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似道:“啊?这有什么联系么?除了都有去年今年之类的?”
安和哼了一声,尹祥耐心解释道:“《本事诗@情感》中记载崔护举进士下第,清明日,独游都城南,得居人庄,一亩之宫,而花木丛萃,寂若无人。扣门久之,有女子自门隙窥之,问曰:‘谁耶?’
以姓字对,曰:‘寻春独行,酒渴求饮。’
女子以杯水至,开门,设床命坐,独倚小桃斜柯伫立,而意属殊厚,妖姿媚态,绰有余妍。
崔以言挑之,不对,目注者久之。崔辞去,送至门,如不胜情而入,崔亦睠盼而归。嗣后绝不复至。及来岁清明日,忽思之,情不可抑,径往寻之,门墙如故,而已锁扃之,因题诗于左扉曰:‘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而欧阳修的生查子则是说了元宵节故地,去年和情人相会,而今年情人已不知所踪。这两首虽然讲的都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但是用在这里,实际上只是两个字。”
安和接口道:“故地。”
“故地?”时似想了想道:“可是指故地有线索?可是……这故地又是指的什么地方呢?”
尹祥道:“有三种可能。”
安和接道:“雍正和怡亲王少年兄弟,一起在宫里长大,所以这第一处便是紫禁城。后来雍正出宫建府,怡亲王应该也是常常去府上的,所以这第二处便是雍正的府邸,后来的雍和宫。”
尹祥道:“第三处嘛……便是后来雍正即位之后兴建的圆明园,当年雍正一年之中几乎有一半时间住在圆明园,还给怡亲王在圆明园附近赐府交辉园,所以在圆明园也不是不可能。”他不由得皱了皱眉毛,道:“除了第一处紫禁城之外,雍和宫已经被改建成了喇嘛庙,圆明园又……”他摇了摇头:“怕是已经找不到了。”
安和道:“雍和宫虽然被改建了大半,但是还有一些宫殿的基本建筑没有变动,可以去看看,况且雍正出宫的时候怡亲王方八岁,而雍正又有四十多年的潜邸生活,我还是觉得雍和宫的可能性相对较大一些。”
尹祥点了点头。
安和脸上露出了点笑容,道:“明天我们就往雍和宫走上一趟如何?”
尹祥道:“四哥邀请,自当奉陪。”
安和便转身细细去吩咐了时似要他去找文物局要批文要在明日雍和宫尚未开放的时候进去,必要的话或许还需要雍和宫推迟开放时间。时似一一应了便转身打电话去了。
尹祥又摸了摸手上那块剔透的琉璃璧,准备去找一找雍和宫的资料。
第九日
雍和宫
前言:
雍和宫所能查找到的资料优先,我虽然曾经去过两次,但是对里面的建筑记忆也不是特别多……光记得人多了囧,所以这一章很大程度上有虚构的成分,请见谅。
雍和宫离清古董所在的海运仓胡同并不是太远,甚至只要走上个五六分钟,就能看见雍和宫金色的飞檐在房屋中若隐若现……
清晨的北京的街道上很少能看见人,尹祥一边熟门熟路的带着安和和时似往雍和宫去,一边道:“今天我们来的早,要不然这路上都是买香的。”
“卖香?”安和皱眉道。
尹祥微微一笑,道:“十块钱一板,童叟无欺。”
安和看了看四周,果然在雍和宫和国子监之间的那条路上,两边的小店虽然都还没有开门营业,但是都挂着卖香的招牌,有不少上面还写着“卖香,十元”的字样。
尹祥继续道:“我还琢磨过要是有一天我不想开清古董了就来这里卖香,肯定生意特好。”
一旁的时似道:“这真是个好主意!要是四哥下次再让我去写十万字的报告,我就卷铺盖来卖香!”
一旁的安和嗤之以鼻:“你就不怕妈揍你?”
尹祥还是第一次听见安和提起来除了时似的家里人,笑着问道:“这么说来令堂一定十分严格了吧。”
时似道:“也不是,我妈可偏心眼了,四哥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嘛……”他两手一摊,无可奈何道:“我妈最喜欢说的就是:‘别给你哥惹麻烦’‘敢不听你哥的话回来就扒了你这个小兔崽子的皮’‘多大小了还跟你哥抢东西?’”他一边说一边夸张的摇着头。
尹祥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想的却是安和上辈子的老妈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偏心眼子,他那个亲生弟弟也是不省心天天给他惹麻烦的,不过看时似的样子这一辈子倒是补回来了。
安和鼻子里哼了一声,面上表情却柔和了些道:“还不是你太能惹祸的缘故。”
时似叫道:“天可怜见的,四哥,我哪儿敢跟你惹麻烦啊,你可是一张口就是十万字报告啊!”
尹祥忍不住笑出声来,拍了拍时似的肩膀算作同情。
一行人走了并不久就到了雍和宫门口,红色的宫墙,金黄的琉璃瓦,透着皇家的威严大气,空气中弥漫着酥油和藏香的味道,让人隐隐约约的便有了种神圣的感觉。
时似打了电话之后便有个穿着红色僧袍的沙弥出来迎接他们。
估计是为了防止他们不会说藏语——当然实际上尹祥也的确只会说几句常用的,这个沙弥是个汉人,不过十五六岁,圆圆脸颊上带着被香火熏蒸出来的红晕,可能是第一次迎接客人,神色略略有些激动,冲着他们双手合十施了一礼。
安和连忙回了一礼,道:“小师傅如何称呼?”
小沙弥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可他尚带着婴儿肥的脸却让这表情十分可爱,让人恨不得去掐上一掐。不过在藏传佛教中,碰触别人的头部是十分不敬的行为,尹祥也就压下了这股冲动,小沙弥道:“师傅给我起了藏族名字叫格珠。”
格珠在藏语中是八十的意思,尹祥曾经去过西藏,也学过几句藏语,便似模似样的跟格道了声扎西德勒,格珠取了早上由僧人们特特煮好的以藏红花为主料的藏药给三人抹在额上,便带着他们进了雍和宫。
【注:虽然作者去过雍和宫,但是对他们怎么招待来朝拜的人也……不大清楚,在这里参照的是大昭寺的做法,用藏红花熬成的藏药抹在额上可以使人头脑清明,一般的藏传佛教寺庙中是不烧香而点酥油灯的,但是估计是因为雍和宫比较汉化,所以还设了香炉……】
雍和宫是最大的黄教格鲁派集中地之一,有专门的高僧教授在雍和宫的僧人们。僧人们往往很早便起来做早课,此时早课已经结束了,私下里静悄悄的,只能偶尔看见几个洒扫的僧人。
格珠问道:“师傅交代了几位客人可以随意,请问是要从碑楼看起么?”
尹祥转头对安和道:“安和,你看呢?”
安和踢了一脚正好奇的伸手摸一旁的石雕的时似,转头道:“直接去永佑殿吧。”
时似捂着小腿哎哎叫痛,叫道:“为什么?不是应该从雍和宫正门开始找么?”
格珠并不知道安和他们来找什么,只是本着导游的本分道:“永佑殿是保存比较完好的雍正时期建筑之一,以前曾经是雍正的寝宫和书房,连雍正驾崩之后,也曾经在永佑殿停灵。”
尹祥道:“所以永佑殿是最可能的地方——实际上也是唯一可能的地方,雍和宫虽然是在雍王府的基础上建起的,但是实际上真正保留的建筑只有雍正的书房卧房和皇后的卧房。当然我想雍正不会把线索藏在孝敬宪皇后那里,所以若是在雍和宫,定然是在永佑殿无疑了。”
安和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小师傅,就麻烦你把我们送到永佑殿门口便可以了。”
格珠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并没有说些什么,带着他们穿过了几座殿堂,便到了永佑殿门口。
永佑殿是明五暗十的构造,也就是外面看着是五间屋子,实际上是十间屋子,里面供奉着无量寿佛,药师佛和狮吼佛,殿外一侧是巨大的金色转经筒。
安和冲着转经筒走了过去,单手扶在上面,微微一用力,半人高的转经筒便转动了起来,他微微闭上眼睛,口唇微微而动,似乎在念着甚么,阳光照在他脸上,连颤动得睫毛也看的清清楚楚,他脸上的表情虔诚而认真,这个人明明生的不是多么好看,却让人看得挪不开眼去。
“四哥信佛的。”时似在一旁低声道。
尹祥没有说话,他看着安和,心里竟然无端的生出一丝害怕,不是怕安和,也不是怕没有线索,而是心底那一丝莫名的全然陌生的悸动让他害怕,那仿佛是心底最隐蔽的一根弦被什么轻轻拨动,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捂住心口,那种听见安和说“尹祥,我不想瞒你”时候那种如遭雷击的感觉又涌了上来,那是一种近似于熟悉又伤感的感觉。
安和似乎是念完了那段经文,转过头来,看到尹祥看着自己,不由得冲着他微微笑了一下。尹祥用力摇了摇头,将心里那一点感觉掩藏起来,笑道:“刚刚在祈祷什么?”
安和走过来,脸上还带着方才那一丝浅淡的笑意,低声道:“不过是求平安罢了。”
尹祥觉得他说的不是真话,不过既然安和不想说,他也便没有多说什么。
安和道:“尹祥,你可有头绪从什么地方开始找么?”
尹祥摇了摇头:“网上关于雍和宫的资料基本都是乾隆后的,关于雍正期间它究竟是什么构造,我也不知道。”
安和转头过去冲着格珠施了一礼问道:“格珠小师傅,不知道你们可知道永佑殿哪些地方是雍正时期就有的么?”
格珠换了一礼,有些为难道:“雍和宫虽然在文革时期也没有遭到多少破坏,但是却曾经被日本人破坏过……加上后来不断的重修,永佑殿怕是也只有这几根柱子还算是没有动过,不过也早有几根因为已经破旧的缘故被换掉了。”
安和皱了皱眉,一旁的时似道:“四哥,我觉得说不定那线索早就不见了,谁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许还是风景之类的,这哪里看得出来?”
安和道:“不,我总觉得如果是雍正帝藏得线索,绝不会如此容易不见。”
尹祥看着那些柱子,想象着当年这里还是亲王府时候的场景,张灯结彩,月下共饮。他突然猛地叫道:“安和!灯月依旧!灯!”
安和被他这么一喊,猛地明白过来,惊喜道:“柱子!”
时似一头雾水的道:“四哥?尹老板?你们说什么呢?”
尹祥道:“灯月依旧说的是元宵节,也是灯笼节,你平日里看见的灯笼都挂在哪里?”
时似道:“屋檐上和柱子……”他眼睛猛地睁大起来,惊喜道:“灯月依旧指的是柱子么?”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却发现他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就发现了七八根柱子,顿时沮丧起来,道:“可是这么多柱子,是哪一根呢?”
安和和尹祥对视一眼,都沉思起来,安和只想了片刻便有了结果,笑道:“还是灯月依旧这句话,时似,我问你,元宵节是什么时候?”
“可不就是正月十五?”时似疑惑道。
“可不就是第十五根柱子么?”尹祥笑道,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照着古时候读书的习惯从右往左数着,然后指着殿前最角那根柱子道:“便是那根了,去看看?”
他口里虽然做着询问,却已经自己过去了。
一旁的格珠虽然不明白他们在讲些什么,还是尽职道:“这根柱子不可能藏有东西的,两年前这柱子裂的厉害,已经换了新的木头了。”
尹祥不由得啊了一声,伸手摸了一摸那柱子,觉得触手的纹理的确不是古物,不由得皱起了眉毛,脸上也有了忧虑之色。
安和却道:“这不打紧,更换柱子是维修和翻修时候最常做的,雍正一定能想到这一点。”他略略扫了一眼柱子,便笑道:“不过有一处是不会轻易去动的。”
尹祥顺着他眼光便看见了柱子下方雕刻着祥云的柱础,惊喜道:“没错,柱础支撑这柱子,若非整个推倒重建,绝不会轻易去动。”
安和蹲下身来,仔细摸索着柱础的纹路,道:“没错,就是这一块了,尹祥你来看,这块柱础并不是一般的石料做的,这块石料明显质地要比旁的坚硬。如果把里面挖空也是足以支撑这根柱子的。”
尹祥听得安和这样说,也蹲下身去,仔细摸索着上面的花纹,在临近地面的地方摸到了一处薄薄的缝隙,约有三寸宽窄,他略想了一想,便从身上取出了那块琉璃璧,小心翼翼的塞进那块柱础里去。当那块琉璃璧碰触到了阻碍物并发出了轻轻的声响的时候,安和和尹祥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就连一旁的时似和格珠脸上都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仿佛只是一瞬间,又仿佛是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后,那柱础一侧突然弹出了一个类似于抽屉的暗格。尹祥立即伸手将那暗格彻底拉出,里面放着样用厚厚的绸缎包裹着的东西,那绸缎因为时间太久,接触到空气便立即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变成破破烂烂如同乱麻一样的织物,尹祥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带着手套将绸缎捧了出来,随即便取了琉璃璧又合上了那只石头抽屉。
虽然知道要到了有更严密措施的地方打开绸缎比较好,但是安和和尹祥一个人也控制不了这暴涨的好奇心,对视了一眼,尹祥便轻手轻脚的揭开了绸缎。
绸缎里面安静的躺着一个约有B5打印纸大小的盒子,极硬且重,表面虽历经三百余年,依旧泛着微微的光泽,一旁的时似对木材颇有研究,看了一眼便叫道:“四哥,是愈疮木!”
愈疮木学名即为铁木,这种木头十分稀少,但是木质坚硬,分量极重,长期埋在地下或浸泡水中也不会腐烂变形。
尹祥也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急忙抱起那个盒子,细细打量,那盒子并没有上锁,只是一侧有十分精巧的金质搭扣,盒盖上刻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八个字,字体十分清俊。
安和只看了一眼便道:“是怡亲王手书。”
尹祥也曾研究过怡亲王笔迹,心里对安和的说法也是十分同意,点了点头。
安和道:“既然是铁木做的盒子,里面一定是十分宝贵的东西,没有完全的准备还是不要打开的好。”
尹祥也明白这个盒子虽然不会腐朽,但是密封并不好,决不能像对藏有四眼花翎的盒子那般对待,何况里面万一若是有纸张,怕是在这种环境下打开就毁掉了,便道:“那便要借用一下文物局的设备了。”
安和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打电话安排借用文物局设备的事宜,不过恰好文物局最近发掘了一批敦煌的古物,这批装备暂时还倒不出来,只能等到明日再看,安和略一沉吟,便答应下来,顺便还要求局里派出复原古物的专家,希望能将他们手中那只银质的机关盒侧面刻的文字完全复原。
第十日
尹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境最开始的时候,他坐在一辆马车上,马车很是精致,还有暗格放着糕点,他心里很是慌乱,便取了暗格里的糕点吃了几口,是枣泥馅子的点心,甜的很。
尹祥嗜甜,不自主多吃了几块,便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车外有人道:“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