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林冬只听耳边嗖嗖风声一过,几个影子已经窜进了混战的人群里。
他们的穿着和丘北山他们十分相近,一时之间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可丘北山却立刻发现了,他踹开一个人,几步跑出战圈,手指往嘴里一放,吹了声嘹亮的哨音。
混战的人群里微微有些骚乱,臧飞龙闪身躲开男人的偷袭,却见对方没有再攻过来,反而是身子一跃,快速朝混战的人群里冲去。
两方变成了拉锯战,臧飞龙这边的人数陡然增加了不少,眼看着其他的货物也要被洗劫一空。
风吹散黄沙,光线重新活络起来。臧飞龙皱眉回头,目光和林冬相撞。
他只是扫了林冬一眼,随后看向站在林冬身后的男人。
“叶英。”臧飞龙一字一句,“抢别人的东西算什么本事?”
“啊,原来这是你的东西,你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叶英晃了晃手里提着的林冬,显然故意曲解臧飞龙的意思。
臧飞龙气结,“我不认识他!”
“可他刚才在担心你。”叶英显然不信,放下林冬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林冬抬脸,此时才看清了男人的模样。
叶英长得很斯文,有些雅痞的意思,穿着一套武生服,背后背着一把长剑。他的黑发用牛皮绳草草捆了,几缕发丝落在肩前,黑发衬得那张脸雪白,脸颊里透着淡淡粉色,唇色很淡,眉清目秀,笑起来有些算计。
“你误会了。”林冬慢吞吞的解释,“他确实不认识我。”
“那你为何在此?”叶英狐疑的打量他。林冬只到自己胸口高度,大概还在长身体,黑发挽着用布巾包了,圆滚滚的脸颊让人忍不住想捏。
“我刚从山上下来。”他指了指臧飞龙他们的山头,“他们不收我。”
叶英诧异,“你想做山贼?”
“嗯……”林冬想了想又摇头,“也不是。”
叶英有些无语的看他,怎么觉得这孩子有些傻头傻脑的?
那边臧飞龙已经闪身过来了,他块头大,身子结实,轻功却不赖。林冬诧异的转头,只来得及看到臧飞龙的后脑勺。他将叶英逼开,两人缠斗到了一起。
林冬站在原地有些无措,“要、要我帮忙吗?”
叶英一剑挡下臧飞龙的招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可以试试给他打气。”
林冬一愣,随即小脸上绽放出光芒来,“要我现在做一首打油诗?没问题!”随即顿了顿又道:“有纸笔吗?”
叶英:“……”
臧飞龙:“……”
丘北山那头,山贼和山贼之间起了内讧。
叶英带来的一拨人和丘北山他们打了起来,没人再理会那些货物,镖局的人趁机保住剩下的一部分,上马就跑。
臧飞龙听到马蹄声,头也不回一道刀劲夹着内力横扫出去,跑在最前头的马哀叫一声跪了下来。
马上的人落地,摔了个四仰八叉好不狼狈。他抱紧手里的东西,被其他兄弟护着就要往外冲,臧飞龙一边挡叶英,一边道:“把东西放下!人走!”
林冬在旁边道:“何必那么执着?你们已经抢到很多了。”
臧飞龙没好气道:“昊天的东西,烧成灰也得给我埋在这儿,一样都别想落下。”
林冬慢吞吞道:“他是你的杀父仇人吗?”
臧飞龙抽空还瞪了他一眼,“不是!”
“那有夺妻之恨?”
“没有!”
“那……他玷污你了?”
“噗!”
叶英打不下去了,他快笑岔气了。
他手指放在嘴边吹了声和丘北山他们不同的哨音,短促而清脆。正和丘北山他们打的一群人迅速退后,并不恋战。他们有的人手里还抱着一小半的货物。
几个黑木箱子已经被劈烂了,散落的东西这边人抱一坨,那边人抱一坨。
叶英纵身朝反方向奔去,只余尾音随风飘落,“今儿个收获不错,谢龙哥照顾!”
紧跟在他身后的小弟也嗖嗖跑了。
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丘北山将刀往地上一扔,恶狠狠地骂了一声。
镖局的人最后什么也没拿走。因为臧飞龙心情很坏,连那些人的马也一并抢了当做收获。
捂着伤口,一瘸一拐离开的镖局众人狼狈不堪。其中有人骂道:“你们等着瞧!会有人来收拾你们的!”
臧飞龙冷冷看过去,那人只觉背脊一凉,不敢吭声,跟着大部队跑了。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和臧飞龙打了一会儿的男人,他面无表情道:“在下凌安。”顿了顿又道:“后会有期。”
臧飞龙和他擦肩而过,道:“做你们这一行的,最好是再也不见。”
凌安冷声道:“我会将今天的账都要回来的。”
臧飞龙一笑,伸手拉过还傻站着的林冬就走。
第三章:吃货当管家
日落山头,一天结束。
左山头大营的人照例在山寨的院子中开反省会。
林冬也坐在其中,他手里还抱着一只咯咯叫的母鸡,身边围着一群小黄鸡仔。
“丘北山,把东西点一点。”臧飞龙坐在最前头,其他人都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丘北山应了声,站起来将大伙抢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清点出来放在一旁。
“银票、玉如意、陶瓷花瓶、彩衣、茶叶……”东西挨个拣出来,丘北山念到后头时语气顿了顿,他手里拿过一只小金瓶,大概只有婴孩手掌大小。
“这个是……”他上下打量,又看臧飞龙,“是个金花瓶?”
林冬只看了一眼便道:“这叫玉净瓶,传说是观世音手中宝物,瓶中装甘露插杨柳,又有救苦救难之意。”
臧飞龙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玉净瓶,“你见过金的玉净瓶吗?”
“没有。”林冬老实摇头,“一般都是玉雕。”
臧飞龙嘴角一扬,“知道昊天是什么人吗?”
林冬纵使没能科考入官场,却也在许多达官贵人下做过门客,朝廷之事还是知道许多的。
“当朝三公之一,官拜司空的李安李大人首席弟子,公认的下任司空人选,昊天。”
“你知道的倒是清楚。”臧飞龙有些诧异,见林冬未及成年的样子,面上却是从容淡定。
“那你可知他为人为官如何?”
“不好。”林冬答的干干脆脆。
臧飞龙心情好了些,“怎么个不好法?”
“私交权贵,拉拢太子党,欺上瞒下,贪污银两众多,虽广收门徒却心术不正,愿意为他敛财之人才能得以重用。”
臧飞龙觉得有些意思了,“你家里有在官场的人?”
“没有。”
“那你如何知道这些事?”
林冬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想要怎么回答。毕竟在洛阳的事不好搬上台面,若是让臧飞龙等人知道自己因为太能吃被赶出来……
就算要走,也得有些上路的盘缠才行。
打定主意,林冬露出一个无辜笑容来,“家师常常念及朝堂上的事,耳濡目染而已。”
臧飞龙一手撑在膝盖上,高大的身子微微下倾,他的眉眼深邃,背光看起来带了些狠戾阴寒。
“我不喜欢有人撒谎。”
“……”
“也不喜欢被蒙在鼓里。”
“……”
“你有什么本事?”
林冬快速回答,“我识字,会算账,也许你们需要一个看账本的人。”
这话倒是戳中了臧飞龙的软肋,他想了想看向丘北山。
“陈南海人呢?”
“二大王他……”丘北山尴尬道:“昨晚就没回来。”
“他又死去哪里了!”臧飞龙很想掀桌。
旁边有人弱弱举手道:“报大王,二大王好像说过……他要娶一个二夫人回来。”
对于自家兄弟的喜好十分清楚的臧飞龙,听到这句话不仅不喜,反而怒道:“他又看上哪家良家夫男了?!”
林冬愣了愣,这是臧飞龙口误么?
丘北山叹气,“听说是邻镇一个行脚商。”
“行脚商?!”臧飞龙已经不知道该哭该笑了,“他说没说几时回来?”
“……没。”
臧飞龙默默的揉了揉额头,随即拍板,“就你了!以后留下来管账!”
林冬高兴起来,“我一定好好做事!”
臧飞龙看着他积极的小脸,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道:“你叫什么来的?”
“林冬。”林冬害怕他不识字,又强调了一次,“林木的林,冬天的冬。”
臧飞龙嗯了一声,“我叫臧飞龙,臧飞龙的臧,臧飞龙的飞,臧飞龙的龙。”
林冬:“……”
东西都记录下来之后,臧飞龙就拍屁股走人了,接下来的事交给丘北山做。
这左山头大营只有两位当家做主人,一是老大臧飞龙,二是陈南海。陈南海是三天两头不见人影,这山寨里识字的人不多,会算数的就更少了,陈南海本是管着账本的,却因为他的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使得这些事都落到了丘北山身上。
丘北山也就成了这山寨里第三个说得起话的人,也深受臧飞龙等的信任。可他始终只有两只手两只眼睛,就算再能干,许多事也忙不过来,他想要个得力助手很久了,如今上天总算是还了他的愿。
丘北山带着林冬在寨子里四处看了看,又介绍道:“这连三峰,一共有三个山头,左山头就是我们的地盘,右山头称右山头大营,也称叶家庄,他们一共有三位当家,三个人是亲兄弟。”
“这二当家的你已经见过了,就是先前山下趁火打劫那群人的头头,叫叶英。”
林冬记性好,一边听一边就挨着记下了。
“大当家的和三当家的……先不提,以后碰上了再说吧,总之你要记住一点,我们是对头。”
林冬点头,又问:“那第三个山头呢?”
“那里是空着的,地理位置不太好,在我们和右山头的中间。”
林冬立刻就明白了,左边占了,右边会一直打,右边占了,左边会一直打,两边不讨好,还嫌累得慌。
“不过总有一天我们会将连三峰全收归到左山头来的!”丘北山面上带着对未来美好的希望和自信,这幅表情让他脸上的疤痕柔和了好些,看上去不那么狰狞了。
逛完山头,丘北山带林冬回了账房,也不知修房子的人当时是怎么想的,账房居然就在厨房旁边。
林冬瞄了一眼厨房门,闻到里面传来阵阵香味。
“这是账房钥匙。”丘北山没注意他的表情,将一把拴着红绳的钥匙递给他,又道:“刚开始我会和你一起管账本,时间久了你若得了大王的信赖,我就可以放心交给你了。”
林冬理解的点头,“这是当然的。”
丘北山推开木门,一股子和山寨格格不入的书香气传了出来。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大木桌子,文房四宝倒是齐全,后面放着几个柜子,第一层和第二层已经摆满了账簿。
打开的窗户下头摆了一张木椅子,旁边放着矮柜。
“这些账本你可以先看看,山寨的规矩和外面不一样,入货……你懂的,就是得手的东西,都要记录在册,吃食这里是厨房包干,银两每个月按人头发,抢得多的时候就多发点,手头紧了就少发些,兄弟们都懂。”
林冬走过去,拿出一部分的账本看起来,心里还暗暗吃惊。
原来山贼也有如此纪律,账本上的字规规整整,虽说不上笔锋多美,却也不至于看不懂。月份日期都写得清清楚楚,收入和支出更是精细到一文钱都会记录的地步。
林冬一看起来,就忘记了时间,丘北山在旁边坐了会儿,见他投入也没打扰,过了一阵子便自己先出门去了。
等到太阳彻底落山,四周黑了下来,树林里有咕咕的鸟鸣响起。
林冬看完了两年份的账簿,揉了揉眼睛直起腰来,一把声音突然从窗下传来。
“这么快就看完了?”
林冬吓了一跳,转头就见臧飞龙不知何时坐在窗下的椅子里,手边矮柜上还放着一杯茶。
“看完了。”林冬回神,又赞叹道:“你很有钱。”
这是他看完所有的账本得出的结论,虽然丘北山说过当月手头紧时就可以少发点钱,但实际上,他从未看到过这种情形发生。
臧飞龙很会经营,与其说是山贼,更像商人。他在山寨里养家禽,也培植草药和粮食,然后拿到山下去卖。虽然太平村是个农家村户,可也有旱灾的时候,山寨里的粮仓储备总是很足够,偶尔甚至能拿去接济一下,距离不远的小镇上要收购的药材还是从这里买走的。
臧飞龙面上露出得意,伸手一指林冬,纠正道:“是我们很有钱。”
吃晚饭的时候,林冬为了隐藏自己大胃王的特征——至少不要这么快曝光。
他忍耐着只吃了两碗饭。
臧飞龙坐在最上头的位置上看他,“中午吃太多了?”
林冬吞了口唾沫,干巴巴扯出个笑容,“嗯。”
丘北山不赞同道:“一路上你饿得有多狠啊?是那赶车的马夫虐待你?”
如果马夫在这里一定会控诉,可惜他不在,所以林冬只是嘿嘿地傻笑了两声。
山寨里都是吃大锅饭,长长的桌子摆了三张,挤满了院落,桌上热热闹闹,吆喝声四起,酒杯碰撞不绝于耳。
林冬揉了揉肚子,将叹息藏起来,又觉得有些困了。
“我想回房休息。”他看向丘北山,问:“我住哪里?”
“兄弟们都住在一起。”丘北山指了指后面的院落,“一会儿我给你理个床铺出来,咱们都是睡通铺。”
通铺啊……
林冬皱了皱鼻子,他做门客时可是好吃好喝的养尊处优惯了,一想到之后要一直挤在众人堆里,他并不是看不起,只是不习惯。
“林冬睡我院子里。”臧飞龙突然开口道:“他还没成年,你们五大三粗的别把人压坏了,以后长不高。”
比起挤通铺,被人说个头矮显然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林冬高高兴兴应了,“谢大王!”
******
司空是古代官级名字,并不是姓氏的“司空”。
所谓“三公九卿”制度,三公就是“司空、司徒、司马”。
按品级分的话,他们都是正一品。(也有的朝代并没有三公的职称。)
第四章:奇葩二大王
第二天林冬就知道昨日臧飞龙并不是口误了。
眼前站着的被陈南海口口声声叫着“娘子”的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是个带把的男人。
林冬手里拿着个饼啃啃啃,腮帮子鼓着活像金花鼠。
臧飞龙皱着一张脸看面前背着一个大竹筐的男人,道:“姓甚名谁,打哪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