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就是疯狂的。
讽刺的是,在娱乐圈,愈多人谈论就代表愈是成功,票房高涨,还在首都追加了三场,台前幕后也欢天喜地的。
终于在十二月上旬,迎来了《哈姆雷特》的终场,谢幕完一次又一次,直接传进耳朵的掌声和欢呼声,比甚么空泛
的票房数字更具感染力。水轼喜欢舞台,因为是一个跟观众直接互动的机会,也许比拍戏疲累得多,但每一滴汗水
,也能换来观众的一点感动,这就是自己最大的源动力,让这段期间死过数十遍的「哈姆雷特」,该死的又活过来
了。
由排演初日到公演,一连做了三个多月的哈姆雷特,水轼只觉得体力透支,老样子一做舞台就疯狂掉肉,跟着的假
期一定要好好养一下。
年末,是一众歌手最忙碌的季节,然而,对于水轼这个演员来说,却是闲着又闲着的时光。暂名《三国》的电影要
到下年六月才开拍,虽然武术训练会在之前展开,但总的来说现在起到过年,他都会非常空闲。
一直以来,他都有难以抽离角色的毛病,幸好以前一般一戏接一戏的,逼着你性格转换也逼着你抽离,只是这次《
三国》连剧本也没写好,着实闲得发慌。一没事做就在家里胡思乱想,感叹自己这个胆小鬼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搞
复仇的,既要设计布局又要害人不浅,久不久还摇头沉吟:「不干,不干。」
跟着又自怜自弃起来,一忽尔想想,其实自己就是没才华,所以被后辈的略良迎头赶过,万事加捧得好,因为他有
疯狂好胜的气魄;而自己呢,本来就是炎略良的附属品,还连累了人,不被雪藏才怪。
转念又想想,他就是公司的一颗弃子吧?像哈姆雷特被送去英国受死一样,做舞台剧去了。虽然公司不是预备谋杀
了他,且最后都是该「死」的「死」不了……不过哈姆雷特最后回来复仇成功,却也丢了性命,但好歹留名后世;
而被雪藏的自己却忽然变红了,还红到海外去,一样吊诡。
想到这里也不禁为之脸红,不不,水轼你不该自负,其实只是电影的剧本写得好,导演的功力高而已,哪里有你的
事。再过不了多少天就不会有人记得你,就像小时候有多红也好,甚么「最可爱的弟弟」,还是可以忽然间就没人
再想看到你。想起当年请他离开《小英雄》的监制,那张脸水轼到今天都无法忘记。
现在看回来,那时的司仪训练算荒废了,后来当《小英雄》或者《y青》出来的年轻偶像当主角的时候,他只是他
们身后的伴舞或者跑龙套而已。
无常才是王道,嗯嗯。
因为胆小所以不想站在高处,这样否定自己好不好?
不知道,于是跑去杀杀龙,上上网,可是上网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去看煤子们的新作,叹一口气,他们还不知道「火
水」已分的事实。又装作第三者的立场去分析他们的 fmv,自己哪有她们描绘得那么温柔?成天发略良脾气的日子
多的是,唉,想来自己也真活该啊……
有点神经兮兮地过日子,宅男的日子一窝就是十天,然后很快就到了平安夜。
平安夜那晚姜顺约了一村人到某路边摊式的酒馆去玩,姑勿论一班大男人过平安夜有多么的变态,净是地点选路边
摊就够别开新面了。然而撇除上述理由,他依然不想去,可是:
『你小子算甚么态度?』欧阳宇在话筒的另一边道,每次约他都要说一遍,老掉大牙的台词。
只是这次水轼顺口之下答了真心话:「不好的态度……」
欧阳便破口大骂:『我说你态度好就好,坏就坏!容不得你来说,叫你来就来!』然后挂线。
(= =)于是,最后只得屈服在欧阳的「淫威」之下。
毕竟是耶诞派对,不预备点甚么还是不行的,于是在去路边摊之前,到沥东的酒行去拿寄放了好几个月的酒,是82
年的Champagne, 94R 的难得收藏。
老板笑着拿给他:「终于舍得喝了?」
水轼尴尬地笑笑,他其实对喝酒一窍不通,爱喝酒的其实是炎略良。
捧着 Ready to drink 的香槟离开酒行,信步走在沥东,满眼都是残年急境,却也有别样的美。
蓝色小灯泡点缀了马路两旁的银杏树,赶赴情人约会的男女,手或捧着花束,或精心打扮,只是这样走在路上,彷
佛也能沾上一份幸福的氛围。
为免迟到,水轼还是拢好衣领不再溜连,瞥眼所触的境像,却让他停住了脚步——熟悉的落地玻璃,绝美的人物配
搭,宛如另一次杂志封面,炎略良和盖是雅。
虽然不是坐正玻璃窗前,而是隔了两三张桌子,但由于那是炎略良,水轼岂会不认得。纵使略鬈的头发流长了,显
得更加成熟稳重,但精致夺目的美丽容颜,一如往昔……那是他熟悉不过的略良。
由于在单亲家庭长大,小时候的炎略良耶诞没有耶诞树更没有大餐,看见其它小朋友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自己却冷
冷清清,所以他最讨厌耶诞节,达到一看到耶诞树就反胃的程度。所以,就算平安夜被资本家塑造成另一个情人节
也好,和他交往,水轼从来都不旨望能庆祝耶诞节,也就一次也没吃过耶诞的特别情侣套餐……
就算在家里过,自己想布置一下他也不喜欢……
可是……
却可以和盖是雅……
……
眼前的景物忽然变得模糊,水轼深知自己超级冒失,摸一摸眼睛位置确定大大的眼镜有挂在脸上,捧着本来为眼前
人预备的酒,逃也似的急步从落地玻璃前离开。茫茫然走在沥东的大街上,无视无数女孩看到自己时一愣的表情,
更听不到偶尔的快门声,只懂继续向前走……向前走……
失去了……
深彻地感觉到……失去了你。
第一次发现,生命里丢失了甚么……
剥落了绝大的一部份……
……被掏空了……在心脏的位置……
空洞……
寒冷……
摸着自己的眼镜,彷佛要掩着自己的脸,愈走愈快,只想找一个地方,可以收容自己。
回到家的时候,口袋忽然震动起来,吓了一跳于是手一松,香槟在米白色的地砖上摔成无数绿色晶块,随同淡金色
的液体流淌了一地……
震动来自手机,一边打开来答话,一边自然反应的蹲下来拾起那些玻璃。耳边传来姜顺的声音,自己似乎应对着,
却不晓得答了甚么。
拾玻璃的时候又笨手笨脚地割伤了手指,几点红色落在淡金色之上,化成一朵一朵嫣红。太不小心了,明知一个小
伤口也能令怕痛的自己眯起了眼,怎么还偏偏去弄伤自己?
彷佛有个声音跟自己说:胆小鬼。
没错……
他一向胆小,怕痛所以没有穿耳洞、怕危险所以没去学潜水、觉得恐怖所以讨厌机动游戏……
因为自己胆小,所以他对炎略良本来就没有信心……
他甚至因为自己的胆小而去伤害他……却让自己也伤痕累累。
现在甚么都没有了,
只是一个人的……平安夜……
被遗弃了……
本来就是没人要的弃子……
只是被他拾起……
又放下而已……
既然要失去……
那何苦要填上?
红色的花朵绽放,开得愈大颜色愈淡,最后溶进淡金色里,没有一丝痕迹留下来,彷佛从不存在,是多么的渺小。
水轼有种错觉,如果不去做甚么的话,自己会溺死在淡金色的水中……
就像,他已溺死在炎略良的温柔里……
如果胆小换来的是疼痛,那么他想证明自己并不胆小,至少还有一点勇气——割舍……
于是,那些花朵像病毒一样,愈开愈多,一朵两朵,一朵比一朵绚丽灿烂,并互相吞噬、渲染、扩散,最后,直将
金色都吞没殆尽为止……
我爱你……
我想见你……
很想很想……见你……
水轼眼中迷蒙,一动没动的,任由地上愈来愈大片的红色,直将淡金色的水全部染红,并继续向外扩散为止,别让
他们剩下一点来。
15.崩
水若弘跟他的兄长骤眼之下长得一点也不像,因为他比水轼高出十厘米,而且是丹凤眼,但除此两处,其余轮廓却
都是倒模出来。
小时候若弘很喜欢他的哥哥,因为他从不会跟他抢玩具,做饭盒时还会多给自己两块煎蛋。可是初三起却很讨厌他
,因为哥哥是同性恋,恶心还令自己丢脸,不考大学满脑子明星梦,觉得他很废物。
可是在某个重要的日子,这个废物哥哥却塞了一张纸片给他,是「听课资格」的确认信,给这个因为几分而错过了
清大的人新的希望。问他怎样弄来的,却神秘兮兮的说「山人自有妙计」。
但在这世上,除了钞票还有哪号子山人?
只是不知道长年跑龙套,水轼有的人脉还是不少,加上全部积蓄,就是山人。
然后又因为第一年要自己找房子住,所以塞给他一大迭钞票,说是给他垫资的,当然,如果「听课」顺利自会有学
校宿舍。
若弘还记得那份忽然像掉到沙漠里去的感觉,身烫着、喉咙干着,连话也说不出来,光张了张嘴巴又合上,咬咬口
唇,干得像要滴出血来。而那人,只是拍了拍他的肩,露出有着小兔牙的笑容,依旧笑得像不用钱似的。
明知他才给公司解冻不久,明知那全是他做舞蹈员和跑龙套扭伤腰跌断腿赚回来的血汗钱,却还是不客气拿走了,
因为自己考不上却又想念清大。
到京五个月后,又寄来生活费的补贴,不过若弘并没有拒绝,因为他想专心读书,打工可以但要让他期中试的成绩
出来以后再想。
现在他是清大经济管理学院企业战略与政策系的优秀毕业生,打了大企业的工两年多,年许前回流到这个长大的城
市尝试创业。深知兄长不会要他的钱,便将那笔「学费」变换成他给自己公司的投资,虽然今天来说不是甚么大数
目,当事人也不知情,但若弘深信,终有一天,他必定连本带利的归还,不,是孝敬他老哥。也因为这样,他才会
拒绝帮兄长管理他近年暴增的收入,因为以哥哥单纯的个性,这笔钱一定将会有一半塞进了自己口袋。
亦因为是这位兄长,他可以在平安夜说句急事便将女朋友丢在餐厅里,匆匆忙忙的打出租过来,他不敢自己开车,
因为手抖得连包也几乎拿不稳。
赶到北新区某私家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时半。
在手术室的门前,他看到了姜顺和欧阳宇,一个坐着一个挨在墙上,脸上的表情都沉静得可以。
「怎样?」若弘跑到姜顺前面问。
「不知道,还在急救……」
「怎么了?究竟怎么回事!他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么?」
姜顺望向欧阳,欧阳合上眼良久……良久,才默默低声道:「你哥……割脉了,我到的时候已经流了一地的血……
」
「……不可能……」
「是宇发现的,」姜顺答道,「我见水轼很久都没来,宇又住在他对街,便叫他去接他……」稍顿,「应该能赶及
吧。」他没有看见那吓人的画面,所以能比较平静地向若弘解释。
当时姜顺打电话给水轼的时候就觉得他的声音抖得厉害,问他在哪他竟然说在家,先前还说去拿酒的,怎么又绕回
家里去?而他似乎还不自觉,打给欧阳宇巧合他睡过头未出门,便着他找水轼看看。
欧阳到达的时候,水轼家的灯还亮着,只是叩门没人应,奇怪之下拉一拉门把,门却「咚」一声打开,担心有贼人
却还是大着胆子走了进去,赫然看到水轼倒在血泊中。
将人送到万事加关照的私家病院后,欧阳宇致电给姜顺,最后姜顺觉得还是要通知水轼的家人于是选择了若弘。
眼睛只是盯着白色的天花板,欧阳宇的喉结动了好几次,好不容易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来,「……要是水轼有个甚么
,我不会放过那家伙……」
虽然没有指名道性,但大家都知道说的是炎略良。
「还不知道是甚么事,先别乱想。」姜顺道。
话虽如此,但在场的三人都知道,水轼并不如外表般坚强,可恨的是,明知道他那破性格,他们却都没能阻止事情
的发生。
这边若弘也没有做声,他不敢想也不敢假设,只能强逼脑袋空白下来。
那边欧阳再度合上眼,后脑几下撼落墙壁上,他的心情,其余两位都能理解,不让他发泄一下,只怕会将他也逼疯
。
手术进行三小时后,护士出来交待说跟着要做神经接驳的手术,可能还要八个小时,叫他们不要在这里等候。
输了三包血,水轼的性命是暂且保住了,可是失血过多对脑部的影响则有待评估。再者,他竟然割了两道口子,第
一道还要深得割断了部份左腕的神经线,所以必需进行下一个手术。
于是,这成了三人最难熬的平安夜。
穆清知道事情的情况,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八时。
他到达之后,第一句就问要不要通知凉爽,结果被若弘重重地回绝了,还说不要再提起他。
穆清并没有介意,安抚水轼的亲友不在他的工作范围,首要的是跟医院方面联络怎样安排。媒体都知道这医院跟万
事加有联系,常常有记者「站岗」,所以他得跟一些情报卖家联络,看看有没有不必要的东西流出,作为水轼的经
理人,穆清在这种时刻尤为清醒,这种事绝对不可以被人发现。
而这也是他能为水轼作的,唯一的事。
「你不去上班吗?」穆清走后,姜顺给若弘买来了一杯热巧克力。
「你呢?没工作?」
「不是,有一部电影在导演着……」
「今天不是休息日吧?」
叹了口气,「没错,不是。」
「宇哥呢?」
欧阳宇啐了一口,由姜顺代答道:「耶诞今晚有直播的音乐节目吧?」作为万事加另一位响当当的歌手,这意味着
他一会就要到电视台彩排了。
「啊,今晚有盛典呢……」若弘恍然,「你们先走吧,医生说了手术很成功,不会有事的。而且,我打自己工可以
随时休假,你们不可以,先走吧。」
「若弘,辛苦你了。」
「没事,那是我老哥,这是我该做的。」
姜顺摁了一下水家次子的肩,和十分不情愿的欧阳一同离开。
水轼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若弘拿开放在他鼻孔边的柠檬,展露跟兄长一样的阳光笑容:「早……哥
,怎样?」
水轼的眼神有点迷糊,这时若弘才想起老哥是大近视,来时欧阳宇当然顾不上这个,便凑到他眼前,近乎鼻尖顶鼻
尖的再道:「是我,若弘……」
「……哟……弘……」
「嗯。」
水轼的右手动了动,似乎想伸手摸他,发觉有点艰难,睁大一点眼睛,发现四周都白朦朦的很陌生,记忆渐渐回笼
,记起自己干了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