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林——月光船

作者:月光船  录入:03-05

拾。我上楼处理些事,一会我们出去。”经过他身边时,摸摸他的头,笑道,“行动慢点没关系,别烫了手,别伤

着自己——蛋清果然管用,你头发摸着顺手多了。”

鸣玉应着,从未被哪位主人用如此平等的口气关怀着,心里暖暖的。他走进厨房,揭开灶上的锅盖,小心探指下去

,触到一只碗,竹筷搁在碗沿处,一个碟子,盛的似乎是馒头,微微发烫。四下摸索,案头有布巾,垫了手取出碗

碟,先喝了两口米粥,真是软滑香糯入口即化,再拿了一个馒头,白面为皮,裹着山菌笋丁肉馅,咸鲜爽口,与昨

晚饭菜相比,一天一地。鸣玉食指大动,忽然想起章公子说凡事亲力亲为,这院子是他和李管事同住——那么,这

顿饭是李管事做的?鸣玉偷偷眯着眼笑,李管事真是好手艺。

花了些时间熟悉厨房,小心地清洗碗筷,晾在案头,再净了手,鸣玉返回正厅门口,轻声唤:“公子。”

声音从二楼窗口飘下来:“鸣玉,等我片刻。”章公子稳稳坐在桌后,抽出张素色纸笺,含笑问前方:“雨燕,墨

还未研好?”

书桌斜前方立着娇小身影,绿色劲装的女子手下不停,嘟囔着:“为何每次都是我磨墨,人家是信使,不是书童,

叫楼下那个来干,我看他虽然年纪大了点,举止还算有度,生的也清秀,勉勉强强能当个书童。”

章公子轻轻点着纸笺,笑道:“你不是每次都借研墨之际,好明目张胆地看我么,今日我还有事,要看明天趁早。

“哼,有什么好看的。墨磨好了,浓浓的,快写。”雨燕每次过来都要斗几句嘴,不过章公子说得不错,她就是喜

欢看他,章公子本人也确实耐看,今儿个一身宝蓝的云纹长衫,风度翩翩,只可惜双目覆着藕色丝带,隐去半个面

容,若非盲了,该是怎样的丰神俊朗。

她出着神,章公子拈了枝小楷,行云流水一般援笔立就。轻轻吹干余墨,装入信封,缄了口盖上自己印记:“这个

请交给大管家。昨日之事也劳烦你们费心了。”

雨燕接了信,忍不住开口:“公子,我一直很奇怪,你用什么法子知道墨迹已干的。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章公子敛容,问:“当真想知道?”

“那是自然,我可是非常诚恳向你请教。”雨燕闻言兴奋凑近。

“这个嘛,我有第三只眼睛,长在这里,你们看不到而已。”章公子点点自己额头正中,很认真地回答。

明知他看不见,雨燕还是白他一眼:“嘁,这是刀铺里第十八种说法了——我回去了。”

“外面路滑,走好。”章公子起身,对着窗比了个“请”的手势。

雨燕取了蓑衣斗笠,穿窗而去。

“才第十八种说法啊。”章公子笑意盈然,洗了笔,又展开竹简刻了两行,方缓步下楼。

六、震惊

鸣玉规规矩矩候在门口,他非练武之人,楼上说话又轻,尽皆被竹叶声掩盖过去。鸣玉丝毫不知上面的对话,只握

着盲公竹敛眉沉思。他喜欢章公子摸自己的头,有种被人疼爱的感觉,能常常跟章公子在一起那就再好不过了。今

天会去哪里呢?一会出门自己一定走得小心些,别滑到弄污了章公子的衣裳,还要记住方向,不能迷路。章公子对

自己很好,就算帮不上忙也不能添麻烦,嗯,就这样。

“久等了,我们走吧。”章公子打断他思绪,鸣玉慌慌张张答应一声,随即想自己出神的样子会不会很傻的时候,

一柄伞交到他手里,“外面雨虽然住了,树上残余的水也会打湿衣裳,跟着我慢慢走,当心路滑。”

“谢谢……鸣玉看不见,给您添麻烦了。”

“鸣玉,你不是麻烦。”章公子又摸摸他的头,郑重重申一遍,“余晖林里,每一个人都不是麻烦。日后你会知道

,自己多么有用。”

眼前似乎明亮了一些,是云散日出了么?

章公子继续道:“况且林子里看不见的人不止你一个,他们多搬入杏园和彩园与人合住了。我们现在便是去彩园白

欣处。”

鸣玉心里想,能跟章公子合住才好。

白欣整个人坐在一张尺半高、而宽宽大大的台案上,倚着软垫,身前堆了布料,正在飞针走线,见章公子背着小箱

子,带着鸣玉过来,于是打了招呼,笑嘻嘻道:“阿谨昨天累到了,需多睡阵子,章云你俩自便就是。”

“一夜的雨,你俩的腿又使了不少药油吧,我带来一些,先外间屋的架子下面了,待会让阿谨收起来。”章公子自

箱中拿出一只小坛,又掏出一个小瓷盒,冲白欣晃了晃,也不说什么。一并放下。

白欣明了,这是连膏脂也带过来了,于是一笑:“多谢多谢,上次的还没用完,不过也省得阿谨再取一趟了。——

咦,小玉,你这身衣服……走近些让我看看。”

鸣玉还没进门就闻到浓浓的药味,他不知谁生病,听白欣呼唤,小心走上前。章公子擦身而过,道:“我去沏一壶

茶来。”走了出去。

白欣捻着鸣玉衣袖,啧啧有声:“太精致了,是不是百花团绣啊……小玉,想不到你有这样的好衣裳,这领口,这

袖口,看着简单,得费多少工夫,真是匠心独具。”

“回白公子……”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声白叔就行。”

“白叔,鸣玉昨日衣裳全湿,这是章公子的旧衣。”鸣玉早摸到衣上繁复刺绣,犹豫一下,轻声问,“这件衣裳,

是什么样子的?”

“料子浅玫色,刺绣稍微深些,主要是花样子,这件衣服上绣有百种初绽花苞,还让人看不出杂乱之感,真是巧夺

天工。”

“原来章公子偏爱红色……”鸣玉想昨晚换的那件也是红,不禁喃喃自语。

“不见得,我在林子里做了三四年衣裳,他的衣裳颜色式样都由李管事和我配,没几件红的。”

“那,章公子自己不挑一挑么?”鸣玉不明白。

白欣一愣:“他?他又看不见,怎么个挑法?话说回来,他真真是穿什么都好看,就算我故意把黑白红绿拼到一起

,只要合身,他能让你觉得,那衣裳虽不登大雅之堂,却另有一番风味。”

“看……看不见?”鸣玉全然懵了,白欣后面的话根本没听进去。

“难得,你终于承认我穿什么都有一番风味了。”章公子笑吟吟端茶进门,“幸好那件衣裳没被林子里的老人们见

到。”

“是啊,他们爱护你,若是知道了,能把我直接送尾园去。”白欣感叹着,一回头看见鸣玉愣怔怔的,唤了一声也

不见回答,不禁奇怪,“章云啊,小玉怎么有些发傻?”

“鸣玉,鸣玉?”章公子略带疑惑的声音响在耳畔,鸣玉啊的一声回过神:“公、公子——”镇定,要镇定,主人

的事不能多嘴,而且章公子怎么会看不见呢?玩笑的吧。他正想着,手里塞进个冰冰凉凉的物什,吓了一跳:“这

是……”

“桃子很鲜,鸣玉你尝尝。”章公子笑道。

白欣抢着叫起来:“章云,你又把我厨房里最好的果子翻出来了,我明明冰起来的!”

“冰得正好,是以我取用了——阿谨,腿痛么?睡得可好?”章公子向另个方向打了招呼。

“阿谨,慢点走。阴天下雨腿就疼,折腾了小半宿,乏得很。”白欣关心之情也溢于言表。

阿谨拍一下手作为回答,同时剐了白欣一眼,意思是其实疼的地方不止是腿,还有之后的半宿才是晚起的主要缘由

,然后从三人身边走过,自去洗漱。

随意聊了几句,白欣手下一直不停:“好啦,章云,这次又是什么活计?”

“没有新活,鸣玉的衣裳劳驾赶制一下。”

白欣盘算着:“急要?今日就能得,不过我就没多少时间作花绣了。”

“衣领袖口有些标记便可。”

“那容易,”白欣收了针,“正好小玉在此,这件衫子上身试一试。”

鸣玉愣愣怔怔,白欣让他脱下外衣,换上衫子,左右转转,他木然行事,直到熟悉的声音:“鸣玉,走动一下,穿

着舒服么?”

抬手,迈步,转身。白欣道:“我看合适。”

“那就可以。”

“话说回来,为何急着要这件?”白欣问。

章公子神色如常道:“因为我想让他早日跟林子里混熟了,有个照应。”

“我掌灯之前给你送过去。”

“不必,一则刚下过雨,外面道路难行,二则鸣玉住处有变动。酉时我来取,如何?”

“好。”

告辞出了院子,鸣玉脚下不由又是一滑,还好章公子一把拉住:“鸣玉,刚刚就一语不发的,有什么为难事?”

“没、没有。”鸣玉忽然失了重心,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紧紧扣在章公子肩头,他连忙松手,站住了磕磕巴巴应着

公子他看不见?看不见屋子陈设他能这么容易把药油放好?看不见厨房他能翻出桃子?看不见人能知道阿谨起身?

能烧火做饭能来去自如能那么准找到雨里的他然后径直带回竹楼,还能……轻松解开他打了结的衣带?他怎么会看

不见呢?

鸣玉想问又不敢问,主人的事自己绝对不能多嘴,更何况章公子只是对自己好了点,自己一个下人怎么可以逾矩。

“哦,那我们可以走了么?现在回馨园,你原先住处,还记得路么?”

“是。”鸣玉抓紧盲公竹,迈开脚步。

公子似乎看不见吧,他记步数那么清楚,走路又那么慢,白欣也没必要瞒自己一个瞎子啊,而自己试衣的时候,他

确实没有对样式颜色有一丝评价……

纠结中脚下又是一滑,鸣玉“啊”的半声还没出口,已经被揽住了腰,章公子的声音带了些无奈:“鸣玉,你不但

走错路,还出了很久的神,到底在想什么?”

腰上暖暖的触感,鼻端是淡淡药香和清香混合,章公子声音仿佛在耳畔萦绕开来,一直蔓延到胸口,鸣玉觉得脸上

烫得要命,赶紧将头扭到一旁,抬手掩面:“公、公子,不要看……”

这句话一出口,鸣玉便知道自己要糟,方才心心念念着看得见看不见,结果慌乱中就挑了“不要看”三个字,万一

公子看不见的话,听了会怎么想?会认定自己是个鲁莽之人了吧?他连忙捂住嘴,急急往下跪:“鸣玉不知道,鸣

玉说错话了,请公子责罚!”

腰间传来的力道拦住他动作。“原来如此,我大概猜到你在想什么了。”声音里有淡淡的笑意。

“啊……公子……”

“方才你和白欣说话又没压低声音,我自是听得清楚。从那以后你就魂不守舍了,鸣玉,真是个傻孩子。”右手被

拉过,手指触到面颊,眼睛的位置上是丝绸,有些哆嗦地挑进丝绸里面,是两块稍微凹凸不平的疤痕。

指尖触到烙痕时不由哆嗦起来,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这下,没什么事了吧?”怀里的人似乎还没明白过来,指头僵在眼帘上好一会儿,才像被蛰到一样猛地缩回。

“公子……”鸣玉话里带了哭音,至于是心疼还是怕受责罚他也不清楚,鸣玉不是傻子,余晖林透着古怪,一会想

的是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看不见,一会又想是不是因为看不见才把下人都弄瞎,当然这话他死也不敢出口,可是越想

心里就越乱。

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鸣玉,你在担心什么?余晖林本就是给残缺之人的避难处,众人各司其职,我在这里有

些年头了,大家爱护,才让我帮忙看守林子,虽然看不见,但是一样生活着。你来到这里,确实委屈了,但只宽心

住着,没人欺负了你去,都是死契,比在外面颠沛不好么?你且仔细想想,我领你走。”

腰上的手要抽离,却被紧紧抓住衣袖:“……公子不嫌弃,鸣玉会在这里一直作乐师的。”

“——好。”章公子给他拭了泪,一面轻轻拍他的背,一面带着微微的笑,话锋一转,“你可别说出去,我催白欣

制衣,其实是因你昨日那身,确实又被李管事揉破了。”

鸣玉忍不住乐了。

鸣玉这一日过得忙,先是回原住处收拾了自己东西,然后搬到离竹楼颇近的一处院落,堪堪将常用物放好,已经是

下午了。他收拾东西时,章公子候在院子里陪他说话,聊些他童年趣事,学艺经历等等,也插一两句江湖事。他进

新居后,章公子也在小院里泡了壶茶歇着,告诉他,他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这就够了么?大概够了吧。

手指一点点移动,屋子在心中慢慢勾勒成型,这院子虽不大,也分里外间的正屋、左右厢房、厨房和浴房,鸣玉看

不见,摸着种种家具,还有床上极软的被褥,也猜到不会是下人的处所。

确定自己不会记错大概位置后,鸣玉走了出来,听章公子招呼:“茶水正好,你忙了一日,稍微歇一会再去洗沐。

这几日我来烧水,待你自己可以生火为止,待会儿我去拿新衣给你——”

洗沐完毕,慢慢清理了浴房,出来时李管事也在,却是拿了食盒来,他连忙道了谢,没见李管事看到他换下的旧衣

后,忍不住皱了眉头,又点上了长长一根香。

章公子和李管事离开后,鸣玉方敢动筷,用过饭继续练琴,没弹两段就觉得困意袭来,昏昏睡去。

竹楼,两人也用过饭洗浴过,进了书房。章公子往窗旁一坐,笑问:“那院里又是安神香?”

“当然,怕你再陪他到深夜。”李管事直接承认,又道,“此次的事,确实落在鸣玉身上了。”

“是。这次来的小角色,竟然误打误撞找对了。”章公子道,“鸣玉原姓朱,名字同音不同字,第一家买主改的。

”手指在桌上划出“铭裕”二字,“想不到他的哥哥在雪楼做事。”

——雪楼跟刀铺完全不一样,刀铺主要出杀手通黑白两道,暗里也经商;雪楼主要是商家通黑白两道,自然也有护

卫。

朱铭丰性急鲁莽,行不了商,习武倒还有两下子,做了雪楼的一级护卫,不过他还算有心,没断了找兄弟的念头,

听说有同名的,前几日辗转找到绣坊。本来此事惊动不了那二世祖庄主,可惜雪楼和绣坊生意上不合有些时日了,

又赶上张庄主心疼给刀铺的银子,趴在小妾肚皮上想了个一石二鸟,把脏水泼在刀铺身上,说明确实有这么个人,

推书 20234-03-05 :枢天引 上——liv》: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