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 上——影野

微一笑打开来看。

内容还是典型的到步报导，水轼无论怎么快，应该也来不及接受他们的彩访吧。

想起他临行前那通吵架一样（根本是吵架）的电话，内心也有点不好过起来，但他也实在太过份了，相识快二十年

了，拍拖眼看也进入第十二个年头，他竟然还不信任自己？不想还好，一想又有点气从中来。

炎略良人如其名，工作起来有点风风火火的，动作场面悉数坚持亲身上阵，病了也不作声的顶硬上，是著名的「（

摄影）棚内疯子」，否则怎么能成为数一数二的偶像？

但作为一个人，却只是「略」，非常慢热。也许由于成长背境的关系，单亲家庭加上被欺负的过去，令他对人的戒

心加倍慎重。所以，现在跟盖是雅拍了三个月的剧集就能稔熟至此，能跟她吃个饭聊些比较私人的话题，其实不算

常事。不过，处得不好他会觉得自然，但要是能处得好，又有谁会在意呢？

那天跟盖是雅聊了一下之后，她就笑着叫他快点去将「女朋友」哄回来，这种话炎略良还真是第一次听，因为他很

少跟别人提起恋情。并不因为恋人是同性，而是男人要跟别人聊自己的恋情，是懦弱的表现。

这天杀青日，所以拍摄的时间更长，根本没时间给炎略良分心。对戏、排戏、实际拍摄、确认画面，全部都很花时

间的，到拍完已经是凌晨二时了。

众人拍掌欢呼，主角们收花道谢过后，就各自回化妆间了，剩下的，就是结局播放当天和之后的庆工宴。

回到主角专享的化妆间后，炎略良看着照顾自己已18年的老田，取笑他的大肚子，不过他子女也长大了，看来离他

退休的日子也不远矣。

不过老田并不领情，「你是想我这老头子早点走不啰唆你，然后找个美媚好生侍奉你啦。」

话说近几年异性助理／经理人愈来愈多了，要是他真的退休，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接过自己的包开始执拾，炎略良又道：「没电话找我？」

「没有啊，我有一直看着的。」

「嗯。」简单的回应。

「你先打回去啦～」老田长有一张好好先生的脸。

「啥啊？」

「我知道的，那天跟水轼吵架了吧。」

脱下戏服，炎略良的死鱼眼难得带了点杀气。

「别小器啦，做男人最重要的是量度。」说着拍拍自己胸口，「你这里练这么大难道一点长进都没有？」

白他一眼，盯着老田的肚子良久，大有「你那里才大」之意。

「阿爽，你老是叫人不要叫你『凉爽』，说幼稚，但不要介意我这老人说你，你这样抠气不就是幼稚么？」

换上自己的衣服后，炎略良淡淡地道：「因为他幼稚我就要迁就他？」

「不迁就都迁就这么多年了，也不欠这一次。你看我和我老婆，不也是这样嘛，打打闹闹几十年好容易就过去啦。

」

「就是这样我才不要，动不动就拿『分手』出来威胁我，当我是甚么？」

老田的口形做了个「噢」状，知道「分手」是炎略良的死穴，于是他也就乖乖地闭嘴。因为他知道水轼只要搬出两

样杀手锏，这嘴硬的偶像很快就会弃械投降——眼泪和分手。看他的样子也只是死要面子而已，所以也不说穿，预

备保姆车去。

炎略良坐在椅子上等老田回来，心里闷着一口气说不清原因，郁闷之下，连最不想想起的事情也想起了来……

那是他们第一次分手，

被扼杀在摇篮里的爱情。

高中，两人第一次能上同一所学校，在短促的两年同校生涯里，让他们的生命起了根本的变化。

高三第一个学期即将完结，那年水轼18岁，炎略良17岁，两人一坐一躺在学校草地上，午后的阳光温暖地洒下来，

那模样美丽得像一幅风景画。

「我决定……不上大学了。」水轼慢慢地道。

「为甚么？」躺在他身边的炎略良问：「我以为你很喜欢念书的。」

「不是，我比较喜欢看漫画。」

「哦……」那时的炎略良染了一头金毛，一排耳环由左耳珠打到上耳廓，就连脖子也带着粗金炼，不认识的一定会

以为他是附近的不良，不过这就是他的目的，因为不良 = 男子气慨。「那不考高考了？」

「……大概。我呢，四月会有一个电视剧，是我进万事加以来的第一个正规角色，我想好好去做呢。」

「不过个三四线小脚色，用得着这样吗？」说罢转过身侧躺着面对水轼，左手还搭到他的大腿上去，有一下没一下

地扫着。

水轼抱起膝盖不让他去摸，道：「可是几乎每集都有出镜，我又不是你，这种机会可能只有一次啊～虽然理论和实

际操作都重要，我也想上艺术大学，但书以后还可以念的，我想……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啊。」

「水轼就是会计划呀～」坐起身来，炎略良一手环住水轼的腰将他挪过来：「嗯！那你说我该怎办？请前辈也给我

计划一下成吗？」

白了他一眼，「你吗？我说，你再这样子不念书我想连上高三也有点危机。」

「不如这样吧，你留级陪我，教我念书就好啦……」头挨到水轼的肩上去。

「这甚么思想，没出息。」用肩顶了他一下。

「怎样？很有情调吧，永远不要毕业，永远一起念高中，嘻～」

「笨蛋。」虽然想装不高兴，可是水轼还是忍不住笑了，「对了，你的歌写成怎样？」

「啊？我给水轼写了好多情歌啊，」想着：总有一天，我要在万千观众的眼前用我的歌给你说「我爱你」，这就是

他的浪漫，于是笑得一脸痴呆的「嘿嘿嘿～」

水轼推开那张漂亮的脸，道：「别凑过来，小心被同学看见。」

「没关系啦～这里哪有人来，前晚上酒店的时候水轼可不是这样的，嘿嘿～」变得猥琐了。

「你……你是想我骂你了！」涨红的脸，却板起了表情：「我说的是《y青》的主题歌啊，你不是说要一起唱你写

的歌吗，现在进展如何？」

「啊？对啊……」稍顿，眼望长空，开始陷入自我幻想世界……「想想，那画面多棒啊～我和水轼站一起，合唱我

写的歌～呼呼～亲爱的，我们组个甚么……金木水火土……风火水电雷的组合好不好？」

「两个人十个字？」

「啊……那就……夏日炎炎水声潺潺好了，哈哈～」

「……」

「不然就y青年合唱团，如何？」

「你够了……」

「不满意的话我再想～」

「我是说你的手。」

「甚么？」

「我真要生气喽！」

广义来说这不算炎略良的初恋，但追水轼的过程却最为「触目惊心」——对于同性许许多多的挣扎、害怕失去童年

玩伴的心情、不容许他看向别人的占有欲、下定决心却不懂对方的心、冒险尝试、大胆触摸……到最后的确认——

那是一种何等复杂的灾难过程？却正因为这一切一切，令得到应允后的炎略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情绪之中，于

是整个人一天到晚都泡在粉红泡泡里面不能自拔，除了水轼之外，甚么都看不到。

尽管那时的炎略良还不算甚么明星，可总归薄有名气，走在街上还是会惹来途人侧目。然而，那也是最肆无忌惮的

年纪，最张狂的青春期，亲密的表现不但出现在学校里，有时还发生在屏幕上。

女人或者真的天生敏感，所以不说煤子，最先发现事态不寻常的，不是凉爽身边的老田，而是万事加的总经理人，

万果。

她给炎略良训导了半天，但正如凉爽当时的装扮一样吊儿郎当的性格，他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于是万果唯有在事情

被狗仔队发现之前，加以扑灭。

五月，收到电视台方面的联络，得悉他们酬备一个历时甚长的真人秀《天团争霸》第二届，熟知炎略良热衷于音乐

创作，便着他去参加，目的却在于将他调离《y世代青少年》。可是炎略良并不答允，他认为自己能兼顾两面，万

果于是改为去游说水轼，知道他紧张这次的电视剧，便让他暂停《y青》的主持工作，得到了应允。

而《天团争霸》的冠军奖，正是跟荣景 唱片签约发片，那时的炎略良很单纯，以为发一片以后，还是有机会跟水

轼一起的，但资本家当然不会容许能生金蛋的鸡被宰掉。

万事加和荣景 联合起来，等同炎略良的一度重型枷锁，加上终于明白水轼被雪藏的真相，他决定以辞职来表明心

迹。

却没料到在万斐的门前，被水轼截了下来。

「你干甚么？我要辞职，我不干了！」

「不干？」他由万果那里得知，炎略良一旦不干，他要赔赏的金额将会以六位计。「为甚么？」

「还为甚么，这根本是个骗局，赢个比赛等于签约三年，老子才不干！莫讲万果她还这样欺负你，你放心，我会回

去好好念书，出人头地一样养得起你！」

「谁要你养？」水轼皱眉。

「啊……」炎略良还是会不知不觉中大男子主义发作，「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明白的，我只是想表达我对你

好……我……我不是……」却愈说愈小声。

水轼还是皱着眉，却似乎并非气他刚才的话，「你会好好念书就好了，毕竟新学期都开始了……」稍顿，「你不干

还吃甚么？伯母的行李箱公司才开了没多久吧？」

「这也是她的事，那女人拿了我的钱都去存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她才不等我的钱用。」

「但你不是要减轻她的负担么？」

「这……」

「好了，」轻轻拿过炎略良手中的信封，柔声道：「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你那么紧张我我很开心，只是……「都

不是小孩子了，不能随便说不干啊。」赢得《天团争霸》是多么难得的事。看见那张漂亮的脸拧作一团，又道：「

今天我跟公司谈了一下，看看可以做甚么新工作。」

「真的～？」

「嗯，迟些可能会去一些试镜……」

「甚么试镜？」

「那个……老师不是说我有舞蹈天份吗？大概是歌舞剧之类的……」其实只有一个这样的舞台剧试镜，其它都是跑

龙套做替身之类的，不过好歹是个机会，认识多些前辈和幕后人员，毕竟在这行业里，人脉占了绝对性的一环。

「那是甚么？都没人看的。」

「小看不起人啊～」水轼笑着打了一他一拳，道：「很多大屏幕的演员也有演出舞台的经验，这也是重要的一步。

况且，我喜欢工作，难道你不想成全？」

「当然不会！」举手投降状，「只要轼轼喜欢，我甚么都好。」

「呕，别再轼……甚么了……」扶额。

「嘿嘿……」看见自己的略良回复平常的花痴常态，水轼终于宽心一笑。

只是，炎略良没料到水轼会在数月后，Fierce 的单曲发布会后跟自己分手的。

「分……分手？」

「没错，是分手。我们已经没可能再一同工作了，还常常见面会很奇怪的。」从未看过水轼眼中有现在的眼色，琥

珀色的眼珠里说不出是鄙视还是憎厌，总之，那是一种有破灭觉悟的眼神。炎略良不敢看向他，只听他清冷的声音

道：「你有空上海角论坛看看，我才刚有新工作，可不想被黑成那样，你要知道这行最重要的是甚么。不是我没给

你机会，要怪，就怪你自己。」

急忙回家上网，看到「炎水」的小道除了在煤子楼，竟然在外面开了十数帖，全都是炎略良参加《天团争霸》以后

开的，有一栋写明「反水」的楼竟然高达100页，里面甚么难听的话都说了，明冲着自己和水轼的关系而来。

匆匆忙忙离家想向恋人解释，却被母亲拦下，「不要找了，我跟水轼的妈妈谈过，他以后不会再见你的了。」

「甚么！？」

深深叹了口气，「这是为你们两个好。」

「为个屁好！你们想甚么我才不管，我只是跟水轼有点误会，说清楚就回来。」

「别去了！难道那只是分手的借口你也听不出来？水轼是甚么性格，会介意甚么你到现在还不懂么？」

炎略良愕然，停步回看母亲，一脸难以置信——她知道自己跟水轼分手？不如说她甚么时候知道他俩在拍拖……而

现在，却突然得连水轼跟自己分手的原因都清楚？！

「水轼很乖很孝顺，是个好孩子，本来……有他看着你我很安心，可是……」看到儿子的眼睛已经冒了一层两层的

水气，将他拉回来，柔声道：「是我不好，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好好教导你……」

「呸！谁稀罕你教我！同性恋又不犯法，老子就是个同性恋，就算犯法也管不到，莫讲你——炎宜！」发飙甩门离

开。

从此炎略良再没有踏足家门一步，离家出走跑去于添的家里住了好一段日子。

发现水轼骗自己的炎略良没再去解释甚么，只是努力去拉住彼此的关系，和比以往更加积极去念书。离开了家，更

不可能辞去工作，所以 Fierce 的工作必需继续，只是心不在焉，加上高考在即，他忙到根本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

。

当年考运大的原因嘛，说穿了不过为地点就近市区；也是所国立名校，可以省钱。至于读上了著名的工商管理则纯

属偶然，虽然他是考虑过约满后帮母亲打理行李箱业务的，不过他当然没可能跟母亲提起。至于能考上运大的商管

，说只是运气也不可能吧，大家都知道那要多大的气力。

亦因此，大学的开学典礼上，炎略良晕倒送院，事件被在校门守候的娱记大肆渲染，说万事加和荣景 不人道，还

说炎略良有把柄在他们手里，总之各种各样的猜测说过没停。

表面上万事加是由于过多舆论而公告让他休息专心学业的，连荣景 都让 Fierce 的第一个演唱会押后，实情是那

时的炎略良已经因为长期食欲不振只剩下 31 公斤了……别说工作，再这样下去可能连性命都不保，于是住院了一

个星期。

十年后的今天，体重是当时的两倍有余，可发育时期不吃饭身高就从此停滞在 176，当中有两厘米还是后来在大学

拼命打篮球加回来的（因为被水轼赶过了身高很不甘心），算是为那时的任性付出的最大代价。不过他也没放在心

上，毕竟，因为这样水轼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至于事业上，男演员的外型确实很重要，不过，不够高又怎样？只要人够红，配角都要屈膝穿平底鞋来迁就他，所

以，他要做的「仅仅」是比谁都红而已，这就是好胜的炎略良。

然而，也是自那时起，「分手」两个字成为了他的死穴。炎略良解释不了，总之，只要水轼一提「分手」，他就吓

得手心出汗，于是连忙将人供在掌心又呵又哄的。也许，他对水轼就是有一份无形的愧咎感存在，只是连他自己也

没察觉罢了。

掏出手机，没看到由水轼发来的任何消息，『没法子，唯有我来吧……』他想。也不知从甚么时候起，全都变了自

己先去认错哄他的？将道歉的短信发出去后，炎略良放下手机揉揉额头，忽然觉得有点累。

叩门声响起，炎略良以为是老田便只招呼了一声「进来」也没去开门，看到是执行监制华烈时忙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