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泠却不愿意再浪费时间说这些,把人擒了,到时候怎么搜都不是问题,何必让他自己交出来呢?心中这样想,手中已经出手迅疾如电,右手二指直取对方双眼。
温尘第一次看见苏泠出手,心中有些发毛,一出手便如此恶毒,到底是哪个有眼无珠的人认为这个人是个温柔的翩翩公子的?当下也不急着出手,想看看苏泠到底武功如何。
那蒙面人没有想到苏泠出手如此之快,不禁退后一步,苏泠却已经收回右手,一个转身,左脚堪堪擦过对方脖项。
对方反应过来后,自然不会被苏泠压着打,已经抽出手中长剑,下了心来希望借此脱困。
苏泠瞧见对方的长剑,心知没有武器的自己有些吃亏,左手手指之间已经有夹着一小块银子,向那人握剑的手腕打去。
那人剑一横,恰好挡住那暗器,却不想苏泠紧跟着一掌已经击在他的剑上,一股阴寒内力直入体内,待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对方的一只脚抵着喉咙,倒在了地上。
这几手反应迅捷,出手狠毒,算计精明,温尘心下赞叹不已,苏泠武功不如他,但若是真动起手来,他也未必真能有什么优势。苏泠刚才的那几招根本就没有什么招式可言,完全是因势而变。
苏泠一脚把那剑踢起,伸手握住:“这剑倒是不错……温尘!你看够了没有?”后面一句话自然是对在一旁看好戏的温尘所说的。
温尘讪笑一声,走了过来,弯腰想要去搜那封信。
第十八章:艰难
正在此时,突变忽起。苏泠和温尘愕然抬眸,在温尘的身后正有二十多支箭破空袭来。
苏泠心中惊愕,也顾不得那封信的事情,脚下一用力,那个蒙面人头一歪,晕了过去。
“走!”温尘自然知道眼前局势,再来不及考虑那封信的问题,拂袖击偏来到眼前的几支寒光粼粼的铁箭。弓箭手比较笨拙,离得近了又容易为他们发现,但即是如此,也不代表除了这些弓箭手,附近便没有别的人。
苏泠挥剑亦是挡过面前的几支箭,和温尘一起纵身跃入树林。现在已经由不得他们再顾忌林中埋伏,只希望对方的目标只是那封信。
“真是好差的运气。”温尘无奈地苦笑,树林中赫然亦有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向他们袭来,正是当初他们在离开韩府后所遇到的那些人,为此,他们还在地牢中呆了一段时间。
这些人不是和温尘是一伙的吗?苏泠瞥见温尘表情不似作假,稍稍有些不解。
身后又有箭支袭来,不过这时不用温尘和苏泠费力了。
“公子!”身后传来焦急的声音,温尘回眸望去,却是当初的苏十九。
苏泠的反应快很多:“尽量脱身!”说完也不待苏十九答话,攥着温尘已经往旁边奔去,而苏十九解决那些箭支后也跟在他们的身后。
后面还有穷追不舍的黑衣蒙面人,苏泠心中已是懊恼非常,为了一封自己明明可以再伪造一封的信,有必要将自己陷入这般危险的境地吗?
苏泠轻功最好,温尘武功也不错,在树林中穿梭,难度也不算太大。可就在这时,前方又有十几个个黑衣人执剑向他们冲来。
该死,怎么这么多人,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树林这么好的埋伏地点,苏泠在心中暗暗鄙弃自己,不过这种情况也由不得他多想,前有虎后有狼,只能力拼了,
苏泠手中还握着刚才从蒙面人那得到的长剑,一道剑光劈下,逼退了几个黑衣人。温尘却是不用武器,在人群中穿梭自如,掌风赫赫。三人中实力最强的就是苏十九,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拳打过去,偏偏让人避无可避,倒在他手里的人是最多的。
饶是几人武功都不错,甚至有苏十九这个难得一见的高手,但仍是蚁多咬死象,几人愈发吃力。其实以苏十九的武功想要脱身再容易不过,可惜他的任务就是保护苏泠而已,不可能独自脱身而去。
苏泠明白这点,与温尘尽力往周围挤去,希望能够远离些包围圈。温尘了解苏泠的意图,也在尽力配合着。树林中的埋伏除了这些应该不会还有多少,只要能够脱离这次围捕,很有可能能够逃脱。
黑衣蒙面人也了解苏泠的想法,几个黑衣人舍了苏十九往苏泠他们袭来。苏十九想要前来相助,却仍被拖住。
苏泠武功是几人中最差的,乍看下好像还可以,但胜在出手迅捷狠辣不留情,这般长久耗下去,自然不是个办法。就在苏泠险险挡住对方向心口袭来的一剑时,却不防身后又是一剑向后心刺来。他只得以一个铁板桥避过这一剑,左手以小擒拿手卸了对方的剑,借力起身将人向面前的黑衣人一脚踢去。这几招看来连贯漂亮,却只是不得已的办法,此时的他前力方竭,后力未至,只感到颈后透骨寒凉,已经避不开去这夺命的一剑。
他本以为一切就此结束,却不料腰部一个力把他往外围一推,转身看去,温尘背部鲜血淋漓,在白衣的映衬下十分吓人。他没有想到温尘会为他挡住这一剑,这次前来截杀的和盗信的是两批人,若没有猜错,就该是恕王和悟王的人,而温尘在他心里,也不外乎是这两人中一派。但此番这般作为,也让他有些迷惑了。
心念急转之下,他伸手将温尘拉向自己,脚下扬起尘土,暂时阻了一下那些黑衣人,拎起温尘急速运转内力向树林深处掠去。
现在只能希望武千钧他们尽快调集护卫前来寻找他们了。
如果苏泠知道武千钧他们现在在说的内容,恐怕很有可能会风度全无,大声咒骂。
见苏泠他们追出去后,他们的确是派人跟了上去,只是武功差了些,落得远了些。
武千钧纵马奔去,秦无涯和江重楼亦是骑马跟在他的身后。从苏泠他们追出去后,江重楼就一直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大人,此事是否有什么不妥,为何您一直愁眉不展?”秦无涯见江重楼神色不对,故而问之。
“那封信……”只说了三个字,江重楼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让秦无涯心中暗暗着急。
“怎么了?”这回开口的是武千钧,他也有几分好奇。
江重楼略略低头,似乎在考虑该如何措辞:“那封信摸上去的感觉有些怪异,好像……好像是空的。”
“空的?!”武千钧和秦无涯面面相觑。
“嗯。”江重楼点点头,解释说:“那信封是云潍坊的,我也常用云潍坊的信封,很了解信封的厚度,当时我摸在手中,便觉得里面是空的。而据你们所说,当初赵大人所拿出的那封信虽只有薄薄一张,但叠起来也不算薄,不会一点都感觉不到。”
很好,如果苏泠知道他所追的只有一个信封的话,恐怕已经恼羞成怒了,而为了想要知道信中内容而追去的温尘脸色也不会好到哪去。
当然,这是后话了。
第十九章:情之所起
此时这两位已经没有闲心去考虑那封信的问题了。
苏泠带着温尘好不容易脱了包围,一路上是用了十成内力急奔,也没有心思来管力竭不力竭的问题,还是先保住性命再说吧。
而现在两人已经瘫软在地,再也没有分毫余力,被人发现也是死路一条。
苏泠抬头看了看四周,这里已经是树林很深的地方,鲜有人至,没有想到刚才的狂奔竟然奔了这么远,更遑论当时他手里还拖了一个人。果然,人的潜力无限,他还有些心思自嘲。
他这才有机会看温尘到底伤得如何。温尘此时一贯英俊潇洒的面容惨白,失了好些风度,那伤口不深,但失血太多,温尘感觉除了身后伤口阵阵刺痛,头也有些晕眩。
苏泠扶着温尘找了个较不容易被人发现的树荫隐蔽处坐下,仔细察看温尘伤势。
“嘶嘶,轻点。”温尘没脸没皮惯了,也不觉得叫痛有多丢脸。
苏泠掀开伤口附近的衣服,去附近找了点水,清理了下伤口,帮他涂了些金创药,却不想他已经在叫痛不迭了。
“知道痛还帮我挡这剑。”苏泠虽然脾气不好,但最怕欠人人情,这次几乎都可以算是救命之恩了。忽略事由不论,苏泠也不好意思再对温尘恶言相向。
温尘看着苏泠分明担心却又死要面子冷淡的面容,揶揄道:“如若不然,现在就换成我拖着你的尸体跑了。”
“是呀是呀,多谢温公子的救命之恩了。”语气虽不好,但温尘很容易分辨出这话中的担忧和感激。
当真是个别扭至极的人呐,温尘心中暗叹,只是这话自然是不能被苏泠听见的。
温尘看着苏泠靠坐在树上,额发散乱,双眸微闭,本就不太好的脸色更是血色全无,少了几分儒雅风度,也多了几分肆意不羁。虽然早就知道苏泠身体不错,那一向苍白的面容也多和身体状况无关,当他还是忍不住心生担忧。明明他的伤比较重好不好?温尘欲哭无泪,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首先想到的是苏泠而非自己。温尘第一次发现这位在他心中已经被神化的苏家家主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回去后苏泠很可能有想要杀人灭口的冲动。然后,温大公子觉得自己的脖子凉了一下。
“当年我读史之时,曾经对一个人心生仰慕。”温尘受伤在背部,不能像苏泠一样靠在背上,只得抱膝端坐,伤口紧绷,有些刺痛难忍,而对于靠在苏泠肩上,他也只是肖想了一下,最终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苏泠实在积威太深。
苏泠眼睛都没有睁开,轻笑一声:“名公子还有这种时候。”
“呵,”温尘不以为意,晃了晃头,“我亦是没有料到。但我当时只是想,怎会有这样的人,一步步环环相扣,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冷静得叫人觉得可怕,好像只要有他在,什么事情都能够迎刃而解,当真是神仙般的人物,但我当时却只觉得……”他没有把话说完,好像在努力找一个合适的词。
“若我遇到这种人,必是离他越远越好,和这种人呆久了,啧啧,我还是自杀了事得了。”苏泠随意说道,若真是有这种人,那么他身边的人也当真可怜了,什么时候被算计利用了都不知道。
“哈哈哈哈……”温尘大笑出声,笑声牵动了背后的伤口才熄了笑意,“清玉啊清玉,你果然是个妙人啊。”
苏泠兀地睁眼,看向温尘:“不知那位是谁,我可记得书里这样的人可不少。”
温尘垂下双眼,神色莫名有些落寞:“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少,可我那时不知为何,只记住了那个名字,清玉……”
“什么事?”苏泠不解。
温尘苦笑一声:“我这一生,有很多对不起的人。我少时年少轻狂,红颜知己无数,家中更是三妻四妾,好不风流快活。后来突逢巨变,只剩下我一个,我才明白,原来那些终究不是我的。”
苏泠终于有了趣味,上上下下打量了温尘一下:“当真没有想到,原来风流天下的名公子早已成亲,这可不知要伤了天下多少女子的心了。”在他眼中,温尘惯来风流倜傥,但照他所言,他少时所做真是与普通纨绔子弟无异,让他难以想象。这时他本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安慰,当他知道温尘需要的绝对不是这个,温尘说得可怜,但眼中没有什么彻骨悲痛,估计讲的内容大打折扣。
“那你呢,”温尘摸了摸鼻子,打趣道,“清玉你也是一派翩翩风度,为何至今也未成婚?”
苏泠没有想到温尘会把话扯到自己身上,但突然也有一种诉说的冲动,可能在这个双方力竭的时候,什么警惕也少了不少:“我曾经对一个女子有那么点好感。”
“不知哪个女子有这般好运?”温尘笑容微苦。不知为何,他刚才虽是那么问了,但在他眼中,苏泠却是更适合一人独行,若他身边真有了一个女子,他却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当真是极自私的想法,他有些鄙弃自己。即使苏泠用了“曾经”和“那么点”这两个词,依然无法让他摆脱那种没有安全感的感觉。
“已经晚了。她那时并不知道我喜欢她,便拿我与她友人打了一个赌,然后她赢了,而我却再不愿见她。”苏泠语气飘渺,似在说一个极遥远的故事。
苏泠说得语焉不详,温尘却已经能够拼凑出大概,只是没有想到这么一件事情留给他的影响却如此之大:“但如今,应该已经时隔很久了。”时间久了,曾经的伤害也会渐渐淡去,也许他会不仅仅喜欢一个女子,甚至会开始爱上一个女子。
“是啊,那是我十四岁时候的事情了,距今也有近十年了。可我却仍然会想起她的脸,还有当时她说的话。正因为那时年幼,尚不知事,所以那些人事才那么令人印象深刻。”说到后来,苏泠的话中竟带上了几分愤恨,“印象深刻”四个字分明磨着牙说出的。
“那女子当时应该并非故意吧。”温尘试着安慰,他印象中的苏泠,即使偶有失态,也没有出现过现在这般怨愤的情况。不过,会拒绝苏家家主的女子,即使当初苏泠也只有十四岁,还是什么所谓的苏家二公子,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去,那女孩还真没眼光,若是他……若是他又会怎样?
苏泠下巴微扬:“自然不是故意。那对她们来说,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而对他来说,却是一生的枷锁。在后来的那段时光中,他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只是怕那些人会对他说——你不会真的相信的对吧?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啊。
对啊,什么都是骗我的。世人都说苏家家主最是温柔,可谁知道,他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太狼狈罢了。既然怕被伤害,还不如一直笑面迎人,那么即使哪天真的受了伤害,他也可以笑着回道——我怎会相信呢?然后笑得更是温柔几分。
“苏先生,”温尘转身面向苏泠,一笑间风华尽显,“在下姓晏,单名一个濯字,字文辰。”他这句话说得冲动,但在看清苏泠冷漠双眼中所透出的那一丝寂寞与脆弱时,他却觉得什么也可以不管了。
苏泠只是愣了一下便明白了他的用意,面上仍是笑意温柔,眼中却是寒意稍褪,极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采采如星,不愧文辰二字。在下姓苏,单名一个泠字,字清玉。”之前的那些往事,他从未对别人说过,即使苏洛知道他对人实则极为冷漠,他也没有说明过原因,那些伤害过他的人,更是再也不记得还有这么桩“小事”。但今日,他坐在温尘的旁边,听着温尘静静诉说,他也终究忍不住了。藏在心里那么多年,他还是觉得累了。
温尘低头凝神思索:“泠泠清风,君子如玉,不愧清玉翩翩风度。”
“翩翩风度那说的是你吧。”苏泠眉一挑,却是故意揶揄,忽觉得心中的郁气泄了不少。
从温尘说了他姓晏以后,苏泠就知道温尘和皇室的关系绝不会简单。虽说也不阻普通百姓姓晏,但他可不相信有这种巧合。只是这次,他真的想要相信一次,相信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相处的感受。至于温尘和恕王或是悟王的事情,若是与他无关,他自然也不在意。他本打定的主意,就是完全独立于这场嫡长相争的闹剧之外,而他的心思,也并非是一个温尘就可以撼动的。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温尘笑得浑不在意。
苏泠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你说我们之前怎么就处不好呢?”
温尘默然,那只是你吧,他可是尽力讨好来着的。
“不过,”苏泠皱眉,“你之前所说你仰慕的那位到底是……”
温尘笑得奸猾万分:“我已经说了啊,你没听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