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逻辑能力强啊!」若弘一拍大腿叫道。
「哈哈,老头你看,清大优等生也夸我啊!」转对水韩:「我说小牛,你这人生最了不起的就是生了我这对宝贝孙
子,两个帅哥!两个优等生。」
「奶奶,若弘是优『秀』毕业生,我没上大学……」
「哥,对于奶奶来说没分别的。」剥着瓜子的若弘打断水轼道。
「人家的爸来帮我摘菜吧~」康丽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好,我来!」老婆来营救自己了,水韩赶紧开溜,留下两个儿子继续听老人家的故事。
若弘时不时点点头,听得满留心的样子,但实际上在想下个营销会去;只有水轼一个正襟危坐地听着,听到第一百
遍的笑话还是一样傻乎乎地笑。
正月初五,炎略良完成了贺岁片的宣传工作后,由京城回到本市,算在家里过了个迟到的年。
「你在干甚么?年糕都被你煎糊了。」
一回到家里就嚷着要找吃的,才三点钟,炎宜便叫他自己弄年糕来吃,本来想他会用微波炉「叮」热就好,诡料他
跑去煎起来。用黄糖做的年糕非常抢火,一不小心就会糊掉。
「啧……怎么这么难煎的!」一手拿起锅,一手拿着锅铲正在拼命地挖黏在锅底的「年糕」。
炎宜走进来「啪」地关掉炉火,交叉双手,看着笨蛋儿子的举动。
挖了近五分钟终于将焦糊的年糕挖进盘子里,将锅扔到水涤槽里开水龙头猛冲。
炎宜又走去关掉水龙头,免得他浪费食水,道:「你别拿锅子发脾气。」
「这锅不是我买的嘛!?」
「是啊,你还是我生的呢!」
白了炎宜一眼,炎略良拿起那盘焦黑年糕到饭厅去。
「你别告诉我你真要吃那盘东西,吃多了咽喉炎我不照顾你。」
「我草!新正头你咒你儿子。」
「你自己上呼吸道有多『棒』你自己清楚。」拿走那盘年糕,啐道:「浪费食物。」
看着老妈转身回厨房去,知道她是打算预备点吃的给自己,他就在沙发上坐下来,两腿搁在前面的小几上,歪起嘴
巴一副大爷相,却也可以看得出他相当不高兴。
开了电视,似看着假期的特备节目,可是眼中却没有焦点。
水轼还是没有回自己的短信,电邮也不覆,电话更不用说的不接了,过份!
「妈……」重鼻音忽然唤道,炎略良平整着声线道:「没人来拜年吗?」
「有,阿律来过,顺便说了九月和你妹结婚。」厨房传来下锅的噪声。
「还有七个月罢了,怎么我都不知道?」
厨房里面声音噪杂,母亲似乎在忙没听到。
「可恶,臭略伶要婚也不通知我这长兄为父的?哼!」心里盘算着因而要扣减的嫁妆,没记起自家老爹还没死呢。
捧着饺子和年糕各一盘出来,炎宜说:「你待会打个电话给你爸吧,顺便说略伶的事,他说你上次没接他电话。」
「切!」
「那打给你爷爷也一样,他想你。」
「唉……」想起来也有点想念那老头子了,可是……「我不要自投罗网。」
「算了吧,有个人来叨念自己是好事。」
「妈,你知重点在哪的。」我才不做甚么继承人,蓝雪洋没有儿子又不是我的错。
「我还真不知道天底下有人能逼迫炎略良做他不想做的事。」就像你当初要跟我改姓「炎」一样,实在想象不到一
个八岁的小孩会说出那种话来。
「妈,那男人要了别的女人做妻子就不是我爸吧,那我也不用姓「蓝」了对不对?」
想起那时,炎宜的心头还会一紧,是自己,让儿子的个性变成这样……
那边厢并没留意母亲的心理活动,瞪了炎宜一眼后,炎略良打开手机看了下,没有短信,一面道:「电话没电。」
屁话啊你?有时确实要佩服这孩子的瞎扯功力,「用家里的吧。」
看到炎略良对自己蹙蹙嘴角,一派「炎宜你欠揍啊?」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微笑了,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转
身从饭桌后的架子拿出一个红色礼盒,回身对他道:「人没到,礼到,交换吧儿子。」
那双宛如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睛迅间闪耀起来,炎略良就一副:「那你就说啊!」的模样,炎宜忍不住逗他道:
「要你就说出来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炎宜你去做唐僧吧!」
跑过去将礼盒抢过来,扯开红色的包装纸,是灵芝,还有鳄鱼肉。
「水轼还是一样细心呢,这个对气管好,这么一大盒的还真不便宜。」
『不会是被骗的吧?』这是炎略良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翻过去看看成份又看看厂家。话说现在的灵芝都说自己
有孢子所以都卖得很贵,但哪来这么多的孢子?还有鳄鱼肉,早几星期才逮捕了以蚚蜴假冒鳄鱼的商人,那笨轼轼
会辨别么?八成又被骗了吧,老早叫他不会挑就别买中药,这小东西又不听话了。
像喃呒一样沉吟了良久,终于忍不住道:「……那……他还有说甚么吗?」没留意自己的声音小得比蚊子还小。
「这是速递来的,他没来啊。你可以打给他问问看。」
「他肯听我电话嘛!」举手想摔掉礼盒泄愤,可还是忍住了。
「甚么?之前你还叫我去看舞台剧的,你们不是和平地……那个吗?」儿子在爆发边缘,用词需谨慎。
「我怎么知道!是他不听我电话,不让我联络的!我想担心也担心不来啊!」
炎宜叹气,儿子你将自己的心情说出来了。
一把坐到餐椅上,跺着脚道:「可恶!气死我!」
怪不得不孝子会这么好的给自己来拜年了,炎宜恍然。
「就一个速递!?」炎略良的大嗓门将炎宜拉回了现实来。
「噢,初二有打过电话来,问候一下我们。」
炎略良努努嘴,没做声,可是脚还在跺着。要问候我干么不直接打给我,我给你问候个够!
「唔……或者,水轼想……清静一下吧。」炎宜试着又道。
「别一个二个都说同一句对白!」
叹口气,道:「吃年糕吧,先别饿着,啊?」
拿起筷子,炎略良不发一言地吃起来,可是礼盒放在大腿上没拿走。
待他清空了两个盘子后,炎宜收拾桌子,看到他拿着礼盒走到沙发上去坐下来,腿搁在小几上,又看起电视来。
「老兄……」
「怎么了老妈?」
「那个……盖是雅不来拜年吗?」她没说上「女朋友」。
炎略良眼中闪了闪,显然没想到母亲有此一着:「她有她的贺岁片要宣传,比我还忙。」
「到十五都可以拜年啊。」
「才开始,不想见家长。」淡然。
炎宜没再说话,回身洗碗去。
一会,从客厅里传来炎略良冷淡的声音:「今晚和我去试菜,新酒家过年后开张。」
酒家?不是酒吧,炎宜相信自己没听错,因为酒吧不需要试菜。
以前水轼叫他别开酒吧,搞餐饮生意就应该搞些正经大路的,炎略良不听,认为酒吧自己用得着,而且他酷爱喝酒
,于是净是本市都开了三间。现在分了,反而开起「正经大路」的酒家来,要不是蓝家的商业因子在作祟,就是有
病了。
摇摇头,炎宜也是以声音答道:「好啊。不过老兄,人有时闲一下比较好,脑袋也要静下来才能想事情。」
「明天开工。」炎略良精简地道,不趁现在加把劲工作,难道等自己不红的时候么?「闲」?太奢侈了。
私下相当聒噪的炎略良一旦将台上的脸瘫搬出来,就代表要将人拒诸门外,炎宜虽然痛心,却也没再做声。只能由
着他,和屋里的电视贺年广告吵个不停。
炎宜叹了口气,让她家老兄静一下吧。
另一边厢在三涂,若弘记挂着公司的事,探过姥姥,初四就回去了;而水韩亦借口备课,提早跟儿子一道离开。水
轼虽然寂寞,也不好意思挽留,倒是康丽笑着欢送那高头大马的两父子,因为她老早打定主意跟娃娃脸的长子留下
来四处游览,好散散心。
在家留到初七,初八康丽就带水轼出镇去玩了,看看市政府开发的新景区,水轼一次都没看过,这时正好一口气看
过够。
不过景区的布置都大同小异,元宵当天还是回家了,父亲打电话来催两母子早点回去,还说两个乐不思蜀。母亲嘲
笑他元宵没情人想起老婆来发火,同时背境音传来若弘的大嗓门:「他寂寞啊妈你回来啊妈~」
「寂寞你tm啊!」
「妈,爸问候你!」背境音道。
由于康丽打开了喇吧,水轼听到笑弯了腰,同时听见母亲道:「我跟阿大还要多待几天呢,姓水的你别欺负我小儿
子,小心我真『问候你妈』给你看。」
「就你那小儿子的德性,我欺负个毛啊!」其实他是怕康丽说了他真的被水老太念死吧?
康丽摆出胜利手势,恶搞家庭的主帅依旧功力非凡。
水轼下巴放在桌子上,整个人几乎趴在上面,忽发奇想道:「妈,爸当年怎么会跟你私奔的?」
挂上电话,康丽道:「为甚么这么问?」
「唔……看到爸爸被你和奶奶欺负的样子,觉得……唔……他不像懂私奔啊。」
「呸,你以为是你妈我勾引他么?」
「哈哈,怎么会?」
「就是,凭你爸那么点姿色,我才看不上他……啊,不过旧事免提。」
「难道……你不爱……爸?」水轼装作平静,但他实在不敢想象这是事实。
「噗~阿大你想哪里去了?我想说我就看中他踢球的样子好看,平常就不看也罢,哎呀,你要我说出来多羞人啊。
」说罢装出一副娇花状,水轼就笑了。
「每个人总有他的优点的,」康丽一面折衣服一面慢慢地道,「你爸脑筋不怎样,就一球痴,脸也不好看,嘻~要
我倒追他也不至于,好吧,我有多给他些机会就是。还好你们像我……」捏一下水轼跟自己一样雪白的脸,笑着续
道:「你爸人没怎样,看着也老实,不过我们那时年纪小,很多事都处理不来才会弄出个私奔……唉,都老夫老妻
了还爱来爱去的说出来不羞人么。」
头挨落妈妈的肩上,水轼有点撒娇的样子道:「那不是爱是甚么?」
「说不出口不代表不爱啊儿子,你就要你妈我害羞才安落么?」
「妈,说真的我真没看过你害羞的样子。」
被可爱的阿大这么一说,康丽倒真的有点害羞了,「呿……你这是吐妈妈的糟么?」
「不是,嘻~」抱住康丽,就像个小娃一样咧起大嘴笑了,「妈是豪爽啊,这样好。」
「傻孩子,你以为妈是大侠么。」揉揉水轼的头发,笑道:「吃药了么?」看到水轼抿起嘴巴,就知道他啊,「快
点去吃吧,吃完睡觉,乖。」
「被奶奶看到怎么办……」
「这是借口。」
「是、是……」乖乖起身吃药去。
确实,热恋的时候是爱来爱去都不厌的;时间久了,「我爱你」反而变得难于启齿,这又是为甚么呢?
是不爱了,还是相反,爱得太深了?
关上灯,拉好棉被,水轼躺在水家老宅的新床上,是去年若弘回家时换的,依旧分上下铺,而房间则还是那间。水
轼想起,小时候他睡在上铺,但这次,若弘安排了他睡在下铺,拿下护腕,左腕两条蜈蚣一样的两寸紫红赫然入目
,水轼木无表情地看看,一会拉回衣袖坐起来,起床走到窗边去。
三涂的夜晚比城市的宁静许多,由窗棂看出去,虽然一片漆黑,但他记得对面的小丘是茶树田,这个时候正开始长
出叶片,他想起刚拍拖的时候,带着炎略良回过家一次,并跑遍了这里的茶树田……
那时的季节正是清明后,茶叶嫩得发青,奶奶便即值炒茶给他们看。炎略良兴冲冲的学去,可是烫到手掌都红了还
是没能将茶压好,本来都说要放弃了,可是看到水轼炒得似模似样的,第二天一早便又吵着奶奶教他去。
「这可是我小时候就会的啊,你怎可能一天就炒得好过我。」水轼不无不满地道。
「哎呀,略良想学你就由他嘛,你们又不会回来继承这事业的。」奶奶笑呵呵地道,小时候还没拍拖的时候水轼已
看得出她很喜欢略良了,有点吃醋,虽然那时还没出柜,但心里却高兴起来。
「是啊,我只是想学学……」走过去对水轼俯耳道:「好耍帅给你看。」
水轼展开大大的笑颜,拍着那人的背让他去。
甜言蜜语总是动听的,那时候爱得正浓,再多的突兀,心里也会无视过去。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水轼明白的
应该比这更多……
炎略良好胜、非常好胜。
而这性子在和水轼有关的比较上尤为突显,水轼有时也想不通,以他们的关系,这种比较根本毫无意义。因为爱能
包容对方一切的好与不好,所以根本没有优劣之说,可是,炎略良的想法却正正相反——因为爱他,更不能输给他
。
想起来,那时的自己只是主动无视他这种大男人个性罢了,他并非真的一无所感,总之炎略良说甚么他就信甚么,
因为爱一个人所以相信和接受,他的一切——
但其实,这不也代表自己缺少了对他的思考和谅解么?然后偶尔还可能戳着他这要害……
水轼坐在地上,双手放在窗台头枕在上面,看着农村又圆又大的月光,这是元宵,人月两团圆的夜晚。
其实小时候水轼也妒忌过的,炎略良这孩子像是特别讨人喜欢,这些人当然包括他自己。尽管他恶言恶行一副流氓
相,却总能够毫无难度地获取别人的好感和关注,而这种磁铁体质,在这个行业里正是最大的助力。
自己谨言慎行,还是逃不过许多命运的摆弄;相反,横冲直撞的略良,却得到了大家的垂青。不是说炎略良不努力
,但同样努力的人,并不代表能获得同样的成功。
——这孩子就是注定被宠爱的,是触目的星星。
水轼曾经以为自己明白了,于是不再嫉妒了,却不知道,换来的是内心日渐深化的自卑感。
而原来,自卑感也会习惯的,惯于用那种心态说话,惯于用那种不持平的想法来对待双方,其实很危险。
此时回头细想,当年自己拿下柏林影帝时,炎略良特意借用七频道的「特约记者」身份钻出空档,飞来给自己庆祝
,于是在直播的镜头前水轼就忍不住哭了;到这次奥斯卡的最佳助演,别说飞过来,净是回头两个人自己去庆祝,
好像都没有。
……不,是水轼根本没这个时间。
到空下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跑访问跑累了,心情也平伏了;同时炎略良在圈内的地位也大不相同,不由得他那样任
性,到二人能够聚头的时候,也不过回到「老夫老夫」的惯有模式而已。
的确,常常拿以前来比较的自己,确实有点不成熟。
19.动
水轼回到本市的时候,已经是阳历三月中旬了。
精神治疗还在继续,医生说一天他不将自己的心打开,这个病始终不能根治。不过医生也没逼他,只是说如果有心
事不想跟朋友说也罢,至少可以跟这个做医生的说,也继续开药给他。水轼点头道谢,却还是没说甚么,有时也不
是他不想说,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甚么憋屈,他家庭好、朋友多、工作顺利,基本人上人做到这样也夫复何求
了,所以叫他怎样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