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逸事——露浓

作者:露浓  录入:03-04

次想起来了却也是无用——刘备起得比他早!没办法,谁让他是卧龙啊;卧龙需要他的美人觉。

出发去临烝前一天,不知为何,他很早就睡醒了。

天还只是蒙蒙亮,清晨的微光透过窗格,让他刚刚能看见房间中的物事。刘备就睡在他身边,半侧着身,手枕在脑

袋下面,睡姿简直像个小孩。光线太暗,诸葛亮便是凑近了些却也看不见刘备脸上的表情,更看不见……那一向光

滑的下巴上有没有胡子渣。

不要问他是怎么又想起来胡须的事,反正想起来了就对了。

于是诸葛亮凑近了些,再凑近了些,然后忍不住伸出手去,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恶作剧,轻轻地摸了摸刘备下颚。够

平滑,果然一点胡子渣都没有。诸葛亮还没来得及收手,刘备就猛地翻身而起,简直像条蛇一样,“縢”一下就弹

了起来,直接进入攻击模式。诸葛亮就发现自己被按倒在榻上;刘备左臂压着他的上身,右手肘直接顶在他的脖子

上。

“啊,”诸葛亮虚弱地呼了一声。脖子被压着,他连呼吸都困难,别说真发出什么声音。

“孔明!”刘备惊呼了一声,慌忙松手,忙不迭地让开。

“主公!!”能说话了就一定要为自己讨回公道!诸葛亮幽怨地看着刘备,愤愤然道,“主公,亮只是一介书生!

主公怎么专学曹公这种梦里杀人的小伎俩!”

“见谅,见谅,”刘备一叠声地道歉,又拉过诸葛亮的手,小心揉着他的手臂,堆起笑来说道,“睡得迷糊,我还

以为这是遭袭呢。孔明今日醒得可早。”

“睡醒了而已。”

“孔明方才凑过来却是作甚?可是想唤我起来?可是孔明……”下意识的,刘备抬手揉了揉下巴,然后表情却是渐

渐僵化了。

诸葛亮抬头。不对,有种不好的预告……

下一刻——“诸葛孔明,你有完没完!!”看这一声吼的!

“不过就是无须,值得你这么纠结啊?”刘备悲愤地咆哮道,“你从隆中便开始纠结这个问题了吧你别以为我不知

道,平日里找着个机会便旁敲侧击!这真不是剃的更没有其他什么来由,你家主公正常的很!难不成你要亲自验证

?!”

一片寂静。然后隐隐听到窗外有乌鸦叫:“啊——啊——”,接着扑扑翅膀飞走了。

“主公,”诸葛亮问,“要怎么亲自验证?”

假设三基本可以否决,虽然证据不是绝对的。

孔明评语:只是无须而已,小事一桩,不当多想。

于是就没有假设四了。

第二十一章:【玄亮】东征前夜(上)

“陛下,陛下!”

上任不久的年轻宦官跪在老皇帝榻边,小心翼翼地唤了两声。这般时辰了,却要把已经睡熟的皇帝叫起来,他心里

难免忐忑不安。更何况,听说这些日子皇帝一直心情不好,今日更是一向甚得皇上敬爱的秦祭酒都获罪下狱。可是

方才宫门外那一袭便衣却浑身威严的丞相,那也是顶撞不得的。于是如今他只得硬着头皮,跪在老皇帝榻边。

他还未唤第三声,老皇帝已是翻身坐起,径自拉过外衣往身上套。他慌慌迎上去为老皇帝更衣,却被老皇帝带着几

分不耐拨开。“是丞相求见?”老皇帝问他。

“是,如今还在外面候着,”宦官答道,“可是要请丞相侧翼书房候驾?”

老皇帝一时不答,反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子时还差两刻。”

老皇帝哼了一声,最后道,“他这时来见,朕也不和他讲究待客之道了。你让他到这里来见。”年轻的宦官愣了一

愣,暗想这也未免太不合礼法了,却又听老皇帝说,“愣着作甚?快去!”

于是当季汗丞相诸葛亮走入内室的时候,刘备已经喝退了侍者,偌大的居室里便只他一人,披着外衣歪在榻上,无

聊地捧着一方地图翻来倒去地看。诸葛亮似乎对老皇帝的衣冠不整既无惊奇也无非议,只是规规矩矩地见礼,然后

径自站到一边,又是恭敬地说道,“陛下,今日秦祭酒虽言语失礼,然无大过,望陛下依法制裁。”

“嗯,”刘备应道,瞪着地图发呆,许久才又问道,“还有呢?”

诸葛亮微微蹙眉,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摇头。“只此一事。”

“只此一事?”刘备抬起头来,盯着他的丞相看,然后叹道,“朕也不是劝不得,只是秦子敕非要说些天象命数之

流。朕最烦的便是这些糊弄小民的玄乎事,他却要拿到朝堂上来说,真以为朕是邻村幼童?”诸葛亮的嘴角抽了抽

,却仍是没有说话。刘备见他不言,又是接道,“只是孔明子时方至,难道只是想为秦子敕说一句‘依法制裁’?

“今晚,”诸葛亮垂首答道,“只此一事。”

啪的一声,刘备一巴掌把手中的地图拍在榻上。“诸葛孔明,你累不累啊?”老皇帝带着几分疲倦地吼道,“你想

劝便劝!你这几日忧心忡忡,却一句话也不说,朕都替你闷得慌!朝堂上你不想开口,这里便只有吾二人,何必畏

缩?真当朕是袁本初,你这一开口便成田元皓了?真是白与你相交这十多年了。”说到激动处,他一口气岔了,忍

不住开始咳嗽,咳得停不下来。

诸葛亮本来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听刘备牢骚,如今却是猛地一惊,几步上前坐在榻边,扶住刘备,轻轻拍着刘

备的背。待刘备缓了过来,他又是起身,想要站到一边去。刘备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令道,“坐着!你就当真不肯

开尊口?”

诸葛亮抽出袖子,起身退后几步,然后跪倒在刘备榻前,一拜及地。

“臣深知陛下欲东征之意,然其中忧虑种种,臣至今无解。东征必行,亦必为一局豪赌,臣智计不足,不得为陛下

规划万全之策,必置陛下于险地,臣愧矣!”越说,诸葛亮的声音越是沉重。

刘备“哦”了一声,沉默地看着匍匐在地的诸葛亮。许久,他长叹一声,道,“你这样劝确实中听。你说秦子敕号

称善辩之士,怎么就不能像你这样婉转点说话呢?”诸葛亮猛地抬起头来,双眉紧蹙。刘备似乎没有注意到诸葛亮

目光中的锋锐,只是招招手,说,“孔明过来,坐榻边来,朕与你好生聊聊。”

诸葛亮这次并没有推辞,直接在榻边坐下了。他与刘备沉默地对视半晌,然后正色道,“陛下若是以为臣心下反对

但不敢开口,如今只是拿些话语搪塞陛下,却是小觑诸葛亮了。当真如陛下所言,白白相交十数年。”言语凛然而

直白,眉目间更是剑锋骤起——诸葛亮从来不是什么温润如玉的人。

诸葛亮言语尖锐,刘备却不见怒,反是笑了。“好,好,还会发火;看来还能与朕说几句实话,”他笑,拉过诸葛

亮的手拍着,又说,“你不反对么?朕本以为这满朝文武都在腹中叨咕着,也就只有翼德不反对,却不是为了大计

。朕的心思,你当真都明白?”

“跨有荆益,保其岩阻,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这些皆是臣为陛下规划的。如今荆州失陷,

天下之策顿折一半。若无荆州,固守川地一隅,再要图谋中原,难矣!陛下欲伐荆州,其中道理臣自是明了,”诸

葛亮沉声答道。

“你明白就好,”刘备握着诸葛亮的手,脸上是许久不见的欣慰之色,“只是你都明白,那便筹集粮草器械才是,

又何必拿这副愁容对着朕?你那张脸,摆那副表情,当真不好看,朕看着就觉气闷。”

诸葛亮只是回握刘备的手,许久都未曾说话,手上却渐渐加力直至指节发白,他自己也似乎不曾察觉。刘备微挑眉

头,刚想问“你这是和朕比手劲不成”,却听诸葛亮说道,“陛下一生驰骋沙场,如今东征有多少艰险,陛下想来

心里都清楚。臣欲为陛下谋一万全之策,数日苦思,但仍觉这其间种种两难,臣,无解。东征之艰,不举重兵何以

用武;然东征之险,倾力一战何以保后继之力?南郡要地,不取何以图中原;然南郡要地,不让何以修盟约?更有

大军远征,战机瞬变,当需能运筹帷幄数人谋划于陛下身侧方为万全;然臣放眼朝堂,却寻不得一人……臣,心力

不足,愧矣……”说着,他一向平稳的声音渐现波折,语句开始断断续续,到最后陡然而止——却是说不下去了。

再顿片刻,诸葛亮深吸口气,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陛下,望陛下容臣统帅三军,东征荆州!”

刘备侧头看了他片刻,却突然说,“孔明,松手。”

诸葛亮一愣,这才惊觉自己还死死握着老皇帝的手,忙松开手,又想站起身来。刘备用力拉了拉他的袖子,说,“

话没说完便想跑了?坐着。”顿了顿,刘备哈哈一笑,又道,“方才可真是被你捏痛了。你说你一介书生,一辈子

都在握笔杆子,哪来的这么大手劲?难不成……”

“难不成”三字后面的那句话却被刘备吞了回去。诸葛亮也是低下头去,将“主公老矣”这四个字扼杀在心头。不

能说;非但不能说,甚至想也不能想。只是神思触及此事,又如何收得住?简单而直白的事实,像一把钝刀在胸口

拉据。

一时间君臣二人只是默然对坐。

第二十二章:【玄亮】东征前夜(下)

“孔明啊!”

诸葛亮还在出神,刘备却突然抬起手来,抚了抚他的脸颊,温柔仿佛对着自家孩子一般。

“孔明啊,这几年当真是苦了你,”刘备说,“想当年入川,有士元陪在朕身边,朕却糊涂了,竟放任他领兵攻城

。几年前讨汉中,还有孝直从旁谋划,不想他年纪轻轻便去了。荆州此役之前还有云长能为朕攻克一方,如今,如

今却是云长也殁了。也只有你了;此事朕清楚,你比朕更是清楚。这些年来,你得当你的诸葛亮,还得填补士元孝

直的纵横谋略,尽管相较治法治国,你的奇计确实差了一两分;如今你还想顶云长的缺,统帅三军了?傻子!你诸

葛孔明固然是天下奇才,却也只是一个人啊!你把自己一个人当几个人用,可是要折寿的;便是你不在意,朕可还

舍不得。”

诸葛亮提起代君东征时已是打好了腹稿,便是刘备终究不准,他也要据理力争一番。不想刘备却是岔开话去,说了

这么一通,一时间他只觉悲从中来,争辩不能。

见他垂首不语,刘备又是一笑,拍拍他的臂膀,道,“再说了,你去东征,朕帮你足食足兵不成?这朕可不擅长。

而论统兵作战,你比朕还是差了两分。”

诸葛亮微一凝神,却也没浪费打好的腹稿,辩道,“陛下,臣虽只一次统兵,然战绩自明,当可胜任东征一役;更

有张赵黄几位将军相助,并无不妥之处。成都有刘子初蒋公琰等人,绝无后方之忧。”

刘备又是“嗯”了一声,闭起眼睛,仿佛当真认真思索诸葛亮的提议一般。半晌,他问,“孔明不妨说说,你去,

相较朕去,却有什么好处?”

诸葛亮又是微微一怔,剑一般的一双长眉复又紧蹙,却一直没有答话。此一问他心下自有答案,可却如何开口?

“说吧,”刘备又是催促道,“你到底还有些什么忧心事,都说与朕知道才能从长计议,可是?”许久见诸葛亮始

终不开口,刘备哼了一声,眉头皱起,一双眼睛愈发显得深陷在眼窝的阴影里。他又道,“你不肯说,朕替你说:

你是怕朕老糊涂了,出去打一场哀兵之战,不知进退,将这些年攒起来的家底可都给砸了,是否?”

诸葛亮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却毫不含糊地答道,“是。”

“呸!”刘备又是一掌砸在榻上,震得锦被绸衣都跟着微微颤动。老皇帝狠狠地瞪了诸葛亮一眼,低声怒道,“诸

葛孔明,你还真把自己看得甚高!你怕朕老糊涂了,朕倒怕你纸上谈兵!”

诸葛亮并没有因为皇帝的怒气而退缩,反而将下巴又抬高了一分。他直视刘备,坦然而不留情面地说道,“陛下即

要臣说,还请容臣直言。孙氏背盟,以致关将军殁世,陛下何能不怨不怒?今陛下东征,固然是为了荆州,亦何尝

不是为了关将军之仇?臣敬关将军,但不逮陛下与其情义,可谓局外人。调兵遣将,行军布阵,臣或不及陛下;然

度德量力,不以悲愤驱使大军,陛下不及臣!兵乃国家生死存亡所在,不容陛下忿而用之!”

刘备又是笑了,笑声却偏偏让人觉得冷,目中闪耀着刀光。“你还真能说,”刘备森然道,“还有何?不接着说下

去么?”

“是,陛下,”诸葛亮仍是径自忽略刘备的怒意,不卑不亢地接着说道,“再者,陛下九五之尊,更兼年岁已高,

当运筹帷幄之中,而非亲就鞍马。东征艰险,当由臣去破此险境!陛下大举哀兵,亲往犯险,臣心难安,亦难忍…

…”说到这里,冷静平稳的语音又是现出一丝裂缝。

刘备无话。

他方才是动了真怒,可待听到诸葛亮说“臣心难安,亦难忍”,他突然又觉得满腔怒火就这么消失了,只剩下满腔

的叹息,无奈之间藏一丝温存。

“孔明啊!”他说,之后却又无话。

也不知静了多久,刘备终于轻声说道,“看都什么时辰了!朕当真是老了,有些坐不动了。”

这是逐客令?好一道逐客令,一句话便叫他胸中一阵阵刺痛!诸葛亮勉力压住心情,站起身来便想行礼退下。刘备

伸手抓住他的袖子,说,“孔明别走了;明晨睡醒了再接着说。”

“当真是太晚了,再赶回去怕是不行。你和朕挤挤,便像当年那样;待过了今夜,以后也没这般机会了。”

诸葛亮又是一愣。刘备当是无心,可这话听着,却总觉一语双关。诸葛亮还在出神,刘备便已是唤来下人,让再添

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

“歇着吧,”刘备说,往床榻内侧挪了挪,拍拍新添的锦被,然后径自躺下。他半弓着身子,背对诸葛亮。

诸葛亮默然站了片刻,终是褪了外衣,在榻上躺下。他直直地躺了许久,却毫无睡意,又侧头看刘备。老皇帝仍是

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仿佛当真睡熟了。榻侧几案上还燃着最后一只蜡烛;烛光照在刘备斑驳的头发上,将那一丝

丝的雪白更映得银子一般闪亮。诸葛亮伸手,为刘备把被子盖严实,这才回头吹熄烛火。

屋子里顿时暗了;便是借着窗格间洒下的点点星光,却也看不清楚什么。

看不清楚才好,可以让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公安。那时,他不是丞相,刘备也不是九五之尊;那时他们筹划的,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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