捂着嘴巴，眼泪不可抑

制地落了下来，“苏清扬，你不能这么做。”“请允许我自私一回好么？”苏清扬说着，迫不及待地经过戴梦身边

走了出去。“苏清扬，你想清楚一点。走出这个门，你会失去什么！”戴梦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威胁的意味，可是苏

清扬还是听出了这其中包含的绝望。然而只能狠下心，尽量让脚步变得平稳一些。身后是戴梦嚎啕的哭声。他却只

是担心，许瑞会不会已经被他伤得连哭都不再哭得出来。

当日已经没有离开的飞机，苏清扬只好买了火车票。夜里火车颠簸。车厢里已经熄灭了灯光。只有外面偶尔投射进

来的昏黄光亮投射在脸上，然后便是呼啸而过的阵阵凉风。苏清扬不安地躺着，手心里一直把玩着小小的蓝色盒子

，打开，合上，打开，合上。指环上被灯光照射而释放出来的闪光，像极了许瑞闪烁的目光。看着看着，不知不觉

眼泪便流了下来。

那是一个寂寞难耐的夜晚。苏清扬独自一人躺着，在别人都已沉沉睡去的时候撕心裂肺地痛哭了起来。在经历了那

么多之后，那是苏清扬第一次这么清楚地认知到，他爱许瑞，而且，好爱好爱。

第二十二章

炮铺街2—8号，迎头是一座结构齐整的院落，XX养老院的几个大字格外引人注目。许瑞却在那前面低下了头。感觉

不到身后的脚步声，沈佳好奇地回过头去，问了一句：“不进去吗？”“……还是……算了吧……”“之前怎么跟

你说的？既然来了，就不要怕。毕竟她是你亲生母亲，有什么不能原谅的？还是说……”沈佳露出了微微疲惫的表

情，“你还忍心让我这个孕妇跪下来求你吗？”“我……”许瑞急忙抬起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接过沈佳

手里的水果篮子，小心翼翼地跟在了沈佳后面。

穿过一楼的大厅，立刻有许多老人热情地对着沈佳打招呼。沈佳开心地回应着，询问了一下许妈妈的去处。拉着许

瑞就往楼上走。来到3楼的一间房门前，沈佳整了整衣服，轻轻敲了下门，许瑞垂着脑袋站在后面，不一会儿就听

见了许久不曾听闻的老母亲的声音：“进来吧。”沈佳急忙拽着许瑞进了屋。许妈妈正站在窗前拾掇着花盆，听到

动静抬起头来时，立刻怔住了。许瑞被母亲盯得不太好受，正想要往后退时，却被沈佳拉住了。“干娘，许瑞回来

了。”“……”“干娘！”“他来干什么？想看我死了没有？”许瑞一听，立刻扑通一声跪下了。沈佳面露难色地

走上前，把许妈妈拉到一边不知说了什么。许妈妈只是听着，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过了一会儿，许瑞感到沈佳走

到自己身边，俯下身小声叮嘱了他一句，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一时间气氛骤然冰冷。许瑞一直跪到膝盖麻木，也说不出一句话，梗在喉头里的那句“妈妈”，被他在心里反复念

叨了好多遍，就是发不出声音。许久，许妈妈走了过来，伸出两手拉起了许瑞，叹了口气：“坐着说话吧。”许瑞

听到自己喉咙里近乎哽咽的一句“嗯”，然后有些脚步不稳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你瘦了好多。”许妈妈看着许瑞的脸，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在那边的生活不好吗？”“……”“他……对你

……不好吗？”许瑞有些机械地点了点头，随后又一个劲儿地猛摇头，泪水不知不觉就滑了下来。“哭什么！？你

是男孩子！哭能解决问题吗？”许妈妈的语气是冰冷的，可是许瑞如果抬头，一定会看见许妈妈眼里也一样噙着的

泪水。“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好好的儿子，非要跟着男人不正常！”“对不起，对不起……”许瑞只能不

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到底为什么对不起，自己又究竟错在哪里，一大堆的问题无法解答，只有这句对不起，成了他

现在唯一剩下的语言。

“现在你知道了？为了你那所谓的感情，你失去了多少？如果那个人能跟你一样坚决，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你有信

心战胜一切，连我的话都听不进去。可是他呢？他有跟你一样的打算吗？他值得你这样做吗？”看到许瑞低垂的脑

袋，许妈妈有些不忍心继续往下说了，“你呀，谈一场平淡温暖的恋爱多好。非要跟老天都杠上。这都是命啊。”

许妈妈终于伸出手揉了揉许瑞瑟缩的脑袋，“知道回来就好。瑞儿，我要你跟我保证。不管你将来遇上什么人，谈

个什么样的恋爱，你都记住，一旦那个人让你受到伤害，那也就不必要在一起了。不要为了任何人妥协。好吗？”

“嗯。”许瑞摘下眼镜，抹了抹上面的泪痕，又慢慢戴了上去。

“我听沈佳说，你要在这里找工作？”“嗯。”“也好。就让沈佳一家帮你张罗一下。哎，我老了，也没剩下什么

钱。这些年多亏了沈佳。多好的姑娘啊。你回去跟她说，以后可以不用勉强过来了，她不是怀孕了吗？就让她好好

休息吧。”“那我……”“你也不用常来！我这里生活挺好的。朋友也挺多。你就安心找工作养活自己吧。偶尔来

看我一眼就行了。”“妈……”“你回去吧。”许妈妈揉了揉太阳穴，挥了挥手，示意许瑞出去。许瑞站在那里又

看了几眼，终于转过身离开了。听见关门声，许妈妈这才一下坐在了床上。末了将手伸进枕头底下，拿出一张照片

，边抹眼泪边看着。那上面是一个初中左右的小男生，清瘦的身体，鼻子上驾着一副老气的黑框眼镜，正在腼腆地

笑着。许妈妈又叹了口气，把照片放回原处。看着窗台上的花盆发呆。

沈佳正坐在一楼大厅的长椅上，看见许瑞走过来了，立刻站了起来。许瑞对她点了点头，她这才放心地笑了一下。

“暂时先回我家吧。好好休息一天。”沈佳热情地说着，许瑞只能红着脸说了句“谢谢”，然后主动拿过沈佳手里

的提包，乖乖地跟着她上了出租车。

前一天傍晚，沈佳接到了许瑞的电话。那时许瑞正站在家乡的土地上，望着陌生的已被改建成国道的陆地却不知何

处何从。沈佳一年前已经结了婚，全家跟着丈夫一起搬到了临镇。接到电话后，沈佳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跑出了门，

一边联系着许瑞，一边商量着会合地点。终于来到许瑞面前时，两人都有些发愣。在沈佳面前的，是个穿着打扮都

十分入时，而且面容越发精致的男人。而许瑞面对的，却是一个似曾相识的漂亮女人，成熟富有韵味，只不过，小

腹竟然是微微隆起的。沈佳先打破了沉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已经结婚了。”“是……吗……”“你先跟我

来吧。”“嗯。”沈佳带着许瑞回了家，见到了沈佳的丈夫——林阳，一个高高壮壮的年轻男人，对许瑞更是客气

有加。帮着许瑞打扫好了床铺后，便乖乖退到了屋外，留下沈佳与许瑞。“沈佳，我可以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么？

你也知道的。我……已经无处可去了。”“可以。”“对不起。总是依靠你。”“没关系。谁叫你是我喜欢的人呢

？”许瑞一惊，猛然去看沈佳的脸，她竟然是温柔地笑着。“瑞瑞。你不用觉得愧疚。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可以为

你做任何事。结婚这件事，虽然也有逃避现实的成分，因为我觉得你不会回来了。但是林阳他，是真的对我好。我

无法离开他。”“我知道。”“那么，其实，你并没有回来吧？”“嗯？”“你的心。”“……”“不用跟我解释

什么。我想我大概可以猜到。许瑞。只要你觉得好就行。”“沈佳。谢谢你。”沈佳又笑了笑。随后走向门边，正

要推门出去时，像是想起了什么：“瑞瑞。听我的话。明天去看看你妈妈吧。”没有等到许瑞回答，沈佳已经默默

走了出去。

之后见过母亲，双方算是暂时和解了。许瑞又在沈佳安排下安心地休息了一整天。第二天一大早便爬了起来，洗刷

完毕，准备出门去碰碰运气。沈佳看着他弯下身子专心穿鞋的样子，忍不住说了一句：“瑞瑞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呢

。”“哪有？”“真的！那天我差点没认出来！你现在比以前会打扮多了！发型、眼镜、衣服，都好好看！不过，

你本来条件就很好，这一下简直可以迷死人了！”“这些都是他安排的……”“嗯？”沈佳没有听清，许瑞却不再

说话了。只是礼貌地对沈佳点了点头，然后出了门。

走了大半天，各种大大小小的公司差不多走遍了。终于在一家叫做QS的广告策划公司里找到了一个职位。匆匆办了

一下手续，许瑞被告知第二天就可以上班了。心里终于轻松了起来，脚步安然地往电梯走去时，突然被身后一个不

太陌生的声音叫住了，他回头一看，竟然看见了西装笔挺的包晓楠。

“是许瑞吧？真的是许瑞吧？”包晓楠满面笑容地走上前，亲切地叫着。等到许瑞点了点头，他更是高兴地一把揽

住了许瑞的肩膀，兴奋地推了他一下：“没想到还会见面啊！”看到许瑞一脸迷惑的表情，包晓楠有些不好意思地

挠了挠头，“我现在是这里的首席设计师。以后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好啦！”“谢谢学长……”“错了！叫我晓楠

就行！”许瑞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这时包晓楠身后的一个同样西装笔挺的男人走了过来。“晓楠哥，接下来的

工作……”“哦哦！知道啦！”包晓楠有些恍然大悟，随后掏出了一张名片，塞到许瑞手里，“我还有事，先走一

步了。有时间就联系联系。我们找个机会出去喝喝酒！”“嗯。”包晓楠依然爽朗地笑着，然后快速往办公楼走去

了。一直跟在包晓楠身后的男人也快速跟了上去。

许瑞定定地看着他们，没想到那个男人突然回过了头来，刚好与许瑞的目光相遇。许瑞有些不知所措，那个男人却

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

梁思乔一迈进公司大门，立刻被从楼上冲下来的张冬拉住了。她神色焦虑地告诉梁思乔，由于苏清扬董事的突然消

失，之前说好要签合同的其他公司被放了鸽子，纷纷跑来讨个说法，她一个人已经力不从心了。末了，她有些无力

地捋了捋额前汗湿的头发，面色凝重地问着：“苏董事到底去哪里了？”梁思乔的内心充满了无奈，只得拍了拍张

冬的肩，要她领他去会会对方。虽然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但好歹公司也有一部分是自己的，总不能丢下个烂摊子

不是管它。经历了赔礼赔笑的长时间谈判之后，梁思乔总算是与对方达成了和解。解除合同、赔偿损失是少不了的

，虽然这会让公司的风评受到不良影响，但与这些比起来，苏清扬这个公司的最高权力者所作出的行为已经不是靠

一句风评不好就罢休了的。

原本以为一切已经水到渠成，他自己心爱的妹妹可以得到最好的归宿，自己也可以和相处多年的好友一起谋求更加

飞黄腾达的未来。然而在得知了真相之后，梁思乔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失败。从高中就开始往来，梁思乔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