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申凝初

两人低着头吃了一半，沈佳突然开口了：“许瑞，其实，我真是一特矜持的人！”许瑞呛了一下，被沈佳瞪着，又

不敢抬头了。“只是，我一旦在你面前，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许瑞小声“哦”了一下。沈佳看看他，沉默了

一会儿，然后有些试探性地问他：“许瑞，我想，你应该有喜欢的人了吧。”许瑞一惊，抬头，刚好与沈佳的视线

相对。沈佳笑了笑，伸出两只手捏住许瑞的脸蛋，不准他移开视线。“果然是这样啊。”沈佳无奈地说，“真是的

，我明明最有机会的。”捏了一会儿，看许瑞脸色涨得通红，估计是被捏疼了。这才放了手。“看你今天一整天魂

不守舍的样子就知道。既然有女朋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估计你爸妈都不知道吧。你小子真行！”许瑞心里苦笑

着。如果让他爸妈知道了，也许连家门都不会让他进了。“不过呢，我是不会放弃的。因为我最喜欢你呀！”沈佳

云淡风轻地说到，“最好别让我钻了什么空子！我是很执着的。”许瑞只能轻轻地微笑着。继续低下头吃饭。

沈佳上车前，耍着赖般地要求许瑞给她一个拥抱。许瑞照做了。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拥抱女孩子吧，果然是十分柔软

滑腻的触感，还带着女孩身上淡淡的香甜。跟苏清扬的拥抱就不是这样。而且每次都是苏清扬占主导权，把他狠命

地按在他宽阔的胸怀里，有力的手臂勒得自己发疼，总是给他一种快要窒息的错觉，然后痛也便不觉得痛了。

沈佳的车子渐行渐远，许瑞发神看了半天，才折回去。然而脑子里十分混乱，想听苏清扬声音的念头异常强烈。他

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拨通了苏清扬的号码。等了将近五六分钟，还是没有人接。他看看时间，是晚上8点多。也

许他在忙吧。许瑞想着。其实以前也没有在这个时间段打过电话，因为两人的对话基本上都是深夜或凌晨，按苏清

扬的话说就是“有一种偷情的快感”。然而许瑞却不太喜欢这种说法。好不容易熬到了凌晨，一般这个时候手机都

会如约响起来的，每次许瑞都是特意调成了振动模式。然而依然不见反应。许瑞有些害怕了，他试着又一次拨通了

号码。一直等了三分钟左右，那边才迟迟地应了声“喂”。许瑞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苏清扬”，那边却只是毫无

感情地嗯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苏清扬才语气沉重地对他说到：“老……许瑞。你听我说，我们最近都不要联系了

。”许瑞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快不稳了。苏清扬猜都能猜出许瑞的反应。他尽量用比较轻柔的

声音说着话：“我这里，出了点事情，很棘手的事情，我抽不出空来。所以，我们暂时还是静一静，给彼此一点时

间。好吗？”“一点时间，是多久？”许瑞的声音已经发抖了。苏清扬尽管有些心疼，还是狠下心来，不去回答他

。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如果你真的疼惜他，就不要妄下承诺，尤其是这种连自己都无法确定的承诺。“那…

…我等着你。”许瑞调整了一下情绪，努力克制住脆弱的神经。他毕竟不想表现地过于懦弱。期期艾艾、哭哭啼啼

都不是男孩子的权利，而且，苏清扬也是绝对不会喜欢的。“你……愿意等我么？”苏清扬等了好久才回答了这么

一句。“愿意。我会一直等着的。”“你这傻瓜。”苏清扬的语气中终于有了一丝宠爱的意味，许瑞低哑着嗓子呵

呵笑着。苏清扬终于放心地挂了电话。

直到耳边传来“嘟嘟嘟”的声音，许瑞才回过神儿来。“苏清扬，我喜欢你，好喜欢你。”许瑞对着已经挂断的手

机小声说着，“你能，允许我喜欢你么？能允许我等着你么？”

第八章

电梯停住的那短暂的失重感让苏清扬有些眩晕。脚步不稳地迈出去，穿过充满刺鼻药水味与略显阴森的一段走廊，

苏清扬看见了窝在长椅上的梁思乔。梁思乔抬起脸对他冷笑了一下，随后霍地站起，对准苏清扬的脸就是一拳，毫

不留情。苏清扬早就预料到会这样，向后趔趄了几步，仍然努力让自己站得笔直。嘴角有些鲜血滑落，他还来不及

擦掉就被梁思乔一把拉住衣领：“苏清扬你这个混蛋！”梁思乔的怒吼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苏清扬一声不吭，任

凭他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

一小时前，苏清扬接到通知，戴梦失足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然后双腿间便溢满鲜红。她竟然已经怀孕了两个月，苏

清扬却丝毫不知情。做哥哥的梁思乔狂奔到医院，看到亲爱妹妹这个样子，杀了苏清扬的心都有。所以，苏清扬早

就做好了被梁思乔打死的准备。然而病房里的人似乎被外面的争吵惊醒，哑着嗓子喊她哥哥的名字。梁思乔只得收

回拳头，快速冲进了房间。戴梦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平日里红润的面颊无限苍白，但是见到了随后进来的苏清扬，

仍然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然后转头对哥哥说：“不要为难清扬。”梁思乔冷笑了一声。随后便看出了妹妹期待的

心情。于是知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苏清扬默默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伸出手去抓住戴梦的手，仍然柔软滑嫩的肌肤，但是失去了平日里健康的温度。

他俯下身亲了亲她的手。抬起来，看见戴梦温暖的笑容，这让他想起了初见时的惊艳与激动，不由得站起来搂住了

她坐起的上半身，呢喃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开始就不太想要的，本来打算过一段时间再说，我们来商量

商量怎么办。可是，你最近总是好忙，每次在一起，又不怎么说话……”戴梦平静地陈述着，苏清扬却觉得愧疚无

比。这段日子，因为老爸的建议，苏清扬开始在一些小型企业里做着兼职，顺便积攒下经验，将来好接手老爸的公

司。每夜都很晚回来。然后又总是想着心心念念的那个小人儿。跟戴梦的交流就少了起来，甚至几个月都没有性生

活。虽然他自问还是疼爱戴梦的，也不忘总是给她买些衣物首饰回来，可是直到戴梦坠楼的消息传来，他才领悟到

自己是多么不称职的男朋友。戴梦曾有过他的孩子，他却大意到从不知晓。如果可以，他真想回到这之前，好好补

偿戴梦。今天来医院，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戴梦要跟他分手的觉悟，他会赔偿她一大笔钱，然后跟梁思乔再无往来。

然而戴梦却那样体谅他，甚至叫哥哥不要为难他。这样爱着自己的人，一生中又能碰到几个呢？

戴梦看出苏清扬的难过和自责，在苏清扬张口要说什么的时候，迅速用手指堵在了苏清扬嘴唇上：“不要跟我说抱

歉，清扬，我只要你爱我。只要你爱我。”苏清扬愣愣地看着她，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伺候着戴梦睡着了，苏清扬疲惫地走出病房，发现依然颓坐在椅子上的梁思乔。“医生说，最重要的就是调理，她

身上的皮外伤倒是不怎么严重，我怕的是，她的心……”“梁思乔。”苏清扬仿佛下定了决心，一下就跪在了多年

好友的面前，“我苏清扬或许以前真是个混蛋，然而从现在开始，我发誓，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再让戴梦受一

点儿委屈，一辈子对她好！”梁思乔先是被他的行为吓住了，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发誓之后，才平静了下来。“好，

苏清扬，我就信你一回。起来吧，你也好好休息一下。”苏清扬答应着。又在戴梦身边守了一会儿，才在梁思乔的

劝说下回到了他跟戴梦的出租屋里。

因为在医院时，他关了手机。这下开机时，发现了许瑞的一个未接电话。时间显示是8点多。那时他正忙着听医生

的教诲呢。小家伙从来没有这个时候打给他过，不会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吧。他本想回拨的，猛然想起自己跟戴梦的

承诺。如果说了话，他会不会又满心满怀被小家伙儿填满了呢？他会不会，再次做出什么伤害戴梦的事情出来呢？

挣扎了半天，他还是放下了手机。匆匆洗了个澡，趴在床上就睡过去了。也不知过了几小时，他猛然睁开眼，一看

时间，已经是深夜了。因为之前总是这个时间段给小家伙儿打电话，现在竟然养出准时起床的习惯了。他不由地感

到悲哀。拿着手机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手机就像有心电感应般地响了起来。他整个身子都抖了一下。熟悉

的号码不停闪烁着，像是许瑞充满期待的脸，然而还是无法接起。就像他无法面对许瑞的感情一样。任凭手机响了

两三分钟，还是不见死心，他只好接起来，尽量保持语调的淡定。这样也好，一次跟他说个清楚，还是不要让他抱

有任何期待的好。

然而一听到许瑞叫着自己的名字，还是心里狂跳了一番。隔了半天才努力冷冷地回一个嗯字。估计是被自己的态度

吓到了，那头一时半会儿也不见说话。苏清扬终于豁出去了，一字一句清晰地对许瑞宣判，“不要联系了。”“暂

时静一静。”“给彼此一点时间。”以为自己已经过分强硬了，没想到耳边竟然传来怯生生的“我等你”。苏清扬

想起许瑞的脸，温柔的线条，低眉顺目，笑容明朗，却总透着隐忍的坚强。他那样想就此放开许瑞，却发现自己竟

然做不到。梗在吼尖的话语只汇成了一句“你这傻瓜”。然后听到了许瑞轻轻的笑声。他狠下心，按下了通话结束

的按键。一头闷在了枕头里，像那年离开许瑞家里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傻瓜，真是傻瓜。何必等我呢？我人品又差，对你又不懂温柔，还是个到处拈花惹草的大混蛋。怎么能见面呢？你

要我怎么见你呢？我一听到你的声音，就想不顾一切地抱紧你啊……

第九章

戴梦申请了退学。养病期间，戴梦的家人始终没有出现。大概是觉得女儿未婚先孕不太光彩吧，就算梁思乔央求着

，他们也只是象征性地寄了一笔钱过来。再没有消息。苏清扬看着戴梦站在窗前发呆的背影就觉得心酸。可是戴梦

只是安慰他，一切都会好的，他们也只是现在气一气，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呀，和解只是早晚的事。

只不过，戴梦故意停了一下，看着苏清扬说到：“到时候你去拜访你的岳父岳母的话，要做好被冷遇的思想准备呀

！当然，前提是你肯娶我啦！”苏清扬附和着笑笑，再也没说话。

出院那天，苏清扬抱着她上了出租车，下车之后，又是一路抱着上了楼。戴梦的脸一直红红的，苏清扬觉得她好几

次都想张口说些什么，可又咽回去了。好不容易坐在了沙发上，苏清扬从厨房给她端来一杯水时，戴梦才小声对他

咕哝道：“反正，你肯定觉得我挺重的吧……”“啊？哪有的事？”苏清扬连忙否认。“别骗我了！住院这些天每

天都被你逼着吃好的，你看我现在啊，脸上的肉都可以割下来炒菜了！”说完，还愤愤地嘟着嘴。苏清扬看她那样

子觉得特逗，走上前去摸摸她的脸，“净胡说！我觉得这样刚刚好啊。有点肉的话，抱起来也舒服嘛！”戴梦哼了

一声，但很明显已经不生气了，脸撇向一边，假装看鱼缸。

苏清扬说的是实话，他向来不喜欢太瘦，如果一个人抱起来让他觉得硌手的话，那会在苏清扬心里大扣分的。可是

，一个人除外。他细瘦的手臂每次都让苏清扬觉得稍一使劲就会捏断掉，而且只要微微用力握一下，在白皙的皮肤

上就会留下清晰的指印，一两天才消得下去。全身没有一点多余的肉，说是骨感都算是赞美了他，而且周身总是冰

凉。这样一具会使一般人觉得扫兴的身体，却让苏清扬怎么抱都抱不够。

每夜每夜拥着戴梦，苏清扬就会想，不知道那个小孩儿怎么样了。有没有长高一点、有没有吃胖一点，有没有，多

忘记他一点。说是小孩儿，今年也18了吧。大概也只有苏清扬会一如既往地把他当小家伙看待。而他，整整一年多

都没有跟这个小家伙联系过了。

临近毕业，苏清扬的兼职也辞掉了。日子又变得空闲起来，他和戴梦就整天在出租屋里挥霍日子，不是一睡一整天

，就是把梁思乔叫来，三人一起玩游戏。苏清扬的老爸已经为他安排好了工作，就等着儿子毕业回去继承公司了。

梁思乔也打算跟着一块儿回去，帮他老爸做生意。而戴梦，当然是跟着苏清扬一起走。前几天，在跟老爸通话时，

苏清扬才第一次跟老爸承认了有女朋友的事实。当然，也通知了老妈。老爸很高兴，叮嘱苏清扬一定要带来看看。

戴梦听后还很紧张，最近几天一直逼着苏清扬讲他老爸，就怕自己不了解伯父的喜好，无法留下好印象。无意间听

说苏清扬的老妈是个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时，就觉得自己一头黄色的卷发太扎眼了，不等苏清扬同意就擅自改成了

长黑直发。弄的苏清扬哭笑不得。

三人再次回到这座阔别了四年的城市。虽然街道还是那条街道，高楼还是那幢高楼。苏清扬却深深感到很多东西都

不同了。那年跟着梁思乔兴致勃勃地冲上离别的火车，怀揣着少年糜烂奢华的梦想，甚至有一点逃离的意味。如今

，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他的身边多了一个戴梦，一个期望跟他走完之后所有人生的优秀女孩。他已不再总是抱着那

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了，他变得稳重、深沉，双脚走路都要踏实许多。然而，戴梦却没有告诉过他，除了这些愈显

成熟的举止之外，苏清扬还养成了眉头深锁的习惯。自从戴梦住院那一天起，苏清扬的眉头就很少舒展过，即使是

对戴梦微笑，也无法看见以前那种眼里的闪光。好像总是有什么郁结于心的苦闷，却是连戴梦都不得而知的。

归来第一天先是让老爸鉴定了一下“未来媳妇儿”，第二天便又牵着她去了老妈家。三人围着一个圆桌吃饭，老妈

几次偷偷转过头去抹眼泪。苏清扬看着难受。吃完之后，让戴梦坐在一楼看电视，他自己跟着老妈进了二楼的卧室

。老妈确实老了，明明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却染上了肺炎的毛病，而且一头黑发也因为白发过多而不得不盘起来掩

饰。苏清扬心疼地说道：“妈，你该再找个人陪你的。你还……这么年轻。应该有人好好疼你才对的。”老妈笑了

笑，继而摇了摇头：“我已经怕了。你爸爸当年那么许诺过对我好，结果呢？感情啊，其实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人

一生，能为那么一个人倾注全心就很不容易了。我当年那样等他，等着他清醒过来。可是等不到了。等不到就只好

让他走了。你知道吗？扬扬……”老妈叹了一口气，“等待是最煎熬人心的。稍微脆弱一点的人都会疯的啊！”苏

清扬觉得仿佛有人拿着锥子在他心窝上狠刺。为了老妈，更为了那个人。他当然知道，等待是磨人的。没有坚定的

信念与执着是无法做到的。可是，那一年，那个人是怎么说的？他说，我等着你。我会一直等着你。

苏清扬顺利进入了老爸的公司。虽然老爸欣赏自己的儿子，但是才20出头的年纪就让他坐上董事的宝座未免会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