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历史413十六日——叶莫问

胤禛方进了院子，便看见个半大少年迎了出来，身上穿着滚着毛边的朝服，手里还抱着顶缀着东珠的帽子，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里面全是笑意，微微眯起来仿佛弯月一般，身后还跟着个抱着手炉的太监。那少年口中唤着四哥，三步两步便扑了过来，待到了近前才想起来自家哥哥可是最重规矩的，忙停住了步子讪笑着请了安：“弟弟请四哥安。”

若是往常，胤禛自是少不了板着脸说上两句的，此时却是忙一把握住胤祥手臂将他扶了起来，等到手指碰触到胤祥身上刺着祥云的衣服的时候，一颗心才安定了下来。细细将弟弟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皱眉道：“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吴路你这奴才怎么办的差？”说着便一叠声的让胤祥身边的大太监吴路去给胤祥拿那件前些天送来的狐狸皮的披风。

胤祥见没被叨叨不守规矩，心里忙松了一口气，按下胤禛的手，笑道：“四哥可别怪他，可不是弟弟听四哥来了心里急切，便连冷也不觉得了么？”

胤禛皱着眉毛接过高无庸递上来的镂花兽纹金手炉，不分由说的塞进胤祥怀里去，怒道：“便是这般也不能不顾着身体，都是开始御门听政的人了，过几年也好成婚出宫了，也算半个大人，怎么还这般毛毛躁躁的，你让敏嫔娘娘如何放得下心？”

说来也奇，胤禛一向板着脸，一脸十分严肃的样子，宫里那些小的们很是怕他，跟他一母同胞的十四小的时候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哪怕只是听见四哥要来请安也会马上乖乖坐好，生怕被四哥抓了毛病拉着一顿臭骂——胤禛那可是能止十四夜啼的人物。胤祥排行十三，比十四也就大上几个月，可是却从小丁点儿也不怕自己这个四哥，在十四看见胤禛便发抖的时候，他可是黏着胤禛到处跑呢。更别说现在大了些，对胤禛这些话更是基本上视若不见，毫不畏惧，只嘻嘻笑道：“四哥说的是，十三知错啦，不过十三再毛躁，可不是有四哥么？”

胤禛被他一堵，发作不是，不发作也不是，只咬牙在他剃的光亮的脑门上敲了个爆栗。胤祥也不恼，摸着额头嘿嘿笑着去拉胤禛袖角，谄媚道：“四哥，离早朝还有些时候呢，弟弟备了奶子，进来喝点奶子再走吧。”

胤禛看着弟弟谄媚的笑容，心里也不舍得说他，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下不为例。”说着便当先往屋子里去了。

胤祥搬来阿哥所的时候胤禛还没出宫建府，里里外外也做了不少打点，对这也是熟悉的，便自顾自的拣了张梨花木的太师椅坐了。胤祥方才出去的匆忙，衣服也是胡乱穿着的，现在便让吴路给他仔细打理打理，他则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看着胤禛坐在太师椅上有一口没有口的喝着热乎的奶子。

“四哥在想些什么？”胤祥看胤禛眼神有些悠长，便开口问道。

胤禛回过神来，脸上或多或少便带了点笑意：“在想十三弟小的时候，可真真是逝者如斯夫，一眨眼变这么大了。”

胤祥不服道：“四哥怎么活生生把自己说大了一辈似的，四哥也不过就比十三大八岁而已。”

胤禛挑了挑眉毛，详怒道：”混账小子，大了就不认哥哥了不成？大八岁也是大，你也是要叫我一声四哥的。“

胤祥挥手让吴路下去，便凑过去嘻嘻笑道：”四哥说什么便是什么，不过十三可对小时候没什么记忆，四哥说来听听？“

胤禛脸上装出来的怒色便挂不住了，露出了笑容，回忆道：”你小时候可比现在可爱多了，一叠声的跟在我后面叫四哥，看见高无庸端来的克食也不敢开口要，就咬着手指可怜巴巴的看着我，要是不理你自己吃，那表情就跟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胤祥嘿了一声，无赖道：”四哥怎生尽说些那丢脸的，十三小时候难不成没什么威武事迹？“

胤禛一巴掌拍他脑门上，道：”就你那惫懒样子，教你算学能想出一百个法子逃课，还能有什么威武样子？小的时候放风筝不小心挂树上去了，也不听人劝就死命自己爬上去拿，结果下不来了吓得在树上直叫四哥——我那时候还在上课，听了人说连顾老师都没顾得上就跑过来，结果也不知道是谁，看见爷就往树下扑，直接把爷砸得差点吐血。“

这事情胤祥倒是有点子印象，这下子被四哥抖搂出来，饶是脸皮再厚也红了脸。胤禛也不去逗他，只看了看天色，问道：”高无庸，什么时候了？“

高无庸本袖手站在一旁，此时便上前一步答道：”回爷的话，是时候该去乾清宫了。“

胤禛点了点头，回过头来冲着胤祥笑道：”你那点子糗事可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今个儿便放你一马，还不随我来？“

胤祥忙谄媚的笑了起来，跟在胤禛身后往乾清宫去了。

乾五所离太和殿并不远，这也是当初为何康熙选定了这里当做阿哥所的缘故——方便就近观察嘛。两人走了没多久便过了乾清宫，到了太和殿，便看见胤禩已经站在了门口，见两人并肩而来忙迎了过来。

胤禛素来不太喜欢胤禩，觉得他对谁都那么一副笑嘻嘻样子，看着就在盘算什么东西，不过碍着兄弟情面，也不曾薄待了他。

胤禩素来是温和的人，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给胤禛请了安，又待胤祥给他问了好，这才道：”十三弟今天第一天听政吧，可准备好了？“

胤祥对胤禩倒是没什么恶感，只是知道四哥不喜欢八哥，也不多接触，这时候便笑着道：”八哥可别说，之前十三跟四哥好一番说话这才觉得稍稍好了点，这下八哥一提心里又是七上八下的啦。“

胤禩笑着安慰他道：”以后习惯了便好了，况且皇阿玛也知道你今个是头一回听政，不会为难你的。“

”那就借八哥吉言咯。“胤祥拱手做了个揖，笑道。

胤禩却表情猛地凝了一凝：”……十三弟，你的朝珠呢？“

胤祥连忙拿手往胸前一摸，却什么也没摸到。胤禛听到这里也连忙看了过来，可不是，估计是胤祥出来的急，竟然忘了带朝珠。这事情可大可小，大了便是御前失仪，胤祥一时间急的团团转，也顾不得别的，叫道：”吴路，吴路！怎么忘了给爷挂朝珠？！“

胤禩忙道：”十三弟也莫要怪他了，先让他回去拿才是，只盼着能赶上。“

胤祥听了忙一叠声的叫吴路回去拿朝珠，胤禛却挥手止住了他，低声急切道：”你怎么如此不小心，这时候去拿怕是也赶不上了。“

”四哥，我这不是头一回么，莫要絮叨啦，快帮弟弟想想法子才是。“胤祥见这个时候胤禛还有心思叨叨他，哭笑不得道。

胤禛却从自己脖子上取下来一串朝珠挂到胤祥身上，又打量了打量，笑道：”好在我们哥几个用的朝珠都一样，看不出来。“

”四哥？“胤祥又惊又急，慌忙道：”四哥把这朝珠给了我，四哥怎办？“

胤禛拍了怕他肩膀，道：”不必担忧，今个你头回上朝，皇阿玛定是要打量你的，不带朝珠怎生好？况阿玛怕是也注意不到我，我又是已经出宫建府的人，皇阿玛就是注意到了最多也便是责骂两句罢了。“

胤祥还待要说些什么，便看见康熙身边的太监出来请众位皇子阿哥大臣进去。胤禛托了他胳膊一下：”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去？“说着也不等胤祥，自行进了门里去。

今日上朝本就是例行之事，多是各地一些琐事，康熙处理的很是得心应手，胤祥在下方仔仔细细听了，又想着若是自己当如何处理这些事情，越发对康熙敬仰了。等到工部将前些日子永定河治理的结果一一报了，目前管着礼部的佛伦上前两步出列奏道：“禀圣上，前些日子蒙古科尔沁部来报，言今年耕牧收成不佳，望与支援。”

康熙沉吟了片刻——蒙古各部一向是入不敷出，尤其是农耕一项，根本不能自给自足，往往要向大清求助，但是大清才结束了噶尔丹一战，七月里钱塘江又决堤，又是正值冬季，实在也是腾不出手来帮助他们，况且也不能如此无休止的帮助他们下去了。

他沉吟了片刻便道：“马齐，你怎么看。”

马齐时任户部尚书，掌管钱粮，又曾跟着索额图北上路过蒙古，最是了解不过，问他也是合适，马齐沉吟了片刻，便启奏道：“禀圣上，奴才以为罗刹国虽然和我大清签订条约，但是依旧是不是侵犯大清，北方一带仍不太平，依旧需要依靠蒙古八部相助，况太后与太皇太后皆是科尔沁出身，若是不与他们钱粮，怕是有损情谊。”

康熙皱眉道：“国库可有余力？”

马齐顿了一顿，叹道：“国库全力而为也仅能拿出三千石粮而已。”

康熙拿眼扫了一扫，问道：“胤礽，你怎么看？”

太子上前一步，恭敬道：“儿臣复议。”

康熙也知道其中利害，只是近几年水灾不断，若是将米粮拿给蒙古，怕是户部也难以支撑。他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穿戴的整整齐齐的胤祥，突然道：“胤祥，你今天第一次来听政，朕听听你怎么想的。”

胤祥毕竟是第一次听政，多少有些紧张，便握紧了拳头道：“儿子觉得……”他突地顿了一下，站在他身旁的胤禛见他紧张，不动声色的退后了些拍了怕他手背。胤祥瞄了他四哥笔挺的背影一眼，突然便觉得没什么好紧张的了，便流利将自己心里想的说了出来：“儿子虽没处理过朝政，但是曾经听师傅们说过，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以渔，儿子觉得总是给他们米粮也不是个法子，不如派人去教他们如何耕种。”

康熙沉吟片刻便笑道：“十三这次倒是给了个好主意。”

胤祥忙口称不敢受阿玛夸赞，康熙又道：“不过这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这样，马齐，你着人点一千五百石米粮加五百万两银子，穆萨哈，命你寻百名通农耕的工匠去教他们引水灌溉，放牧耕种。佛伦，你去给科尔沁传旨，让他们准备接待工匠。”

待三人跪地领了旨，康熙又道：“以后蒙古各部来求，皆是如此。”

大臣皇子阿哥们忙跪地口称陛下圣明。

等到下了朝，康熙便将太子和胤禛胤祥留了下来，留太子下来无非是要讨论些政事，胤禛胤祥听康熙对着太子问了些生活琐事，又交代了些许事情，便着人给太子摆了桌椅，在一旁帮着康熙批阅些各地奏上来的折子。

等到太子坐下了，康熙才转过头来，脸上也带了些笑意，道：“小十三，你今天的主意出的不错。”

胤祥连忙跪下道：“都是皇阿玛和众位哥哥教导得好，胤祥不敢居功。”

康熙点了点头道：“今日这主意倒是巧妙，不过不能心气就这么高了。太子代朕处理这种事情也不少，你还要多多向太子学习。”胤祥连忙应了，康熙又道：“你四哥也是个做事情谨慎的，你既然已经开始听政了，阿玛也少不得给你派些事情，不妨请教请教你四哥。便是你八哥也是利落的。”

胤祥都一一应了又道：“儿子知道了，儿子平日里太子殿下和四哥便操心不少，今后还是少不得要麻烦两位哥哥了。”

康熙笑道：“你倒是无赖性子。”说着，面色一肃，道：“不过你今日有功，朕也是要赏的。前些日子你四哥还提起来你眼巴巴的瞅着他那块怀抱呢，李德全，去把前些日子进上来的西洋怀表拿一只给胤祥，也省得他一天到晚觊觎老四的。”

李德全忙应了，便转身去后面库房拿怀表去了。

胤祥得了赏，便有些高兴起来，面上也露了笑容道：“谢皇阿玛赏赐。”

康熙挥了挥手：“去去去，少在这儿装混。”

胤祥嘻嘻一笑，便垂手站在一旁去了。康熙又问了胤禛之前办的一些事情，胤禛恭恭敬敬一一作答了，康熙便问道：“老四，你素来是最严谨的性子，怎么忘了带朝珠？”

胤禛心里一咯噔，还没等他将这事揽到身上来，一旁的胤祥慌忙开了口：“皇阿玛，这可不是四哥的错，都是儿子今天出来的急了忘了带朝珠，四哥就把自己的给了儿臣。皇阿玛要是治罪，还是治十三的罪罢。”

胤禛气极，狠狠的回首瞪了一眼胤祥，看的胤祥一缩脖子，才叩首道：“都是儿子这个做兄长的监督不力，还请皇阿玛责罚。”

康熙皱了皱眉，道：“朕又没说要治罪，一个两个的急着请罪干什么，朕知道你们两个感情好，也不用在朕这里表现。”

胤禛胤祥急忙齐声道不敢。康熙又道：“行了，十三是个毛躁的，老四你既然和他感情好，多看着点便是了，跪安吧。”

胤禛胤祥应了，便跪安退下了。等到出了乾清宫，胤祥一想起来四哥方才那一眼，顿时觉得全身发毛，蹑手蹑脚就想着趁胤禛不注意赶紧溜掉，还没等他走出一丈远，便听见自家四哥凉丝丝的开了口：“十三爷这是想要往哪里去？”

“……四哥我错了。”胤祥连忙站好，一本正经的拱手赔罪。

“十三爷哪里有错，都敢抢在兄长前面在皇阿玛面前请罪了，谁还敢问十三爷的错？”胤禛哼了一声，也不回头看胤祥，只大步往前。

胤祥连忙一路跟上，可怜巴巴求道：“四哥我真知道错了，四哥你别跟我这样说话。”

胤禛也不理他，一拂袖便去了，显然是觉得弟弟大了翅膀硬了不听话了，心里十分气恼。只留下胤祥站在原点，见胤禛走的远了，连忙追了上去，又一叠声的唤起了四哥。

早在外面看着这一幕的李德全偷偷的溜回了暖阁里，跟康熙一一学了，康熙笑得停不下来，又吩咐道：“你待会儿去传个口谕给十三，让他出宫去好生哄哄他四哥吧，胤禛这孩子也真是气性大，怕是又要给十三好几天脸子看咯。”

李德全笑着应了，一旁的太子也忍俊不禁道：“十三也是个利害的，老四那张脸冷下来儿子也怕他，十三也敢凑上去。”

康熙哈哈大笑道：“可不是么，等以后胤祥有了儿子，朕可定要说给他听，好好羞羞小十三。”

太子和李德全急忙赔笑不提。

第十三日

泰陵并不在北京辖区，在河北省易县附近的永宁山下，尹祥和安和第二天一早便开着车去了易县，往泰陵而去。

依旧是安和开车，而尹祥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尹祥昨夜睡得并不好，模模糊糊的便睡着了。

梦里又是在雍和宫，这一次尹祥已经没有了上一次的惊慌。不过这一次并不是像上次一样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他下意识看了看身上，便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件亲王的石青色吉服，上面绣着各种吉祥的花色。披着件十分难得的紫貂皮的斗篷。这一次的雍和宫仿佛是在冬天，四处挂满了灯笼，看着颇为喜庆。

可是正月十五么。尹祥正胡思乱想着，便听见身后有人道：“十三弟？”

他回过头去，便看见雍正穿着身明黄色的吉服龙袍站在不远的地方，身后一个太监抱着个手炉。

尹祥心里知道是在做梦，可是还是有些紧张，低声叫道：“四哥。”

雍正先是略略惊讶了一下，然后眼底眉梢都流露出了笑容，尹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居然能让他这般高兴，便看见雍正走了过来，伸手握住他手掌，低声道：“可算是不叫我皇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