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到这法术如此凶煞。自知瞒不过,只好老实交代,“之前在魔域遇到魔尊,就忍不住跟他学了一招半式……”
禄存星君恍然大悟地想起,如今这魔界尊主,恰恰就是一只血魔!!
忍不住跺脚怒道:“你怎么净学些旁门左道!我要扣你半年月钱!!”
男子眨眨那只血光满溢的眼睛,颇为憋屈,他不就是人魔吗,不学这个,难道还能学仙法不成……
此时最先闯阵的红链落在东角处,原来正是那尾赤鳞巨蛇,昔才闯入钺阵,蛇鳞就算坚如钢硬,也被钺刃割得鳞甲
开裂,鲜血横流,蛇背上的蝠翅亦难于幸免被削去大片,巨蛇松开盘卷之势,放开被他牢牢护在身下的廉贞星君,
抖动身躯施展幻化之术,只见蛇妖赤发张狂,身上全是割痕,便连左颊也烙上一道皮肉外翻的血口。
然而蛇妖不以为然,啐出一口血沫,对着廉贞骂道:“傻了你啊?就你那破铜烂铁,还想去挡玄黄乾坤钺?!”
“总比你的皮硬上几分。”木讷的脸上极为难得地露出痛意,好像受伤的人是他自己,不由分说从怀里掏出仙药,
毫不吝啬地往蛇妖身上洒。
“行了行了!!这才刚起头!”蛇妖将他的手按住,吊梢的眼睛侧目瞟了那边,那位两千年前的顶头上司,心中暗
叫麻烦。能让他臣服十年之长的龙帝,只是站在那里而已,已让他感觉到压迫之力,令人无容抗衡。若换了以前,
他早就不管不顾直接逃之夭夭,可瞧了瞧身旁的男人,叹了口气。也罢也罢,今天就算在这里交代了,要么共存,
要么同死,至少不会再有谁背叛谁。
“你来作甚?为师不是吩咐过,让你在洞中暂避一时,待天劫过了才来寻我吗?”
文曲星君一改先前冷静,一把抓着身旁少年的手腕,这只手适才施展的惊天一剑,在混沌中神剑秦阿尽碎,他的手
也不能幸免,伤口见骨,乃至割裂筋脉,鲜血染湿了方才被他扯住不放的衣袍。
倔强的少年咬了嘴唇,不辩不驳,可这态度也清楚言明,如今要他走,绝无可能。
身为他的师傅,文曲星君又岂有不知他这个小徒儿若是发起倔来,当真是十头青牛都莫想把他拉回头。
本来想让他暂避山中,躲过灾厄,以小徒儿如今的本事,就算是天塌地裂,至少还能保住小命,可若是跟在他身边
……
“唉……”文曲星君无奈叹息,这算是他这乖徒儿难得一次的忤逆他的意思,虽然,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嘶——”惨瘆瘆,如同鬼爪子抠割绸布的声音。
本无一物的虚空裂开一个阴森森的口子,洞内酱墨的黑暗似有无数人影蠢蠢欲动,却又偏偏看不到一张完整的人脸
。
便见破军星从里面跃出,一脸愤然,回头正要骂那个尾随他出来,多管闲事的第三殿阎罗,谁想话到嘴边,却猛然
窒住,后面那个白面书生双脚离地,且下方的位置不见影子,已是完全的魂魄状态。
“你的皮呢?!”
书生咧嘴一笑:“成肉糜了。”他那肉身不过凡躯,别说是上古神兵,就算是寻常刀剑都能将之剁碎,不过能借此
为障,把破军救出法阵,倒也不枉这副用得挺顺手的尸身。
只是少年看来颇为难过,心中不由一甜,凑到他耳边,温声道:“夜里你不是常常抱怨尸体冰凉么?待此事一了,
我便在投胎一遍,你去我殿中歇息一宿,待时辰一到,便让无常引路带你来找我。”
就算是第三殿阎罗,也不可以这般视生死轮回如无物吧?
少年却不管这般做法到底犯了多少天条多少地规,警告道:“若再失忆,莫怪我敲碎你的脑袋,让你再跑一趟轮回
!”
“噼啪、噼啪、噼啪。”
青狮两条长尾巴每次甩落在地,便引来一道电光闪烁,兽性嗜斗,铜铃般的大眼睛,白发妖帝从它耳上拿下一片墨
黑色的鳞片,往应龙面前一丢,一直不曾开口的男子说道:“前时借龙君之逆鳞以渡天劫,如今原物奉还。”
龙息彼此呼应,正是那一枚从他咽喉要害之处被天枢强行剥去的逆龙鳞。
逆鳞落在应龙掌中。
眉峰轻挑,他看着俊美不凡却堕为妖仙的巨门星君,玩味一笑:“可惜如今,你们的魁首欠本座的,已不止一片逆
龙鳞。”
掌中稍一用力,竟就此将逆龙鳞捏碎,墨晶飞散,化作灰尘。
他抬起头,望向九十九层入云深处的方向。天幕又往下坠了不知几千丈,重云更密,看来不用多久,锁妖塔顶就要
先被塌下来的苍天压碎。而云之深处,光芒不是炸亮,那并不是闪电霹雳,而是宝珠释放神力的光华。
应龙回目环视地面上几位星君,以及他们身边同伴,且是一笑:“本座尚有约在身,少陪了。”
言罢施然迈步,视众星君如无物,就此走过。
“给我站住!!”武曲星君开阳岂容他轻易走脱,飞身跃起,火云枪一送,直取应龙背心要害。
本以为应龙定会驱动玄黄乾坤钺前来阻挡,廉贞、破军立即严阵戒备,谁想那乾坤钺仍在半空一动不动,然而玄袍
龙帝却动了。
但见他侧首抄手,以极为精妙的手法捻住火云枪枪头末端之处,枪上三昧真火当即炽烧其手,但见他手背之处墨鳞
浮现,如珠点华,全然不惧能把玄铁溶水的热力,一压一抽,竟就将武曲手中火云枪给夺了过去。
半空圈转枪身,头也不回往后一送!
雷霆之势,如飞电流星,直向武曲咽喉刺去!!
眼见武曲避之不及——便在此时,那漆金坚硬的枪身突然浑体龟裂,“啪!!”一声脆响化作无数木屑,枪头失了
凭依,去势不减,但总算稍稍慢了一些,武曲在生死之间扭身避开,锋利枪头便险险擦过他的颈侧,留下一条血口
。
然而武曲已顾不上这些,眼见火云枪枪身崩碎,几乎睚眦俱裂,不由失声吼喝:“千里眼!!”原来这火云枪枪身
正是那天峰之上千里眼真身桃木心所化,千里眼有目观千里之异能,方才定是看到武曲危在旦夕,强行施法自碎本
体,想到千里眼好不容易重修人形,元神未稳,这一下,也不知有何后果,武曲心都吊了起来。
应龙拍了拍手上碎屑,回目,目光落在那几位已准备放手一搏的众位星君,见武曲险些被害,他们的脸色更见凝重
,眼中也露出肃杀之意。
但见是雷动霹雳于地上弹跳不休,青狮哑声咆哮,蠢蠢欲动。剑芒意形骤现,似万剑齐指,源源不断。魔息如潮翻
涌,强敌在前,挑动魔族嗜杀之意。骷髅鬼影,从地底爬出,阴森鬼气顿似身在黄泉幽都。
应龙却是淡然一笑,饶有兴致地问:“各位是打算单打独斗,还是一涌而上?”
风,好像停滞了。
云,好像凝固了。
只有……影子在动。
玄袍无风而缓缓逆向飘扬,青云履下的影子,就像活了起来,化作一条带翅的影龙,而后,一条条黑砂龙自平整的
地表弓身而起,冉冉升起,妖气化作黑砂,遮天蔽日。
“还是一起上吧,”玄袍龙帝用他那双鎏金瞳孔扫过在场众人,难得露出一丝专注,“本座不想让贪狼等急了。”
第二十二章:谁言洗心讵悬解,难得悟道正迷津
“咻——”一条黑砂龙在虚空中仰首嘶吼,而后破散化虚。
风动,云动,影静。
玄色的袍摆徐徐落下,应龙依然在原处,好像只是被风吹动了衣袖,人却不曾动过。
然览目四下,锁妖塔庞大的影子之下,地表被铲平了大半,寸草不生,硝烟袅袅。
周围竟没有一个站立之人。除了在他面前,好像还站了一个几乎与他同样高大的男子,只是若看仔细些,却见那人
并不是站着,而是被应龙的手深深插入胸口,挂在那里!
若这个是一介凡人,此刻只怕早已死了个彻底。
浑身血光的魔族男子身受重创,但目中血光仍盛,不顾咽喉出不断溢出的鲜血,咕哝着念动咒语,试图再度驱动血
魔大法。
应龙嘴角轻挑,潜藏在对方体内的手就这么轻易一紧。
“咳——”就算是魔,也不见得是铜头铁臂,刀枪不入,更何况被捏住脏腑要害!
血红的眼睛有些失神的浑浊,若非死命咬紧牙关,只怕就要痛得失声嚎叫。
“以凡体成魔,可算是千年不遇。不过……”
应龙缓缓抽回手,就听得那粘稠血肉被摩擦时极为骇人的声音,他从对方的体内生生取出了什么,然后随手一甩,
便将魁梧的身影丢出三丈开外,“噼啪!”坠地,尘土飞扬,血水汪汪在地表铺开,却再也动弹不得。
长身而立的龙帝手中,稳稳放了一颗鲜血淋漓、仍自跳动的心脏!
“既已成魔,还要人心何用?”
只见他五指一合,“噼啪!!——”脆响,粉碎的鲜红肉块迸裂开来,血从他指间滑落,“滴滴答答……”落了一
地。
魔血比人血更为浓稠,且炽热如火,应龙无意沾得一手血腥,便随意一抖,以法术化去。
风卷过地面,带动他玄袍的下摆。
金瞳流光,转目去看满地残桓。
巨大的翼蛇一身鳞甲尽裂,几乎是体无完肤,瘫软在焦黑的土地上,在他身下牢牢护着一个同样伤痕累累,闭目不
醒的廉贞星君,许是他的脸色太过灰白,实在无法断定他是死是活。
不远处尚见文曲星君趴伏在地上,在他怀中有一头雪毛云豹,然而漂亮的皮毛被鲜血所污,纠结成块。武曲星君也
好不了哪里去,一身盔甲早已支离破碎。雪发妖帝双目紧闭,身侧雷兽威武的青鬃七零八落。至于那鬼王,更是连
魂影都消散无踪。
应龙稍抬手,“嗡——嗡——”双钺发出轻轻的响声,飞至其腕之上,缓缓旋转,交错之间分毫不沾。看着一光一
阎的神兵,龙帝笑而言道:“两千年不曾与人相斗,一下子忘了控制力度。”
他抬手,眺看那九霄云端,但见此时五十万天兵阵中,杀声震天,偶见龙影上下翻飞,有电光如箭撕裂长空,火焰
骤如舌喷一瞬即收,冰碎飞花风雪狂狷,正是烈斗正酣之时。
应龙收回视线,转身踏过再无人阻拦的山道,走向高耸入云的锁妖塔。
锁妖塔内的塔室乃墨石所筑,虽曾是严丝合缝,但经年岁月,风沙侵蚀之下,亦已磨出缝隙,没有宝珠法力笼罩,
这也只不过是一座寻常的高塔罢了。
应龙立于塔底最末一层,抬头,便见那螺旋的梯级不断往上延伸,没有烛火照明,悬梯似隐入黑暗之中,没有尽头
。
若施展轻体之术,便能轻易飞上九十九层,但那应龙却并不施法,居然抬脚迈上台阶,一步步往上走去。
他的步履不紧不慢,倒似游览名胜宝塔般施然自在。
陪伴其左右的玄黄乾坤钺没有脚可走,便于悬梯中间的空旋之处冉冉上升,一钺光如日芒,一钺幽色似月,每及一
层,照亮整个塔室。
早已跑光了所有妖怪的锁妖塔,空旷得如同一头巨兽的腹部,角落处还可见残留着妖怪的白骨残骸,也不知是被关
的太久以至灯尽油枯,还是因弱肉强食成为大妖果腹之物。
踏过梯级的脚步声于塔室回荡,偶闻得塔顶传来剧烈的震动,似乎是有人试图压制这头擎天巨兽。
渐往上行,越闻玄黄乾坤钺嗡如蜂鸣,似有感强敌在前,跃跃欲试。
应龙看了一眼几乎要按捺不住往顶上冲的上古神兵,会心一笑:“璧噬,岚磬,莫要着急,今日一定让你们战个痛
快。”
“嗡——”双钺光芒大盛,仿似回应,欢腾雀跃。
眼见悬梯渐渐收窄,越往上走,塔顶的震动便更似在咫尺,窸窣的碎灰不时掉落,双钺的光芒中,应龙的目光更是
深邃难明。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这里,已是九十九层塔室。
“璧噬,岚磬。”
一声吩咐,玄黄乾坤钺突然化作两道锐芒,左右两分,以雷霆之势狂车塔壁顶盖,磐石坚硬的石砖在钺刃之下,犹
如刀切豆腐,一时间飞沙走石,漫天散落,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九十九层竟被夷为平地!
烟尘滚滚之中,龙帝不动如山,待风吹散了沙尘,他才缓缓抬头。
在塔下只道塔身高耸入云,谁想这锁妖塔之高,已穿透云层,举目已见苍穹如斯之近,仿佛就要迎面覆来。
天无朗月,亦无晴阳。
天幕晦暗,难分上下,莫辨乾坤。
应龙忽然想起了烛龙舍身闭目的刹那。
烛龙神异,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
在那一瞬间,天地因其暝目而尽眼漆黑,索途不得,让他觉得,一切又重归混沌,再无光明之日。
不由失笑,倒是怎么了?今日竟也如凡人一般悲春伤秋起来。
便在此时,眼前突然一阵光芒闪亮,非日非月,却是耀目星芒,但见云霞两旁散开,芒影之中,苍衣长袍,天威凛
然凌于空中。
应龙神色一凛,但见珠华点点,一颗颗力量非凡的宝珠在青衫身侧游离浮动,男子立于其中,双手结印,双目微合
,驱动法术,受仙气所引,每一颗宝珠,均发出万丈光华,星芒濯濯,一如千古,耀于天极,斗转星移,唯北斗亘
古未变。
“天枢……”
九天星芒,近在咫尺,仿佛只要伸手,便能摘去。
但贪狼倨傲,若无比肩之力,如何能令倾覆天宙,天星坠落掌中?
金睛中骤现兽状瞳带,风意突逆,狂啸九天,其身后猛然见一尾黑砂巨龙拔地腾空,尾始于塔顶之处,庞然身躯于
空中展形,一双墨翅犹如巨鹜张开,妖气倾巢而出,黑砂铺天盖地几乎把整片天空覆盖。
隐闻龙啸之声,震动天宇乾坤。
妖气之狂,黑砂飞骤,竟一时将颗颗耀目宝珠给镇了下去,光华被压至式微,乃至如萤火之光,在珠心之处点点闪
动。
狂风中夹杂了无数黑砂,乃令天地更见晦暗,应龙一笑,施然背手身后,抬脚踏出。旋梯至此已是终结,并无通往
第一百层的梯级,然而空中飞散的黑砂却于其脚下聚敛成形,架起悬空之梯!
他走一步,这黑砂所成的梯级便升一级,不快不慢,恭顺地为应龙铺驾通天之梯。
未几,应龙终于停步。
“天枢。”
二人再会于天之极巅,地之正中。
下坠的穹苍令天地俱震,风扯云动,层层见密。
高处风急,擦面而过的疾风中黑砂窸窣摩擦之声只在耳边。
苍衣飞扬,玄袍潇洒,神仙风骨,妖帝邪魅,这一幕,尚记早在两千年前,便曾发生过。又或许早在那两千年前的
天汉星河之上,便结下了连仙妖也解不开、扯不断的缘。
天枢闻声启目。
目光如电,冷森比剑。盘古凿无形,应龙并不怀疑如今在他手中正正握着那把上古神器,只等他走近便要一剑劈来
。
似乎只要是与七元星君有关之事,无论天枢身在天涯海角,都是瞒他不过。
应龙也没有瞒骗之意,非但如此,更是坦然调侃:“素知星君行事刚正不阿,原道同宗七元也该这般,不想除了星
君之外,都是一身反骨,想必常常让九天帝座上的那个家伙为之跳脚吧?”却不知若论反骨,试问这世上,又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