膊不再需要用三角巾扎紧,为免儿子误会自己被当成疯子看待,母亲康丽便自动让儿子独个儿看病去。
这天是左手腕的覆诊和心理治疗,左手腕依旧需要包着厚厚的纱布,也不可以乱动,剧烈的疼痛一天还是会有十数
次,神经线的复原看来还需要耐心。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刚巧接到炎略良发来的短信,或者说新年以来的第三通通讯,前面的不是祝福语
就是提到自己的工作状况,不过自己都没有回复,可是这封对方似乎也有点急了。
『很久不见了
早前的短信怎么都没回复的?
没事么?还好吧?
有事要跟我说啊
明晚有空出来吃个饭吗? ^^』
水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归根究底,自己抑郁症的起因就是你啊。
至少,导火线是的,虽然生活上太多的变化可能早已令他心力交瘁。
现在他已学会不再逃避自己的感情了,他承认他是爱炎略良的,现在依然,也很后悔自己那句「分手」,可是,世
上没有后悔药,况且,眼看他和盖是雅幸福的样子,分手……果然是正确的吧。
『阿炎
对不起,我想我暂时不能见你了。
不用担心我,也谢谢你的关心,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决定。
水轼』
怀着满心的不舍,剩下一只右手有点艰难地将字打完,合上手机去。
可是不一会,短信到着的铃声又响起了,
『怎么了?
有新工作?
有事?
抑或是我做错甚么惹水轼不高兴了
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水轼怔怔地看着手机,眼里不晓得自何时起就溢满了泪水,为甚么这人道歉的话还是说得这么顺口?
好想、好想你……
如果背上有翅膀,我已经飞去见你了。
可惜,没有……
「啪沙」手中的机器被人一手抢走,抬头一看,正是欧阳宇。
看到欧阳冷冰冰的脸色,水轼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到对方在自己的眼睛上抹了抹,怯怯地躲开,并用衣袖揉了揉眼
,垂下头道:「宇,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哭了?」根本不答他的问题。
「诶,我……我没啊……」话没说完就被敲了一下爆栗,只听欧阳宇道:
「装甚么?又是凉爽吗?」
「不……宇你别……」
「不想我看你的手机就实话实说,那小子的品性难道我不清楚么?知道你心软,就只会向你撒娇撒赖撒泼,都分手
了自己又有新马子还找你作啥?」
「宇,你别这样说……阿炎……」
缓缓地长了一口气,欧阳宇也没说甚么,只是径自打开他的手机,炎略良低潮的时候,水轼曾很积极地给他跟业内
人士拉线,那时欧阳也是目标之一,所以他很清楚水轼手机内的好些代号代表的是谁和谁。将 Red 的短信申请了
禁制,听到身边人「啊!」了一声惨叫,待申请确认后才将手机掷回给他,道:
「你再『啊』我就连你的手机都砸烂,连电话号码都给你删掉。」
「宇!你这是干么~我有甚么得罪你。」水轼气得直跺脚。
「你没有,那小子有!」
看到欧阳冷冷的脸色,水轼想起是他看到自己流血的场面时,便噤声了。
「医生不是叫你不要再去见他么?要断就断得干干净净的,这样子藕断丝连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我……我知道……」
「你没有决心我一点也不意外,你做不来的我来。」
水轼熟知欧阳口硬心软的个性,对人好也总要弄一堆难听的说话来讲,其实就是疼自己罢了。
「那么,你来干甚么?」
「看性病呗!」
「噗……」
「想笑就笑吧。」
听到他这么说反而笑不出来了,「你……你不是说真的吧。」
「臭小鬼,你当大爷我甚么人?呸,刚好下午有个空档,来找你吃饭。」
「还不够五点,有甚么好吃?」
「现在去买材料差不多了。」
「宇要做菜?万岁!要做甚么菜,意大利菜吗?」
「好~反正小鬼都喜欢西餐。」
水轼噘起嘴巴,一奔一跳地走开,欧阳追上去笑道:「小心跌倒!」
跟水轼失去联络之后,炎略良曾经试过打电话给他的,可是都没被接听——他不懂,明明前段时间还好好的,可以
见面还有说有笑,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虽然他是说过不想见面,但是理由呢?难道就因为分手了,情侣不做了,
连朋友都做不成?他不要这样。
因为要拍电影的关系,也没多少时间给他去想。过了一段时间,一天收工后,看着他进荣景的前辈董澄,约了他和
宛博出来吃饭。
当年赢出《天团争霸》后被逼签给荣景发唱片,满心的不服气令炎略良跟荣景之间闹得很僵。工作有做,但完全心
不在焉,没带吉他、台上丢麦克、穿错成鸳鸯鞋子……甚么奇怪状况都有。
然而荣景始终没有跟他发作,全因为董澄从中斡旋。当时28岁的董澄事业正如日中天,作为当红歌手公司不敢小觑
他的意见,倒不是因为董澄眼光过人,而是怕董澄不高兴要跳槽。
及后,当炎略良需要努力工作的时候,董澄常常在自己的宣传提到「师弟」Fierce,好多次演唱会还让炎略良来当
嘉宾,对于一个新人,给予了重要的机会。而炎略良一直都将此铭感于心,尽管董澄现在已经38了,好听点是上了
「神台位」,难听就是走下坡,他还是一如往昔的尊重这个男人。
所以,从录音室跟宛博一道过来饭馆,看到多了一个人,炎略良也没有发作——
欧阳宇也在。
其实也说不上意外,好歹他跟董澄和宛博都挺熟的。
不过想想,董澄当初没约 Fierce 全团而只有炎略良和宛博,这下再加上一个不是荣景的欧阳宇(虽然他是万事加
但炎略良跟他压根儿不熟),怎么想也觉得动机不纯。如果说是除夕倒数晚会的和头酒,又不见得糟到这地步啊。
不过,这都不在炎略良的考虑范围,既然这人在场,就可以跟水轼「连系」上了,因为对方可是视水轼如亲弟的欧
阳宇啊。
一顿饭局吃下来,宛博实在觉得吃不是味儿,吃了也不长肉。因为整晚炎略良和欧阳就是眉目传「情」,大眼瞪小
眼的,任董澄怎么活跃气氛也没有成效。每次炎略良开口,就算不是和欧阳说话,他都照样冷哼,也难得今晚的凉
爽似乎较往日都好脾气,竟然能撑到饭局的尾声都没有发作。
其实这都全因他有「问」于人,要不是这样他绝不会忍耐一个晚上,要炎略良受气,甭想!
轻抿一下唇,朴克脸的炎略良终于道:「那个,宇哥,你最近有见过水轼吗?我都联络不上他,不知……」
「你以后别再烦着水轼了。」欧阳一句打断。
凭甚么水轼和自己的关系要别人来说事?这话一听就让人火大,炎略良挑挑眉,冷声道:「我有烦他么,你知道甚
么?」
「全部都知道!比你知的还多,水轼就是不想听你的声音、嫌你的脸烦、讨厌你这人懂么?还这样三不五时去找他
你究竟想怎样?!」
「如果水轼自己觉得烦了他自然会告诉我!」主动无视「讨厌」二字。
「他已经说了只是你没认真对待罢了。短信,你没收到么?还有身体语言他不是很清楚地告诉你他不要见你了么?
!我告诉你,你们已经分手!分手就该有分手的样!以后别再有事没事的去骚扰他,水轼现在需要的是清静,如果
你再去找他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人渣!」
「你说甚么——!」炎略良越过桌子揪起欧阳的衣领,眼看就要揍人,宛博赶紧抱住他。
那边厢董澄也道:「阳宇,话说得太重了。」
欧阳挥开他,整一下衣领让自己冷静下来:「水轼不想见你所以由我出面来告诉你,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姜顺和水若
弘,我们的答案都会是一样的。大爷我要编故事,为你?才怪!」
看着欧阳似要杀掉自己的表情,炎略良有种不好的感觉,挣开了宛博的箝制,鼻音比平日更重:「为甚么?水轼为
甚么不肯见我?」
「因为你劈腿!」
「你……!」
「阳宇!」董澄大喝一声,然后沉声道:「大家都冷静点。」着两人都坐下来后,转对炎略良,温柔的声音里同时
渗着说不出的权威,道:「凉爽,你和水轼都分开了,他想清静一下是很正常的,人们说时间是治疗一切的良药,
这段时间你就让他静一下吧。别这样子,啊?」
炎略良咬牙强忍,心里却不忿:『你们不懂,你们统统都不懂……』
换转是别人炎略良一定力争到底,但既然那是亦师亦友的董澄,他唯有闭嘴。
其实他本来想说自己没有劈腿的,至少,他跟盖是雅是跟水轼分开以后才正式开始,可是,别人只是看报纸杂志的
八卦报导,个中细节,对于别人来说,又有甚么分别呢?
这次饭局以后,又过了几天,到自己休息日来临,炎略良便直接摸到水轼的公寓去。
——最低限度,他希望这个人不要误会自己。
要解释甚么他不知道,总之好好谈一下吧,别这样消失在他眼前。
由于分开了也不好意思用钥匙来开门,便按了按门铃,没人应门才自己开门进去,门锁倒还没有换过来。只是一进
屋就嗅到一种不同的味道,然后进入眼睑的是更加震惊的境像——
游戏机消失了、计算机不见了、毛绒绒的怪兽们不翼而飞、玻璃架子还在但里面的手办模型都没有了。
不过这样,他便几乎要以为是另一间房屋了。
摸摸沙发上薄薄的灰尘,他苦笑,要是水轼还住这,那洁癖又岂能容忍这样子。
炎略良形容不出来,但「水轼的感觉」不应该是这样的。同样的空间,却有一份说不出的冷清。
忽然觉得,这个画面有点熟……就像自己在巡回演唱会末段回家时看到的场境……
然而,就算画面类似,但感觉却截然不同。
因为这次,炎略良确实感受到——水轼走了,水轼要走出他炎略良的人生。
为甚么有这种感知,他说不上来,但他知道。
尽管知道水家在兰园小区的地址,但这时的炎略良完全想不起他还可以到那里去找他。
坐上那张尘铺的沙发,炎略良两肘支在膝上,双手握在一起放在下巴前,看着原来是电视机的空间,两眼空灵不知
在想个甚么。
18.年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水轼的置房大计还是没有实行,父母都住惯了兰园小区,父亲还有差不多十年才退休,他宁
愿继续在附近的小学任教。老妈也有自己的圈子,一起组团去南韩花痴不知多爽,要他们搬都没可能,就算他买了
房也没人住,这样就不如不买。
于是又到春节时份,这年决定举家回乡过年,虽然康丽和水轼两个闲人叫嚷着要若弘带「媳妇」回去,但作为一个
英明果断的个体工商户,水若弘决定以沉默应对。
腊月廿九出发当天,两个傻瓜才发觉被骗,见不着媳妇就吵过不停,不过若弘只是冷冷地道:「啊?你们不上车我
就回公司了,工作可多着呢。」于是两只就乖乖地闭上嘴,坐上落地不足一个月,新蔟蔟的白色五圈牌上去。
一个多小时过去,一家四口还是挤在北上的高速公路上,水轼坐在助手席给弟弟递水送小吃,服侍周到的样子,若
弘倒是摇摇头,都说不要。至于康丽则塞着耳机在听 K—pop, 爸爸水韩就睡大觉去也。
抱着一大堆零食小吃的水轼噘起嘴巴,嘟囔:「那我买这些来干甚么?」
「你自己吃呗。」
「……」本来他应该帮忙看地图的,可是若弘的手机有全球定位系统,就安插了在方向盘旁边,一路走一路看,根
本不用水轼带路。况且,谁会要个大路痴带路啊……咳。
「就说你和妈可以先回三涂啊,那你现在就不用堵车了。」若弘说。
「我没关系啊~我喜欢一家子浩浩荡荡的出门呢,很久没试过了。」
「嗯。」微笑。
看着若弘手肘支在车窗沿,托着下巴的样子,水轼有点感动地道:「弟你这姿势很像拓海呢。」
「……」《头文字D》的时候我小学没有?若弘好不容易忍住嘴巴的抽搐,没有做声。
「你记得最后一次一家旅行是甚么时候吗?」
「你是说最『近』的一次吗,应该是……我升大四那个暑假吧。」
「是啊~那时我刚拍完《美侦》一年……」看着前面的车水马龙,水轼不无感慨地想起,那个令他工作倍增的夏天
,全因为这个剧集让他冒起,才第一次攒够钱能请一家人出国去,目的地就是黄金海岸。「那一年都没休息过呢,
哪像现在……」
若弘微笑,「工作少了钱却赚多了,你应该高兴才是。」说着揉了揉水轼的头发。
「你知我最近为甚么叫你『弟』吗?」
「嗯?」
「因为我想你知道我才是你哥啊~」又噘起了嘴巴。
若弘忍俊不禁,「我又没失忆,怎么会认错?」
「甚么嘛……」
「我知『你』才是我哥啊!否则还能有谁。」
「又捉我字失,我……我说我是你哥啊。」
看到水轼的嘴巴愈噘愈长,若弘的嘴角的弧度也同样加深了,「是啊是啊,」你要哥哥的风范嘛,「我以后不扑凌
你头毛就是。」
「就是啊~我都没怎么揉过你怎么老是你揉我的……有弟弟的明明是我啊……」碎念。
谁叫我打从八岁起就比你高啊?若弘心道。不过这话不能出口,一说只怕这人会继续以甚么奇怪的方式去证明自己
的兄长地位,虽然这「生气」的哥哥是挺好玩的。
其实三涂离居住的城市并不遥远,只是路经的都是大城市,而且进去伊洛只有一条高速和一条国道,所以赶着回家
的人们都挤在了一起,于是走得很慢而已。
虽然走另一条国道比较顺路,但若弘还是坚持挤在高速上,因为知道过大桥的时候水轼看到太阳和河水时会叫得很
大声。
过了大桥,在第一个分叉口下去,不久就到家了。
由于绕了点路,到家的时候太阳都差不多下山了。
自从红了之后,水轼已经很少回家,因为春节是电影上映的旺季,作为著名演员,这亦代表是他最忙碌的日子,各
省各县的去跑宣传,再者,荷李活是没有春节的,近几年就更不可能请假回乡了。
「哎呀,水轼你终于回来了。」奶奶在屋外一直盼着一家四口的到来,一看见他们就过来迎接了,「又长高了啊!
」
「奶奶,我没长高很多年啦。」水轼有点尴尬地道。
「是么?我怎么记得你以前只有这么一点……」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啦。」
「妈你就别闹了,他要长就长脑子,净长个子有个屁用。」水韩道。
「爸……比我长个子的大有人在!」想说身边的若弘才发现不见了人,原来他老早拿起行李跟母亲进屋去。
每次回乡,就例必要听爷爷奶奶讲述一遍爸爸和妈妈的私奔史,水韩对这种场面是叫苦连天的,「妈,都八百年前
的事了还说来干啥?」
「八百年前你老母我还没出生呢!」奶奶中气十足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