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一软,“那你何时能走?”阳玉子看着注视自己的少年。
“就现在吧!反正我对这里毫无可恋,早走的好。”阿七侧过头,冷冷环视自己待了三百年的地方,‘哼,毫无留
恋么,简直是刻骨铭心。蠢道士这么快就上当,可怪不得我,他日我血洗流风道观,为减轻你的痛苦,我第一个就
杀了你!’
少年冰冷的目光扫在道士身上,道士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是错觉么,阿七的眼光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戾气!也许真是错觉吧!小孩气这么重的人。’道士摇摇头。
“你怎么了,头痛?要紧吗?”
“没事。”道士傻笑着搔搔头。
“那我们走吧!”
“好。”阳玉子答应的毫不含糊,要是他知道日后所发生的事,不知还会不会如此。
第5章:酒初醒
行行复行行,桃红柳绿弄诗情,游人如织,言笑晏晏。
重重又重重,蝶绕莺飞闹春风,牧童项背,笛声绵绵。
小城往南两百里有一座繁华小镇,名为朝盛,镇如其名,往来马车如龙,行人络绎不绝,酒肆生意兴隆。
阳玉子细细看着城镇入口高耸的街牌,雕刻得苍劲有力的‘朝盛镇’三字,忽的想起几日前待过的小城,虽破败不
堪,可依旧可以看出昔日繁盛景况,鳞次栉比的酒楼,可容百辆车马通过的大街。
‘倘若小城没有荒落,只怕繁华更甚朝盛。’阳玉子如是想。
阳玉子右手托着拂尘跟着阿七的身后,被街上来来往往的游人挤得东倒西歪。
“阿七,停会,人好多,我肚子也饿了,我们到酒楼去吧!待会再走。”阳玉子稳住身形,隔着人群对阿七大声的
讲,引来诸多侧目。
阿七转过身,斜眼瞟过阳玉子,“道士你的毛病可真多,就你这样,我们得走到何年何月才能到流风道观。”
“我……我……我”道士一紧张,又开始结巴。阿七不耐烦的甩过袖子,思绪一转‘要是现在就这样态度转变,道
士会不会疑心,忙换过语气’“行啦,我什么我,去就去吧!”
阿七穿过人群,执起阳玉子的手,没有理会阳玉子突然满面红霞的脸。
“那个,你能不能放手,怪不好意思的。”阳玉子走到半路,扭扭捏捏就止步不前。“什么?”阿七只顾往前走,
没有听清楚,转过头看着阳玉子。阳玉子不情愿的举起手的指指周围,阿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是害羞吗?这
么个大男人,还害羞。那我偏要如此,他们又能拿我怎样?”
人群有人发出笑声,虽然掩在衣袖下,仍然能隐约听到。
朝盛镇虽经济繁荣,然民风与几百年前无异,对男子当街牵手还是颇感好奇,于是便停步观看。
阳玉子脸涨得通红,使劲挣脱阿七的手掌,“这个脸你丢得起,我不行。”
阿七朝周围阴测测一笑,露出嘴里尖利森然的牙齿。周围人群顿作鸟兽散“妖怪,救命啊”,“救命”的声音彼此
起伏。
“满意啦,可以走了吧?”阳玉子被气得无言语,愣愣的跟着阿七朝前走,先前的从容不迫荡然无存。
行至朝盛大街中心地段,名为浮白酒居的旗子随风飘扬。
高度明显高出其他酒楼的浮白酒居,大红朱漆四角飞檐翘起,梁上阳纹两龙交缠争夺明珠,自是有一番贵气。
阿七拍掌大笑,“好一个浮白酒居,当浮人生一大白,好好好 。”阿七放下阳玉子的手,一个人迈步进去酒居。
阳玉子站在原地,并未随阿七一同进去。阳玉子注视被阿七握红的手,心脏开始跳动不规则,“真是好奇怪的感觉
”阳玉子喃喃自语,面上酡红不散。
阳玉子正踏上浮白酒居的台阶,砰地一声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被人扔在地上倒地不起,“穷书生 ,没钱,就不要学
人家买醉。敢来浮白酒居竟敢分文不带,找死啊你。”酒保骂骂咧咧,不解气各自踢上几脚,然后走远。
书生模样的人翻过身,仰面躺在地面上。发髻散乱,眼圈青紫一片“哼,狗眼看人低,想当初小爷我家产万贯,你
们谁不摇着尾巴向我乞怜。”说完,拍打身上的灰尘,正欲爬起身来。
“噗”在一旁观看许久的阳玉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书生模样的男子一惊,又面朝下倒在地上,尘土飞扬。
阳玉子躲过迎面而来的尘土,尔后笑声更大。
“住嘴,道士,小爷岂是你可以取笑的!”男子挣扎着爬起,无奈摔的太狠,努力良久也起不了身。
男子眼前出现一只手掌,男子借力起身,“谢谢”待男子起身,看清向他伸向手掌的是先前取笑的道士,先前笑容
满面的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阳玉子也不知为何刚才笑颜说谢的男子,脸色一下子怎么变得这么难看。“你……”
话还未说完,阿七借助法力千里传音的声音从浮白酒居里面传来,“阳玉子,你不是说你肚子饿了吗?怎么磨蹭那
么久还不来。”
尴尬气氛下的阳玉子,如获大赦,未曾注意一脸懵懂的男子“你自己好生注意下,不要再摔倒了。”便逃也似的跑
了。
男子斜靠着悬挂酒旗的木杆,脸色越发的难看,‘刚才那道士丢下那话就跑了,那行径摆明就是在取笑自己。一日
之内连出两处糗态也就罢了,还被同一个人看到,真是有辱熟读圣贤书,懂谦谦君子礼的自己,这可怎么在同窗好
友面前说起,’男子眉目纠结。
“哎呀呀,真是气煞人。”男子狠狠的看着浮白酒居的大门。
阳玉子走进酒楼大厅,朝四周张望,阿七坐在大厅东南角的角落里,莫不是那显眼的颜色,恐怕还瞧不出。
愈是鲜艳的颜色,愈是衬托阿七内里孤寂,但也是这孤然独立的气质,让阿七在一片俗世烟火中,越发显得与众不
同,阳玉子不觉瞧愣了眼。
“阿七”阳玉子缓缓走到阿七面前,叫出少年的名字。
“哎呀,你可真够麻烦的,我都等你这么久了。”阿七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跟自己年纪不相上下的道士,有一下没
一下戳着面前的菜肴。“有事耽搁了,这是你为我点的吗?”
“我早已是魂魄之体,不受烟火。你说这是谁的?小二,上你们这最好的酒。”阿七伸手招来小二。
“来罗,本店镇院之宝。千层醉。”小二左手搭着布巾,右手端着盛着酒坛的食盘立在二人面前。
阿七不等小二说完,伸手取过酒坛,拍开酒坛封泥,就着酒坛封口饮起酒来“嗯,好酒。”阿七把酒坛伸向阳玉子
。
阳玉子从阿七手里接过酒坛,就着酒坛封口也抿了一口,“入口清淡,尔后醇香醉人,酒香一层盖过一层浓重,是
好酒。”
阿七眼珠一转,“千层醉,好名字!去,再拿个七坛八坛来。”
小二欲言又止“这千层醉造价不斐,恐怕……”
阿七从衣袍里掏出一锭金子,“够么?”
“够够够,客官你稍等。”小二忙不迭的应声,“八坛千层醉”小二朝后吆喝一声。
阿七抬头“你不累么,站这么久。”
“哦”,阳玉子诺诺应下。
两人脚边酒坛纷乱,窗外已然满天星光。快打烊了,酒楼的客人愈渐稀少。
酒楼老板看着他们,良久沉默不语。
“老板,要不要把他们扔出去。”小二见老板这般费思量,便讨好的对老板讲。
‘算了,来者是客,况且他们出的酒钱颇多,就让他们睡在这吧!”老板在小二的搀扶下上了楼。
阳玉子隐隐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且一声比一声悲切。在酒精的作用下,脑袋不甚清明。
是谁?
子规啼破城楼月,树木静止不动。
月偏西,风声呜咽,里面夹杂腥臭的气味。
月至中天,凄惨的月光照亮煞人的修罗场,满地尸骸堆积,黏稠的液体染红了土地。街道四周的桃花花瓣被粘得张
不开。屋垣残破,残有一口气息的人们想要逃出生天。未几,悄无声息。
他们渐渐在蠕动,“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他们拼命挥动残肢断脚,想要爬过来,眼看着就要扯住垂落在地的衣
角。
一声惊呼,阳玉子醒来,脸色惨白,汗水湿透几重衣。酒楼右窗角上有晨光射进来,散淡的光斑打在阳玉子身上。
东方泛白,天已然亮了。
第6章:归去来兮,酒一杯
浓睡不消残酒,阿七虽被阳玉子惊醒,仍是一片睡眼朦胧。
“阿七,你醒啦,想是我惊醒你,真不好意思。”阳玉子顾不及擦干额角汗滴,看向阿七。一个人纵是如何冰冷狠
厉,倘若有人日日对你笑脸以迎,怕是冰山也叫人消融一角。但如对阿七而言,福兮祸兮就未可知了。
阿七坐起身,一夜久未起身,黑玉般的发丝黏在脸上,压出道道红丝。阳玉子伸手自然拈起那缕发丝放在阿七脸侧
,活了三百年的鬼怪,不经意间还是这般稚气,清秀容颜无暇。
“反正也睡足了,影响倒是不大。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嗜好。”阿七拈起被阳玉子放到脸侧的发丝,嗤笑道。
手足无措已不能形容道士的慌张,阿七看着道士的憨态,不觉心情愉悦,被人吵醒固然可恼,调戏道士倒是能调整
心情。
窗外日头高升艳阳高照,真是一派好天气。蓦然,西边隐约有个黑点,渐渐聚集成团,黑云翻卷,似狂兽般奔腾而
来席卷天地,遮住天空半边面容,将阴未阴。阳光惨淡漏出几缕,像是要下雨了。
黯黯天际,浮白酒居的客人稀稀疏疏,大厅始终未曾坐满人。掌柜倚在镂花木门旁,对着大街上奔散欲找躲雨处的
人长吁短叹:“明明早上还是个艳阳天,一转眼,现今又是个快下雨的鬼天气。嗨……”
掌柜感叹完,就势坐在临门的红木椅上,目光一转,看见坐在东南角落里的阿七和阳玉子,常年奔波黝黑的脸上,
扯出一股僵硬笑容。“嗨,我说你们两个,可真能喝,七八坛千层醉当喝白开水一样,躺到今早才醒吧。要不是你
们付够酒资,咱老板心软,你们呀,就该躺在大街上罗!”
两人皆没有答话,掌柜自觉无趣,又转过头看着大街。
虽则两人俱是沉默,却是各自心思百转千回。
阳玉子心下惶然,答应阿七早日到流风道观,昨日因了自己在浮白酒居才会喝的酩酊大醉,真是喝酒误事啊!
阿七拾起桌边快要滚落的酒瓶,饮尽最后一滴酒,‘哼,陪你这道士喝酒倒是忘了正事,等到了流风道观,你总要
死在我手里的!’狠狠把手里酒瓶掷在地上,酒瓶应声而碎,尚有残留在酒坛壁上的清澈的酒液液体溅落成珠。
“阿七,你怎么啦?”阳玉子趴在桌上观察阿七的脸色。阿七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哎呀,都没吃过早膳。昨
日的酒钱应该还有余,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嗯,果然,是我看错,阿七这不好好的么。’阳玉子
唤过小二,笑嘻嘻的点上自己喜爱的精致的小点心,吃将去了。
酒足饭饱,阳玉子从酒杯里沾过酒水,一笔一笔胡乱写着字。写着写着不经意开始描绘阿七的侧颜,眉是远山横,
眼是波滦聚,一划一捺俱是秀致之极。阳玉子等到意识到自己再干什么的时候,阿七已转过头,勉强说道“你在干
什么?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阳玉子慌乱用袖子遮过桌上痕迹,宽大袖子被沾湿一大片,滴滴答答酒水成线坠落。“好,就走!”阳玉子站起身
。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无味啊!”身着青白服色的男子跌跌撞撞闯进浮白酒居大厅。
空荡寂静的大厅,少有客人在,男子刚进门吟得这一句诗,荡气回肠,绕梁三尺,莫说是引得阳玉子和阿七侧首注
意来人,高居楼上的浮白酒居的老板也难得走出垂珠帘门,倚着雕花栏杆细看来者。
“这诗吟得入木三分,这等气度也绝非寻常人所有,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可否告知在下,改日再见兄台,还请兄台
不吝赐教。”坐在大厅中心的一位身着富贵槿花纹华服公子,手拿着泼墨山水画竹骨扇,对着青白服色的男子一躬
到地。
男子也会一躬礼“好说,好说,本人苏白。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就这样站着挺无趣,咱们以酒会诗,
岂不更符合我们诗人的交流的气氛。”
男子抬起头,拱手一礼,随即露齿一笑。
阳玉子愣在原地,正欲抬步的脚,停住了。倒不是来者是何等俊秀风流人物,正是阳玉子所见在浮白居因无钱付酒
钱,被酒保扔在外面的男子。
酒保也见是昨日喝酒不付钱的男子,正欲动身把男子赶到门外,浮白酒居老板放在栏杆上手掌向下一挥,做了个静
待其变的手势,让酒保稍安勿躁,静待其变,酒保会意。
华服公子听得苏白的话,立即明白话里的意思,“应当,应当。小二,上你们最好的酒来。兄台请坐。”华服公子
用衣袖拂尽红木椅上几近一尘不染的灰尘,巴结意味尽显。
阿七冷冷一嗮,“哼,一群草包!”声音不大,但足以使在场每一个人听到。
阳玉子扯了下阿七的袖子,急得满头大汗,小声在阿七耳边说道:“不要多生事端,咱们这就走罢!”
“那兄台有何见?”苏白面上一片平静,看不出内心汹涌,拢在袖子里的手指捏的青白。
阿七扯回袖子,面上倨傲意味浓重,“就只如此而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把只听空吟几句的草包就奉为上宾
,还真是可笑。”
“你是何人,竟敢如此奚落我!你可知我爹乃是朝盛镇的首富,他随便一个小指头就能捏死你。”华服公子奋而拍
桌而起,与阿七怒目相视。
“稍安勿躁。”苏白按住华服公子的肩膀,“公子所言甚是,腹有诗书不自露,才乃真识诗书也,是我太过狂浪。
但怎么超脱这一境界,还请公子赐教,也好叫我摆脱草包这一称号。”
苏白看似虚心求教,实则暗地下绊子想看阿七出丑。
本来有些正准备走的客人,一见事态越演越烈,纷纷止步不走,找好座位观看事态发展。
阳玉子急得满地打转,想要制止事情发展,无奈阳玉子也是第一次遇到此等事情,也只好干着急。
阿七轻盈一跃,云袖上下翻飞,轻灵身姿世上难寻。
众人皆道蟾宫折枝天下难事,如果是阿七,应该会信手拈来,轻松无比吧。阳玉子看着阿七清瘦的背影,无限感慨
。
苏白暗自得意的神情尚未收敛好,阿七清秀精致面容就在自己面前。苏白虽惊诧,但也为骤然就到自己面前的清灵
的身影感到惊艳无比,‘真是个惊艳绝才的人物,许是自己识错人了,’苏白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阿七甩袖卷起苏白邻桌的酒瓶,饮得一口酒来,“落日修帘卷,亭下水连空。”飘逸的衣带侧转似蝶翼般“知君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