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如被星芒笼罩,溢出逼人杀气。
青衣已动,身躯如箭离弦,直指云端,向半空中狂舞的黑翼龙王飞去!
“启、启奏陛下……”
仙童跪于殿阶下,不敢仰首。
天穹塌落,立于天上的凌霄宝殿岂有不受株连,无数华丽殿宇坍塌,几乎成了一片废墟,飘渺仙山摇摇欲坠,唯有
这大雄宝殿尚未倒下,此时天上众仙早已寻各自仙山洞府避难去了,倒让这一直熙攘吵闹的正殿难得安静下来。
帝座上青年帝君似在假寐,闻声方才缓缓张开凤目:“说吧。”
“启奏陛下,方才顺风耳来报……五十万天军……战败。”
听闻天军惨败,天帝竟未拍案而起,只是摆摆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小仙童心中莫名,然而帝君积威在前,他又岂敢多嘴?只得诺诺退下。
又自安静下来的殿堂,天帝重新闭上眼帘,然而轻皱的眉心,却已泄露了他无心再眠。
“啪啪——”轻灵的拍翅声响起。
天帝有感肩上略沉,便张开眼睛,见那三只脚的金羽雀儿勾住了他的黄金龙袍,歪着脑袋,似乎在打量他。
“金乌……你为何不走?”
三脚金乌眨着圆润的小眼睛,似乎听不明白,却又似在装着糊涂,抬起一只小爪子,两脚稳立在这位九天至尊的肩
膀上——蹭爪梳毛。
天帝并无怪罪这小禽鸟此等犯上之举,幽深如墨的凤目往向远方,密云带电,霞彩猩红。良久,方收回视线。
殿阶玉石,千年如昔,依旧明亮比镜。
忽然,好似看到了万年之前,曾经站在这里的高大背影,没有回头,手中握了那卷自求来的,下凡助人王轩辕的法
旨。
‘烛龙已殇,帝俊,就此一别,再会无期。’
踏落凡间的脚步,没有一丝犹豫。
《山海经?大荒东经》载:应龙处南极,杀蚩尤与夸父,不得复上。
此去,果然再无归期。
“应,你可知道,我虽能窥万物命数,可自己……也不过是棋盘中一颗棋子。”
这一句没有在万年前说出的话,如今在寂寥的殿堂上轻轻回荡,依然,没有人能够听见。
神州大地上的百姓仰头看这像是漏了口子,倾盆不绝的雨水,乌云密布犹如,明明没有一丝重量的云,如今看来漆
黑一团,似有千钧在顶,压在半空之中。
有道是蛇游生雾,龙腾乘云,有些年纪大些的老人便带着三牲酒礼,顶着大雨去龙王庙祭拜,只盼龙王宽宏息怒,
莫要降祸人间。
昆仑丘极顶之处,雷光之中,有见漫天剑芒,一道金光冲天而起,一阵阵金戈交鸣之声,交锋之地,星芒飞散如珠
华点点,不时有强大的气流喷涌冲击四周,所触之处,便连密厚的云层亦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吼,逆天赤雷亦被其震慑,犹如天之神臂,一收即敛。
但见一柄金光万丈,粗如殿柱的巨凿牢牢钉在锁妖塔顶端,其下所钉者,正是黑翼应龙!钉口深入其腹,盘古凿之
刚锐,击碎了连雷击尚不惧的龙鳞,透体而过,凿口更破开塔顶下穿四层之多!!
神兵无形,这盘古凿本就是上神盘古开天辟地时所用的凿子,在天枢手中变化成剑,而今化作神凿,正是当初盘古
斧凿开天之时的形态!
应龙受此重创,张口狂啸,不住翻腾龙身,龙尾上下狂扫,大禹时,应龙曳尾于前,画地为河以疏通水道,可知其
尾之力劲,能开道引水,崩土裂石,便见这锁妖塔上顿时碎石纷飞,烟尘滚滚。然而盘古凿如定世神针,巍然不动
,未几,又再深深往前没入数丈。
豪雨渐渐转小,细雨窸窣,毛毛地落下模糊了天地的界限。
一切竟就此平静了下来……
黄金的巨凿定定立在天地正中,忽然,中柱之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龟裂痕迹,蔓延得如此迅速,不过眨眼之间上下
延伸——“砰!!”分崩离析,竟化作点点金粉!
飞散的金粉之中,青衣神人凌于半空中。
他一抛袍袖,抬手,将落到他身侧的金色粉末接了一把,而后收入怀中。
雨水在铲平的塔顶轻轻弹跳,就像透明碎玉的一层,已不见了那庞大的龙躯,玄墨的长袍任得天上雨水打落,浸湿
变得沉重,腹部洞穿的重伤,男子身下的地面,鲜血悄然溢开。
金色的瞳睛,静静看着天顶的方向,在那里,漆黑一团,只看到无数的雨丝,化作千根万根的银丝,坠落。
青布长靴点地,天枢降身塔顶,他就站在应龙的身旁,并不言语。
两人之间,竟是如斯祥和安逸,没有半分杀气妖光,一瞬间之前的那场仿佛重分天地的烈斗,倒像并不存在。
应龙淡笑着看了看如松笔立的星君,笑道:“星君是否想笑本座,言之凿凿,却还是重滔覆辙?”
天枢沉默半晌,摇头。
“你我之间,似乎总是为敌……”腹部血肉模糊,然而他却全然不顾,微启的嘴唇漏出一丝叹息,“如今,总算能
消停一阵了。”
逆光之处,看不清天枢的表情。
从下往上看去,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能够看到穹苍无垠,而这个状似冷漠的男人,便像一直都是这般,沉默无语地
肩擎苍天。
毛雨在他脸上融成涓涓细细的浅流,清澈的水珠,忽似染上了一丝不该有的颜色,而后,渐变成一道血线,从脸颊
滑落下巴,低落在应龙唇角之处。
鲜血热于雨滴,应龙不由吃惊,瞪大了眼睛。
这般看上去天枢身上并没有任何伤口,然而细密的血珠却自他体表皮肤缓缓渗出!
玄黄乾坤钺,盘古凿,均为上古神器,两者碰撞的反冲之力绝对非同凡响,若天枢仍是那星君真身或许无惧,然而
如今这一副,却不过是方修得元婴之体的身躯,如何能够承受两副上古神兵拼斗之下所形成的冲击?
每一次撞击便连应龙自己亦感剧震,而天枢,只怕一直都忍受着痛彻心扉的震荡,可他竟仍是面不改色地与应龙剧
战,甚至最终败其于盘古凿下……这副元婴之体,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为了维护这般无情天命,值得吗?”
天枢看着应龙,炯炯目光依然坚定。
应龙金睛瞳孔骤然缩紧,他的神情,竟然与那个男人如此相似,记得那一日……那个像山岳一般存在的男人,似千
万年亦绝不有丝毫变改的上古龙神,轻易地舍去生命,埋骨大荒。他曾经问他:‘为苍生舍命,值得吗?’然而那
个男人却只是轻轻地笑了,看着他的日月双瞳明亮清澈。
此时天穹突然一阵剧烈且连续不断地剧震,云开之时,但见塌落的苍穹已越来越接近昆仑丘顶!
应龙叹息道:“可惜无论你我胜负谁属,天数已尽,回天乏术。”
天枢抿唇不语,抬头看那星斗飞移的天顶。
墨髓般深黑的眼睛,映入七星为斗的星芒,似乎,艰难地下了决定。他翻手一变,掌心之上腾现出一只玄武镌纹的
炉鼎,正是女娲炼石炉。且见他再抬右手,一颗颗稀世宝珠从他袖中浮起,天枢施法点于虚空,这些宝珠竟然眨眼
间化作珠尘,晶莹剔透的珠粉尽数落于炼石炉底。
应龙惊疑:“你要作甚?”
天枢神情淡然:“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说话间,只见他浑身溢出灿烂星芒,“既无珠可用,本君便炼珠塑塔
,重擎苍天。”而这光芒渐渐被他聚于掌中,灌入炼石炉鼎,便立见炉鼎浑身发红,里面的珠尘弥漫不定。
“不可如此!!”应龙金睛中难掩震惊之色,“要成宝珠,非万年熔炼不可成,就算你耗尽星元,也绝无可能!”
话音方落,天上北斗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六星亦同时耀亮,各自发出一团星芒坠落锁妖塔顶,尽
数灌入炼石炉内。
‘我等北斗七元星,自古同耀,亦当同殒。’
言犹在耳,同宗心意,天枢虽早有预料,仍不禁为之动容。
但见星元炽如火烧,女娲炼石炉顿时变化出七彩光华,只是天枢的身上的星芒渐渐衰弱,而天极上的七星亦渐见衰
亡。
眼见星芒在眼前渐衰而消逝,要万年之力转眼可成,等这宝珠炼成,七元星便要陨落。应龙忽是苦笑,仿佛自语,
又仿佛与那九天之上的青年说话:“帝俊,果然如你所料,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天命之定。”
他缓缓站起身,重创之下的身躯仍然有些摇摇欲坠,伤口处的鲜血濡湿了玄墨的衣衫,他凝视着天枢方正的面容,
突见应龙抬起右手,瞬息间指甲爆长,化作铁爪钢钩般,毫不犹豫往脑门抓去,待看他挖出之物,竟是一颗清正光
明,光芒普照四方的如意珠!
如意珠,乃藏于龙王脑中的神物,亦是龙元所在。
“不可!”
天枢虽欲阻止,然而他正耗费星元之力熔炼石炉中之物,根本不及阻止。
应龙毫不犹豫,将这系其魂元的如意珠一把捏碎,洒放到炼石炉中:“本座万年龙元,应可助星君炼就神珠。”
上古龙神元丹化作的如意珠自非那些灵珠可媲,炼石炉顿时绽发五宝之光,星光同耀,只见女娲炼石炉中,物生于
无,一颗浑圆光明的宝珠冉冉于炼石炉中升起。
这宝珠落于锁妖塔上,一卷金光自上而下,如龙般盘卷锁妖塔,倾斜的塔身缓缓被扶正,天地震荡不休,穹苍落势
赫然而止。
应龙从那双震惊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忍不住再次抬起手,捻起天枢颊边的一缕被风吹乱的发鬓:“我始终
,没能听你叫我的名字……”他忽然退开半步,仰头朗声向天宫方向朗声宣道:“帝俊,逆天之罪,本座与四海龙
王一力承担。”
话音落时,他突然化出真龙之形,飞身腾空,仰天长啸。
啸声之远,竟令神州俱闻,乃至四极之角。
顷刻四极亦传来呼应的龙吟声起,且见东极倒塌的天柱之下,突然有青龙破水而出,正是那东海龙王敖广!龙王啸
天而起,以身化作蟠龙巨柱,代替鳌足重擎苍天。而其他三极之龙王亦如此般,四极天角重稳,穹苍不再下坠。
而那失去如意珠的翼龙,一身伤重累累,啸声一绝,竟就此坠落云下……
尾声
尾声
天劫已渡,天上地下恢复昔日太平,从仙山洞府中纷纷归来的仙人便又齐集于凌霄宝殿中。
“四海龙王竟是与那妖龙一路,实属可恶!”
“不错,真没想到龙族如此不安于命。哼,若非龙王最后舍身擎天以求将功补过,帝君定会挥军荡平四海!”
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司命星君冷哼道:“挥军平乱?五十万天兵都折损干净,恐怕要劳烦各位亲自冲锋陷阵了
吧?”
“这是什么话?!”这些养尊处优的仙人也就能炼丹修仙,若要他们上阵与妖邪斗法,谁死谁伤还真不好说,司命
一句戳中要害,有仙人恼羞成怒,正要叱言指责,可一看他身后站着那个魁梧高大,目光锐利的将星七煞,当即险
些咬到舌头。
所幸七煞星君无意生事,只是将那司命星君拉到一旁,其余众仙见闹不起来,便又继续议论纷纷。
司命恼着甩开七煞的手:“你拉我作甚?”
七煞道:“你跟他们吵有什么用?”
“我就是看不过眼!危难之时畏缩不出,如今天下太平又出来饶舌!四海龙王虽犯下弥天大罪,却也轮不到他们在
这里恶言诋毁!”四海龙王葬身天柱,海族震惊,然而这样一来,却免了一场讨伐的刀兵,龙族得以赦免。
“好了好了,我就知道你这么说下去定会被别人当做龙王的同谋。”七煞拍了拍他的肩膀,“天帝并非闭目塞听,
自会秉公而论,只任这些嚼舌根的说去便是。”
司命虽有不愿,但眼下也别无他法,想了想,又问:“此番重塑锁妖塔一事,七元星君厥功甚伟。可怎不见他们回
来?”
七煞抱臂胸前,一副高深莫测:“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是心有牵挂。以后想见他们,恐怕就要下凡
间了。”
“啊?”
南海天角,巍峨矗立于天地间的蟠龙石柱下,一名蓝色皮肤的年轻鲛人仰头静静看着,忍不住伸出手,触摸那粗糙
的石面。
“父王……”
漂亮的大眼睛里润着泪,坠落时化作美丽的珍珠,滴溜溜地滚了一地。
身后一片巨大的阴影将略显小巧的身躯淹没,巨大无比的赤毛巨兽站在他身后,口吐人言道:“莫哭。四海龙王命
数已尽,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父王总是为了保护南海龙族以及海中众生……世人眼中,海族生灵虽微不足道,然而父王从来都是非常珍惜地保
护它们。”
巨兽点头,忽然道:“定天神柱不倒,那南海之主,仍是敖钦。”它俯下身,示意他上来。
鲛人依依不舍地看了天柱最后一眼,便爬上巨兽的背脊。
那巨兽仰天长吼,四足一分,便踏着海浪向远处奔去。
锁妖塔巍峨矗立于昆仑丘上,灵珠在顶,擎天镇妖。
青衣神人立于塔前,目光悠远,难辨喜怒。
“应。”
风息中没有回答,神人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寂寥。
青冥浩瀚,无边无际,锁妖塔下郁郁葱葱,一棵树上一只幼小的仓鹒跳跳跃跃,开声啼鸣,好奇地看着不远处的青
衣男子,幼鸟不识神威,倒是大胆得很,小翅一拍,轻灵地飞翔滑落,便往那宽厚的肩膀落来。
然却在落爪的瞬间,被横出的一只手吓了一跳。
沉厚的声音带着笑意:“小东西,恁是大胆。”
风吹树间沙沙声响,摇摆不定的光影间,玄色的幻影出现在神人身侧,然而这幻象似实而虚,并未遮挡阳光而在地
上留下影子。
神人侧目。
那玄色的幻影耸耸肩,只吓个半死的小仓鹒扑腾着蹦回地上。
“星君此番下凡,莫非又领了斩妖除魔的法旨?”
神人不语,翻手一卷黄金天旨横展开来,上书:“锁妖塔逃妖三百九十七众,兹令七元星君下凡捕拿,重囚锁妖塔
。”下书更一一列有各妖之名,天网恢恢,向是疏而不漏。
“帝俊真会支使人。”
神人眉头略皱:“不可妄论天君。”
“那又如何?不过说起来,要捉拿大妖,这单子上的第一个该不会是本座吧?”
看了他一眼,对于这种位于天宫通缉榜上头号排名的志得意满,神人冷冷泼了飘凉水:“你已化元兵解,尸身埋骨
塔顶,三百九十七众之中早已勾除‘应龙’之名。”
幻影不以为然:“本座魂未散,魄未销,何来勾除之说?”
神人冷眼看他:“不错。百足之虫,虽死不僵。更何况是鳞虫之长。”
幻影却笑:“本座好像只有四足两翅而已。”他伸手,去捻神人鬓边乌发,然而手是虚幻根本触不到真实之物,不
由叹息,“当初真不该把元婴莲拱手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