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申凝初

从来不曾了解过苏清扬。以至于戴梦亲口道出所有实情时，他还有些云里雾里。那样优秀的苏清扬，怎么就会做出

这种不顾后果的行为呢？如果单单是为了哪个女人冷淡了戴梦，他起码还可以理解一下。可是，戴梦说过了，至始

至终就没有什么女人。苏清扬心窝里掖着藏着的，是一个跟自己身体构造完全一致的大男人。即便见多识广如梁思

乔，也无法接受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好友身上。

“那么你想怎么办呢？”梁思乔在倾听了戴梦长达三个小时的哭诉之后，试探着问了一句。“我原谅过他，给过他

机会。可是我现在不想了。那样太傻了。最后苦的还是我自己。”戴梦仰着脑袋顿了好久，像是要阻止更多眼泪的

溢出，“哥哥。既然他那样对我，我也不会再为他着想了……帮我……整垮他吧！”“！”梁思乔心里一惊。戴梦

几乎咬牙切齿的话语让他难受又寒心。他当然知道戴梦对苏清扬的想法，会做出这个决定说明她是真的绝望了吧。

可是一边是自己的妹妹，一边又是自己的好友。梁思乔是真的有些犹豫了。“哥哥，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听到任

何有关他的事情。”戴梦擦了擦眼睛，缓缓起身离开，留下梁思乔一个人哭丧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思前想后，梁思乔决定亲口验证一下苏清扬的态度。于是在处理完了公司一切繁琐事物之后，他拨通了苏清扬的手

机号码。虽然不敢肯定他一定会接。

“喂。”苏清扬接的速度很快，梁思乔有点紧张，但还是开始说起来：“苏清扬，你在哪里？”“……有什么事么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梁思乔有些来气了，“你一句话不说，就扔下一大堆的破事留给我！这几天公

司里有多紧张你知道么？……这个暂且不说，苏清扬，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妹？”“……对不起。”“什么？”“

我真的很对不起。”“……你的声音听起来很没精神啊？到底怎么了？”“我找不到……”“啊？”“我找不到他

……”苏清扬一贯平稳的声调此刻竟然是颤抖的，甚至还有哭过之后的沙哑，“到处都找不到他。我找了好多天。

他不在老家。也不在任何地方。许瑞。”“……苏清扬！你给我振作一点！你还是男人么？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玩什么不好非要玩男人！？这样是变态你知道么？”“我爱他。”“苏……”“我爱他。”“……”电话那头最

后只剩下一个男人破碎绝望的哭泣。梁思乔知道那种感觉。原来一开始就错了。大家都错了。

“苏清扬。如果你真的决定了。就不要怪我无情了。戴梦她，见不得你好。”“……我知道。”“……苏清扬。”

梁思乔吸了口气，“伯父那边我会去说明。既然你走了，就别想回来了。”“……嗯。我明白。”

一周之后，风光一时的苏式集团宣告解体。公司由第二大股东梁氏接管，正式更名改建。那以后，曾有一家地方媒

体爆料过原董事长苏清扬的感情问题，并以“苏式集团解体的真正原因是由于董事的的性取向问题”这样让人摸不

着头脑的标题来吸引眼球，但最终被梁思乔花了很大力气平息了下去。

期间，梁思乔只与苏清扬通过两次电话，都是商量公司处理相关事宜的。种种看上去十分苛刻的条件，苏清扬都全

盘接受了。梁思乔毕竟有些心软，他深知这样下去苏清扬会失去很多东西，于是还是简单询问了一下他的近况。苏

清扬只是告诉他自己不停地在许瑞家乡附近的各处辗转，每个小镇、每座城市，都会满满地待上三四天，除了寻找

就是寻找，别无他想。“那么花销上面呢？”梁思乔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这句话，他是想问的，就算不问也知道这的

确是个大问题。可是他实在无法亲口传达出自己的关心。通话结束后，他呆呆地坐在办公椅上思考了好久，这才叫

来了张冬，默默在她耳边叮嘱了些什么，有些闪躲地避开了张冬吃惊的眼神，急忙挥挥手让她速速去办。

大概到了第二天，苏清扬的账户上就会多出10万资产吧。梁思乔有些无奈地笑着。猛然想起大学时代自己曾经深感

不平的慨叹：谁认识了苏清扬，谁就会心甘情愿地栽在他手上。

这之中，当然包括曾经的许瑞。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够执着够勇敢的人，可以一辈子跟着苏清扬不后悔。可是，他还

是怕了。就算是没有未来的感情，他果然，还是自私的。自私地不想要苏清扬属于任何人。这段时间越是回想，就

越是清晰。其实一开始，他就决定了要走的。但是他还是在等，只要苏清扬有过那么一句不舍和挽留，像当年在机

场那样，抱着他，吻着他，那么无论今后会发生什么，他也永远陪在苏清扬左右。然而终究被伤了心，而且好痛好

痛。原来他再怎么妥协、再怎么迁就，也只会让苏清扬看清自己的懦弱，然后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

丢开、被捡回，重复着循环不休的噩梦。既然这样，还不如自己离开，也比真正被抛弃了要强。最重要的是，他真

的感觉到自己无力去爱了。

晚上躺在空旷的床上发呆时，许瑞喜欢伸直胳膊，借着微弱的亮光观察自己的手掌。苏清扬曾经很色情地舔过他的

每一个指节，并且用低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赞美过：“你的手好漂亮。”许瑞眯着眼睛翻来覆去地看，觉得自己又瘦

弱又干瘪，究竟是哪里来的看头。不知不觉就有些好笑起来。今晚是在沈佳家里的最后一夜。经过了快半个月的观

察实践，加上包晓楠的强力推荐之后，许瑞正式成为了QS的员工，并且由公司安排了一套员工住房。虽然是类似于

集体宿舍的房子，并且听说还有同居人，但也比赖在沈佳这里要好。毕竟沈佳已经结婚并即将生育，自己再也无法

厚着脸皮打扰她了。跟沈佳坦白了之后，她虽然面上有些难过，但还是笑着答应了。不过硬是在许瑞本就不大的行

李袋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点心，让许瑞又是无奈又是感动。

一夜无梦。第二天是周末。许瑞早早跟沈佳一家人道了别。便有些吃力地拎着大包小包下了楼。坐了将近半个小时

的出租，终于来到了一幢楼下。按着包晓楠告诉的门牌号，找到了自己的房间。本想掏出钥匙来，发现大门竟然是

虚掩的。有些好奇地推开看，里面是很平常的家具摆设，属于许瑞的那个房间还空着。客厅中央的圆形玻璃桌上放

着一盘没有吃完的通心粉，侧耳倾听，还会听到从浴室的方向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大概是同居人在沐浴吧。不

过不锁大门也太危险了。许瑞想着，刚去关上门，浴室的水声就停止了。紧接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高大男人下半

身围着条浴巾走了出来。许瑞立刻抬起头，看着男人悠闲地走了过来，一张脸线条分明、目光深邃，却像是在哪里

见过的样子。许瑞有些疑惑，那个人却笑了起来：“许瑞。我们见过的。”“……哦！我想起来了！”许瑞总算忆

起了那天那个同样好看的微笑。毫无来由的羞赧，让许瑞急忙低下头去。男人却越走越近，许瑞甚至都能嗅到他身

上的清香。“早上开始就等着你呢。后来等不及了就去冲了个澡。想着你东西多，也许不便开门，就没有锁上。”

“哦……谢谢。”许瑞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对方却并没有被许瑞的无言影响，而是蹲下身子，用苏清扬曾经用过

的姿势抬起头看着许瑞垂下的脸蛋：“我叫安言，平安的安，语言的言。很高兴认识你，许瑞。”

许瑞有些发怔，跟某个人那样相似的行为和语调，都让许瑞感到眼角酸涩。然而安言已经站了起来，缓缓走进了自

己的房间，轻轻扣上了门。

第二十四章

草草整理了房间之后，许瑞瘫软在舒适的单人床上，耳朵里塞着耳机，一边听着音乐一边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

久，似乎有人在推着他的胳膊，许瑞醒过来，就看见了已经穿戴整齐的安言。脸与脸的距离过于接近，许瑞有些不

太适应，正想要一骨碌坐起来时，却被安言小心扯下了耳机。“耳朵，疼么？”安言有些好奇地问。“还好，已经

习惯了。”这也算是许瑞的一个小毛病吧，睡觉之前如果不听些东西是睡不着的，可是却经常忘记摘下耳机，有时

候一早上起来就会感到耳朵有些微疼痛，但揉一揉也就没事了。

“这样可不好啊。要多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才行。”安言表情严肃地说。许瑞有些不好意思地缓缓坐了起来。伸手

从枕边拿来眼镜戴上。安言就默默注视着一切。待许瑞重新看向他时，才有些缓过神来：“午饭想吃什么？”“嗯

？”许瑞有些吃惊。安言却笑着说：“不用跟我客气了。我这人，就是喜欢看别人吃我做的菜的样子。大概优点也

就只有厨艺了吧。”许瑞被他傻傻的样子逗笑了。想了想，低声说道：“那就蛋包饭吧。”“原来你喜欢吃这个啊

。明白了！”安言乐呵呵地走出了房间。不久，就听到厨房那边传出了断断续续的乒乓声。许瑞心里涌过一丝温暖

，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便也挪到厨房边上，定定地看着安言移动的身影。

安言正背对着许瑞，棱角坚硬的脊背曲线有着完全不输于那个人的男人韵味。许瑞恍惚想起多年以前那个人赤裸着

上半身为自己制作炒冰时的情景。虽然许瑞确实很贪恋那个味道，但无奈总是在吃到半途被他打断。那个人对他似

乎总是有着毫不节制的欲望，经常心血来潮地扔下碗勺，不容抗拒地压上来，然后让许瑞痛苦不堪。然而为什么，

自己每次都还能感到愉悦和开心呢？他让自己那样痛，自己却怎样都离不开那痛。好像那就是自己活着的证明，像

毒品一样无法戒掉。

安言终于转过身，大概是做好了吧。然而门边的许瑞却让他有些惊讶。那双似乎总是透着悲伤的眼睛是从何时开始

这样注视着自己的呢？安言有些紧张和小小的兴奋。兴冲冲地把蛋包饭端在许瑞面前，满意地看着许瑞欣赏的眼神

，故作神秘地说：“这还不是完成态哦！”说着把盘子放好，从一旁的大锅里舀出一大勺类似于酱汤的东西，完美

地倾倒在了蛋包饭上，“尝尝安氏特制浓酱！原料可是上好的鸡汤哦！这样比浇番茄酱好吃多了！”许瑞这时已经

有些饥肠辘辘了，安言笑嘻嘻地把盘子端上桌，递给许瑞一把勺子，轻声催促他快吃。

煎到敲到好处的鸡蛋，松软可口的米饭，加上饭里数量众多的牛肉块，和着安言亲手调制的浓酱，简直比许瑞吃过

的任何东西都要美味了。不知不觉就忘了拘谨，许瑞简直是狼吞虎咽般吃完的。而安言就在一旁托着脑袋安静地看

着，那双好看的眼睛一直眯着，也不知在想什么。许瑞这时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急忙感激地说道：“谢谢你，这个

真的很好吃。”“嗯，太好了。”安言又开心地笑起来。许瑞这才察觉，安言一直都在对自己笑。从第一次见面开

始，留给许瑞的，便是永远让人舒心的笑颜。为什么这个人就可以让自己感到如此安心呢？许瑞有些莫名。

而时光却飞速驶过。不知不觉间，许瑞已经跟安言熟到可以沐浴时都敞开着大门而毫不避讳的程度了。在许瑞看来

，安言真的是一个十分值得信赖的朋友。跟他在一起，许瑞永远不用为任何事担心，不论是工作或是生活，许瑞一

直都在领受着安言的照顾。虽然有时候会有些愧疚，因为同样是朋友，许瑞却无法做到像他一样多。然而安言却毫

不介意。有时候包晓楠也会在一旁打趣，故意把安言描述成居心不良的坏蛋一般。安言这时却很开朗地回答：“谁

叫我喜欢许瑞呢？！”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而安言却一把揽过许瑞的肩膀，有些痞痞地问许

瑞，“许瑞也喜欢我是吧？你别不承认哦？要不然我就把你身体的秘密说出来！”“哪有什么秘密啊！你真混蛋！

”许瑞立刻红着脸回应着。然后就和安言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后来每每安言把喜欢许瑞这句话挂在嘴边，大家也只

当是笑话，几个人在一起吐吐槽也就过去了。

两人虽然在同一公司，然而毕竟安言也算是领导阶层的人物，忙起来要比许瑞累得多。公事繁忙的那段日子，常常

是许瑞都已经睡下了，才听到转动钥匙的声音，然后是轻手轻脚的一系列动作。仿佛怕吵到自己一般。

然而某夜，许瑞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却被门外略显粗鲁的开锁声惊醒了。有些担心地开了卧室门走出去，看见安言

有些难受地弓着身子走了进来。好奇地开了灯，竟然发现安言一脸的青紫和皱皱巴巴的外套。许瑞害怕地走近，刚

弯下膝盖想去仔细看看安言的脸，却被安言拉了个猝不及防。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自己已经被紧紧扣在了安

言的怀里。两人跌坐在冰凉的木质地板上，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好久。许瑞终于鼓起勇气拍了拍安言的后背：“发生

什么事了？”安言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只是拥着许瑞，略微燥热的鼻息喷在许瑞的脖颈上，让许瑞感到有如电击。

许久，安言才轻轻叹了口气，放开了许瑞。两人对视了一阵，安言才无奈地说道：“被别人打了一顿。”“怎么会

？原因是什么？”“呵呵。公司里有一个女人追我好久了，前几天硬是逼着我非要我表态。于是我表态了。便把她

激怒了。大概是花钱请的混混吧，也不可能追查地到了。唉，算我倒霉。”“你……是怎么跟她说的？”安言缓缓

站起的身子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然而他还是微笑着拉起坐在地上的许瑞，一直到那个比他矮上两个头的清瘦男人

完全站立在自己面前为止。

“我告诉她……”安言突然低头凑到许瑞耳边，“我告诉她，我只喜欢男人。”“！”许瑞的身体瞬间僵硬。这句

话简直如同重磅炸弹，炸得许瑞耳边只听得见嗡嗡嗡的声音。不敢置信地望向安言的脸，他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笑着

，甚至比平时的笑容更加深邃，让人琢磨不透。

安言突然吸了一口冷气，大概是牵扯到了破裂的嘴角。抬起手一边轻抚着，一边语气轻柔地对许瑞说着：“你去睡

觉吧。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好了。放心吧。”许瑞还想说些什么，安言却径直走向了洗手间，然后便是哗哗的水声传

来。

然而怎么可能睡得好。许瑞简直辗转反侧了一夜。安言的种种举动和话语，都像是电影回放一般在眼前飘过。他原

本以为，安言那样优秀的男人，怎么可能跟自己有着同样的内在。他那样毫不避讳地承认，毫不避讳地说喜欢，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